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呼一呼
小姑娘剛到第一層的轉角, 就遇上了垂着視線,低頭疾步跑下樓的賀笙。
終于見到人, 冉冉心裏松了松, 摁着胸腔,停在原地,大口呼吸着。
賀笙見到來人, 倏地一頓。
剛剛走廊上那些人的話, 進他耳朵的,也聽了個□□成。瞬間也就明白了,她應該是什麽都知道了, 所以才急着跑上來。
想說“你怎麽又亂跑”,話滾到嘴邊, 又被他咽了回去。
這話他又有什麽資格問出口呢。上回是這樣,這次又是這樣。好像哪回, 都是因為他的關系吧。
小丫頭對他, 終歸是要失望了吧。繞了半天,又是回到了原點。
思緒只在一瞬,賀笙咬了咬後槽牙, 修剪得幹淨整齊的指尖,用力壓進掌心裏。剩下的幾層臺階,踮了一步,直接跨了下去,到了小姑娘跟前。
“帶氣霧劑了嗎?”賀笙俯身,輕拍着她的背, 艱難地,只問出了這一句話。
冉冉擡眼看他,努力彎了彎嘴角,“沒事呀,就是正常喘氣而已。”
看着她臉上的笑意,賀笙貼在她背上的手一頓,指骨發緊。有些無措地,不知道該往哪兒放得好。
為什麽,還要對他這麽笑呢。
終于喘順了氣,冉冉看着發怔的賀笙,扯了扯他的衣擺,小聲道:“我們先回家吧。”
賀笙看着她,顫了顫眼睫,喉嚨裏悶悶地,“嗯”了一聲。
兩人沒有讓陳峰來接,路上随便叫了輛車。
司機師傅後視鏡裏瞄了一眼後排,直覺有些納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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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座的兩位,一瞧就是學生的模樣。小姑娘穿着校服,生得乖巧可愛,看着和別人家那些,長得好又成績好的孩子沒什麽區別。男孩子也是讓人看一眼就能記住的長相,就是透着一絲頹唐。
這麽兩個學生,打車上那片號稱“沒有裏面的業主介紹,連說是要進去買房都不給參觀”的別墅區。
瞧着有點詭異。
開車多年,自認為也算是見識了人生百态,司機師傅也沒多問,安靜踩着油門。就是到了別墅區門口,就猶豫了。
車速漸慢,看着後視鏡裏的倆小孩兒,師傅問道:“就在這兒下行嗎?這裏面外來車輛不給進。”
沉默了一路的賀笙擡頭,後視鏡裏和他對了一眼,啞着嗓子,開口道:“開進去吧。”
這兒下去,還得走一大段路,他怕小姑娘累。想想,又覺得自己有點可笑。好像打亂她生活的,從來都是他自己而已。
師傅挑眉,也沒明白他那麽篤定地叫他開進去,能不能行。又被這位年輕人話音裏帶出來的涼意凍了凍。
行吧,大不了到了車閘那兒,不行再讓他們下來呗。
果然,還沒等他停穩,就有保安走了過來。客氣地敬禮,又彎身對着駕駛室裏的人,指了指門口“私家花園,未請莫入”的牌子。
師傅剛想搖下車窗解釋一下,或者和後面那倆小孩兒說下:看,這真進不去。
就聽見後頭比他先一步搖下車窗的聲音,接着是小姑娘甜軟的嗓音,“你好,我們今天沒坐家裏的車。”
保安見了車後排的小姑娘,立馬笑開了,開口道:“是冉冉小姐啊。”
略一低頭,又看見了她身邊的賀笙,打了招呼,就到了駕駛室邊上,對着師傅道:“那就麻煩您啦。”
說完,又把裏面的路要怎麽繞,給他大致說了一遍,就開閘放了行。
師傅樂了,本來是不讓進的地兒,這會兒送個客人還成麻煩他了。
頭一回進來,也不知道以後能不能拉到住這兒的客人,師傅邊開,邊欣賞了一下小區環境。
心裏頭邊贊嘆着:瞧瞧這小區環境,這綠化,這樓間距,這房屋造型。
慢慢悠悠到了目的地,收了錢,還得了句小姑娘甜甜的謝謝,師傅美滋滋地走了。
下車,冉冉拽着他的手腕就往家裏走。
賀笙就這麽被她扯着,沉默不語,跟在小姑娘身後。
陳峰瞧見兩人坐着出租車回來還愣了愣,本來想問一聲,又在見了兩人之間略顯詭異的氣氛後閉了嘴。
今天這格局,怎麽像是小少爺犯了錯,被冉冉小姐逮住拎回家的樣子?
一路把人拽進了書房,學着他平時的樣子,把人摁到了沙發裏。
就是身高沒優勢,肩膀是摁不到了,全憑對方自覺配合。
看着賀笙坐好,小姑娘關照他道:“你坐會兒等着我,別亂跑。”
賀笙眼睫微顫,沒有看她,随意搭在沙發扶手上的指骨,忍不住緊了緊。
心說,只要你願意讓我等着,我就一定等着。
小姑娘出了書房沒一會兒,就拿着一小盒東西回來了。
賀笙聽見動靜,忍不住擡眼,瞥了過去。
等看清了她手上的東西,又有些哭笑不得。
“兒童防水卡通創可貼”,什麽鬼?
小姑娘無視了他微抽了抽眼梢的嫌棄,拿出一片,撕開,對着他道:“你別動啊。”
“……?”賀笙挑眉,淡聲道,“嗯。”
冉冉湊過去,歪着腦袋,手上拿着創口貼,對着他的頸側比劃了一下位置,然後撕了塑料薄膜,小心翼翼地,替他貼了上去。邊貼還邊說:“你現在先去洗個澡,洗完了再過來。”
沒聽見他應聲,小姑娘退開了些,難得有些執拗道:“聽見了嗎?”
賀笙愣了愣,回神。
小姑娘溫軟的指腹,輕輕柔柔貼着頸側的皮膚,替他遮着傷口。心裏漾起的帶着些酸澀的暖意,被她這會兒略帶任性的認真模樣沖散了些。
賀笙輕笑,“好。”
賀笙不知道,自己洗完澡再回書房,小姑娘要和他說些什麽。
大抵是失望了吧。
剛才,都有些沒敢看她的眼睛。
低垂着腦袋,任由花灑裏的水珠子,兜頭落下去。賀笙擡手,摸了摸她替自己貼着創可貼的地方。
自己都不知道哪兒蹭到的傷口,她倒是發現了。
本來沒覺得疼,這會兒稍稍使力摁了摁,才有了點痛意。
原來真是傷口。大概是被踹飛的合葉或者木頭碎片,劃到的吧。
長籲了一口氣,賀笙難得有點,不知道該怎麽面對她。
換了身幹淨衣服,随意擦了一把頭發上滴落的水珠子,帶着點小忐忑,像個做錯了事兒,有點不敢面對家長的小孩子。賀笙又乖乖聽話,進了書房。
就是單從臉上神色上來看,他還是那個看不出情緒,不知道他什麽時候就準備放大招的大佬。
“好啦?”冉冉見他到了門口,就抄手倚着門框不進來,幹脆起身,又把人拽了過來。到了沙發邊上,指了指,“坐呀。”
賀笙面無表情,依言坐了下去。
本以為小姑娘要對他開展一系列的再教育工作,沒想到,她什麽也沒說,只是湊過來,小聲道:“別動呀。”
說完,又小心地揭了他脖子上那個創可貼,說道:“捂着不好,你每次洗澡的時候再貼吧。”
然後,摸過旁邊小幾上的東西,叮囑道:“可能有點痛哦,忍一忍。”
賀笙起先,還由着她折騰,這會兒回神,就垂了眼睫看過去。
小姑娘拿着碘伏和棉花棒,見他偏頭,擋了她要消毒的位置,揮了揮小手,指揮道:“腦袋轉過去。”
愣了愣,被她一臉嚴肅的樣子逗樂了,心裏那點小忐忑,也跟着退了不少。
雖然很想說不用折騰這些,這麽點小傷,怕是還沒上藥就已經愈合了。卻還是依言偏過腦袋,讓她上手收拾自己的傷口。
小姑娘蘸着碘伏,小心翼翼地貼上去,卻還是看見賀笙,疼得縮了縮。
“忍一下哦,我再輕一點。”冉冉輕聲安慰道。
賀笙:“……”真不是疼的,就是被涼得驚了驚。
不知道該怎麽解釋,幹脆将錯就錯吧,賀笙低低地,“嗯”了一聲。
棉花蘸着涼涼的液體,貼着他頸側的皮膚,輕輕擦着。
一種被人小心珍視着的感覺,漫進少年心裏。
空氣裏安靜良久,誰也沒說話。
不知道自己,到底值不值得她這麽對待。扯了扯嘴角,笑意有些澀,賀笙憋了一句,“對不起啊。”
捏着棉簽擦拭着的手一頓,小姑娘眼睫輕顫,盯着那個一指節長的傷口,沒有看他,卻是溫聲道:“你從來不會無緣無故打人的,我都知道呀。”
賀笙怔了怔,嘴角的澀意都淡了幾分。原來,她從來都是相信自己的。
這種被在乎的人信任的感覺,真好。
只是,如今這事情,還是沒能依着小丫頭期望的結果發展。少年有些沮喪。
輕擡了眼睫,瞥見賀笙臉上的失落神情,小姑娘也忍不住難過起來。
為什麽會這樣呢,明明已經好努力得了第一。
賀笙以為她不知道,自己卻躲在窗簾後面,看着他每天早上出去,繞着小樹林的步行道,一圈又一圈,那麽認真地跑下來。這會兒,卻好像全都沒用了。
就算之前那個處分能抵消,今天的事情,卻是着實跑不脫的。
冉冉好傷心。
一想到他之前的辛苦都白費了,小姑娘鼻腔裏,忍不住泛起了酸意。垂手,低着腦袋,開始收拾起手邊的東西。
頸側的涼意沒了,賀笙偏頭看她。
就算看不見她臉上的表情,就從她有氣無力擰着瓶蓋的小動作裏,都能看出來,她這會兒不開心。
心裏紮着小刺一樣,賀笙擡手,撫上她的後腦勺,低聲問道:“怎麽了?”
明明剛還是個認真盡責的小醫生來着。
聽見他小心翼翼的問話,冉冉更難受了。沒擡眼,反倒是把小腦袋,又往下垂了垂。
想開口說沒事,又覺得嗓子裏堵着點東西,出不了聲。
怕被他聽出自己話音裏的異樣,小姑娘垂着腦袋,搖了搖頭,示意自己沒事。
賀笙矮身,側了腦袋,想去看她表情。
結果,小姑娘像和他比賽似的,腦袋埋得更低了。
見她這樣,賀笙瞬時有點慌。覆着她後腦勺的手掌,頓了頓。指腹搭着她的下颌,稍稍使力,迫着她擡臉。
小姑娘被人看見了自己的狼狽,有些賭氣似的出聲,嗔道:“你幹嘛呀?”
話音裏帶着哽意和哭腔,眼睛裏覆着一層薄薄的水汽,要哭不哭的樣子,眼梢都憋紅了。
賀笙見狀,心裏像被人攥着鹽粒子捏了一把,疼得不行。以為她是哪裏不舒服,手足無措地,軟聲問道:“怎麽了冉冉,哪裏不舒服?”
“不是的,沒有。”小姑娘倔兮兮的,把下巴尖尖從他指腹上挪開,又搖了搖腦袋,“沒有不舒服。”
只是說完,眼裏蓄着的水汽,倒是更聚攏了些,像是都要汪出眼眶子了。
賀笙着實慌了神,這才記起,小姑娘好像是,除了背着自己的那兩回,從沒在自己跟前,正兒八經地掉過眼淚。
就算是以前不舒服,氣悶得難受,吸藥、紮針,也只是因為身體實在受不住,才憋一點生理眼淚來。
他軟乎乎的小丫頭,好像比自己還堅強。
擡手搭着她的肩,把人往跟前帶了帶,賀笙聲音發緊,擔心道:“那你這是……”
小姑娘努力睜着眼,不讓眼睛裏汪着的水汽掉下來。
想着想着,又覺得好委屈。帶着哭腔,軟聲道:“賀笙,我難受。”
心裏一慌,剛想起身說我們去醫院,就聽見小姑娘念叨着,“心裏不舒服。”
賀笙一怔,又聽她說:“你以後,不要打架了,好不好?”
“不要因為別人,讓你的努力白費了。好不好?”
“你答應過我,要和我一起考大學的……”
幾句話說到最後,越說越含糊。尤其是最後那句,像是說給自己聽的一樣,小聲地哽在喉嚨裏。
眼前的水霧糊了景象,賀笙長什麽樣,她都有些瞧不清了。
說完,長睫輕輕顫了顫。瞳仁裏汪着的那層琉璃殼子,終于碎了,撲簌撲簌掉了下來。
“我答應我答應,都答應,你別哭好不好?”頭一回覺得自己,連句安慰人的話都想不出來。賀笙擡手,扣着她的下颌,拇指指腹,小心又慌亂地替她擦着眼淚。
“別哭別哭,”好像這會兒會說的,颠來倒去只剩了這麽幾個字,“我都答應。”
“真的?”眨了眨眼睫,小姑娘不放心似的,要問他讨個保證。
頓了一瞬,賀笙點頭,“嗯。”
說完,又扣着她的後腦勺,往自己身前輕輕帶了帶。
下巴輕磕着她的肩窩,伸手,像哄小孩兒睡覺似的,輕拍着她的後背,“不哭了,不哭了……”
小姑娘抵着他的肩,伸手拽着他身前的衣料,抽抽噎噎,緩着情緒。
賀笙心裏輕嘆。只道:對不起啊冉冉,萬一以後,還遇上今天這樣的事,我怕是只能食言了。
再退開的時候,小姑娘因為哭過的餘韻,抽着鼻子聳了聳肩。
這會兒哭完,覺得心裏壓着的那些情緒散了不少。垂眼,瞥了一眼賀笙肩上的水印子,倒是有點不好意思起來。
眸色微閃,冉冉偏了視線不看他,小聲嘀咕道:“餓了,下去吃飯。”
賀笙見狀,又心疼,又有些好笑。抽了紙給她,輕笑道:“洗個臉再下去?不然待會兒,鄭姨又該說我欺負你了。”
莫名羞惱,冉冉擡眼看他,憋了半天,帶着點氣呼呼的意思,怼他道:“那你就說是我欺負你,結果沒打得過,被你還手打哭了呗。”
“……?”忍不住樂出聲,賀笙心說就算是小時候你打我,我也不敢還手啊,何況是現在。
小姑娘看着他哭笑不得的表情,心裏一軟,睜着淚汪汪的小鹿眼,又叮囑他道:“你剛剛答應過我的,不要忘了呀。”
微勾嘴角,賀笙點頭。
終于放心,冉冉擡手,捂着臉頰揉了揉,小聲道:“那我去洗個臉。”
賀笙輕笑,“嗯,去吧,我等你。”
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小姑娘轉身出了門,回自己房裏洗臉去了。
看着她嬌小的背影消失在門框邊上,賀笙臉上的笑意才斂了下去。眸色微沉,又在心裏補了一句:只要不是事關你的。
兩人下樓吃晚飯的時候,鄭姨看着小姑娘明顯是哭過的,帶着紅意的眼眶,幾度欲言又止。
看着賀笙又像是從前一樣冷着的一張臉,就只在冉冉擡眼看他時,才有點真心的笑意。
忍了一整頓飯的功夫,最終還是沒問。
哎,小孩子們都大了,她什麽忙也幫不上。
大概是,成長的煩惱吧。相信他們自己能處理好。
運動會後的兩天連着周末,晚飯過後,兩人回了房間,各自找着事情做。
冉冉翻出之前沒看完的小說,找個長毛絨軟墊子鋪在床邊,斜倚在床沿兒邊上,邊有一搭沒一搭地翻着書頁,邊專心發着呆。
而另一個房間裏,還有一位拼命讓自己定神做習題的同學。
小姑娘看着看着,都覺得自己已經睡着了。小腦袋像是,打瞌睡的小和尚手裏的木魚錘子,沒輕沒重,一點一點的。一個激靈,又醒了過來。
摸摸索索拿過手機,看了一眼時間,倒是已經不早。幹脆起身,伸了個懶腰準備睡覺。
結果,隐隐約約聽到走廊拐角的另一頭,賀笙房間的那個方位,有很輕的開門關門聲。
仔細聽了一會兒,又聽不見了聲響。
他是,還難過着,所以睡不着嗎?小姑娘心道。
想了兩秒,冉冉跑到衣櫃邊上,翻了件超厚實又寬大的針織外套。伸手套進去,把自己裹了起來。
上天臺看看去。萬一他在,免得看見自己穿得少,又要叨叨。
輕手輕腳出了卧室門,又小心踩着居家拖鞋,不讓它發出踏踏踏的聲響。
到了天臺,探頭探腦看了一圈,才發現,賀笙還真在。
少年坐在天臺邊,那一圈她喜歡的長椅上。一條腿微曲,一條直直地朝前伸着。肩背斜斜倚着圍欄,支着兩個手肘,搭在身側的圍欄上,脖頸微仰,露出頸側的下颌線。
像是,在看星星?
賀笙聽見動靜,手肘支了一把,直了身子垂了腦袋,就朝着她的方向看了過去。
冉冉見他動作,眨了眨眼,攏了攏身上的外套,揚了個淺笑,依着他坐的方向走過去。
“睡不着嗎?”小姑娘手腳并用,脫了居家鞋,爬了上去,跪坐到他邊上,問道。
賀笙偏頭看她。見她如今大半夜的跑上天臺來,倒是還知道穿件厚實的外套,忍不住就彎了彎嘴角,覺得有些好笑。
大概是被他平時念煩了吧。
下意識地伸手,替她把攏進外套裏的頭發,捋了出來。又合着兩手,掖了掖她的衣領。
做得極其順手又自然。像是,偷偷練過好多遍一樣。
少年的指骨蹭着她頸窩,小姑娘微微縮了縮肩,眼神在他臉上瞟了一瞬。見他目不轉睛,一臉沒什麽表情的樣子,也就沒說話。
賀笙掖好,重新靠了回去。冉冉往裏挪了挪,跟他一樣,靠到了圍欄邊上。
初秋微涼的夜風吹在臉頰上,揚着幾縷發絲拂在小姑娘臉上,癢絲絲的。
雖然沒人說話,就這麽安安靜靜地坐着,也不覺得尴尬。
小姑娘突然想起一句話,“最好的關系,就是即使在一起不說話,也不會感覺尴尬”。忍不住,微低着腦袋,抿了抿唇角。
他們,就像是最親近的家人一樣了吧。就像她和爸爸媽媽一樣。冉冉心道。
賀笙雖然看似在看星星看月亮,眼角餘光卻不斷瞥着小姑娘的小動作。
這會兒,見她像是想到什麽好事兒似的,垂着腦袋笑彎了嘴角。
賀笙忍不住,也跟着抿了抿唇角,擡了一條胳膊伸過去,揉了揉她的腦袋。
也沒問她在笑什麽。
小姑娘被他揉懵了,轉頭看他。
就見賀笙正垂着眼睫偏着腦袋,微彎着嘴角看着她。
就是,脖子上那道被自己塗了碘伏的傷口,有些搶眼。
就靠着天臺晚上開着的昏黃小燈,都能看得清楚。
“還疼嗎?”小姑娘有些心疼,忍不住小聲問他。
賀笙一怔,接着,非常不要臉地,微挑了一瞬眉眼,“嗯”了一聲。
果然還疼呀。冉冉抿了抿唇,歪着腦袋又瞧了一眼。
完了,又擡眼,看着賀笙的眼睛道:“那我給你呼一呼,呼一呼就不疼了。”
她小時候摔了,她媽媽就是這麽給她呼的。
賀笙被她哄小孩兒似的說詞,唬得一愣。
接着,就看見小姑娘鼓着腮幫子,微仰着下巴尖尖,朝着他頸側的小傷口上,吹起了氣。
溫熱的呼吸被秋夜的晚風降了溫,吹在脖頸的皮膚上,涼涼的。
還莫名有些,奇異的微妙感。
喉結輕滾,賀笙倏地擡手,捉着她的手腕,沉聲道:“可以了。”
“嗯?”小姑娘一愣,擡眼看他,眨巴眨巴眼睛,點頭,“哦。”
抽了抽自己的手腕,卻沒抽動。冉冉看着他,沒說話,眼裏卻像在說:怎麽了?
看着小姑娘眼裏的微光,少年啞聲叫她,“冉冉。”
“嗯?”小姑娘更納悶了,喉間輕溢了個音節。
“我……”賀笙頓了頓。
往日裏和她相處的細節,在她身邊出現過的每一個人,都像鏡頭重播一樣,在他腦子裏過了一遍。
他不知道,是不是再驕傲的人,遇上了自己喜歡的人,都會莫名生出一絲不安,和讓人難以啓齒的自卑感來。
他的小姑娘,從來不乏優秀的人喜歡。
冉冉抿着唇,顫了顫眼睫,看着他眼裏倒映着星星的流光,心跳莫名有些快。
“我正在努力變好,”頓了半晌,賀笙雖然說得艱難,還是忍不住把話說出了口,“你先……不要喜歡別人,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