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擦幹身子并換了另一套新衣裳的景華,被那兩名幫她換衣的啞巴丫鬟推進了一間水榭。

雖然是水榭,其實是建在一整片藥泉上,三面都是半卷起的竹簾,外頭的杏花時不時會飄進水榭裏,別有一番風雅。

景華可沒心情觀賞,一想到自己為了一圓當一天女子的心願,私自離開別宮,結果害自己落入這樣的境地,她真的是後悔莫及。

聽見腳步聲,正在撫琴的沐榮停住,鳳眸一挑,看向那個容貌青澀,但是已經可以預料,「後必定長成美人兒,此時站得又挺又直,氣勢出衆的少女。

沐榮笑問:「叫什麽名字?」

景華一臉凜然,雙手不像姑娘家交放在身前,反而背在腰後,尖下巴擡得高高的,那模樣就好像她才是這裏的主事者。

向來習慣了他人唯唯諾諾,這還是沐榮第一次見到,有人敢在他面前把下巴擡得這麽高。

沐榮哪裏會曉得,那是因為景華對他一無所知,加上出身不凡,才會習慣性擺出這樣的驕矜姿态。

如果景華知道,眼前坐在水榭裏,一手撫在琴上的絕色男子,是調制出天下第一奇毒,并且靠着此毒,殺了百來個江湖高手,恐怕她就不會擺出這樣挑釁的架式。

避開那雙讓人不安的含笑目光,景華正經八百的說:「我是被人牙子設局綁來的,我家人還在等着我回去,你放我走吧,我一定會好好答謝你。」

「我問的是你的名字。」沐榮根本不理會她的要求。

「你既然是這裏的家主,那就應該是個明白人,下人胡塗,你也跟着犯胡塗嗎?我不是什麽丫鬟,更不可能留在這裏伺候你。」

景華雖然知書達禮,但不是沒有脾氣,她可是皇太子,貴族子弟該有的傲氣與架子還是有的。

「你知不知道我是誰?」沐榮笑問。

「你不是沐門的家主嗎?」

「除了這個以外,你還知道什麽?」

景華搖了搖頭。

「那你知不知道,上一個伺候我,結果頂撞了我的丫鬟,下場如何?」

景華繼續搖頭。

沐榮勾笑,「她成了替我試毒的人,眼瞎了,舌爛了,腳筋斷了,四肢腐臭,連血都變成黑色。」

聞言,景華的臉兒刷成慘白,但是依然站得挺直,眼中看不見恐懼,反而露出幾分惱色。

見狀,沐榮唇上那抹笑更濃。這丫頭倒是個有膽識的,不過十三、四歲大,聽見他露骨的描述死狀,竟然沒被吓哭,更沒當場求饒。

不過,只要是穎川人,不管男女老幼,一定知道現下的沐氏家主,是沐氏歷來最心狠手辣的一位,這個丫頭卻對他一無所知。

莫非,她不是穎川人?

「沐家主,你千萬別亂來,我可不是随便人家的姑娘,你若是敢動我一根頭發,包準你會後悔。」

景華到底是被重重保護的太子爺,即便聽過老太傅談及江湖人的兇狠,但終究沒親眼見識過,自然也就不曉得,這些江湖人根本不将皇親國戚與官府放在眼底。

官是白道,江湖是黑道,自來只有白道巴結黑道居多,要不就是拉攏黑道,結盟助威,長久下來,比起得罪官爺,世人更怕招惹江湖人。

沐榮見她一派凜然端肅,又頗有膽識,言談間顯露出驕貴之氣,不由得揣度起她的來歷。

依他看,這個丫頭應該是出自高官貴爵之家,私自離家來到穎川。

只不過,那些名門千金他也不是沒見過,多是嬌滴滴,弱不禁風,少有像她這樣,眉間帶着一股英氣,談吐也不像尋常的小姑娘那樣嬌羞。

沐榮嘴角一挑,道:「我倒想聽聽看,我若是碰你一根頭發,你會怎樣讓我後悔?」

「我、我——」我就讓父皇派來保護我的大內侍衛拿下你!景華差點就把這句話脫口而出,所幸,她硬是咬了咬唇,把臨到舌尖的話又吞回去。

見她一臉委屈,小巧的臉兒漲紅,驕傲的眼神大有一抹受辱的不甘,沐榮是越瞧越覺得有趣。

沐榮自小天賦異禀,深受沐氏宗族長老的疼寵,加上他性情本就乖戾不馴,是以養成了一旦對任何人或物上心,就非得到手不可的執着。

眼前的景華,無疑已經勾起他滿腹的興趣,甭管她是什麽來歷,即便她是大齊公主,他也要将她留下來。

「你打算如何?」沐榮一手撫琴,一手撐在額側,笑中帶着幾分邪氣。

看着他那抹笑,景華心頭一跳,臉頰竟然不争氣的紅了。

過去在別宮裏,除了那些大內侍衛,她最常接觸的異性,就是那些太監,即便偶爾回京城,皇室中清一色全是公主,她根本沒機會與年輕男子說話。

是以,當她看見沐榮那一笑,不由得微微發懵。

這個沐門家主當真是她見過最美的男子,就連父皇一手提拔的安平侯世子,也抵不過他的風華。

「丫頭,我在跟你說話。」沐榮撫在琴上的手輕輕一撥,登時琴音铮铮。

殊不知,這一撥,似撥在她心弦上。

景華眨了眨眼,從小被當成男孩子養的她,長這麽大,第一次嘗到何謂害臊。

「你剛才說什麽來着?」她故作正經,好掩飾自己的走神。

沐榮勾笑,站起身走向她,見他朝自己走來,景華心下一凜,昂起下巴與他對望。

「既然你不肯說自己的名字,也罷,進了沐門,那便是沐門的人,我來替你起個名字。」

聞此言,景華蹙起眉心,想她貴為皇太子,自小受盡衆人的敬畏與呵寵,幾時受過這樣輕佻的對待。

「誰準你替我起名字?」她不假思索沖口而出。

換作是其它人,沐榮或許早拿她來試藥,但是眼前這個丫頭很不一樣。

她身上自有一股與生倶來的氣勢,就好像生來便該是站在萬人之上,舉手投足間,流露出濃濃的高貴氣質。

最特別的是,她那副遠勝女子,近似男子的傲氣以及勇氣,讓人完全無法忽略。

沐榮心念一動,驀然握住了景華的手。

她吓了一跳,出于本能大聲斥道:「大膽狂徒,還不快點放開你的手!」

沐榮不怒反笑。「這還是我第一次被丫鬟斥罵,丫頭,你越來越有意思了。」

感覺被他圈住的手腕滾燙如火,景華心跳加快,卻也弄不明白,一向沉得住氣的她,怎麽會屢屢在這個男子面前失了自制。

「沐家主,你休要再這樣欺辱我,要不,我們來一決高下!」

聽聽,她用的是什麽詞兒?一決高下?這可不是小姑娘家會說的話,而是男子才會用上的詞。

沐榮眯了眯鳳眸,嘴角一挑,雖然覺得她來歷可疑,不過也沒多放在心上,畢竟她進了沐門,那就是插翅也難飛。

「一決高下?」他故意又加重握在她腕上的力道,将她扯到身前,讓她不得不仰着頭看他。

景華氣惱的扯着手,試着将手抽回來,但她的力氣怎可能抵得過真正的男子,自然是白費力氣。

「好,我倒想看看,你所謂的一決高下能玩什麽花樣。」

「我們來比劍術。」

「劍術?」沐榮挑眉。

「如何?」景華露出胸有成竹的傲氣。

「好,就來比劍術。」

「那你還不放手?」她窘臊的扯了扯被他握住的手。

沐榮一笑,在她的惱瞪中松開了手,轉過身走出水榭。

景華揉着手腕那一圈紅,臉上的紅暈久久不退,就連呼吸也有點亂。

這下可好了,她離開別宮這麽久,胡嬷嬷跟安公公應該都急成一團,想必皇宮那頭也該得了密函,父皇跟母後知道後,不知對她會有多失望……

思及此,景華當真是歸心似箭。

「小公主,你還不跟上?」

赫然聽見這句嘲弄的叫喚,景華心頭喀登了一下,她白着臉擡起頭,看向停在水榭入口的颀長人影。

他喊她什麽?他是從何發現她的身分?

沐榮不知她心中亂了套,挑着唇笑說:「個頭小小,年紀也小,脾氣跟架子倒挺大,因為你是女人以後我就管你叫小公主。」

她怔住,小嘴張了張,說不出半句話。原來……他不是發現了她的身分,而是自己幫她起了這樣的稱號。

太可怕了……這個沐氏家主,觀察入微,當真不是個簡單人物,她真有機會逃出沐門嗎?

一路上景華不疾不徐的跟在沐榮身後,順道也将沐門的地形一一記下。

沐門地勢寬廣,有杏花林,有水榭,有庭院,再過去則有五進大宅,大如一座迷宮,要想将這裏完全摸透,恐怕也要耗上十天半個月。

景華越想越心慌,到底她還年幼,又是頭一次落單,縱然她生性聰穎伶俐,但身旁沒人幫襯着,還真不曉得該如何是好。

「家主。」

抄手游廊上,幾個身穿青色仆服的沐氏家奴,一見着颀長玉立的沐榮,個個臉色發白,齊齊往兩旁退開,膽小一點的則是直接跪了下來。

見狀,景華方明白,這裏的人有多懼怕沐門家主。

「去把我練武房的那兩把劍取過來。」沐榮面帶微笑的命令着家奴。

那幾人不敢怠慢,立刻爬起身飛奔離開,不多時,那幾人帶回了兩把劍,雙手顫抖的呈上去。

沐榮接過一把,将另外一把抛向景華,景華沒料到他會有此舉動,當下雖然微微一愣,但反應甚快的伸手接下。

這些年住在別宮裏,雖然沒有正式拜師學武,但是別宮裏的那些太監,可都是皇宮那頭特別選過的,個個都懂拳腳功夫,且武學底子都不差,景華耳濡目染下,自然也學了不少。

沐榮見她身手還算敏捷,笑了笑,手中長劍出鞘,在空中随意一舞。

他一身衣袂飄飄,彷佛天上谪仙,偏偏有着一張三分妖魅七分俊的絕色容貌,手中長劍一舞,此情此景,當真美得不似人間之人。

景華見着這一幕,心跳漏了半拍,手裏的劍一時沒握緊,竟然就這麽掉在地上,發出刺耳的聲響。

沐榮聞聲看去,嘴角挑得半高,景華趕緊回過神,面紅耳赤的彎身撿劍。

這丫頭是怎麽回事?明明有膽有勇,但對上他,又像是養在深閨裏的女子,反應矛盾得緊。

就在沐榮尋思之際,身邊的風向忽然一變,他感應到帶着殺意的目光。

沐榮臉上慵懶的微笑倏然收起,朝着正要站起身的景華低喝,「別起來!」

景華聽見這聲不客氣的命令,登時沉下臉,她幾時讓人這樣命令過?好歹她也是大齊王朝的皇太子,豈容人這樣呼來喚去。

就在此時,她覺得身後一涼,有陣狂風吹過來。

她背後有人!景華愕然擡起頭,看見一名蒙面的黑衣刺客,從廊檐上縱身一躍。

「沐榮,你去死吧!」那刺客把劍一揮,飛身躍去。

沐榮?原來這個好看得像妖孽的沐氏家主,名字叫沐榮啊……

景華非常識相,剛才一看見刺客,馬上就往旁邊躲開,讓出了通道給刺客。

她可不是傻子,她與江湖毫無瓜葛,一看也知道刺客是沖着妖孽來的。

游廊上,一黑一白的身影纏鬥起來,誰也不讓誰,劍法之淩厲,讓她看得眼花撩亂,差點不能呼吸。

她看見沐榮嘴角挑着一抹冷笑,從頭到尾就像是在戲弄刺客似的,盡管她武學造詣不高,但她也看得出來,這個妖孽的劍術堪稱一流。

她真是太自不量力,竟然主動提出比劍……景華越看心越涼,手心出了一堆汗。

不如趁這個時候逃走吧!念頭一起,景華把劍往地上一扔,轉身就走。

另一頭,沐榮瞥見那抹趁亂想逃的背影,眉頭一皺,心頭微惱,想着先解決礙事的刺客,一會兒再來收拾這丫頭。

沐榮狂妄慣了,從來沒人敢未經他允準就離開眼前,景華這個舉動對他來說,無疑是一種挑釁。

景華哪裏會知道這些,她只想着此時不走更待何時,再不回別宮,恐怕皇宮那邊很快就會派出軍隊來搜人。

不過,就在她走到游廊盡頭時,她忽然停住了腳步。

老太傅說過,君若言而無信,邦國無以為靠,怎麽說她都是日後大齊王朝的國君,她既然跟沐榮約定一決高下,又怎麽能在這個時候逃走?

即便眼前她穿着女子裝束,是以姑娘的模樣與他作下約定,但她清楚自己的身分,怎能成了夾着尾巴逃走的孬種?

興許是從小就被當成男孩子養的緣故,景華的性子好強不服輸,加上她又深信老太傅傳授的那套明君之道,十分不齒那些不光明磊落的行為。

猶豫再三,景華咬了咬唇,最終還是轉過身,循原來的路回去。

正巧,沐榮已經玩膩了那名刺客,從袖中暗袋取出小藥瓶,拉開瓶塞往空中一灑。

登時,四周充斥着異香,刺客一驚,想逃已經太晚。

下一刻,不慎吸入香粉的刺客,整個人僵住,铿锵一聲,長劍落地。

沐門本就仇家衆多,再加上為了争家主之位,沐門自家也是內鬥不斷,是以刺客與暗殺等事,對沐榮而言,早已是家常便飯,不足為奇。

「這是我新調制的毒,正好讓你來幫我試試。」

沐榮輕笑,正想上前擺弄刺客,驀地,眼角餘光瞧見去而複返的嬌小人影,當下微怔。這丫頭方才不是想趁亂逃走?

他看向一臉不情願折返回來的景華,笑問:「不是想逃嗎?怎麽?迷了路?」

景華當然聽得出他在挖苦自己,她雖然紅了臉兒,但下巴還是昂得高高的,一臉倔強地說:「我剛剛确實是想逃,不過,既然已經說好了要一決高下,那我就不能走,要走,也是得光明正大的從大門走出去。」

沐榮聞言失笑。好一個正直的傻丫頭,竟然是為了這樣的理由自投羅網。

「你……打算殺了他嗎?」景華指着那名僵站在原地,連動根手指頭都有困難的刺客。

沐榮笑而不答。那名刺客剛中了他新調配的奇毒,先是僵如人偶,接着是經脈僵硬,血液凝結,到最後将暴斃身亡,根本不必弄髒他的手。

但……這些事他并不打算讓丫頭知道。

光從談話間就不難看出,丫頭涉世未深,壓根兒是朵被呵護的小花,肯定沒有沾過這麽血腥的事。

性子冷血無情的沐榮,從不作憐香惜玉之事,可對上這個雙眼清亮,渾身凜然正氣的小姑娘,他竟然舍不得讓她沾上這些醜惡。

「把他留在這裏,自然會有人來收拾。」沐榮一語帶過。

「你點了他的穴?」景華好奇得緊。

「怎麽,你連點穴也不會?」沐榮取笑她。

畢竟年幼氣盛,景華不服氣的紅着臉,惱瞪他一眼,殊不知,這模樣看在沐榮眼底,心底似被什麽撓了一下,心癢難耐。

沐榮心念一動,忽然一把握住她的手。「小公主,還想跟我一決高下嗎?」

景華心知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對手,但礙于面子,只能好強的點點頭。

「好,你跟我來。」

語畢,沐榮一手抄抱起她的腰,施展輕功,就這麽抱着她一躍而起。

景華吓了一跳,趕緊伸手圈緊他,大喊:「你想幹什麽?」

沐榮停在廊檐上,低頭望着懷裏又惱又怕的人兒,戲谑地說:「原來小公主怕高?」

「你……你別亂來!我求你了,千萬別放手。」嗚,她長這麽大,還真沒求過人,這個妖孽真是欺人太甚!

見她眸兒蒙上水霧,卻還逞強,沐榮心頭一軟,抱在她腰間的手不松反緊。

他嘴角一勾,故意曲解她的語意,笑說:「放心,我看中的東西,從來就不曾放手過。」

聞言,景華愣住。啊?他看中的東西?他看中了什麽?

情窦未開的她,根本不曉得沐榮這句話的意涵有多深……

原以為沐榮是想吓唬她,不想,他竟然帶着她來到一處藥泉,旁邊圍繞着各種奇花異草,花草奇香無比,争奇鬥豔。

「這裏……好美。」景華驚訝的四下張望。

沐榮笑而未語。這裏的一花一草,全是他親手栽種,用處自然是為了煉毒。

這些花草多帶有奇毒,毒性只有他一人能解,是以平日沒人敢靠近這裏。

「你帶我來這裏做什麽?」她不解地問。

「不是想一決高下嗎?」

「可是劍沒拿來。」

「不需要劍,就這麽一決高下吧。」

「啊?」他這是什麽意思?直接赤手空拳的打嗎?

景華錯愕着,還沒弄清狀況,冷不防地,沐榮已經一掌劈過來。

未曾接受過武術訓練的她,哪裏快得過身手了得的沐榮,她只能僵在原地,水眸瞪得又圓又大。

怎料,那淩厲的一掌,在劈上她胸坎的前一刻,驀然變了方向,朝她腰後一砍,她吃疼的低呼一聲,整個人往後倒,原以為會跌在草地上,結果是跌進了沐榮的懷裏。

下一瞬,沐榮又是一掌劈過來,這次是瞄準她的臉兒,她大驚,本能的閉眼縮臉,內心暗叫不妙。

不想,那意料中的一掌,等了又等,始終沒落下,等來的是卻令她心兒發顫的撫摸。

她猛然睜開眼,看見沐榮的手正撫過她的眉眼,那舉動帶着幾分逗弄意味,想她一個尊貴的太子爺,哪能被人這樣子調戲?!

她不假思索的怒斥,「拿開你的手!」

「小公主,我連出兩掌,你都擋不住,還想命令我?」那張俊美的臉龐勾起笑。

「我……」她臉兒漲紅,羞愧難當。

真可惡,早知如此,當初應該央求父皇幫她找個太子太保,将功夫練好了,也不致于落到這種狼狽的窘境。

「沒什麽本事,脾氣還敢這麽大,小公主這稱呼你倒是當之無愧。」沐榮笑哼,一手環住她的腰,一手挑起她不馴的小臉蛋。

「你到底想把我怎麽樣?」她伸手想抓開臉上那只大手,反被他一把攫住。

「這倒是個好問題,讓我好好想想,該把你怎麽樣。」

他故意拖長了尾音,惹得她焦躁不安,又羞又惱,想掙脫他的懷抱,偏偏又抵不過他的蠻力。

「拿你來試毒太可惜了,你就留下來幫我煉毒吧。」

「啊?!」

「把你泡成藥人,日後你的血就成了藥引,這樣我出門在外只要帶上你,也不必帶着瓶瓶罐罐。」

聞言,景華差點吓暈。藥人?!這種玩意,她聽老太傅提過一次,從來沒想過這等事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我不要當藥人……我不要!」她怕得大喊,身子跟着發抖。

沐榮眼中閃過一抹促狹。「不想當藥人,那就是想讓我拿來試毒?好,我就成全你。」

景華信以為真,當下僵得像泥雕,眼圏開始泛紅,驕傲的她自然不可能求饒,只能惱恨地直瞪沐榮。

沐榮見她眼眶濕潤,胸口竟然一堵,這才改口,「只要你老實一點,我就不拿你試毒,也不把你泡成藥人。」

景華只得委屈的點了點頭,偷偷在心中臭罵他。

時近傍晚,沐榮将她帶回一處雅致的院落,托給家仆看管之後,就不見蹤影,幾名丫鬟先後進了房,送來了衣物與吃食,看她的眼神也多是帶着畏怕。

景華雖然不熟悉此處,但她可不傻,自是曉得這些人之所以畏懼她,原因出在沐榮身上,肯定是他吩咐了些什麽,才會這樣。

「家主讓你換上這件衣服。」送來衣物的丫鬟怕她沒照辦,臨走之際還不忘再三提醒。

景華看了擱在屏風上的裙裳,竟是與沐榮一樣的月牙色,下擺處繡了幾朵別致的粉色芙蕖,那作工與布料雖然比不上禦織署,但是拿來跟沐門丫鬟家仆相比,立刻分出差別。

「慢着,這好像不是丫鬟該穿的衣服。」景華納悶地喊住那名丫鬟。

「是家主吩咐的,我也不清楚。」丫鬟謹慎地回答。

真奇怪,這個脾氣古怪的沐榮,不是留她下來當丫鬟的嗎?為什麽還要拿這麽好的衣裳給她穿?

景華雖然不解,但經過連番的折騰,她身上的衣衫又髒又皺,素來養尊處優的她,巴不得快些換下身上的衣衫,于是沒再多問,走到屏風後,笨拙的換上那襲月牙色衣裙。

沒法兒,誰讓她自小讓嬷嬷宮人伺候慣了,一時之間要自己做這些瑣碎的事兒,還真是不習慣。

費了一番功夫才将自己打理好,景華回到外間,看着桌上擺滿了各式各樣的吃食,立刻坐下來大快朵頤。

當然,雖說是大快朵頤,可出身皇室的好教養,讓她的吃相仍是斯文矜持得很。

吃飽喝足之後,她進到內室,看着那張還算舒适的軟榻,勉為其難的和衣躺上,反複翻了幾個身,好一會兒才昏昏入睡。

睡吧!明兒個還有得她傷腦筋呢!

眼下看來,這個沐門家主是不打算輕易放她走,她得努力想個對策,如何在不被發現真實身分的情況下,順利逃出沐門……

一根手指撓過粉嫩的頰兒,擾了景華的好夢,她無意識的擡起手,撥開臉上那根不識相的手指。

「嬷嬷別吵,再讓我睡一會兒。」她翻了個身,嘴裏含糊不清的喃喃。

誰知,榻旁傳來一道低沉的笑聲,她心想不對,嬷嬷的聲音幾時變得這般沉了?于是蹙着柳眉,睜開了眼,這一看可不得了,她吓得立刻坐起,兩手揪緊了身上的錦被,面上倒是沒有姑娘家的嬌羞,而是騰騰怒氣。

「誰準許你進來的!」她對着沐榮那張天仙俊臉大聲喝斥,早已忘了此刻自己是寄人籬下。

沐榮笑睨着榻上的人兒,心裏正琢磨着她剛才那句夢話,他猜得果然沒錯,她肯定是某戶高門的千金。

只是這年頭,有哪戶人家會把女兒當兒子養?瞧瞧她,有人探進了寝房,她頭一個反應不是害怕清白被奪,更不是嬌羞害臊,反而是被人冒犯的惱怒。

許是滿腹心思全被這個有趣的丫頭挑起,向來喜怒無常的沐榮,也沒對她動怒,只是挑唇笑了笑。

「小公主,你真當自己是來這裏當公主的?」他含笑的調侃起她。

景華這才回過神,想起來到這裏的前因後果,不由得一臉氣悶的忍下怒氣。

「你究竟想做什麽?」

「我身邊正缺一個貼身伺候的丫鬟,你說我想拿你做什麽?」

豈有此理!堂堂一朝太子,居然被他當成丫鬟,景華咬了咬唇,恨不得立刻下令,讓守衛把這個狂妄之徒給拿下。

只可惜,她想歸想,理智依然還在,沒傻到在這個節骨眼上跟沐榮過不去。

她飛快低頭,用目光檢查過身上的衣物,确認一切無恙,才豪邁地下了榻。

眼前只宜用軟,不可硬碰硬。

于是她忍住委屈,扯動那張芙蓉似的小臉,僵硬的說:「你想要我當你的丫鬟?」

沐榮仰了仰下巴,鳳眸瞥過她臉上,好似在掂量,她被盯得渾身不自在,正想開口阻止他繼續瞧,他已先一步開口。

「你若是不想當丫鬟,也可以幫我暖床。」他笑笑地說。

盡管年紀尚小,但景華對于男女之事也不是全然一無所知,過去別宮裏曾有宮人私逃,是為了跟意中人私奔,才會幹出這樣的傻事,是以,她自當曉得什麽是暖床。

景華的臉騰地燒紅。「你胡說什麽!我可是……可是……」可惡!她不能自曝太子身分。

話到舌尖,又硬生生咽了下去,景華只能又氣又惱的瞪着沐榮。

「你可是什麽?」沐榮挑眉。

「我可是一個清清白白的好姑娘,怎麽可能當一個暖床的丫鬟,你少污辱人!」

「你說得極是,你年紀還小,不過是青澀的果子,讓你暖床委實是勉強了一點。」

聞言,景華又被氣得臉兒漲紅。

沐榮見狀,又被勾惹出滿腔的笑意,他已經許久沒這樣暢快。

他的身邊不是唯唯諾諾的家仆,要不就是畏懼他,或老想着控制他,恨不得将他從家主位子拉下來的沐氏人,自他懂事以來,少有人像她一樣,用着與他平起平坐的态度,跟他大眼瞪小眼。

不論她是否出于無知才敢這樣對他沒大沒小,他都覺得這個丫頭有趣極了。

就好像終于找着了值得他費心思,好好逗一逗的玩具,眼下他是打從心底想把這個丫頭留在身邊。

不過……顯然這丫頭沒有想留下來的心思,動不動就嚷着要他放她走,這可不行。

沐榮心念一轉,笑意融融地問:「丫頭,你究竟叫什麽名字?」

景華下意識想躲開這個問題,但想了想,如果要跟這個魔頭周旋,免不了得先以退為進,心思轉得極快的她,立刻想出了對應之策。

「我叫沈華。」她偷偷借用了母後的姓氏。

「沈華,且不論你是怎麽來到沐門,當初你為什麽會擅自離家?」

「我……我想一個人到處走走看看。」景華避重就輕的說。

「到處走走看看?」他若有所思的微笑點頭。「這樣說來,過去你從來不曾出過家門?」

「是又如何?」将他那抹笑誤認成嘲笑,好面子的景華揚起下巴,倔傲地反瞪回去。

老太傅曾經說過,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是以老太傅年輕時,曾經用了幾年的時光游歷天下,才會曉得這麽多事。

每每聽完老太傅提及曾經游歷過的趣事,她心底就好生羨慕,總想着要是也能像老太傅一樣,抛下一切到處游歷,那該有多好。

因此,趁着回宮之前,她才想出這個法子逃出別宮,換回女子裝束,過過她夢想中的日子。

沐榮長于江湖,自小就學會看人,對于景華眼中的渴望,盡管他并不清楚原因,但也窺看得出她應該是長年受制于長輩管束,可是又不甘于此,才會不知天高地厚的私自離家。

好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明明不谙世事,卻還妄想一個人到處闖蕩,這份膽量真不知是在哪裏給練出來的。

沐榮暗自一笑,又道:「既然是這樣,你更應該留在沐門。」

「為什麽?」她一臉提防的問。

「因為跟在我身邊,才能如你所願,到處走走看看。」他故意學起她剛才說話的語氣,戲谑地強調最後一句。

但這一次,景華可沒發怒,反而被勾動了心思。「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想當我的丫鬟可不容易,得随着我四處走,我掌管一整個沐門,又經常得與江湖人交手,三天兩頭就得離開沐門,你若跟着我,不正好能實現你的心願?」

景華到底涉世未深,又一心想暫時脫離是個束縛的太子身分,一聽他這麽說,一雙水汪汪的眸兒登時發亮,滿臉的心動。

「你的意思是……只要跟着你,就可以到處游歷,是不?」她壓下浮躁的心,謹慎小心的問。

「你若不相信,我現在就能帶你離開沐門,只不過,不論去到哪兒,你都待在我的身邊。」沐榮打定主意要把這個小丫頭養在身邊。

她能相信他的話嗎?可是……他如果真有壞意,早就像昨日對付那名刺客那樣,毫不留情的殺了她,不是嗎?

可是……當這個魔頭的丫鬟,這是何等屈辱的事啊!

不過,如果她不想這麽快就被父皇派出來的人找回去,或許她應該暫時留在這個魔頭的身邊,好躲過那些影衛的追查。

思緒一轉三變,看着那張妖嬈的俊臉,景華終于下定決心,「好,我答應你!」

沐榮鳳眸一彎,得意的笑了。

天底下,沒有他得不到的東西,更沒有他得不到的人,這丫頭既然會來到他面前,那就注定是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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