第56章 離別
吳大伯母這會兒還在暈頭轉向,不曉得誰說的話是對的,見了兒子也只嘴巴張張,啊了兩聲沒說話。吳大伯見妻子這樣神色就曉得她沒讨了好去,狠狠瞪了蘇二嫂和柳氏一眼,就對兒子道:“養了你這麽個兒子,也算我倒黴,一點不聰明伶俐。”
“這話錯了。”柳氏見侄兒來了,比方才還心定些,打斷吳大伯的話就道:“若非侄兒為人十分聰明,這會兒,只怕你們夫妻,還真沒有法子進了我們家門呢。”吳大伯再次被堵住了嘴,兒子已經對柳氏行禮,把方才對吳能的話對着柳氏說了一遍,柳氏笑着道:“這也是該的,到時把孩子也抱來,他還沒見過姑姑呢。”
這兒子要的就是這句話,應是後就一支手一個,拉了自己爹娘匆匆離開。
蘇二嫂望着吳大伯一家三口的背影,對柳氏嘆氣道:“攤上這麽一個兄長,也真是……”柳氏淺淺一笑:“只要自己主意正,也不怕什麽。”說完柳氏就對蘇二嫂笑着道:“今兒還要謝謝你,要不是你,那位嫂嫂,還真是難以糾纏。”
蘇二嫂咳了一聲:“這有什麽,你女兒不就是我侄媳婦,說起來,都是一家人。”柳氏掩口一笑,兩人說笑着進了吳能家。陳婆子的酒菜都已備好,在堂屋裏擺了一桌,吳能柳二爺陪着蘇桐和鄰居們,堂屋裏人聲鼎沸好不熱鬧。
見賓客們沒有受吳大伯夫妻方才來的影響,柳氏和蘇二嫂這才放心,雙雙走上樓去,剛一進屋,茭娘就站起身對柳氏道:“娘,您和嬸嬸,去了這麽長時候,樓下的話我又聽不清,心裏好着急。”
“這就着急了?以後還不曉得要經多少事呢。”蘇二嫂打趣一句,迎兒已經端着飯菜上來,三人把飯菜在桌上擺好。柳氏和蘇二嫂也就把方才對吳大伯母的話都對茭娘說了,說完柳氏才道:“告訴你呢,是想和你說,這人上一百,各行各樣,性情也不一樣,可都要摸透了性情才好說話做事。”
茭娘嗯了一聲:“娘,我曉得,您必定是告訴我,等明兒嫂嫂帶了侄兒到那邊,我也要以禮相待,而不是只記得大伯的不好,都不理她。”柳氏伸手點一下茭娘的額頭:“你以為我不曉得你明白這個,我只想和你說,這人在世上,總是要和人來往的,況且你女婿又是做官的,官場上的應酬,有些話,不入耳的就當它們是耳邊風。”
茭娘再次點頭:“娘,我曉得,您啊,還是記得陳太太那天的話。”
蘇二嫂已經端起酒杯:“吳嫂嫂,你也不用擔心了,我瞧着侄女,明白着呢,我們還是再喝一杯。”柳氏看向女兒,茭娘再次燦爛一笑,這笑容如此明豔,柳氏有瞬間愣神,接着柳氏也笑了,是的,就算有再多的擔心,哪又如何呢?女兒出嫁了,以後的路,就是她自己走下去了,不管是跌倒還是遇到別的坎坷,她都要自己面對,而不需要自己在旁護持,擔憂。
第二天茭娘堂嫂果然帶着孩子來到蘇桐家,茭娘請堂嫂進來,又引堂嫂拜見了蘇母。這堂嫂說話做事也有了很大不同,蘇母和她問答了幾句,問過她娘家姓什麽就笑着道:“原來說起來全是熟人。”
見茭娘和這堂嫂都面露疑惑,蘇母笑着道:“你公公還在世的時候做生意,就常提起他們家,那時還常說,我們兩家該有來往的,不過後來因為各自忙碌,也就沒有見了。”這堂嫂聽完就笑:“是了,難怪那天,我娘來看我,還問我,說這個蘇家,是不是盤門邊的那個蘇家,那時我還感到奇怪。”
“所以說要有來往的人家,總是回兜兜轉轉,有了來往。”茭娘笑着說一句,蘇母和堂嫂都笑了,笑完說起閑話更感親熱,蘇母又說了幾句也就起身留她們姑嫂在一起說話。蘇母剛走,堂嫂就站起身對着茭娘福下去:“妹妹,昨兒公婆又跑去的事兒,你大哥已經原原本本和我說過了,我和他兩個說了一晚上,都在嘆氣。只是我們也是做小輩的,只能勸着,妹妹,我也只能代公婆賠個不是。”
茭娘急忙拉住堂嫂,順勢和她坐下茭娘才笑着道:“大伯和大伯母的性子,我們也是曉得,也只能不來往,只是委屈嫂嫂了。”這一聲委屈說出來,堂嫂的眼圈就紅了,強忍住淚把孩子抱過來給他喂着奶,輕聲道:“要不是你哥哥老實,經過上回的事兒,又有了主見,不然我這日子,真的過不下去。”
茭娘了然點頭,又安慰幾句,這堂嫂也就起身告辭,茭娘又拿了一塊銀鎖片,一塊布料給這孩子當做見面禮。茭娘送堂嫂母子到了門口,見堂嫂母子離去背影,想着方才她說的話,茭娘不由嘆氣,誰的日子,都要努力過下去。
“你這不進門,在這站着嘆氣做什麽?”蘇桐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茭娘擡頭嗔怪地看了丈夫一眼:“你不也站在門口嗎?怎麽還說我?”蘇桐啊了一聲也就笑了,茭娘往門裏走,蘇桐跟在後面:“我猜猜,你嘆什麽氣呢?是不是方才你堂嫂來了,和你說了許多你大伯的事兒,你覺着你堂嫂的日子,過的還是有些委屈了?”
茭娘停下腳步,瞧着蘇桐:“怎麽,你不是去尋合适的師爺了?怎麽還有心情來問我這個小女子想什麽?”微風輕拂着茭娘的鬓邊,幾縷亂發在茭娘腮邊飛舞,茭娘面白如玉,發如墨染。蘇桐有一瞬間看呆,接着蘇桐就笑了:“嗯,這個小女子,是我媳婦,我媳婦想什麽,我當然要知道。”
“油嘴滑舌!”茭娘啐了他一口就轉身往屋裏走,蘇桐追上抓住她的手握在手心裏:“今兒回來的早,想讀一讀書,娘子可願為我添香磨墨?”茭娘唇邊露出一抹微笑,但還是低頭不去看蘇桐:“不能。”
蘇桐轉到茭娘跟前:“為何不能?”
茭娘伸手把袖子舉高送到蘇桐跟前:“都說是紅|袖添香,翠衫拭淚,我既沒紅袖,也沒翠衫,哪裏能添香磨墨?”蘇桐順勢把妻子的手握的更緊:“那麽,就讓我教你?”大白天的,他這話,說的好像有些不懷好意,茭娘的臉都紅了,啐蘇桐一口:“呸,這大白天的,還站在院子裏面,你也不怕你的話被人聽見?”
蘇桐見茭娘将要進屋,也跟着進去,等進到屋裏,蘇桐才把妻子一抱:“這會兒,不在院子裏了,我就不怕話被人挺多了。”茭娘捏一下他的耳朵:“你的聖賢書,可讀到哪裏去了?不做君子之舉?”
蘇桐見茭娘滿面嗔色,頰染紅暈,原先只是想逗逗她,可這會兒就真想做點什麽了。他把茭娘抱的更緊一些:“床下,自然是君子,這……”茭娘見蘇桐的眼看向床鋪,臉更紅了,要掙脫出來。
蘇桐的聲音已經變的很小,細若蚊蠅:“這會兒吃晚飯還早,娘年紀大了,只怕也是在睡着,沒人聽的見。”無賴,茭娘只想得到這一句,接着就沒有別的念頭了,只能看着帳子被拉下來,眼前除了帳子的紅色,就只有丈夫的笑臉。等到很久之後,溫存已畢,茭娘趴在枕頭上,才模模糊糊地想,幸好是新婚夫妻,別人也難以說聲荒唐。不過這樣的荒唐事,還真是,讓人非常快樂啊。
快樂的日子似乎過的總是比別的時候要快些,說笑打鬧,尋找幕僚,辭別親友,很快就是蘇桐擇好的離開蘇州的日子了。離開的前夜,茭娘看着已經變的有些空蕩蕩的屋子,心中升起的,是另一種茫然。
蘇桐仿佛知道茭娘在想什麽,從背後環抱着她,過了好一會兒蘇桐才笑着道:“其實,我也是第一次做官呢,不知道這官做的好不好,也不知道,是光宗耀祖呢,還是身敗名裂。”茭娘擡頭看着丈夫:“那你擔心嗎?害怕嗎?”
蘇桐搖頭:“擔心害怕又有什麽用呢?”說着他的頭微微一低:“況且,我還有你,還有娘,有你們陪着我,再多的風浪,我也不會怕。”茭娘笑了,接着茭娘對蘇桐點頭:“你不會怕,那我也不會怕。”
蘇桐把茭娘摟的更緊些,突然冒出一句:“明兒可不許哭。”
茭娘有些嗔怪地一拐子拐在蘇桐腰腹之間,蘇桐故意誇張地叫了聲,這故意的叫聲,沖淡了茭娘将要離開家鄉的不舍,這一去,不是三年五年就能回來的。也許等再回來時候,父母鬓發已霜,而自己,已是兒女成行。
這樣的離別,怎麽會不哭呢?當登船前夕,茭娘看着柳氏眼中的不舍時候,還是忍不住抱住母親,大哭一場。柳氏心中更舍不得女兒,可她也不能阻攔女兒,只能拍着女兒的臉,安慰幾句,也就讓她上船離去。
船漸漸駛離碼頭,茭娘站在船頭,看着碼頭上的人越來越小,所能握住的,只有身邊人的雙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