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紛鬧

陸郁梨跟着郁春玲等一行人前去大伯母家。他們還沒到跟前,遠遠地就看見陸白兩家門口的空地上圍了一大圈人,男女老少都有。有的只是看熱鬧,有的在勸架拉架,還有女人的争吵聲,鬧哄哄地一片。

衆人看到郁春玲來了,就稍稍讓了讓,讓她擠進來。

大伯母李秋雲此時狼狽不堪,她披頭散發,臉上還有幾道抓痕,她正在地上撒潑打滾,一看到郁春玲過來,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拉着她訴苦:“小桃他媽,你可來了。你看看,這有的人仗着自己娘家人來欺負咱們老陸家了。”

李秋雲這是在拉攏郁春玲呢。他們這裏的習慣是,平常不管兄弟妯娌之間怎麽吵鬧,一旦跟外人發生沖突,一般都會一致對外。家裏兄弟多也就代表勢力大,所以經常有兒子多的欺負兒子少的和沒兒子的。李秋雲打的就是這個主意,力拉郁春玲下渾水,好給自己壯膽。

郁春玲不禁有些尴尬,她和陸國華極少惹事,平常也沒人來招惹他們。況且,她對這種撕開臉皮大吵大鬧的事也不在行。更何況,她這位大嫂對上的還是跟她一向要好的白家。她怎麽可能沖上去幫着她罵。郁春玲一邊敷衍安慰,一邊用目光在人群中搜尋着白奶奶的身影。陸郁梨也在找人。

但白奶奶人不在現場,也不知道她到哪裏去了?

又過了一小會兒,陸郁梨看到白奶奶和一個又高又胖、一臉憨相的中年婦女領着村長的老婆何娟向這邊走來。李秋雲一見到何娟來了,哭鬧得更大聲了。

她拍着大腿,打着節拍哭喊:“哎喲歪,何嫂,你一定要給我做主啊,我被人欺負了哎。”

白奶奶狠狠瞪了李秋雲一眼,恨聲說道:“李秋雲,你這是唱戲呢,又唱又念的,你給我起來,咱好好說道說道。”

李秋雲仍舊坐在地上,抱着腳繼續撒潑。

那個又高又胖的中年婦女眯着眼,走過來伸手就去拽李秋雲甕聲甕氣地說道:“你給俺起來,要不然俺還打你。”

李秋雲死活不起身,中年女子就硬拉,兩人眼看着就要撕扯着起來。

“小苗,你先別動手。”白奶奶吩咐道。

中年婦人聽話地住了手。

何娟走過來站在李秋雲面前,語重心長地說道:“秋雲啊,你們兩家的事有人給我說了,你這人讓我咋說呢,你也是有兒有女的人,人家小鳳生了重病,本來就夠可憐的了,你咋能說出這樣的話呢,你也是女人,你該知道這樣的流言對一個沒出嫁姑娘的損害有多大?你今兒就當着大夥的面把話說清楚吧。”

李秋雲哼哼唧唧地哭鬧,就是不正面回答,而且還死不認錯:“何嫂哎,這話不是我傳的喲,誰知道是誰說的,我也是聽別人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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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娟無奈地說道:“那好,你現在就說說看到底是誰說的。你指出來。”

白奶奶憤聲說道:“李秋雲,你說出來呀,你當面指出來,咱們六個眼對賬。”

李秋雲飛快地掃了一圈衆人,她能指認誰啊,她只能繼續幹哭:“我哪能知道喲,你們就看我好欺負,咋那麽多人就找上我,你們挨個去問呗。”

白奶奶見她這副無賴模樣,氣得渾身發抖。她指着李秋雲說道:“李秋雲,你自己也是有閨女的人,若是你閨女被人這樣說,你會咋想?”

李秋雲一聽到白奶奶提自己的閨女,立即炸了毛,一屁股爬起來,沖着白奶奶尖聲質問:“你這是啥意思,有你這樣埋汰我閨女的嗎?她才九歲啊,你就這麽說她,你這是安的什麽心喲。我跟你拼了,我不活了。”

白奶奶忍着氣解釋:“我說你閨女了嗎,我只是讓你将心比心。”

李秋雲胡攪蠻纏:“你就是說了,就是說了,大夥都聽見了。”

白奶奶氣極反笑:“我今兒才算看見啥叫胡攪蠻纏、啥叫沒理賴三分。”

李秋雲自以為占了理,接着一把扯過郁春玲,尖聲嚎道:“小桃媽,你看這老東西當着咱的面罵咱老陸家的閨女,你還看得下去嗎人都欺負咱到這地步了,你還幹看着不動?”

郁春玲聽她攀扯到自己女兒頭上,心中也來了氣,用力掰開她的手腕子,使勁掙脫開來,站得遠遠地說道:“大嫂,你就別鬧了。這話不是你傳的,你就指認個人出來,若是你傳的,你就跟白嬸認個錯,她也不是那種得理不饒人的人,以後記得別再傳了,這事也就罷了。”

這兩家,一方是她妯娌,一方是相處得好的鄉親,她也不想看到這兩家鬧得水火不容,她這話确是出自真心。

李秋雲本來還指望郁春玲能站到自己這一邊,沒料到她竟說出這麽一番話來。心中又氣又恨,再聯想起之前的種種,各種新仇舊恨疊加到一起。她是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

李秋雲眼珠滴溜一轉,突然拍着手,大聲說道:“好好,我就給你們指認傳這個謠言的人。”

本來嗡嗡哄哄的議論聲突然一下子停了下來,衆人的目光一齊向李秋雲聚焦過來,心裏暗暗猜測她指認的人到底是誰。

李秋雲環視了一圈衆人,昂着頭,雙手叉腰,高聲說:“本來嘛,家醜不可外揚,我礙于情面,一直憋着不好說出來,但是你們這樣逼我,冤枉我,那個正主還跟我裝無辜,我也只好說了。”

陸郁梨聽到這話頓生一股不祥的預感,郁春玲也是。她臉色一變,正要打斷李秋雲的話。

李秋雲哪容她多說,當下手一指郁春玲,用一副大義滅親的口吻說道:“就是她傳的!”

人群哄地一下炸開來,交頭接耳,議論紛紛。大多數人是不相信的,畢竟一個村裏住着,誰是什麽樣的人,都了解得很清楚。

郁春玲又急又怒,剛要大聲解釋,李秋雲又重複一句:“就是她郁春玲說的,我親耳聽到的。”說罷,她得意洋洋地斜視着白奶奶和那個胖女人:“正主找到了,你們倒是去找她呀。”

郁春玲被人這樣冤枉,氣得渾身顫抖,陸郁梨當然也氣,不過,她知道這時候要冷靜。她悄悄握着媽媽的手,小聲說道:“媽媽,你別急,你問她什麽地點什麽時間聽到的。”

郁春玲聽到女兒的安慰和提醒,渾身像注入一股力量似的,瞬間冷靜不少。

她再偷眼看看白嬸嬸,發現對方也很平靜。看樣子并沒有相信李秋雲的話。

郁春玲心底大定,她平複了一下心緒,清聲問道:“大嫂,你說是我說的,那你說說,我是在何時何地說的,旁邊又有誰,你給大夥說清楚。”

何娟也點頭:“對對,你把話說清楚。最好有證人。”

李秋雲當然不知道郁春玲是何時何地說的,她只好順嘴瞎扯:“還能是啥時候,就是昨天下午說的呀,你正在切鹹菜,我去你家串門,你親口給我說:這血崩一般都是女人生孩子才會得的,要麽就是小産。好好的姑娘家哪會得這個病……我一聽覺得也是,就順嘴提了提。”

郁春玲還沒開口回答,白奶奶此時像一頭憤怒的母獅一樣沖了過去,抓着李秋雲就要打她的臉,白奶奶身後的那個高胖婦人早就等不及了,立即沖上去死死地摁住李秋雲,壓制得她動彈不得。白奶奶已經氣極,什麽也顧不得了,“啪啪”連扇了李秋雲幾個巴掌,一邊扇一邊罵道:“你這個挨千刀的,滅了良心,拿這話害我閨女。你害了我閨女不說,還無賴你弟妹。你這沒人倫沒天良的,我不打你老天都看不過眼。”

“哎喲,要死人了。”李秋雲反抗不了,也掙脫不得,只能鬼哭狼嚎般地慘叫着。周圍的人只是幹看着,或是用嘴勸,卻沒人上前拉架。畢竟李秋雲的為人有目共睹,把一向和氣的白嬸氣成這樣不說,連自己的弟媳婦都要誣賴,誰閑得去幫她呀。別到時也惹了一身臊。何娟倒也想勸,可她也生李秋雲的氣,就想給她一個教訓。

李秋雲一邊慘叫一邊喊陸美麗和陸清華:“清華,美麗,你們兩個死崽子都跑哪兒了,快去叫你爸和你奶啊。哎喲,我這是要死了。”

白奶又扇了李秋雲幾巴掌:“你說是春玲說的,可昨個下午春玲明明是去城裏送鹹菜去了不在家,小梨還在我家吃的飯,小鳳的病就是她先發現的。你瞧瞧你,你連一個六歲的孩子都不如,你這麽多年都活到豬狗身上去了。”

李秋雲這次徹底理虧,只是哭喊嚎叫再不敢胡亂攀扯。

白奶奶扇了幾巴掌給李秋雲個教訓,又道了:“我這次是給你教訓,若不是看春玲和小梨的份上,我恨不得跟你拼了老命。你從今往後,最好把嘴巴放幹淨些。”

白奶奶直起腰,看了一眼衆人,又說:“我今兒就把話放到這兒。以後誰敢再亂嚼我閨女的舌頭根,我就跟誰拼了老命。我就這一個老疙瘩閨女,她要是過不好,我活着還有什麽勁!”

衆人趕緊表态:“大家都是明白人,誰會說這種黑心爛骨頭的、缺德話。”不得不說,白奶奶這一招确實有震懾力。要不然,這個流言一旦傳開,剎都剎不住。村民們是有樸實的一面不假,但他們同時也有愚昧和狹隘的一面,比如偏聽偏信,不負責任地愛傳播閑話等等。他們中有的人只是順口一說,但卻衆口铄金,給當事人造成極大的傷害。陸郁梨小時候就曾聽過,一個年輕姑娘因受不了流言而上吊自殺的。

那個高胖婦人仍然死死地摁着李秋雲,李秋雲臉腫得像豬頭似的,還在幹着嗓子嚎叫。

陸郁梨走上前去,蹲在地上,溫聲安慰李秋雲:“大伯母,你以後可別再說別人壞話了,也不要誣賴別人,我們學前班的老師都說了,這樣做的不是好孩子。你學前班的老師都沒教過你嗎?”

李秋雲氣得半晌說不出來話來。

衆人面面相觑,相視而笑。

陸郁梨站起身又走到白奶奶面前仰臉說道:“白奶奶,我大伯母知道錯了,你就饒了她吧。”她之所以這樣勸,是覺得她奶奶和大伯應該快回來了。如果再接着鬧下去,事态肯定會擴大。

白奶奶嘆息了一聲,臉上稍稍帶着些笑意,摸着陸郁梨的頭說:“行,我就聽咱小梨的。”

白奶奶讓那個高胖女人松了手,跟衆人打了招呼,又跟郁春玲說了幾句話,便帶着她回家去了。

她們離開後,陸郁梨才得知,原來那個女子是白奶奶的娘家侄女,好像智力有些問題。

兩人剛剛離開,陸郁梨的大伯陸國中就扛着鋤頭回來了。陸奶奶也陸美麗也回來了。

母子兩個臉上陰雲密布,氣勢洶洶。衆人本來要散,一看這情形便又停住了腳。這是又有熱鬧要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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