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因何?”甄璀璨揉了揉鼻子,“因為貪吃好吃的。”

她勉強的牽動了一下唇角,“一個月前,我去郊外玩兒,見到河邊有一棵柿子樹,葉子已落光,熟柿子挂滿枝頭,看着就很香甜好吃。我便攀上柿樹,摘柿子吃。吃的太開心了,不小心腳下一滑,摔了下去,頭重重的磕在樹枝上,暈倒掉進了冰冷的河水裏。”

華宗平認真的在聽,目不轉睛的瞧着她柔軟的唇一張一合的。

“恰好那個傻姑娘經過,她跳進水裏把我救了上來,又馱着我去避風的地方,用自己身上的衣賞為我取暖。”她扶了扶額,“我昏睡了整整一夜,醒來時,她瑟瑟發抖的蜷縮着,已經奄奄一息,無力回天了。”

甄璀璨微微的阖起了眼簾,深深的呼了口氣,随即清聲道:“她臨終前,對我說起她的身世,她叫甄璀璨,是甄丞相的大小姐,自幼跟母親躲在遠離京城的偏僻之處。胞弟身染重病,她獨自進京問藥方。”她的腦中浮現傻姑娘在生命垂危時,像風中殘燭,她卻無能為力,不得不說,她很讨厭那種無力感。

“她應該是我見過的最傻的人了。”甄璀璨不适的蹙了蹙眉,眼睛裏泛着明亮的光芒,“我便要盡我所能的完成她沒有做完的事,去要藥方。”

就像是注定的宿命,從此,那個無憂無慮的流浪少女,有了無形的羁絆。

“我從小就沒有名字,覺得‘甄璀璨’這名字不錯,就拿來一直用了。”甄璀璨輕輕的笑了,笑得極輕,還是驚起無數澀意。

四周寂靜了下來,只聞歷歷在目的舊事如涓涓細流般在心中流淌。

“那人現在何處?”華宗平凝視着身邊突然沉默的少女,她安安靜靜的,像沐浴在晨陽下的白鷺,靜到不惹塵物,靜的使他的心難靜,他還是想看她笑顏綻放時的清揚,似芳菲春-色,多姿多樣。

“在西郊的懷嶺縣,躺在‘甄璀璨’的墓碑下,每年清明都能有人掃墓燒錢。”甄璀璨說得漫不經心。

華宗平若有所思。

“‘甄璀璨’已香消玉殒,不可能死而複生;我不過是欠了債,如今已拿到藥方,就要去遠離京城的地方繼續還債。那麽,甄府的人沒有必要再寝食難安,煞費苦心的追着我不放,你說是不是?”甄璀璨無比認真的望着他,至今仍是奇怪他跟甄府裏的誰有關系,怎麽會那麽快的知道她自報身份叩開甄府的門。

她原原本本的說出實情,只希望他能跟甄府裏的誰打個招呼,讓她盡快離開京城,從此相安無事。

半晌,華宗平道:“聽上去很有道理。”

甄璀璨揉了揉鼻子,就在她擡手間,他的眼神落在了她別在腰間的彎刀上。

她連忙側身,用衣袖蓋住彎刀,滿臉的戒備。盡管彎刀是她偷來的,已經跟她形影不離三年了,她舍不得着呢。

華宗平抿嘴笑笑,問:“三年前,護城河畔的春曉橋上?”

甄璀璨不置可否,那天風和日麗,她無意暼到了彎刀,很是喜歡。

“這把彎刀是我娘留給我,讓我送給心上人當定情信物的。”他脈脈的瞧着她。

甄璀璨眨眨眼,輕哼一聲,吟吟笑道:“等你遇到心上人時,有本事把它偷回去就是了。”

“到那時,你在何處?”

“沒在人間就在地府呢。”她笑得眼睛彎彎的,像花開正當時之夜的明月。

看着她略有孩子氣的笑顏,華宗平不由得跟着笑笑。

是時候要出去了,再尋找合适的時機離開書院,不能耽擱。甄璀璨慢吞吞的站起身,閑适的說:“我餓了,去找點吃的。”

沒有等他回應,她便起身離開,何需他的回應?她轉身前,向木雕女子微微躬身,經過堂屋的椅子時,不免唏噓。

四周很安靜,她緩步踏出蕭條的孤院,憑着記憶摸索着方位。猶記得書院是有個小門,在偏僻的山腳下。

沿着小徑,她朝着不遠的一座山峰走去,剛穿過石橋,步入一片假石怪林時,突聽一聲厲喝從遠處傳來:“站住!”

甄璀璨一怔,沒有輕舉妄動,駐步于原地,聞聲看去,是一小支巡邏的禁軍。

禁軍們手持長矛,有着與生俱來的警惕,很冷硬的盯着她,盤問道:“什麽人?”

皇宮禁軍直接效命于太後,應不會節外生枝,她懸着的一顆心放下了,剛要微笑着的回話,卻聽有人搶先說道:“她是甄府的丫鬟。”

竟然是跟蹤她的那兩個衙兵,受翟寧指使的。

甄璀璨捏了捏手指,真是倒黴透了!

衙兵已走過來,很嚴肅的道:“翟總管正在四處找她。”

聽到是跟‘甄府’、‘翟總管’有關,禁軍們有些拿不定主意,猶豫着要不要把她交給衙兵。

“是不是認錯人了?”甄璀璨背着手,神色如常,“你們睜大眼睛好好的看一看,我怎麽會是甄府的丫鬟?”

一個衙兵冷聲道:“休再狡辯,快跟我們去見翟總管!”

甄璀璨不再理會衙兵,面朝禁軍們正色的道:“我是尚工局的人,跟随秋尚宮大人而來。閑來無事,得秋大人的恩準,到處看一看。”

另一個衙兵剛要開口,她眯起了眼睛,“是翟總管讓你們四處找一個甄府丫鬟?他很是威風呀,竟能號令衙兵幹些瑣事,真是詭異。”她難以置信的壓低聲音道:“這威風也要耍在皇宮禁軍面前?”

“你……”

甄璀璨直接打斷了衙兵的話,“王法律條,瓜田李下,我就不奉陪了。”說着,她轉身就走。

禁軍喊道:“慢着!”

她微笑道:“我知道你們恪守職責,不能輕信于我,煩請你們押着我去見秋大人,以驗明身份。”

“一起請。”禁軍示意衙兵同往。聽她說的字字珠玑,雖是真假難辨,自是不能把皇宮女官的侍女随意的交給衙兵;禁軍和衙兵各不相幹,不必受任衙兵擺布,但禁軍們還是不能不把甄府放在眼裏,萬一有失疏忽,免受牽累。

甄璀璨坦言道:“是呀,你們也一起吧,如果我所言不實,任你們怎麽處置。”

話已至此,衙兵們只有答應,總不能從禁軍們眼底下強行把人帶走。

甄璀璨悠然的走在前面,後面多雙眼睛緊盯住她。她真的不想再見到秋尚宮,但脫不了身,不如就先回到安全之處。

眼看比賽的時辰将近,她直接前往鞠城。

數千席面已擺好美酒瓜果,圍繞鞠城的一圈席面已座無虛席。

找了好一會,才在視野最好的高臺之上找到了秋尚宮。

“秋大人。”

秋尚宮臉上的詫異之色盡顯,奇怪她怎麽如此不識趣,竟還不離去。忽一看到旁邊的禁軍和衙兵,恍然明白,便訓道:“怎麽才回來?”

“書院太大,一時迷了路,多虧禁軍們的引路。”果然不出甄璀璨所料,秋尚宮很慎重,要絕對安全的打發她,不會不認她。

見狀,禁軍們繼續巡邏了,衙兵們咬牙後退了幾步。

甄璀璨靜靜的站在了秋尚宮身後側,準備再尋時機走開時,忽見不遠處一雙虎視眈眈的眼睛,翟寧!她擰眉,便收起所有的心思,随意的望向臺階之下的壯觀席面,是盛世風流的皇家恩典。除了幾位皇子公主之外,受邀觀賽的皆是王公貴族名門世家的女眷。有人端莊矜持,有人談笑風生,等待着一場聲勢浩大的比賽。

随着喧鬧聲漸低,只見甄府二小姐甄丹琦領着丫鬟們快步而來,她裝扮的極為珠光寶氣,好像生怕別人不知她家境殷實。她在空閑的席位間站定,挑來挑去的,目露喜色的站在了寧玉公主的席前,道:“我要坐這。”

寧玉公主才八、九歲,正專心的吃着蜜餞,擡首間看到嬌貴的身影俯視着自己,不由得受驚的一駭,公主身後的嬷嬷更是惶恐不安。

甄丹琦很鄭重的重申道:“我喜歡坐這!”

寧玉公主粉撲撲的小臉上很是委屈,緊張的攥着冬袍,鼓起勇氣說:“那……那邊有很多空位。”

“我就要坐這,你去那邊空位。”甄丹琦狠狠的瞪着眼睛,雙唇緊抿,伸手就抓住寧玉公主的袖袍,要把她拎開。

寧玉公主也不知道何來的勇氣,用力的掙脫,死死的抓住桌邊,急道:“是本公主先坐的。”

甄丹琦惱極,回首瞧了眼丫鬟們,命道:“把人和桌子都擡去一邊。”

說話間,甄太後駕到,衆人都起身跪拜。

等甄太後步上高臺,坐在首席之位後,甄丹琦清脆聲響起:“祖姑母,祖姑母,琦兒想要坐這!”她指着寧玉公主的席位。

甄太後随意的坐在軟榻上,捏起一片紅棗幹放在嘴裏細嚼慢咽,過了一會,緩緩地道:“不就是一寸之地,至于鬧得面紅耳赤?寧玉你懂事,就把那個位讓給琦兒,你再随意挑個位。”

甄丹琦得意的揚起下巴笑了,寧玉公主難過的垂首,又不敢不從。

在座的皇族宗室一片沉默,神态中呈現出不同的複雜情緒。

真是明目張膽的偏袒,甄璀璨不禁感慨,方才皇族成員們臉上各種微妙的反應,都被甄太後掃蕩進了眼底。

“讓?太過無趣。”一個慵懶的聲音響起,随即,笑聲清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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