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入書館首做女學生

讓唐靈璧一說,妙懿一下子想到的都是昨夜看到的那些書名,不覺臉紅了紅,忙岔開了話題。

“不知唐大哥為什麽要躲着唐伯母呢?”

唐靈璧道:“這個說來話可就長了。我爹爹是武将,我的祖父是武将,我的曾祖,曾曾祖輩,幾乎世代都是武将。所以我家的男丁不興旺,多半都戰死沙場了。按理說,我哥哥也應該從武的,但是母親一直不讓,一定要哥哥讀書,哥哥卻不喜歡,非要和爹爹學武。其實這件事也是母親擔心哥哥的緣故,都說沙場無情,我哥哥現在連妻子都未娶呢,母親自然是不願的。後來連爹爹都勸哥哥聽母親的話,別再學武了,老老實實留在京裏找份閑差就好,家裏又不需要他豁出命去養活。因為哥哥總是惹母親傷心,就幹脆搬到國子學的監舍住去了,偶爾節沐休假日才會回來一趟。”

原來如此。妙懿心說別看唐家如此風光,可要擔心的事情卻比旁人家的勾心鬥角更加嚴重。就像光哥兒,簡直就是母親甚至整個五房上下數十口人的命根子。只有他平安長大,能夠頂門立戶了,五房的財産、祭祀、以及後代子嗣方能保全。更別說偌大的一座将軍府了,要是最後落到無人可繼承的地步豈不可惜?她很有些感觸的說道:“世上哪有不愛子女的父母,唐伯母是真心疼愛子女,這樣做也是人之常情。”

靈璧單手支着頭,随手抽出來一本《全唐詩》來拿在手裏來回翻弄,有些心不在焉的道:“話雖如此……可是人生短暫,仿若朝露一般,若不能痛痛快快的随心而活,到底還是少了些什麽。”她情不自禁的感慨道。

妙懿笑了笑,道:“誰家的嫡長子不是被家族寄予厚望的?若都像你說的那般随心所欲,用不着夷狄蠻人來湊熱鬧,咱們天朝的根基自會被動搖,高樓大廈毀于一旦也不過是百年的事。”

靈璧道:“世上的人千千萬,我就不信我哥哥學了武,咱們天朝就倒了。”

二人說笑了一會,又争論了一回,至當日晚間吃飯的時候,許夫人單獨叫來了妙懿和唐韻,囑咐道:“你們明日就要去女學讀書了,早起起床梳洗吃早飯的時間你們也都知道了。至于每日的功課任務其實并不難,尤其是懿姐兒,我曾見過你的手書,一手簪花小楷寫得也算是我見過的女孩兒中頂拔尖的了。餘下的就是要好好和同窗們相處,這是最重要的。裏面貴女頗多,其中不乏難相處之輩,這些靈姐兒比我清楚,到時候自然會指點你們。”

唐韻轉回頭笑道:“嬸娘放心好了,侄女就和嬸娘的孩子一樣,能得嬸娘的真心教導實在是侄女的福氣。侄女想即便不能同旁人交好也絕不能結仇惹事,那些都是惹不起的主兒。只要侄女和氣大度,自然能與人交好,與人為善了。”

許夫人點了點頭,又含笑看了一眼妙懿,柔聲道:“你別擔心,有靈姐兒在,定會護着你的。你是個懂事的好孩子,這些都不用我囑咐就能做好。缺少什麽就問我要,丫頭們不聽話調皮就告訴我,若老嬷嬷倚老賣老也告訴我,咱們家從不容許這樣不服管教的刁奴欺負主子。我定會為你做主的。”

妙懿心知說的是夏荷那次的事,心中感激,起身朝許夫人施了一禮,道:“多謝唐伯母關愛,能得您收留已經很好了,還要勞煩您操心。”

許夫人輕輕扶起她,嘆道:“我心疼靈姐兒的時候,也同樣心疼你們。府裏你們也看到了,除了靈姐兒之外也是冷冷清清的,她也孤單,連個說話的都沒有。正好你們都在,也好多陪陪她。”

唐韻笑着插言道:“嬸娘放心,我都和梁妹妹商量好了,今後多聚在一處玩。這樣不但能很快适應書館,也不會孤單了。”

妙懿瞥了唐韻一眼,心裏納悶自己什麽時候和她約定的?

許夫人笑道:“你們這個年紀的孩子就是這樣,總在一處玩就有感情了,看你們感情越來越好,我看着也高興。”

二人又陪許夫人說了一會話方才離開。出得門來,妙懿和唐韻并肩走了一會,唐韻先開口說道:“我剛才那樣說妹妹不介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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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懿奇道:“姐姐說的是哪一句?”

唐韻笑道:“我那樣說雖是想讓嬸娘高興,也是真心想和妹妹結交的。我明白妹妹對我有些偏見,只恨時日尚短,不能讓妹妹真正了解我。”

妙懿道:“并非我對姐姐有偏見,只是我是靈璧的朋友,若同姐姐走得太近,我也很為難。這是你們姐妹之間的事情,我并不想參與其中。”

唐韻笑得意味深長:“看來妹妹對我誤會頗多。其實我并沒有要利用妹妹的意思,在這個家裏,妹妹是客,我同樣也是客,靈姐兒再怎樣照顧也總有些事是想不到的。她自小嬌生慣養,并無事可愁,很多事不像你我一樣通透。”

她神秘一笑,道:“有些事,她不一定能看到、聽到,但你我可以。她對我的誤解便是從此處來的。不過我并不着急,因為今後總有一日謎底是會揭開的。如果妹妹想知道……”

“多謝姐姐好意了。”妙懿打斷了她的話,“姐姐無非是想得一個助力,可惜我無心于此,亦不想去猜姐姐的謎題。相信姐姐也能打聽到,我父親生前和将軍有些交情,如今我家不過是遇上些不如意,并不會一直在府中逗留。不管姐姐是好意也好,另有心思也罷,我是不會參與其中的。”

唐韻從來不是會放棄的性子,走近了一步繼續蠱惑道:“妹妹真的對入讀女學就沒有一絲憂慮嗎?你可知自從叔父得勝回京之後,現在多少人對唐家,對靈姐兒看不順眼嗎?你同她在一起就真的無人敢招惹了嗎?”

妙懿的眼中閃過一絲厭惡之色,心說她故弄了一通玄虛,其實這才是她的真正意圖吧。

她看了唐韻一眼,淺淡一笑,道:“姐姐比我聰慧百倍,自然明白遠近親疏的道理。擱着該親近的不去親近,又何必舍近求遠呢?妹妹勢單力薄,自己尚且自顧不暇,時候不早了,我告個罪,先姐姐一步回去了。”

說着,也不再理會她,轉身離去。

回去的路上,懷珠悄聲道:“這位唐小姐可不比咱們那位唐小姐,這心思細密得跟針鼻兒似的,還甩也甩不掉。小姐可千萬別被她那些花言巧語給騙了。”

妙懿點了點頭,略有些煩悶,心道:“果然不論走到哪都會遇上這些煩心事,蒼蠅似的甩也甩不掉。”她已經給母親寫信過去了,很快的,只要母親到了京城,她就搬出去住。她甚至連房子都找好了,定錢都已經交了,那是一個行商置辦的宅子,兩進的院子,因主人常年在外做生意,就打算幹脆賃出去,也能多收幾個錢。

想着已經回了房間,一進門就見靈璧正倚在美人榻上看書,頭發高高的梳在頭頂,用一只通體碧透的簪子挽了,上身穿一件姜黃小襖兒,下面未着裙,只穿一條嫩綠綢褲,腰上系着櫻桃紅滿繡的汗巾子,一只腿壓在另一只腿上,翹着光溜溜的嫩白腳丫,十分悠然自得。

“你可回來了,無聊死我了。”靈璧将書一扔,一骨碌翻身坐起,也不穿鞋就踩着地毯跑過來迎她,引得丫鬟們驚呼。

妙懿笑道:“你這樣子簡直像書上說的赤腳道士。”

靈璧摸了摸頭上的發髻,道:“你別說,是有些像。”

逗得衆人都笑。

紅玉無奈的捧了軟底大紅鏽鞋走過來,彎身給靈璧穿上,口中道:“我的小姐,您可小心着些吧,回頭凍着了又該喊藥苦了。”

靈璧任她穿着,道:“這算什麽呀,當年在北疆的時候,都興不給小孩子穿鞋,怕給養嬌了,不好養大。母親說我小時候光着腳滿院子和鄰居的小孩子瘋鬧,一直連個噴嚏都沒打過讷。倒是進京之後我連病了好幾場,說來我都是那時候喝藥喝怕了的。”

紅玉見她不以為意,便看像妙懿,到:“讓梁小姐笑話了,我家小姐私下裏什麽話都說,也不背着些人。”

妙懿含笑道:“靈姐姐這話不假,我也聽說過這個習慣。小孩子身上火旺,連鬼神都退避三尺,若穿了衣服鞋子,這火就發不出來,被逼入身體裏,反而成了病火。而人長大了,這火就也不如兒時強了,自然也就不能如幼時一般随意了。”

靈璧道:“聽你這樣一說,還真有些道理。”

紅玉嘆氣道:“也就只有梁小姐的勸小姐能聽進去,我們這些人這些年的話都白說了。”

碧梧笑着過去胳肢紅玉,道:“就你總是一本正經苦口婆心的模樣,誰看多了能不厭!要是我,早把你打發出去嫁漢子了,讓你找個人發一輩子牢騷。”

紅玉被磋磨得笑得停不下來,她一邊躲一邊道:“你這小蹄子淨嚼蛆!我看明明是你想嫁人了,卻用我來做筏子。”

兩人滿地亂跑的鬧着,逗得靈璧等衆人都笑彎了腰。靈璧還興興頭頭的指揮幾個小丫頭道:“你們還不過去幫着你們姐姐們。有仇報仇,有怨報怨呀!”

妙懿笑着搖了搖頭,心說滿屋子也就碧梧敢同她如此玩鬧。

有事話長,無事話短,次日清晨,三輛馬車載着将軍府裏的三位主子小姐朝書院駛去。靈璧和妙懿擠在一輛馬車裏,唐韻則老老實實的呆在後面的馬車裏,最末一輛是跟去伺候的丫鬟下人。

妙懿看着一臉興奮的靈璧,笑道:“ 不知道嬛君姐姐近來如何。”

“她們聽說你也來,都很高興。”

“不知學裏都有什麽規矩是我該知道的。”

妙懿想起昨日唐韻的話,她也并非沒有考慮過。有人地方就有争鬥,而她需要大概知曉一些情況。

“課上都有夫子安排內容,只聽他們的就好;課下你自然同我在一起,我們陪你一起玩。只是有些課上不容許侍女随侍,研磨洗筆就只好提前讓人做了。還有不方便的就是不能吃東西說話,連添茶都不方便。”

她一連說了幾個不方便,妙懿聽得笑了,心情也輕松了許多。

女學坐落在學子街上,此街原本叫梧桐街,與最繁華的朱雀大街隔着兩條街,周圍建築不顯,很是冷清。後來女學在此處設館,将附近也重新翻修了一遍,比原來有了些人氣。又過來十來年,國子學也在此處設立了一座大館,名喚“弘文”,整個國子學都逐漸被遷到了此處,整條街也随着越來越繁華起來,遂更名為學子街,成為京城一景。

女學坐落在學子街最北的位置,國子學位于南邊的街口處,馬車途經國子學的時候,靈璧指給妙懿瞧,又道:“我們會在這裏停一下,給我哥哥送點東西。”

妙懿猶豫了一下,道:“你要親自進去一趟嗎?”

“哥哥一會在門口等我。”

馬車很快停了下來,靈璧輕盈的跳下了馬車,妙懿也随之下了車,卻見朱門前的石獸前立着一位年輕高大的男子,劍眉星目,鼻梁挺直,穿一身玄色衣衫,身後跟着兩名青衣小帽的小厮,俱是結實高壯之人,倒像是護院保镖之流。

唐賢毅見了妹妹,笑着走過去說話。靈璧在女子中算是高挑的了,卻只到兄長的肩膀處,說話的時候需要仰着頭。

靈璧沒有忘記妙懿,回首招呼道:“妙妙,你來見見我大哥吧。”

妙懿手握帷帽,尚未來得及戴上,猶豫了一下,見時辰還早,街上人不多,便直接走了過來。

清晨的陽光還帶着一層薄薄的金暈,毫無預兆的,樹梢的一枚紅葉悄悄地離開了枝杈,飄飄下墜,落地,悄無聲息的隐入了一地的胭脂色中。

唐靈壁輕輕碰了碰哥哥的手臂,提醒道:“哥哥,梁妹妹跟你問好哪,你倒是回一句呀。”

唐賢毅這才意識到自己正在盯着人家小姐瞧,忙道:“梁妹妹好。”

不只是他,路過的行人中已經有好幾個停下腳步朝這邊瞧的了。唐靈壁道:“哥哥,我們現在要去學裏了,你這幾日回家去看看母親吧,她最近可念叨着你呢,怕你衣裳不夠,還要給你量身做冬衣呢。”

唐大哥點了點頭,道:“放心吧。只是你們小心些,散學後就快些回家吧,不要在外逗留。”

他一直目送着妹妹的馬車離去,半晌才轉身,剛要進去,卻見一青年公子朝他走了過來,笑着打招呼道:“唐大哥,真巧呀,我剛來就瞧見您了。”

唐賢毅朝他點了點頭,道:“顧兄弟。”

顧天骥瞧了一眼馬車離去的方向,嘿嘿一笑,道:“唐大哥,剛才那位同靈表妹一起的小姐是誰家的呀,怎的沒見過?”

唐賢毅眉頭微簇,心說此人一向心思不正,這次不知又在打什麽鬼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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