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幻鏡中的仙人 (1)
秋宸之居于飛劍之上, 向下探去,只見腳下一片荒涼戈壁、寸草不生。
他們太虛門一行人離開山海城之後, 禦劍飛行才不過百裏, 便已見植被稀疏,到後來放眼望去,便只能窺得無邊無際的泛黃土壤,遍布亂石,幹裂土地, 尋不見一點生機。
砂礫、攤石與鹽堿,遠處只有一座孤零零地山峰拔高而起,荒漠沉寂、怪石嶙峋,這便是滄北地界的唯一景象。
莫寒禦劍降臨在他的身邊,也低頭看向腳下的荒土,道:“那座山便是滄北山,以山峰為界限,北方千裏之內,皆是如此荒涼, 因毫無靈氣,所以任何生靈都在此存活不得。”
說罷, 他便指向途中的漫漫黃土,嘆道:“因為此地沒有絲毫靈氣,又無水無糧,所以無論是修士抑或凡人,凡是毫無準備獨身一人踏入此地者, 大多落了個葬身于此的下場。”
順着他的手指望去,秋宸之果真在粗砺的沙爍之間,發現幾具隐隐埋沒其中的屍骸殘骨。
“長老小心,此地無靈氣以作補充,所以法力修為消耗的甚快,甚至最後力竭而死的修士也不是沒有過,千萬收好自己手中的靈氣丹,莫要遺失丢棄。”
聞言,秋宸之不由得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白色瓷瓶。
這瓷瓶是臨行前發下的,隊伍裏的人人都得了一份,瓶身通體瑩白、大肚細頸,畫有太虛門特有的藍白底色太極圖法陣,以保瓶內丹藥靈氣不散。
打開瓶塞,一股濃郁至極的靈氣撲面而來,令人聞之心曠神怡,瓶內一枚青色丹藥不過指肚大小,正滴溜溜的轉着,散發出陣陣靈氣。
他了然,點點頭倒出那枚靈氣丹,道:“我知曉了,你不用費心我這邊,且去瞧瞧弟子一行,千萬不要讓貪玩的弟子掉隊。”
莫寒颔首,禦劍而去,臨行前目光卻有意無意向他懷中的黑貓瞄了一眼。
黑貓此時懶洋洋的窩在秋宸之的懷裏,尾巴尖悠然的甩着,有一搭沒一搭的纏上白皙的手腕,像是也察覺出莫寒的目光,眯着碧綠的眼眸看回去。
窺見莫寒冷淡的面色,只見黑貓自在的伸了個懶腰,擡起前爪搭上秋宸之的肩頭,鼻尖在他清冷的面頰上一觸即分,又故意在他下颌處聳動鼻尖嗅了嗅。
莫寒的臉色瞬間黑了。
他鐵青着一張臉,沉默的一甩衣袖,咬着牙禦劍離去,不去看那只在故意瘋狂炫耀的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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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貓望着他離去的背影,碧綠的貓眼中閃出幾分人性化的嘲弄,再次躍上秋宸之的肩頭,小腦袋親密的盤在他修長脖頸處。
秋宸之卻是察覺不出這一人一貓私底下的針鋒相對,只是将那枚青色的藥丸在自己白皙的掌心滾動幾下,然後送到了黑貓的嘴邊。
“我知曉你非比尋常,但此處沒有靈氣,想必你也是不大舒服,可需要此物?”
雖然別人一再強調靈氣缺乏的恐怖之處,但平心而論,他實在瞧不出滄北山與別的地方有何不同之處,完全沒有感覺到靈氣的稀缺減少。
但他不知道自己養的貓會不會感覺不舒服,故有此一問。
黑貓瞧着在他白皙掌心間格外顯眼的丹藥,好奇的湊過去嗅嗅,不禁在丹藥上舔了一下,紅色的舌尖故意連帶着細膩的掌心也舔了一舔。
秋宸之只覺得掌心一癢,像是有條小刷子一閃而過。
可是黑貓在舔過之後,卻不爽的晃了晃腦袋,像是嫌棄丹藥的低劣一般,不高興的動了動胡須,矜持的伸出一只毛茸茸的爪掌推在他的手上,拒絕了這枚靈氣丹。
秋宸之瞧着他一連串人性化的動作,差點氣笑。
個子不大,人還挺挑!
不吃便罷,他搖搖頭将丹藥重新倒入瓶中收起來。
就在這時,同行的弟子發出陣陣歡呼聲:“到了、到了,已經看到其他門派的影子了!”
他急忙向前望去,果真在滄北山的頂峰之上,看到一群群身着各式校服的人聚集在一起,像螞蟻一般擠滿了整個山頭。
首先便是他已經認識的惜花宮,一行人大多數青春靓麗的女弟子,身着火紅色的華服,個個風華無限,如同一道靓麗的風景線,引來無數修士們愛慕的目光。
可是惜花宮在楚雲的帶領下,默默地遠離擁擠的人群中心,稀稀疏疏的弟子們聚攏在一起,不言也不語,努力淡化自己的存在感,不與其餘的三大門派争鋒。
看來現在的惜花宮走的是低調路線,一直在默默地積蓄實力。
而與之相反,萬書坊的弟子就高調許多,一直處在人群中心的位置,門下弟子皆是昂首擡頭,毫不畏懼的接受着諸多小門派豔羨的目光。
萬書坊同它的名字一樣,走的是讀書人的路線,門下弟子皆身着布衣藍裳,做儒生打扮,個個不拿刀劍,卻拿樂器筆墨,一副風雅人士的模樣。
萬書坊的坊主看起來也甚是年輕,二十有餘的年華,藍杉玉冠,文質彬彬,手持檀木折扇,腰佩長笛玉飾,與衆多滿臉高傲的弟子們不同,他看起來卻是謙虛溫和,儒雅的很。
但場中最引人注目的,依舊要數與太虛門齊名的大能寺。
大師們一個個身着樸實的土黃色僧衣,在住持的帶領下全都閉目念經,即便在吵雜的人群中心也依舊堅持本心不動搖,原本不該如此引人注目。
原本。
但是滄北地界的陽光炙熱毒辣,在猛烈的陽光投射下,大師們圓潤光滑的腦袋一個個反射着耀眼的光芒,如同一堆電燈泡聚集在一處發光發亮,晃得人挪不開眼神。
普通的小僧人尚且如此,更別提身為大能寺住持的了空大師。
只見了空大師慈眉善目的念着佛號,雪白的長須随風擺動,聰明絕頂的頭顱閃爍着智慧的光芒,深刻的闡述了什麽叫佛光普照!
衆人簡直被這強烈佛光照耀的睜不開眼睛。
即便親自釀成太虛門發型慘案的秋宸之,在見到大能寺僧人的瞬間也不由得震驚了,轉過頭看了看早已長成板寸發型的太虛弟子。
衆弟子的腦袋被他目光掃過,瞬間不禁打了個寒顫,忍不住回憶起當初痛失長發的心情,全都不由自主又将腦袋上頂着的鬥笠系緊一點。
比不了,比不了!他們的光頭都是專業的!
最終,還是作為大師兄的莫寒打破尴尬的沉默,率先一撩衣擺,禦着飛劍俯沖而下,降落在人群中。
作為當今正道的第一大派,太虛門的到來還是引起了圍觀群衆的一致注目。
黑貓此時也不再窩在懷裏,而是輕輕跳到秋宸之的肩上,居高臨下的俯視着蒼生。
秋宸之足尖點着狹長單薄的劍刃,面色清冷,身姿如鶴,墨發高冠,衣袖随風而動,翩然落地。
這等風姿卓越的身影,頓時引起不少人的嘩然。
“那是太虛門何人?怎的之前從未見過?”
“太虛門何時又出了這麽一位豐神俊朗的人物……”
“此人莫不就是太虛門新任的客卿長老?”
在諸多驚嘆讨論中,只有萬書坊的坊主和大能寺住持陡然一驚,目光驚疑不定的看向領隊而來的秋宸之。
身為親自經歷過生死血戰争奪仙器的強者,他們當然清楚地記得當初的驚鴻一面。
雖然最後他們皆與仙器失之交臂,但是秋宸之的容貌卻是怎麽也不敢忘掉。
但現在這是什麽情況?
所有的知情人都以為,天清子在奪得寶物之後,定會小心謹慎的藏匿保管在門派深處,苦心鑽研仙器中的奧秘。
誰也不曾想,被他們看作是仙靈的人物,竟然就這樣堂而皇之的出現在衆人面前,身邊甚至沒有天清子看管陪同?
天清子那老狐貍瘋了?不怕有人将仙靈拐騙奪走嗎?
畢竟事到如今,打仙器主意的人依然不少……其中就包括他們兩個。
坊主與住持震驚過後,又不禁對視一眼,眼中同樣閃過一絲異色。
就在此時,不知情的衆人之間,亦有人心中生疑,高聲詢問道:“怎麽不見太虛掌門天清真人?其餘各門派皆派出自家掌門領隊,怎麽只有太虛掌門未曾前來?”
他這一句話像是将人們從驚嘆中拖出來,讓衆人瞬間考慮到更實際的問題。
小幻鏡如何開啓?
滄北山小幻鏡內藏無數珍寶靈韻,人們卻依然從中獲取的不多,不僅僅是因為滄北境內惡劣的生存環境阻攔的緣故,更是因為想要進入小幻鏡,就要先打開幻境的“門”。
滄北山峰頂有兩塊巨石,足足高達五丈,碩大無比,各自相距七八丈遠,就像是拱衛大門的兩根柱子。
小幻鏡的入口就在這兩塊巨石之間,需要大量的法力注入方可以打開幻境的“門”。
開啓入口所需的法力超乎常人想象,至少需要三位大乘期的修士借助趁手的靈器,将自己大半的法力輸入其中,方可達到标準。
那可是三名大乘期修士!
縱觀整個修真界,擁有渡劫期修為的人,只有魔君玄瑒和太虛掌門天清子兩位。
而擁有大乘期修為的人,亦是一只手就可數的過來,不過大能寺住持了空、萬書坊的坊主萬子儒、惜花宮老宮主楚汐芸、魔域長老血魔老祖、太虛長老南華五人而已。
因為這等苛刻條件,注定任何一個門派想要單獨進入小幻鏡,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除非有三個大門派同時決定開啓入口,才會有機會達成條件。
而修真界其它的中小型門派,更是連妄想的機會都沒有,每次都是趁着四大門派齊聚于此的時候,自己跟在大門派弟子的屁股後面,蹭到一個入場的機會,偷偷撿些殘渣。
甚至有為數不少的魔修,也是趁此機會,改頭換面、隐藏氣息的混入人群中,借此揩點好處。
所以,小幻鏡入口的開啓事關重大,整個修真界都不容有其閃失。
可現在,惜花宮老宮主楚汐芸早已身亡,血魔老祖是魔域的魔修被衆人排斥,太虛南華長老前段時間傳來重傷的消息,所以此時想要湊齊三位大乘期修士,則更是困難。
衆人扒拉着指頭數來數去,此時修為足夠又不是魔修的大能,只有天清子、了空和萬子儒這三位掌門人。
可是現在太虛門掌門卻沒有來,只來了個不知修為深淺的客卿長老,眼看着此次就要白費心血,衆人如何不着急?
就算這個客卿長老長得再好看,那也不能平複所有人躁動的心情。
其中一個中型門派最是氣憤,他們門派自大陸的最南端趕來,路途艱辛非尋常人可比,此時的心情自然也比尋常人更為暴躁。
尤其是這個門派的掌門人,性格甚是莽撞,此時竟已忍不住跳出來,大聲抱怨道:“怎麽四大門派中,不該來的來了,該來的反倒沒來?”
他一邊說着,一邊偷偷瞥向低調安靜的惜花宮。
他不敢去抱怨風頭正盛的太虛門,竟是把火氣撒在了惜花宮身上。
在他看來,惜花宮沒了大乘期修為的宮主,自然就沒了用處,新任的宮主是個毛頭小子,統領着一群嬌皮嫩肉的小娘子,肯定早已淪落到與他們同等的地位,不值得一提。
甚至因為楚雲對于三大門派一直退讓的緣故,這個中型門派的掌門人更是覺得惜花宮軟弱可欺,所以此時出言不遜,亦不覺得自己需要承擔什麽責任。
踩高捧低、實力至上,這也是修真界亘古不變的真理。
面對這個莽漢對惜花宮的挑釁,所有門派無一人制止,反倒皆是冷眼旁觀,默默估算着惜花宮的實力。
此時,一向驕縱的楚汐聽聞有人出言侮辱她們惜花宮,早已火冒三丈,暴跳如雷的就要沖出去,卻被長老明玉一把按住。
明玉長老沖她搖搖頭,示意以她這個三腳貓功夫,就別出去丢人現眼了。
楚汐不忿,待要反駁,就瞧見一向被她看作是窩囊廢的哥哥,此時已是緩緩睜開雙眼,面色冷然的看向出言不遜之人。
那中型門派的掌門人身高近兩米,古銅色皮膚,一臉絡腮胡,虎目圓睜,此時正環抱着手臂,筋肉鼓鼓囊囊的撐滿了身上的衣裳。
這莽漢見楚雲看過來,竟還是沒有絲毫收斂,挑釁似的沖他一擡下巴。
圍觀的衆人一瞧,頓時明了。
這個小門派的掌門,想要拿衰落的惜花宮做踏腳石上位呀!
楚雲此時的眼神已是冷若冰霜,繃着嘴角不言不語,徑直出列走向莽漢那邊,兩柄兵器已是悄然滑落在他的手心中。
一條黑鐵鑄就的短鞭,一根棱角分明的長锏。
那掌門人一看他亮出兵刃,頓時大喝一聲:“來得好!”
說罷就取下自己背着的長刀一揮,龐大的身形瞬間幻化成影,竟是快如閃電,徑直向楚雲沖來,向着他的頭頂猛然砍下。
楚雲卻是依舊緩慢的走着,不動不搖,連眼皮子都沒擡起一下,只是在莽漢揮刀的一瞬間,突然舉起手中長锏旋身一擋。
锏身重重格擋在長刀上,只聽‘咯嚓’一聲,厚重的長刀竟是應聲而斷。
驚駭莫名的莽漢還不待回神,楚雲已是手臂一展,棱角分明的長锏向前探去,正中莽漢的胸口,直接将那龐大的身軀擊得口吐鮮血,倒退不止。
可是還沒有結束,不待重傷的莽漢墜地,一條短鞭已是如同狩獵的毒蛇一般,驀然間纏上他的脖頸處,死命的勒住獵物,怎麽也撕扯不開。
最後,走在半途中的楚雲慢慢停下腳步,冷眼看着面色發紫的莽漢。
堂堂一個中型門派的掌門人,不過幾息之間,性命竟已是危在旦夕,只剩下茍延殘喘。
而造成這一切的楚雲,從頭到腳不過走了幾步路,輕輕松松的一擋、一格、一擊罷了。
眼見自家掌門如此,其門下弟子頓時大驚,一個個全都拔刀出鞘,舉着刀嚷嚷着要過來解救自家掌門人。
這次楚雲甚至沒有親自出手,只是輕描淡寫的往後退了一步。
他身後的惜花宮弟子立刻沖上前來,手中利刃閃着寒芒,腕上長鞭席卷而來。
不過“叮叮”幾下,那幾個中型門派的冒失弟子們,已被惜花宮弟子砸成肉泥,血水淌了滿地,肉末飛濺。
而此時躺在地上的莽漢也早已沒了氣息,龐大的軀體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充血發紫的面部極其扭曲駭人。
不過頃刻之間,在衆人眼中已經“衰落”的惜花宮,就已經滅掉了一個中型門派的掌門和精英弟子。
楚雲拖着自己的鞭梢,擡眸漠然的看向周圍神色各異的小門派們。
此舉頓時震懾住了其餘蠢蠢欲動的中小門派,所有人全都被不約而同的退後一步,不敢繼續圍堵在惜花宮弟子的周圍。
今日楚雲一反常态的舉動,就是以雷霆手段告誡那些小門派,他們惜花宮雖不如其餘三大門派,卻絕非這些跳梁小醜可以随意欺辱的。
眼見得尋常門派退避下去,楚雲也就沒管地上的屍體,默不作聲的領着惜花宮弟子又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目睹這一切的萬書坊和大能寺,卻絲毫沒有阻攔勸架的意思,了空大師繼續慈眉善目的閉目念經,萬子儒又挂上了一副謙和的微笑,依舊風度翩翩。
只有莫寒看着雷霆手段的楚雲,眉心不禁一皺。
秋宸之察覺出他周身氣息的變化,不禁回頭看向莫寒,問道:“怎麽了?”
莫寒蹙着眉,緩緩道:“楚宮主的修為增長的甚快,若是按照他方才出手的實力估算,至少也該在煉虛期。”
秋宸之不明所以:“有何不妥?”
莫寒眉頭皺的更深,慢慢回憶道:“他年紀只比我稍大,向來實力與我相仿,就在半年前,他也不過元嬰期巅峰的修為。”
莫寒與楚雲,兩人皆是年輕一代中的翹楚,自家長輩總是免不了拿兩人來互相比較,就算兩人互相并不熟悉,被從小比到大,就算不情願也不得不了解一些。
不過半年的時間,任誰也不可能突然從元嬰期的修為,直接越過化神期,修煉到煉虛期的修為。
更何況,莫寒觀他似乎還有留手,渾身的氣息也是掩飾不住的溢出來,如此症狀顯然已是到了煉虛期的瓶頸,只待一個時機,眼看就要突破至合體期。
元嬰期、化神期、煉虛期、合體期,修真界從未有過如此連跳三級的先例。
聽罷莫寒的解釋,就連秋宸之都快繃不住自己面上的淡然,心底同樣“卧槽”一聲。
這修煉速度,簡直是坐了火箭,難不成楚雲才是有主角光環的人?
“按照正常修煉不該如此,就算走了歪門邪道也不可能如此之快,難道他……”莫寒驀然想到一個可能,頓時驚駭的睜大眼睛,看向惜花宮那邊。
片刻之後,他又穩下心神,搖搖頭道:“不可能,應是我胡思亂想了,不過毫無證據、捕風捉影之事,着實不該背後胡亂猜測他人……”
他是一名劍癡,向來以最大的誠意追求修煉的純粹,推及己身,也不願以惡意來揣測他人,所以剛才的猜想不過在他腦海中一閃而逝。
秋宸之見他又是搖頭又是皺眉,不禁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淡聲道:“你心神不寧。”
莫寒感覺到他手掌的溫度透過衣料慢慢參透而來,頓時肩膀一僵,将自己之前的困擾抛了個幹淨,擡眼看向秋宸之。
面前之人還是如此清冷漠然,眼神中卻不經意間流出幾絲暖意…他懷裏的黑貓還是如此礙眼,眼神中滿是暴躁,正沖自己伸着爪子。
莫寒自動忽略了暴躁的黑貓,擡手覆上秋宸之的手掌,又習慣性扼住他的手腕細細摩挲,嘆道:“抱歉,方才是我有違劍道,竟胡亂揣測起其他人來。”
“約莫是惜花宮有些祖傳的靈物,可以助人修行,所以楚宮主方才如此進度神速。”
他道。
一旁的黑貓瞧見他扼住秋宸之的手腕,頓時炸毛,弓着背沖他哈氣。
給我撒手!
察覺出這黑貓的小心眼,秋宸之頓時抽回手,環抱着它,不斷的給它順毛:“你這小氣鬼又怎麽了?”
掌下的溫度陡然一空,莫寒微微有些悵然若思,卻很快恢複往常冷靜的态度,提醒他道:“長老,萬坊主與了空大師已等候多時。”
秋宸之擡眼望去,果然看見兩派弟子已聚攏在巨石前,兩派掌門人此時正處在衆人之前,手中持着本派掌門信物,遙遙的看向他。
萬子儒手中拿着一塊潔白無瑕的玉璧,了空捧着一方造型古樸的紫金缽盂。
這兩件皆是修真界難得的至寶,是萬書坊和大能寺掌門世代相傳的信物,拿在手中可以很快的彙聚靈氣,在開啓小幻鏡的時候甚是方便省力。
此時兩人都在等他。
莫寒從乾坤袋中捧出一柄青玉拂塵,鄭重其事的交給他。
秋宸之偷偷深吸一口氣,拿過青玉拂塵,緩步走上前去,懷裏還不忘抱着他的寶貝黑貓。
眼見這個俊美的年輕人揣着一只貓就過來了,原本安靜下來的人群,不禁又起了一陣小小的騷動。
這個陌生的新面孔真的有大乘期修為嗎?到時若是不行又該如何?
他懷裏的貓又是什麽來頭,幹嘛到這個緊要關頭都不願放開?
在衆人驚疑不定的注視下,年輕的白衣修士從容淡定,像是任何凡塵不入他眼,漠然的步入巨石之間,與兩位掌門并肩而立。
令下方圍觀群衆萬萬沒想到的是,兩位掌門人不但沒有露出一絲的嫌棄,反而率先向年輕修士行了一禮。
萬子儒長臂舒展,拱手道:“在下萬書坊坊主,萬子儒。”
了空睜開自己一直緊閉的雙眼,念了聲佛號:“老衲法號了空。”
眼見兩人已經開始自我介紹,秋宸之頓了頓,冷泉般清澈的眼眸看向兩人,微微颔首:“秋宸之。”
他其實私下緊張的手心冒汗,一句話也不能多說,生怕露怯了。
話說他手裏這個浮塵到底該怎麽用?
聽他堪稱冷淡的回答後,萬子儒不但沒有覺得此人無禮,反而贊嘆般将他上下打量一遍,最後目光停留在他腰間的長劍上:“秋宸之……嗎?”
果真是那柄仙劍,天清子竟然連此物都讓仙靈帶在身邊嗎?
仙劍和仙靈就在自己眼前,如何讓人不心動?
萬子儒俊雅的面容一動,眼中閃過一絲不易被人察覺的野心,幾乎是嘆息般說道:“秋道友,想不到我們又見面了。”
秋宸之:“???”
等等,我們之前見過嗎?
了空住持也是雙手合十,念道:“想必秋施主只認得天清真人,早已不記得我們二人了。”
秋宸之:“……”
不好意思,真不記得。
兩人觀他神色,自然清楚此事急不得,只得默默地轉過身去,開始往自己手中的信物中輸送法力。
瑩潤的光芒頓時籠罩着玉璧和缽盂,只見兩塊巨石之間,也随着法力的輸送,慢慢聚攏起一層清輝,淡淡的淺色光芒像是一片柔軟單薄的布料,開始在人群面前成形。
這層清輝高達五丈,七八丈寬,任何人站在它面前都要仰着頭才能看到全貌,巍峨雄偉至極,令人不禁見之心怯。
許多初次來探小幻鏡的修士,看到這裏都不禁驚叫出聲。
随着兩位掌門持續不斷的輸入法力,小幻鏡的入口也初步成型,可是還遠遠不夠。
至少需要三位的大乘期修士的法力,方才可以徹底打開這扇“門”。
可是直到此時,秋宸之手中的拂塵都毫無動靜。
他已經嘗試過往浮塵裏輸入法力,可是任憑他如何擺弄,那拂塵就是不給面子的裝死,亮也不肯亮一下。
在衆人眼中,就是前方的兩位掌門都在努力灌輸法力,那新來的修士卻在沉默的把玩着手中的器物,一直在摸魚。
這下子衆人不禁有些躁動不安,禁不住開始小聲議論抱怨起來。
莫寒站在太虛門弟子前列,聽到身後的議論聲,頓時回過頭去,冰冷的目光一掃。
非議聲頓消。
此時在臺上,萬子儒和了空的額頭上已經滲出薄薄一層汗珠,心裏對秋宸之也不由得着急起來,卻不敢胡亂出言驚擾了仙靈,只是咬着牙加大了輸送的力度。
就在此時,伏在秋宸之肩上的黑貓眼睛卻是一眯,像是被拂塵末端絲縷吸引住目光,如同一只普通的貓兒一樣,伸出爪子去勾那抹飄動的白色。
一個不留神,他手上的拂塵竟真的被肩上的貓勾了過去。
秋宸之心中一驚,伸手欲想将拂塵拿回,擡起的手卻不小心直接觸碰到面前那層淡淡的清輝中。
一時間,他只覺得自己經脈中停滞許久的熱流重新流轉起來,奔流至他的指尖。
恍惚中,他好像感覺到自己的法力被抽出去一絲。
但就在那一瞬間,面前那層淡淡的清輝卻突然光芒大作,從原本若有似無的銀白瞬間轉化為燦爛的金色,刺激的在場所有人全都不由的遮住了眼。
待人們放下手後,便驚愕的發現,兩塊巨石之間已出現一道深邃無比的裂口,通過幽長的裂口向內望去,隐隐便可窺到滿眼蒼翠濃綠。
方才一直默不作聲的年輕修士,不過輕輕伸手一點,小幻鏡的入口便已打開。
衆人頓時嘩然!
就連與秋宸之并肩而立的兩位掌門,此時也猶如墜入夢境般恍惚不已,簡直不敢相信。
以往開啓幻境,他們至少得耗費自身存儲大半的法力方可如願,可是這一次,他們才剛剛用了不到三成功力,入口處就已經開了。
這一切,都只不過因為仙靈的指尖一點。
頓時,萬子儒看向秋宸之的目光再也遮掩不住,眼中的野心和貪婪直勾勾的顯現出來。
就連一向沉靜穩重的了空和尚,都已眼睛睜圓瞪向仙靈,眼中暗流湧動、佛法不再。
感覺到兩人炙熱的目光,秋宸之從方才的震驚中回過神後,也不禁納悶的回看過去。
猛然間接觸到他漠然的目光,萬子儒和了空像是被迎頭潑下一盆冷水,頓時激靈靈的打了個寒顫,瞬間回神。
對呀!仙靈體內蘊含的法力簡直到了無法想象的地步,就算他們想要使用強硬手段搶奪仙靈回去,卻只怕他們兩個加在一起都不是對手。
兩位掌門人默默咽下自己的野心,重新開始自己心中的算計。
最終,還是萬子儒率先打完自己心中的小九九,再次挂上一副得體的笑容,向秋宸之一行人拱手道:“此次小幻鏡之旅,秋道友功勞最大,自然是太虛門弟子先行一步。”
了空也毫無異議,雙掌合十道:“太虛門弟子先請。”
小幻鏡內雖然危機四伏,但靈寶更多,誰能先走一步,誰便可奪得先機。
此時兩派掌門人自願落後一步,自然是在故意讨好秋宸之。
太虛門身為第一大派,以往也是經常第一個踏入小幻鏡,身為大師兄的莫寒與秋宸之商議一番,覺得無甚大問題,便率着衆弟子踏入裂口處。
進入裂口的感覺,并不像進入普通山洞一般,反而更像是掉進一團焦油中,渾身上下都陷入黏稠的黑暗裏,似乎連呼吸都不太順暢。
太虛門衆多年輕弟子在黑暗中掙紮了好一會,終于像下餃子一般,一個個撲騰的進小幻鏡內,撲倒在綠草如茵的地面上喘息不已。
少數幾個修為較高的弟子還好些,沒有狼狽的趴下,而是拄着劍硬撐着形象。
只有秋宸之倒沒感覺出什麽不适,反而掃視了一圈倒黴的弟子,順手将自己身邊趴着的小金毛攙扶起來。
白子羽狠狠地喘了口氣,道了聲謝:“長老,我還以為小幻鏡內有那麽多的靈寶,所以肯定和滄北山地界不同,定是靈氣充裕之地,可是沒想到……”
他幹咳一聲,垂頭喪氣道:“沒想到,此處與外面一模一樣,同樣連一絲靈氣都無。”
在他旁邊,一個看起來較為年長些的女弟子同樣從地上爬起來,吐了口氣道:“小師弟,你有所不知,據說咱們這才只到小幻鏡的外層,所以才毫無靈氣。”
“但聽說越往幻境裏面走,靈氣越是充裕,等到了幻境最核心的地方,那便是如同仙人洞府一般,靈氣充裕到簡直能從你的毛孔裏滲進去。”
“當真?”
聽這位師姐如此一講,衆多第一次探訪幻境的弟子們皆是精神一震,紛紛嚷道:“師姐,那我們還等什麽,總在外層徘徊多沒意思,當然要到裏層探索一番。”
女弟子拍拍自己衣袖上的塵土,毫不留情的打擊道:“你們想得倒是挺美!”
“小幻鏡外層便已兇險萬分,越是往裏走,便越是危險至極,根本就沒有幾個人能夠走完一半的路途。”
說到這裏,她小心的瞧了瞧周圍安靜的環境,低聲向師弟師妹們說道:“據說,各大門派的師兄師姐們,曾經彼此結伴向小幻鏡深處探尋,發誓要找到幻境中最核心的寶物。”
“結果他們一路上披荊斬棘,歷經千難萬險,終于走到了深處,卻遇到了一位活生生的仙人,自稱幻境之主!”
衆弟子頓時一陣驚呼:“仙人?怎麽可能?”
女弟子肯定的點點頭:“這都是師兄師姐們一代代傳下的說法,據說深處的這位仙人當年是随着小幻鏡一起跌入凡間的,結果再也回不到天上去,所以脾氣暴躁得很。”
“那仙人将各位師兄師姐身上帶的法寶全都嚼碎了吞下,像是吞點心一樣簡單,之後還想吃了幾人。”
“幾位師兄師姐經歷了一番搏鬥,發現這位仙人其實是被困在幻境深處,根本去不了小幻鏡外層,于是抓準機會逃了出去,方才免于被生吞活剝的下場。”
“從那以後,各門派之間就有了一條不成文的規定,不準弟子們去幻境深處探索。”
如此兇殘的仙人,顯然是驚呆了年輕的弟子們,待衆人回過神來,頓時炸開了鍋,七嘴八舌的嚷嚷道:“不可能,仙人怎麽可能吃人?”
“對呀!這仙人怕不是走了歪門邪道……”
“既然那仙人自稱幻境之主,又怎麽可能被困在小幻鏡裏面動彈不得…”
就連一旁豎起耳朵悄悄聽着的秋宸之,都覺得這一代代流傳下來的故事太過扯淡。
如同狼外婆的故事一樣,只怕是先前的修士故意編出來吓唬自己師弟師妹的。
就在衆人争論間,一名臉色蒼白的小弟子估計是靈氣耗盡,不再與旁人讨論,拿出發下來的丹藥瓶,想要補充一下靈氣丹。
但是他剛剛揭開瓶塞,突然就聽到自己周圍一片驚呼,一團陰影驀然向他壓下。
小弟子心中一驚,茫然回頭望去,只見到一個身形龐大似小山丘的怪物,面目猙獰的向他撲來。
而他卻靈氣耗盡,連拔劍出鞘的時間都沒有。
就在此時,一道寒芒劃過他的眼角,他只瞧見那面目似豬的怪物尖叫一聲,身形急墜而下,重重的砸在地上。
整片地面都随之顫了顫。
待塵埃落定,依舊面色蒼白愣在原地的小弟子,方才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