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三天一大早,拜別了威遠侯和侯夫人,兩人便帶上早已備好的禮物往韓府去了。

婉盈依舊穿着一襲紅裙,頭上戴着韓府老夫人之前賞的那套頭面,再加上耳朵上的紅寶石石榴耳墜、手腕上的翡翠玉镯和寶石戒指,一路上只覺得哪哪兒都不對勁兒。

白鷺給她打扇子,見她如此十分納悶:“姑娘,您這是身子不舒服?”

“沒,”婉盈微蹙眉頭:“白鷺,你覺不覺的我今日打扮的太……華麗了些?”滿眼的紅啊金啊玉的。

“沒有啊,姑娘今天打扮的剛剛好,不信您問黃鹂?”白鷺戳戳黃鹂,後者急忙點點頭:“對的對的,姑娘您今天可漂亮了。”

婉盈白她們一眼,知道從她們嘴裏是聽不到什麽別的話的,遂把這事兒給抛到了腦後,華麗便華麗吧,反正她現在是新嫁娘,華麗些也沒什麽。

到了韓府門口,季文衍下了馬,扶着婉盈下了車,正等在門口的韓家的幾個男丁急忙迎了過來,把二人讓了進去。

兩人直接被引到了松鶴堂,幾位長輩已在那裏等着了。

“給祖母請安。”兩人跪在蒲團上磕頭問好,老夫人十分欣慰的點點頭,瞧上去總算沒那麽嚴厲。

接下來又給幾位長輩也磕了頭,婉盈這才借着季文衍的手站了起來。

韓兆微微一笑,道:“不錯不錯,看着你們兩個如此,我也便放心了。”

婉盈羞澀的垂下頭,借機躲過了三姑娘噴着火的目光。

老夫人突然道:“盈姐兒,你帶着二姑爺去見見你姨娘吧,她也畢竟是生養你一場。”

婉盈一愣,不着痕跡的看了楚氏一眼,只見她表情僵硬,手裏的帕子都快扯碎了。

“母親說的是,苗氏怕是等急了。”韓兆也點點頭,擺擺手讓他們過去。

既然韓府的兩大巨頭都開口允了,婉盈自然不會推辭,于是便行禮謝過,和季文衍去了苗姨娘的小院子。

婉盈遠遠的便看見一個人影站在門口,她心中不由一酸,也顧不得形象,提着裙子加快了步伐,“姨娘。”

苗姨娘扶着丫鬟的手迎了出來,眼眶微濕,“姑娘,姑爺,你們來了。”

婉盈扶着苗姨娘的另一只胳膊,朝季文衍眨眨眼,親親熱熱的進了院子,“姨娘,咱們進去說話。”

“哎,好。”苗姨娘擦了擦眼角,急忙讓丫鬟們去張羅茶點,“我求了老爺去廚房給你們做了些點心,快,來嘗嘗。”

季文衍行了禮問了聲好,便在婉盈身旁坐了下來,他臉上帶着和煦的微笑,只聽着她們說話,偶爾應個幾聲,也并不多話。

沒多久便有小厮來請季文衍去前院吃席,婉盈囑咐了他一聲,便送他出了門。

等回了屋裏,苗姨娘遣退了丫鬟,又讓白鷺和黃鹂在門外守着,這才抽抽噎噎的哭了起來,整個過程只幾秒鐘的功夫,看的婉盈目瞪口呆。

“姨娘,你這是哭什麽呢?”婉盈哭笑不得的給她擦眼淚,“咱們好不容易見面,以後見面更是不易,您真的要一直哭下去?”

苗姨娘急忙擦眼淚,可是眼淚卻越擦越多,直看得婉盈心裏也酸澀了起來,“姨娘……”

“我不哭了不哭了,”苗姨娘含淚笑起來,“瞧我,大好的日子裏沒得晦氣。”

婉盈自去洗了帕子給她擦臉,又抹上了香脂,才笑道:“所以啊姨娘,咱們得趕緊的說說話呢。”

苗姨娘不錯眼的看着她,問道:“姑娘,姑爺他對你可好?”

“好着呢,”婉盈細細的跟她說道:“我們住的院子裏全都是我管着,家裏的田産鋪子也都讓我管,你瞧,這銀子可都抓在我手裏呢。”

苗姨娘忍不住笑起來:“這就好這就好……姑爺身邊,可有通房丫頭妾室?”

“沒有呢,院子裏也就幾個伺候的丫鬟,”婉盈回道:“他是個潔身自好的,姨娘你就別擔心了……對了,府裏可是發生了什麽事兒?我怎麽瞧着祖母和父親他們都有些奇怪呢。”

苗姨娘神情一僵,捏了塊點心給她,道:“哪裏有什麽事?來,吃點心。”

婉盈立時肅了臉:“姨娘,你可是有事瞞着我?若是你不說,那我便叫丫鬟進來問了。”

“其實也沒什麽大事,”苗姨娘拉了她的手,低聲道:“你也知曉,公中為你準備了萬兩銀子的嫁妝,夫人心中定是不怎麽樂意的,所以這兩日便對我嚴厲了些,後來被老爺發現了,也就……”後面的話她沒說下去,不過婉盈卻是聽明白了,“姨娘,你可是哪裏傷了?”

“沒事沒事,只是燙了一下,擦了藥也便好了,”苗姨娘拍拍她的手,“我的好姑娘,你還不信姨娘嗎?姨娘在這府裏過了這麽些年,哪裏不知道該如何活下去呢?”

婉盈沉默了下來,心中卻嘆了一聲,這就是大多數古代女子的悲哀,困于小小的後宅之中,苦苦掙紮一輩子。

見苗姨娘并不想多說,婉盈也就轉了話頭,道:“姨娘,一個月後我就要随着夫君外放了,三年之內怕是回不來,你可要好好照顧自己,若是有事的話,便找人與我傳話。”

苗姨娘一愣:“怎的就外放了?”

“夫君想出去歷練一番,若是在京都,上面有人壓着,怕是也做不了大事,”婉盈說的模棱兩可,“而且到了外面,還能更自在些。”

苗姨娘點點頭:“也好也好。”

婉盈掏出一個荷包塞給苗姨娘,低聲道:“姨娘,這裏面是五百兩的銀票,你收着。”

“給我這個作甚?我在這府裏也用不到。”苗姨娘自是不收的,“府裏的月例也就夠了。”

“你就收着吧,”婉盈板起臉,“若是你不收,那我便生氣了……祖母他們快要回老家了,父親又不通後院之事,若是夫人再找你的不是,你怎麽過活?”

苗姨娘仍是不收:“這麽些年我也攢了些銀錢,哪能用你的嫁妝?外放之後,你們小兩口用銀子的地方也多了,拿回去拿回去。”

“姨娘,你是非讓我擔心死你嗎?我……”

“姑娘,老夫人那兒來人了。”白鷺的聲音打斷了兩人的話,婉盈直接塞進了苗姨娘懷裏,起身就往外走,“姨娘,我走了,你照顧好自己。”

苗姨娘阻攔不及,只得看着她走遠,等到不見了人影,才擦了擦眼淚,把荷包好好地藏了起來。

婉盈帶着白鷺黃鹂悠悠的走着,路過那片荷花池的時候,就瞧見一身紅衣的韓婉怡正在那兒等着,渾身燃燒着暴躁的小宇宙。

“二姐姐。”韓婉怡皮笑肉不笑的開口。

婉盈笑道:“三妹妹,你是特意來接我的嗎?這怎麽好意思呢。”

“呸,你算個什麽東西?以前也不過是給我提鞋的,在我跟前擺什麽貴人的譜?”韓婉怡一句話就被婉盈刺激的破了功,毫無貴女形象的罵了起來。

聽了這話幾個丫鬟全都埋下了臉,一點兒聲響也不敢發出來。

婉盈板了臉道:“三妹妹慎言,不管怎麽說我也是你的二姐姐,以後這話不可再說,若是傳了出去,人家還當咱們韓府一點兒規矩都沒有呢。”

韓婉怡被氣了個仰倒:“你竟然說我沒規矩?你個不要臉的賤……”

“三妹妹——”婉盈猛的呵斥一聲:“我不和你計較,你也不能得寸進尺,哪家的千金小姐像你這樣口出狂言不敬長姐的?看來我很有必要和祖母說一聲,三妹妹也不小了,規矩也該好好學學了。”說完,也不理被氣得小臉通紅的韓婉怡,兀自帶着丫鬟走了。

一路上,婉盈都在思考她這位便宜嫡母到底是怎麽想的,好好地一個嫡女就被教導成了這副潑婦的模樣。韓婉怡已經十三歲,也到了該議親的年紀,可是性子卻暴躁狠毒,容不得別人說她一句話,再這麽下去,哪還有人敢來求親?

不過,婉盈也只是想想而已,韓婉怡的事情她說不上話,就算能說上話她也不想說,她不是聖母,之前在韓府的一個月她受了那麽多氣,可不是說說就能忘了的……

臨近松鶴堂,婉盈回了神,把之前的發生的事情抛到腦後,翹起嘴角走了進去,“祖母……”

在韓府用了午膳,又說了會子話,到了申時,小夫妻兩個便告辭回府。

季文衍并未騎馬,只帶着滿身的酒氣進了馬車,白鷺和黃鹂一瞧,抿着嘴退了出去。

“瞧你,喝了多少酒?”婉盈給他倒了杯茶,“可是頭疼?”

“還好。”

婉盈仔細瞧了瞧他的神色,卻發現他眉宇間還帶着些許戾氣,不由問道:“在府裏可是發生了什麽事?”莫不是有人說了閑話?

季文衍揉揉額頭,道:“有小厮往前院傳了話,說是老夫人找我。”

婉盈一怔:“我一直和祖母在一起呢,怎的沒瞧見她讓人傳話了?等等,是有人借了祖母的名義要你出去的?不會是我那三妹妹吧。”

季文衍挑眉:“正是你那三妹妹。”

婉盈黑了臉:“她這也太膽大妄為了。”竟然敢私下見姐夫?這還要不要名聲了?

“我出去之後遠遠的就見到了她,覺得不對,便又轉了回去,并未和她說一句話,你且放心。”

婉盈哼了一聲,“我有何不放心的?”呸,她才沒有吃醋呢。

季文衍但笑不語,婉盈撐了一會兒,也就羞紅了臉。

老夫人趕走了丫鬟婆子,松鶴堂內便只剩下她并韓兆夫妻,看着一臉倔強的韓婉怡,她一拍桌子,厲聲道:“混賬東西,還不給我跪下——”

韓婉怡噗通一聲跪下,咬着嘴唇不說話,看的一旁的楚氏心疼不已。

“好好的姑娘家,哪裏學來的手段?竟然敢假傳我的話去見外男?”老夫人氣的胸膛不住的劇烈起伏,“那是你姐夫!還要不要臉面名聲了?”

韓婉怡紅着眼眶并不說話,楚氏忍不住道:“母親……”

“你給我閉嘴!真真是慈母多敗兒!”老夫人氣急了,“好好的姑娘家就成了這副模樣?楚氏,你是怎麽做母親的?”

這話說的重了,楚氏臉色通紅,委屈的垂下了頭。

老夫人緩緩舒了口氣,道:“不能這樣下去了,老二,這次我便不會兖州了,過幾天你便送你大哥三弟他們回去吧。”

韓兆起身應了聲是,楚氏嘴角抽了抽,頓時就愁的苦了臉。

“怡姐兒,你且回去默上一百遍的《女戒》、《女訓》,什麽時候腦子清醒了什麽時候出來。”

韓婉怡咬着牙應道:“是,祖母。”心中卻對韓婉盈更恨了。

“都回去吧。”老夫人擺擺手。

韓兆一臉羞愧的退了出去,只覺得一張老臉都被這女兒給丢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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