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節
然不再向我送藥,我不免立刻想到此節,立刻知曉藥中有詐。”
“然後呢?”左風堂聽得心驚。
“然後。”秦倦淡淡苦笑,“我派人送了一顆去少林,覺慧大師費時月餘才識出這是一種上古奇方,它并非毒藥,卻是數種功效不同的大暑大寒之藥所制,吃了極傷元氣,漸損心脈五髒,并使人依賴它的藥性,一日不吃,受損的髒腑便傷發致人于死。我十年拿它當飯吃,竟然未死,也算天下奇聞。覺慧辨得出它是鎖心丸,卻無法得知藥方,因而解救無門。”他從指尖輕揉着額際,又道:“我收到消息,着實有些害怕,想了半月有餘,便憑一時意氣,決意不吃這個藥。”
“然後差點弄出人命?”左風堂不知他瞞了他這麽多事,心下着惱,語氣甚沖。
秦倦輕笑:“放心,我現在不會和自己身體過不去,你還未來之前,我吃了一碗魚粥。”要知他自從決意不吃藥以來,已三四日幾乎滴水未沾,吃什麽便嘔什麽,這才會體力衰竭,幾乎喪命。如今他已想開了,心情甚好,自然不同。
“吃了一碗魚粥很了不起麽?我哪一天不吃個十碗八碗?”左鳳堂自是知道一碗魚粥對秦倦的意義,但依舊惡聲惡氣,“我知道早上那藥已過了時效,你現在很不舒服,吃了魚粥不嘔出來才作數,看你的本事了。”說着說着實有些心酸,好端端一個年輕男子,被要求吃了東西不要嘔出來,像是件多了不起的事,實在——令人扼腕。
秦倦知道自己需要體力,也知道左風堂心中難過,聞言只是笑笑:“你點了我穴道吧,到明日午時三刻,讓我吃那木瓶中的藥物。”他指指幾上的一只烏木小瓶。
左風堂把木瓶收入懷中,秦倦閉目,他伸指輕點了秦倦心口數處大穴,讓他沉睡,以抵抗鎖心丸藥力過後的痛苦。把秦倦放入床中,左鳳堂搖了搖頭,身形一起,又栖回梁上。
藤萍——>鎖琴卷——>禍起蕭牆藤萍禍起蕭牆龍殿。
烏木所築的一間小殿。裏面藏着常見的數百種藥材,以供千凰樓中人偶爾病痛之需。
這樣一個小地方,如何養得下大菩薩呢?
肖飛負手而立,望着窗外。
他是個三十左右的男子,身材修長,面貌露着種罕有的孤傲卓絕之氣,也算得上極為傑出的人才。與他相比,左鳳堂顯然輕浮許多,而秦倦失之陰柔,都不如他來得孤傲出塵。
肖飛一身黑袍,水般的黑緞映着烏木殿宇,有一種陰沉的侵略感,像一只展翅欲飛的狂鷹,天空也容不下它的羽翼,風雨未來,其勢先起。
他自入主龍殿以來,很少和秦倦見面。對于一個憑着容顏之美而入主幹凰樓的人,他不僅不屑,而且鄙夷。雖然千凰樓在秦倦主事之下權傾一方富甲一時,但肖飛知道,假如當年主事之人是他,今日千凰樓的局面絕不會至此而止,将會是更大的場面,因為秦倦沒有野心,也不夠心狠手辣。
他很好奇當所謂無所不能的“七公子”受困于區區藥物時,将會如何應對?那一個始終坐在藥香煙氣裏的人,肖飛除了記得他相貌極美,但再無其它印象。他并不了解秦倦,但他看不起秦倦,這樣倚仗美貌來撷取別人成果的人,如果不死,還有何用?既然秦倦是如此美,那不如用來當作他重掌千凰樓的祭品,他會接受這份大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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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山雨微微,似乎隐夾雜着馬蹄之音,肖飛眉頭一皺,凝神靜聽。
*********************左鳳堂的聽力在千凰樓任何人之上,當肖飛人在殿宇深處剛聽到馬蹄之時,他早早從梁上驚醒了。自五鳳閣的樓頂天窗望去,只見遠處天際煙塵滾滾,像一條黃線迅速擴大,由線成帶,最後成山成海,沖天而起。
左鳳堂震驚之下,穿窗而出,一掠上了五鳳閣最高的一棵榛樹,由高望去,形勢更為駭人,不知哪裏的馬隊,至少有數千人馬,自遠處奔來,看勢竟是要将千凰樓這深樓重戶層層圍住!
是誰這麽大膽?左鳳堂心中驚怒交集,千凰樓生意做遍天下,但本樓卻在洛陽郊野,四下居人甚少,才有寬大地皮廣建樓宇,有如皇宮別院,但如此一來,也勢單力微,無處求援。為什麽?來者何人?他一聲厲嘯,嘯聲震得樓中四下轟然回響,驚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正當他發嘯之時,黑影一閃,肖飛負手站到了他身邊,冷冷地道:“這裏交給我,去叫起你家公子,讓他集中樓裏老弱婦孺和不會武功的人去大殿,讓藍衫十三殺上來。”他下令如山,完全不容人反駁。
左鳳堂心知現在是非常時刻,不能與他計較,一點頭向下撲去,他揚聲道:“鐵木閣形同虛設,你去找葛金戈,他那邊可能還有點人手。”好歹紅間閣也曾是江湖幫派,和其它只會做生意的閣不同。
肖飛陰沉着臉,看着如山的馬隊,喃喃地道:“該死!”他雖不知來者何人,但卻知千凰樓財多顯眼,早已是許多江湖黑道眼中的肥羊。如今看來,竟像是千軍萬馬,不知來的是哪幾個幫派,又共有多少人手!
一轉眼,十多名藍衣人掠上樹稍,一拱手:“尊殿主令。”他們本來是絕不會聽其餘各殿調配的,但左鳳堂的命令,與秦倦無異,他們絕對服從他們的公子。
肖飛揮手:“你們盡快召集樓中會拳腳的兄弟。一個去通知各閣各殿,一個把人手全部調入六院,放空各閣,我們縮小範圍,只在六院之中防衛。三個人陪同婦孺老弱守在大殿。”他眼光精準,令下得又快又準。
“是。”
*********************左鳳堂竄入鳳院,一指點醒秦倦,不管三七二十一,把那烏木瓶中的藥物一口讓他全灌了下去,一邊以內力助他清醒。
秦倦一驚而醒,立刻驚覺異樣:“出了什麽事?”他見左風堂如此,便知事态嚴重,外頭奔走驚呼之聲隐隐可聞,像天下大亂。
左風堂快手快腳地把外裳丢給他,一邊用最快的速度把事情告訴他。
秦倦自床榻上一躍而下,他本來沒這個體力,但大難當前,多少潛力都激了出來,匆匆套上外裳:“樓中婦孺——”他連想也未想,脫口便問。
“都遷往大殿了,外頭肖飛在主事,葛金戈幫忙守衛,你莫着急,慢慢來。”左鳳堂見他如此,不禁連忙安撫,“情況也不是很糟,你別急。”
秦倦一時間轉了無數個念頭,急急喘了兩口氣讓自己定定神,他開始下令:“你去通知虎殿程飛虎,銀子帶不走的可以不要,重要的是把食糧食水遷入六院,柴火衣帛,一切生活所需,能帶的多帶,這一對上,不知僵持多久,要上官青護好尊主留下來的那幾件珍品,那是尊主的心血,不能落人他人之手。天院守大殿正門,地院守側門,其餘四院随肖殿主調度。快去!”他一口氣說了這許多話,氣息不調,倚在床柱上搖搖欲墜。
左鳳堂放心不下,遲疑地道:“我走了,你——”
“我沒事,你快去,幫着衆人遷入大殿,敵人既來勢洶洶,必有所恃,我們不能沖其鋒芒,先退再說,人命要緊。”秦倦臉色一沉,“快去!”
左鳳堂也知事态緊急,不敢耽誤,穿門而去。
秦倦見他離去,心中稍安,一口氣一松,跌坐在地,眼前昏花一片,耳邊嗡嗡作響,一時之間,連聲音也發不出來,只是倚着床柱不住喘息。
一只手将他從地上拖了起來,有人冷冷地道:“大名鼎鼎的七公子,大敵當前只會吓得縮在地上發抖麽?你就沒有別的事可作?枉費樓中那麽多人對你忠心耿耿,你不慚愧麽?”
秦倦聽出聲音是肖飛,但眼前發黑卻看不到人,只是點了點頭,依舊說不出話來。
肖飛只覺他手掌冰冷,一張臉煞白到了極處,不覺有些驚異。他雖則要秦倦死,但此刻秦倦是萬萬死不得的,大敵當前,死了主事之人,大損人心,因而他輸了真力,助他順一口氣。
秦倦得他真力相助,心口一暖,緩過一口氣來:“肖殿主應變之佳,天下無雙,千凰樓有肖殿主在,是千凰樓的福氣。”卻不稱謝。
肖飛哼了一聲,并不回話。
此刻,轟的一聲巨響,像天地為之崩裂,暗日無光。四處牆椽晃動,粉塵四下,尖叫之聲此起彼伏。兩人為之色變,秦倦倏然擡起了頭:“火藥!”
“該死!”肖飛低低地咒罵,知道來敵已用火藥炸毀了千凰樓的正門,若不是多數人已經遷走,必定死傷無數。
秦倦深吸一口氣,疾聲快道:“來敵要的是樓中珍藏,入樓之後想必不敢亂用火藥,肖殿主。”他這樣低低一叱,竟有一種犀利的銳氣迫人眉睫。
肖飛擡起了頭。
“我方退入大殿之後,不能束手而縛,千凰樓豈是可以任人宰割的地方!”秦倦目光幽冷,吐字如冰,“他們有火藥,咱們何嘗沒有?你去與豹殿丘火封會合,帶藍衣十三殺攔在樓中一十三處入口,等敵方魚貫而人時,炸!是他們欺人太甚,莫怪咱們辣手無情。他們馬匹衆多,火藥之後,你派人縱火驚馬,打亂敵方陣勢。千凰樓可以再建,但千凰樓不可任人欺侮,他們以為這是什麽地方!”
肖飛眉梢上揚,唇邊竟帶了點奇特的笑意,低低地道:“你就這麽信我?”
秦倦似笑非笑:“我不是信你,”他慢慢轉變腔調,“我是在命令你。”
肖飛目中光芒暴漲:“好!”他轉身而去,行到門口,突然頓了一下,淡淡地道,“我一直都識錯了你。”
秦倦目光一沉:“快去!”
肖飛竟忍下了他的呼喝,快步而去。
秦倦籲了口氣,此刻他才微微放了點心,望了一眼天色,聽着馬蹄聲,他知道敵人和他只隔着幾重門,現在他應該到大殿去,和衆人會合,受嚴密保護。但他更清楚的是,他只能呆在這屋裏,等死,或者,等左鳳堂回來。一日之中,脫力,昏睡,驚惶,緊張,加上鎖心藥的藥性已退,早已耗盡他僅有的元氣,再加上剛才用神過度,秦倦退了兩步,他能做的只是讓自己跌到床榻上,便失去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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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內憂外患
外面一片混亂,人馬齊奔,蹄聲驚天動地。
左鳳堂滿頭大汗,交待了秦倦吩咐的事,他便四下找人,把一間間房子裏什麽耳聾的掃地老婦,什麽嬌滴滴的繡花小姑娘,什麽被丢在房裏的孩子,一一趕出來,拖着他們往大殿走。此時已有不少赤衣大漢沖了進來,見人便搶上去動手。左鳳堂一個人護着十多個老弱婦孺,匆匆趕往大殿,而一些會武的樓中侍仆便替他開路。一時間刀光劍影,哀號滿天,左鳳堂也搞不清現在究竟是什麽局面,放眼看去,處處有人在動手,處處血肉橫飛,拳腳交加,勁風四射。
他護着人往前趕,冷不防一刀劈來,幾乎劈中他鼻梁,左鳳堂大怒,夾手奪刀,一腳把來人踢了出去,而此時後頭一名小姑娘尖叫一聲,已落在後面。左鳳堂倏然倒躍,提起那小姑娘,右手刀起,一聲慘叫,把沖過來的一名赤衣大漢肩上劃開一道血痕。他目光一掠那赤衣人,喝道:“紅衣鬼窟?跳梁小醜也敢到千凰樓動手!”
“千凰樓好大名氣,不過爾爾,除了閣下,我還未見有什麽了不得的人物!”有人在他身後陰恻側地道。話音未畢,一條長鞭唰地掃了過來,勁風如哨,直掃左鳳堂雙腿,左鳳堂一個旋身,縱起回避,心頭微凜,來人并非等閑之輩,只怕不是三招兩式解決得了的,他分身乏術,只怕形勢不妙。
來人對他倒彈回旋的身法喝一聲彩,啪地一聲,鞭揚成線,點向左鳳堂前胸紫宮穴,鞭還未至,一股勁風已令左風堂呼吸不暢。
左風堂不欲纏鬥,右掌一壓,一記劈空掌把來人阻在後面,提起一個七旬老婦,趕着衆人往前跑。
他已忙得焦頭爛額,雖然武功甚高并無性命之險,但也絕無閑暇再去想其它事。
************************肖飛在外主持大局,遷入大殿的人越來越多,他暗自估計,約莫有一千之衆,低聲問葛金戈:“可有糧水?”
葛金戈點頭:“有,公子已經吩咐過了,樓中存糧存水多已遷入六院,連床被衣裳大都搬了過來。”
肖飛微微一怔,他不知秦倦何時下的令,但此令極端重要卻是毋庸置疑,可見秦倦心思細密。“你家公子呢?”他受令而去,也有兩個時辰了,大殿中尤未見秦倦的身影。
葛金戈仍未知樓內暗潮洶湧,聞言不悅道:“難道公子不是你家的?說話不知分寸。公子大約與左護法一道,可能快來了吧。”
肖飛不與他計較,葛金戈為人耿直,不擅勾心鬥角,因而肖飛并不把他放在眼中,默然不語。
葛金戈只當他一時失言,正在懊惱,倒也未放在心上。
此時殿門被人一腳踹開,左鳳堂左右各挾一人,身後又緊随十來人,破門而入。他滿身塵屑,直喘大氣,好歹護着的人都沒事,只是累得他像老狗一樣。他還未喘過氣來,目光一掃,先脫口而出:“公子呢?”
肖飛眉梢陡揚:“他沒和你一路?”
左鳳堂破口大罵:“該死的,他趕了我出來救人,他自己呢?他到哪裏去了?”他在一霎之間,殿前殿後如風似火地轉了一圈,只轉得殿中燭影亂搖,卻沒看到人。
肖飛臉色陰沉,喃喃地道:“他只怕還在五鳳閣裏。”他未料到秦倦重病之身可能走不出五鳳閣,這下糟了。
“什麽?”左鳳堂張大嘴巴,“可是五風閣已經——”
肖飛縱身而起,躍到大殿屋脊之上向五風閣遠眺,只見濃煙沖天而起,五風閣已經起火,而且看樣子起火一段時間了。他臉色鄭重,自殿上躍下:“我過去看看。”
左鳳堂搶道:“我去!”
“你留下,殿中衆人還要你守護;你留下調息,恢複體力,我未回來不許輕舉妄動!”肖飛說走便走,一句話說完,人已去得遠了。
左鳳堂瞠目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