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 林沁平時是很活潑可愛的,可一旦她覺得自己受了委屈,便會顯得無比可憐。
她的父母、哥哥姐姐,都大為心疼。
林楓、羅夫人和她的哥哥姐姐都柔聲細語哄她,“不是笑話你呀,阿沁,真的不是笑話你。是你說話很好玩很有趣,我們才會笑的。一般的小孩子說不出來這樣的話呢,我家小阿沁真是與衆不同,太聰慧了!所以,我們怎會不開懷大笑呢?這不是取笑,是在誇獎你呢,對你精彩的話語表示欣賞和喜愛。”
“真的?”林沁大眼睛滴溜溜亂轉。
“真的!”她的爹娘一起大力點頭。
“真的!”她的哥哥姐姐信誓旦旦。
“騙人是小狗。”林沁再次跟他們确認。
“騙人是小狗!”她爹娘和哥哥姐姐毫不猶豫。
不光口頭承認,他們還和林沁拉了勾,表示這些話絕不是胡亂說說的,很正式,很誠懇。
“是這樣呀。”林沁滿意了,嘻嘻笑。
她不再撅嘴,也不再生悶氣,開心又快活。
林楓和羅夫人交換了一個欣慰喜悅的眼神。
林沁一高興話就多了,舒舒服服靠在羅夫人懷裏,啰啰嗦嗦,“表姨姨很和氣,可喜歡我了,珊姐姐也喜歡我,還喜歡咱家的花、小鳥,還喜歡大白和小灰,還喜歡哥哥和姐姐,我也喜歡表姨姨和珊姐姐,我還喜歡得意,還喜歡高元燿……”
林楓聽到高元燿的名字,詫異揚眉。
林開笑,“阿沁的話需要我來解釋一下,爹和娘才能聽得懂。”把匡得意來拜訪、林沁打斷他們下棋和在城門口遇到懷遠王高元燿的事從頭到尾說了說,“……難得咱家二小姐小小人兒,記性這般好,一個人也沒漏掉。”
林楓這才明白是怎麽回事。
他從羅夫人懷裏抱過小女兒,耐心的教給她,“阿沁,那位自稱姓高名元燿的貴人便是陛下的長子懷遠王殿下了,雖然他很平易近人,可是君臣有別,咱們不能直稱他的名諱,阿沁明白麽?”
林沁大眼睛霧蒙蒙的,似懂非懂。
“高元燿這個名字,以後不許再提了。”林楓柔聲吩咐。
林沁歪着小腦袋想了想,痛快點頭,“好,不提了。”
她雖一直被家裏嬌慣,但并非任性不講理的孩子。
林楓很是欣慰。
他才心松了片刻,林沁兩只小胳膊便環上了他的脖子,笑的很甜蜜,“爹爹,那我能叫得意麽?”
----高元燿的名字不許叫,匡得意許不許啊。
“阿沁你……”林楓看着寶貝小女兒發呆,不知該說什麽是好,羅夫人和林開、林昙、林寒同時笑彎了腰。
阿沁,你不只是咱家的林檎果,你更是咱家的開心果啊!
說笑了一會兒,林楓要過去看看蘇師爺,“夫人,你打發阿寒和阿沁早早上床睡覺,我帶阿開和阿昙過去看看。”羅夫人知道他們定是有事要商量,笑道:“見了蘇師爺,替我問候一聲。”林楓答應着,親親林沁,把她放到羅夫人膝上。
林楓和林開、林昙起身出門,林沁笑咪咪的沖他們揮揮小手,“早去早回啊。”
無憂無慮,天真可愛。
林楓帶着長子長女到了位于林府外院一個開闊幽靜的庭院,熟門熟路的走到東南角一間廂房前推門進去,笑道:“傷得如何?要緊麽?”
蘇先生正半躺在床上,百無聊賴,見林楓前來慰問,臉紅了紅,含混道:“小傷而已,不值一提。”林楓親自替他看了看傷勢,見果真是小傷,便放了心,揶揄道:“這便是你蔔算的結果麽?神算子先生,你有沒有算到自己會有血光之災啊?”
蘇先生氣的吹起了小胡子。
林楓忍笑,“早就跟你說過,我今晨有事,不能相送,讓你改天再走,你不肯聽。這下子好了吧?受了傷再回來,且得養一陣子呢,你算是走不了了。”
“你-----”蘇先生氣極,怒目而視。
林楓很随和的坐到床沿上,“你先養着傷,等你傷完全養好了,我也應該把真兇捉住了,前因後果弄清楚了,到時候我講給你聽,也是個樂子。”蘇師爺嗤之以鼻,“一州之長,遇到件劫案還想着樂子不樂子的,林逾明,你害羞不害羞啊。”林楓用安慰的神情看着他,“我知道你被劫了色,心裏不舒服,可是,諷刺挖苦我會讓你難受得好一些麽?”
蘇師爺:…………
兩人大眼瞪小眼。
林開和林昙是見慣了他倆這樣的,也不以為異,林開笑道:“爹,蘇伯伯,雖然目前證據尚且不足,不過我總覺得蘇伯伯遇劫和懷遠王殿下突然到了安定是有關系的。”林昙點頭,“是啊,良叔說那兩枚金彈子是忠王府一個門客的獨家暗器,說不定是京城那些個王爺争這個争那個的,都争到安定州了。”
林楓和蘇師爺不再鬥口,正色道:“極有可能。”
當今皇帝登基之時原配鄭妃已過世,他追封鄭妃為皇後,并以伉俪情深為名,一直沒有冊立繼後。而且,不知究竟因為什麽,皇子已經陸續成年,他也沒有冊立皇儲。如今儲位空懸,哪位皇子沒有野心,不想繼承皇位?自然是各自拉攏朝臣,擴大勢力,八仙過海,各顯神通。懷遠王奉旨出京,辦的應該是要緊事情,如果他身邊出現一位千嬌百媚的美人,一位來歷不明的美人……這背後的事,就耐人尋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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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靜,林楓方才回房。
羅夫人在燈下等他。
床上,林沁小臉蛋紅撲撲的,睡得正香。
“阿沁一直強撐着不肯睡,要等你回來。”羅夫人過來替林楓寬去外衣,小聲告訴他,“我又拍又哄的,總算把她哄睡了。”林楓歉疚,“明天我一定早回,陪阿沁玩耍,哄她睡覺。”羅夫人抿嘴笑,“好啊,這可是你說的,不許反悔。明天我就陪阿沁坐着,眼巴巴的等你回來。”林楓也笑。
他換了家居衣裳,洗過手臉,和羅夫人坐在一起,執手細語,“……如今還有些摸不着頭腦,好在有匡得意,明天見了他,或許便會清楚了。”
羅夫人平時總是很專心的聽他說話,今天卻有些心不在焉。
“怎麽了?”林楓覺察到妻子神色不對,低聲問道。
羅夫人面色越發不對,顯然是心中在掙紮、交戰。
林楓也不催促,只是溫柔的看着她。
羅夫人仿佛下定了決心似的,全盤托出,“我和表姐重逢,回憶起許多往事,那些讓我悲痛欲絕的往事,我一件一件,都回想起來了。”性情一向明快爽朗的她,此時臉上卻陰雲密布,整個人被籠罩在哀傷、悲恸之中。
林楓眼中閃過絲灼痛,輕輕攬過她。
月影移牆,樹梢風動,一個黑色的人影在月色中趁着風勢躍上屋頂,循着燈光摸了過來,伏在屋檐側耳傾聽。
窗棱上映出兩個抱在一起的人影,男人好像在安慰女人,女人在哭訴什麽。
“……那時阿開和阿昙只有四歲,粉雕玉琢,聰明伶俐,咱們一家四口和美度日,何等快活,如果不是突遇山賊,你和我不會跌落山崖,阿開不會受傷将死,阿昙也不會被孤零零的被送到深山中的尼姑庵,受盡欺淩……雖然父親奔襲數百裏,血洗了整個山寨,我還是不解恨!他還放了把火把整個尼姑庵給燒了呢,那又怎樣?阿昙還是受委屈了,我可憐的阿昙……”哭得愈發梨花帶雨。
林府夜間有家丁、婆子巡邏,眼見得提着有兩盞燈籠往這邊過來了,房上的黑影不敢再逗留,似一片樹葉似的飄然落下,消失在黑暗中。
林楓替羅夫人拭淚,柔聲開解,“咱們遇襲之時,太夫人即将過七十大壽。她正歡歡喜喜準備過壽辰呢,想必那時聽說我和你、阿開下落不明,只有阿昙被人救了回去,覺得咱們小阿昙晦氣、不吉利,故此才把阿昙送到尼庵暫住,卻沒想到阿昙會被庵中尼姑淩虐。太夫人确是做錯了,不過,如今她已做古,咱們阿昙也長成了聰慧美麗的姑娘,這段往事,就忘掉吧。”
羅夫人恨恨,“我忘不掉!太夫人做的這件事,我永遠記恨她,一輩子也忘不掉!不光這輩子,就算是下輩子、下下輩子,生生世世,我都要詛咒她、恨死她!”
黑色人影出了林府,拐進僻靜小道,一路上警惕的避過街上巡夜官兵,回到了臨水軒。高元燿尚未就寝,黑衣人回來之後立即求見,将在林府聽到的事一一禀明,方才退了出去。
更深露重,高元燿房中卻一直亮着燈。
“殿下怎地還未安寝?”鄧合這晚值夜,見深夜時分懷遠王房中還有燈光,未免心中奇怪,踮起腳尖,看了又看。
良久,燈光總算熄滅了。
“睡了啊。”鄧合長長松了口氣。
寝室之中,高元燿獨自坐在長榻上,幾縷烏黑長發垂在臉畔,如綢緞般亮澤順滑,襯得他那原本俊美卻冷酷的面龐竟有幾分溫存清雅。
他手中拿着兩個泥土捏就的娃娃。
一個娃娃是男孩兒,一個娃娃是女孩兒;男娃娃要大一些,女娃娃一臉稚氣。
高元燿溫柔和女娃娃說着話,“怪不得我一直找不到你,原來是這樣的。”
你外祖父放了把火,把尼庵燒成了火海,什麽痕跡也沒有留下。
他眼前仿佛又出現了那面孔精致的小女孩兒,她被庵主遞成光頭,傷心的不行了,摸着沒了頭發的小腦袋哭個沒完沒了,可憐死了。
“我答應娶你,你才破涕為笑的。”高元燿凝視女娃娃,輕聲問她,“你還記得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