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向晨和舒雲飛發現了, 自從中午午休以後,他們的老大就始終沉浸在自己的思維中, 時不時露出點笑容, 看着很像……傻笑。

結合中午那段特別的對話,兩人心裏有點惴惴,當天晚上最後一節自習課, 舒雲飛和向晨的同桌換了座位,兩人一起背向黑板,面向鹿照遠,開始靈魂發問:

“亮哥!”

“幹嘛?”鹿照遠懶懶問,雖然這節是自習課, 但他并沒有做題。該做的題都做完了,他現在更有興趣的是自己手機裏的各種優惠券。

打工的時候老板老發這些券作為員工福利, 當時還腹诽過老板摳門, 現在一看,券到用時方恨少!

雖然早上時候,祝岚行說過不要搶着付款,但這哪算搶着付款呢, 優惠券不用白不用。

周一看電影,周二吃甜品, 周三休息一天, 周四五按照心情來決定,周六日至少找一天去羽毛球館游泳館運動……

鹿照遠暗暗決定好了一周活動,又情不自禁, 勾勾嘴角。

望着鹿照遠的兩人頭皮一麻。

向晨居然也學會了字斟句酌:“亮哥,你最近是不是……”

“有話快說。”鹿照遠不耐煩了。

“中彩票了?”向晨嘴皮子一禿嚕,說了。

“……哈?”

舒雲飛伸手比劃了下嘴邊,補充解釋:“主要是亮哥你今天下午一直在笑,表現得很高興的樣子,所以我們就以為,亮哥你應該知道了什麽好消息。”

鹿照遠被兩人一提,又想到了中午的對話。

他假作不經意,往祝岚行那邊看了一眼。

寫作業寫得超認真,卷子都快寫完了,也許不用等到周一,晚上就可以去看電影……最近好像有部特效大片上了。

“好消息嘛,确實是有的。說不定……”

向晨兩人莫名被鹿照遠溫柔的口吻激出了一陣雞皮疙瘩,也因此,他們遲了兩拍,才聽清楚鹿照遠接下去的話:

“我能參賽。”

兩人:“啊?!”

鹿照遠卷起卷子,一人腦袋打一下:“自習課,保持安靜。”

兩人連忙壓低嗓子,用氣音細聲細氣說:“為什麽能參賽,窦小紅撤銷你的處罰了?”

“還沒。但辦法總比困難多。”

不等兩人再問,丢下這句話的鹿照遠翻出抽屜裏還沒交上去的檢讨,起身往後門走去。

鹿照遠離開教室的動作再輕,還是制造了一些動靜。

等祝岚行做完題目擡頭一看,旁邊的人不見了,只有向晨和舒雲飛,面面相觑,兩兩呆滞。

祝岚行奇道:“你們老大呢?”

兩人遲疑:“大概……去找窦小紅了吧?”

教導主任時間自由,有時候會遲點離開學校,有時候會早點離開學校。

今天正好是窦興學打算早點離開學校的時間,但在離開前,他的辦公室迎來了一位意料之外的客人,鹿照遠。

鹿照遠進門的時候可謂畢恭畢敬。

先禮貌的敲門三下,得到準許後,才推門進入,進入時還對窦興學鞠了個躬,叫他“窦主任”。

窦興學被這躬鞠得渾身一個激靈,脫口而出:“你想做什麽……不對,你做了什麽壞事!”

鹿照遠直起身,滿臉無辜,先向窦興學展示自己左手處的一堆卷子:“主任您說什麽呢,我只是去了高三幫您把卷子都收了過來,這樣您就不用再去收一遍作業了。”

窦興學:“……”

教導主任也是有教學任務了,他的教學任務是帶着高三兩個班的數學課,從鹿照遠手中的卷子上看,确實是自己帶着的兩個班的卷子。

但鹿照遠突然這麽好心?

窦興學怎麽想怎麽覺得詭異。

鹿照遠不管窦興學的心理活動,又說:“另外我還把我寫好的檢讨拿過來給您看。”

窦興學狐疑地看着鹿照遠:“就這樣?沒幹壞事?”

鹿照遠反問:“不然呢?難道主任很希望我做點壞事?”

窦興學當然不希望鹿照遠幹壞事,就是因為鹿照遠老幹壞事,頂風作案,這幾屆的學生才這麽難帶,要是鹿照遠願意改邪歸正,他半夜做夢都會笑醒。

但問題是……自從高一時候他屢屢試圖制服鹿照遠,卻屢屢被鹿照遠逃脫并反擊以後,他就知道了:

與其讓鹿照遠遵紀守法,不如先讓母豬學上樹。

窦興學做好了戰鬥和防禦的準備:“行吧,你先把卷子和檢讨書拿過來。”

鹿照遠上前兩步,将卷子放在旁邊,又把檢讨書放在窦興學書桌的正中央,文字正對窦興學。

除此以外,鹿照遠還很狗腿地搶過窦興學的杯子,自動自覺翻他抽屜,找出放置在裏邊的茶葉罐,打開,灑一把茶葉進去,再接了飲水機的熱水,泡出一杯熱騰騰的茶,放在窦興學手旁,殷勤備至,就差上手替窦興學捶肩捏背:

“主任請。”

窦興學眼角直抽搐。

我都要走了你泡什麽茶!

我的1000塊一斤的茶葉呦,好容易從校長那裏要來二兩,你一手下去半兩了!

飲水機的熱水不足以泡開茶葉啊!啊!啊!

暴殄天物!!!

他緩緩按了按心髒:“你放着,我自己來。”

說罷,先看旁邊的卷子,看的時候還留了個心眼,研究有沒有藏什麽東西,但來回翻看兩下,這就是正正常常的卷子,他腦袋上徐徐冒出了個問號,按下卷子:“好了,我收到了,你回去吧。”

鹿照遠露出八顆牙齒标準笑容:“主任,我把我內心全部懊悔與自責的都寫在檢讨中了,您不看下嗎?”

窦興學:“……”

他的目光這才轉向正對着自己面孔的檢讨書,勉強看了下,這一看……

咦。

寫得還真的挺聲情并茂,乍看上去,似乎真的進行了嚴肅并深刻的檢讨。

“寫得還不錯啊!”

窦興學有一說一,說完驚醒過來:我在幹什麽,怎麽能讓鹿照遠翹尾巴?

鹿照遠保持着應有的謙遜:“這都是我的肺腑之言,因為情真意切所以動人吧。”

“這種優良習慣要保持……”窦興學照例勉勵一句,勉勵途中,就覺得有點怪怪的,好像自己在激勵鹿照遠先真情打人再誠懇道歉,屢打屢道歉,形成完美循環。

“既然主任也覺得我的檢讨很真摯,那麽在我的懲罰上……”鹿照遠準備圖窮匕見。

“不能!”窦興學果斷回答,将攤到底的地圖再卷回去。

“主任,高二下半學期才開始沒多久,還有七八場球賽,足球隊踢得好,也是為學校争光,不是嗎?”

“不能。”

“唉主任,我也沒讓你給我參加多少比賽,就五場,一場不多!”

“不能。”

“好吧,三場。”鹿照遠試圖退一步,“只要踢贏這三場,我們球隊今年至少也能拿個市前三。”

“嗯……”窦興學沉吟兩秒,假作動心,眼看着鹿照遠的眉眼跟着自己動了動,才淡然一笑,“不能。”

“主任……”鹿照遠眼睛微微眯了眯,嘆口氣,退了很大一步,“這樣吧,我能向那三個被打的同學道歉,這樣你總能讓我參賽了吧?”

別說,聽見這個條件的時候,窦興學真情實意動心了。

三個同學傷害了祝岚行,向祝岚行道歉。

鹿照遠打了三個同學,向三個同學道歉。

公平合理!

這次的事情就徹底平息了,無論哪一方,都深刻體會到了學校的校規校紀是不容違反的,再是刺頭,也要正視紀律,循規蹈矩!

但他再定睛一看鹿照遠,腦袋突然清醒。

鹿照遠說要去道歉沒有錯……但鹿照遠敢道歉,這三個同學敢接受嗎?

雖然鹿照遠并沒有表露出現在道歉私下再下黑手堵小巷的想法,但是……不得不防吶!

窦興學頭腦風暴似轉了一大圈,正色對鹿照遠說:

“你有這個想法證明你确實認識到了這次的錯誤,但事情過去就過去了,你也不必再和那些同學道歉,只要好好遵守學校對你的懲罰就行了。”

鹿照遠嘆了口氣。

“主任,說來說去,你就是不讓我參加比賽?”

“這是學校給你的懲罰,誰來說都沒有用!”

鹿照遠也不求了,他換了個散漫點的站姿,悠悠說話:

“主任,我不參加比賽,就不用訓練;不用訓練,就多了很多空閑的時間,人嘛,一旦多了空閑的時間,就容易惹是生非……”

“???”

窦興學腦袋上一圈問號,他嘿笑一聲:

“鹿照遠,你跑來教導主任辦公室,威脅教導主任?”

“主任你想得太深了,我可沒有這樣做,我只是向主任說明一種人類本能。”鹿照遠憊懶說。

“鹿照遠,你今天就是說出了花來,你的禁賽也不可能被解開,別在我這裏浪費時間,回去上課去!”

窦興學以一聲斷喝結束今天的對話。

祝岚行在鹿照遠離開教室的不久以後,也離開了教室。

他算是跟着鹿照遠來到教導主任的辦公室外,他基本能猜到鹿照遠是為什麽來這裏,也做了兩手準備,如果鹿照遠和窦興學談妥了,他就悄悄地來,也悄悄地回去,當作什麽事也沒有發生。

如果鹿照遠沒有和窦興學談妥……

祝岚行藏在轉角處,看着自教導主任辦公室裏出來後,就雙手抱臂,眉頭微鎖,迎着走廊的冷風站在外頭,半天也不動的鹿照遠,猜測事情可能沒有談妥。

既然這樣……

祝岚行悄然往上走了半層樓,呆在上邊的樓道間裏,一直等到樓下的鹿照遠離開了這裏,才再度走下來,敲響教導主任辦公室的門。

“誰啊?”不耐煩的聲音從裏頭傳來,“鹿照遠吧?你說的事情我想了想……”

“是我。”祝岚行清清喉嚨,“祝岚行。”

他出聲後,裏頭的不耐煩的嗓音立刻變了,接着門開了,窦興學親自過來把門打開。

鹿照遠是個刺頭兒,祝岚行又不一樣。

窦興學親切得近乎關切:“今天怎麽過來找老師了?是有什麽生活學習上的問題嗎?”

祝岚行:“也算有一點,也許主任能夠幫助我。”

人家都捐了一棟教學樓了,正常情況下,有什麽學校能解決的基本問題,學校都會幫着解決。

窦興學問:“你盡管說。”

“學校的足球隊一直有不錯的成績,我親戚的公司對其欣賞已久……”

祝岚行開口第一句話,就讓窦興學心裏一個咯噔。

熟悉,太熟悉了。

還記得之前人家要捐教學樓的時候,說的也是這個句式:

“‘實驗中學一直有不錯的成績,我們對其仰慕已久……’”

接下去那句話,怕不是。

“‘希望能為實驗中學盡一些微小之力’”——一棟樓。

“希望能夠獲得校足球隊的冠名權。”祝岚行說。

“果然要使用鈔能力了!”窦興學脫口而出。

“……超能力?”祝岚行有點疑惑地重複一遍。

“沒事,沒事。”窦興學趕緊擺手,‘鈔能力’什麽的,不是人民教師應該說出口的詞,太不莊重了,“我們先不說什麽冠名權,小祝啊,我猜你過來,是為了鹿照遠吧?”

“是。”祝岚行也沒有什麽好否認的。

“是為了他能夠參加比賽?”

“對。”

“這事兒……”窦興學沉吟了。

其實剛才鹿照遠找他說的時候太皮了,他在氣頭上,一口拒絕了鹿照遠,等鹿照遠走了之後,他再想想,覺得也不是不能給鹿照遠一個機會。畢竟這可是兩年以來,鹿照遠第一次表達悔意。

“其實……”

窦興學正要和祝岚行說實話,祝岚行已經再提起冠名權的事情了。

“是冠名權問題嗎?”祝岚行笑道,“我給威廉打個電話,讓威廉來和主任談,肯定讓主任滿意。”

“不不,要說的不是這個——不對,就是這個,但不是你想的這樣!”

窦興學趕緊阻止。

他先說祝岚行最關心的:“剛才鹿照遠來找我談過,表現良好,我已經決定給他一個機會了。至于教學樓款項的事情,我本來也要找個時間和你說,上回你捐贈給學校興建大樓的工程款,還有富裕,學校本來和你方的會計核對之後打算原路打回,但會計說這筆款項不能這麽走,你看……”

他充滿含義地說,指望祝岚行理解自己的深意:

錢要算計着用,你給的捐款過多了,是可以收回一部分的!

祝岚行眉眼微動:“哦,這筆款項就是給學校的,學校将餘下部分撥到其他地方吧。”

窦興學有點牙疼,覺得祝岚行還是沒理解自己的意思:“如果是關于鹿照遠的懲罰……”

“主任不是已經決定再議鹿照遠的懲罰了嗎?那這就和鹿照遠沒有關系了。”祝岚行一笑,略略思忖,又給出主意,“建樓的剩餘部分作為冠名權資金吧。校足球隊确實頗有風采,他們憑借自己的實力争取到了社會公司的青眼,通過冠名權,拿一筆資金,用于更新設備和給自己發點小小獎金,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吧?”

“唔……”窦興學一聽,倒是覺得這就沒有什麽大問題了。

“那就這樣了?”祝岚行。

“行,就這樣!”窦興學拍板。

達到了目的,從主任辦公室裏出來,祝岚行也沒直接回教室,而是繞到學校小賣部,買了杯鹿照遠常喝的熱飲,再回教室。

回到教室,鹿照遠已經坐回座位了,只是依然雙手抱胸,看着有點不開心的模樣。

祝岚行先坐到鹿照遠旁邊,再拿熱飲杯子,碰碰鹿照遠的手背。

鹿照遠轉頭一看,開心了,他接過熱飲:“剛才去哪裏了?”

“寫卷子寫得有點悶,就下去走走,呼吸下新鮮空氣。”祝岚行明知故問,“你怎麽了?看着有點不開心的樣子。”

“有個問題不知道怎麽解決。”鹿照遠喝了口熱飲,嘆道。

“和我說說?”

鹿照遠張了下口,要說的時候又閉上,搖搖頭:“再過一段,等我真解決不了再和你說。”

“那好吧。”祝岚行也不追問,他一轉頭,看見了教導主任慢悠悠從窗戶邊路過,霎時微微一笑,深藏功與名,“我覺得你這麽聰明,總能解決的。”

鹿照遠樂了,瞅着祝岚行,怎麽也瞅不夠:“我覺得也是。”

窦興學答應了祝岚行後,琢磨琢磨,覺得應該再給鹿照遠一個請求自己的機會。

于是他也不回家了,特意來到高二年段,假裝巡邏。

一遍,兩遍,三遍……二十遍。

走得鞋底都快薄了一層,鹿照遠呢?

十來分鐘前還一臉殷勤的家夥,怎麽還沒看見他在窗外?

窦興學頭都愁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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