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前後無路
? 劉枭看着眼前活生生的李夏,很久沒有說話,他不知他們之間的問題到底出在了哪裏,作為一個過錯者,他第一次感到無能為力“李夏,我知道,我做過不對的事情,但我也想要彌補,這個世界上沒有哪個人的愛天生就高貴,也沒有誰的愛注定就低賤。”他說完低頭輕嘆一聲,問“我們一起經歷了那麽多,你那個時候,難道就真的對我沒有一點心動嗎”。
誰知道呢,李夏這樣有些無奈地想着。她已經不記得自己曾經與劉枭經歷的一切,快樂也好,心酸也罷,年少無知的歲月化成一個未能出世的孩子。一個人如何決定恨一個人,那麽曾經有過的好也都變成了壞,菜太鹹,雨太大,眼淚太不值錢,都可以是不愛的理由。
李夏到現在依然還能記得,那時自己孤單地躺在手術室裏,燈光打照在她臉上,那灼熱的感覺。那是個三個月的胎兒,甚至已經可以看到坯胎的雛形。她甚至沒有哭,只是有一些難過,為這個與自己未曾謀面的孩子難過,因為自己的過錯,他甚至沒能親眼看這個世界一眼就要被放棄。
她說“對不起,對不起,如果有下輩子,別碰見我這樣的母親”。
李夏擡頭沒有看劉枭,偏過頭去,輕聲笑笑“愛一個人向來是沒有先來後到,在恰好的時間,正巧碰見了恰好的人,你不用千辛萬苦,不用撕心裂肺,你也能得到。但如果在不對的時間,遇見了不對的人,那麽就算近在咫尺,也只能是彼此傷害。”
說完,李夏家的大門忽的從裏面被人打開,方麗子站在那裏,有些擔憂地說“李夏,你快進來吧,剛才那個姓趙的送你回來,被姥姥看見了”。
李夏聽了她的話全身一震,立馬脫鞋進了屋裏。
老太太見李夏進來,滿眼的怨氣,忽的見李夏身後跟了個男人,以為是趙慶跟了上來,立馬站起身來,拿起桌上的橘子向他砸去,大聲喊着“你這個禍害還回來做什麽!還嫌我們家閨女毀得不夠嗎,她那個孩子早都沒了,跟你沒有半點關系了,你給我滾!”
方麗子上前拉住老太太,一把捂住她的嘴,低聲勸到“姥姥,這不是那個姓趙的,他,他是夏夏的同學,之前來咱家裏吃過飯的”。
老太太這下才突然停下,眯起眼睛看清了來人的臉,喘了幾口粗氣,見李夏依然麻木地站在原地,雙眼一紅,猛地捂住了胸口,李夏向前想要扶她,被她呵斥了一句“你別我過來,你要是再這麽不要臉的跟那個男人聯系,就幹脆別回這個家了”。
方麗子見狀上前扶起老太太,偏頭投給李夏一個“放心”的眼神,扶着老太太轉身往屋裏走去,留下一句有氣無力的“我這都是造了什麽孽啊”。
劉枭失神地站在原地,等老太太已經走遠,許久沉默之後,他才漸漸擡起了了頭,看着眼前的李夏,低聲開口“夏夏,那個時候,你有了孩子?”
李夏沒有看他,深吸了一口氣,忽的蹲坐在地上,扯了個笑臉出來,回答“你放心,早就沒有了”。
劉枭聽她說的輕描淡寫,仿佛他們之間的那個孩子是個不該存在的東西,心裏不禁一陣酸楚,皺起眉頭,輕聲嘆氣“對不起,夏夏,我...”
李夏打斷他的話,沒意思地笑了笑,偏頭看他,冷冷清清“劉枭,你不用這樣一副忏悔的表情來跟我說話。你不欠我的,你也不用想着還。不止是你,趙慶,我媽,你們誰都沒有欠我的,怪就怪這是我的命。你現在,只需要就讓我一個人,別再讓我為難就行,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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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情走進死胡同,就如同身處懸崖,往後是回不去,往前是萬劫不複。怎麽走,哪裏是路,除了時間,誰也說不清楚。
但時間不會等待任何人的猶豫不決,窗外的知了叫了又歇,帶着路上梧桐的影子越拉越長,李夏這才發現日子竟已是夏天。專業突擊班的孩子大都因為專業考試已過而回了家,留下些不是應屆和興趣班的。
趙岳晨高考最後一天,李夏守在外頭等着,她答應小孩兒考試完了帶他出去吃火鍋。方麗子坐在她身邊,看着手裏的小說細細地笑。李夏看着她,張了張口,到嘴的話又吞了回去。她到底沒能夠告訴眼前的女孩兒,有個小蘑菇頭在默默地喜歡着她。她害怕這樣做的自己,傷了麗子,也傷了趙岳晨。
少年時期的熱情來得猛烈,走得卻悄無聲息。過了這段日子,再回過頭來看,其實感情就那麽不見了,甚至不需要海誓山盟,長大就能讓人驀然醒來,自己和趙慶不就是這樣的一個例子。
趙岳晨說喜歡麗子,但他到底喜歡她什麽,李夏想,他肯定是說不出來的。麗子比趙岳晨要大,也不是自己這樣對什麽都能沒心沒肺的姑娘。她受不了傷,她也不希望有一天趙岳晨醒來,看着麗子說出“麗子我不愛你了,我已經大了”這樣的話來。那樣的發現是尴尬的,有那麽些後知後覺的味道。那時的他們不是戀人,不是朋友,可能什麽都不是,而作為朋友的她,又該以怎樣的立場去評斷。她不知道,所以她又将嘴緊緊地閉上,靠着樹幹靜靜地看向了不遠處的高牆大院。
但晚上的火鍋聚餐由最開始計劃的三人發展成六個人,卻是李夏沒有想到的。看着劉枭和六子兩個西裝革履的大老爺們兒坐在人聲鼎沸的火鍋大廳裏,捋着襯衫袖子滿頭大汗的樣子,打心眼裏罵了句無賴。
劉暢那姑娘還是和以往一樣,看着害羞得很,安安靜靜地坐在最裏頭,偶爾跟旁邊的趙岳晨和李夏說上兩句,總歸脫離不了那副咖啡廳裏細品咖啡的大小姐模樣。
劉枭和六子兩個人倒是很會自得其樂,一個勁地談着最近的工程的事兒,完了還喊了幾紮生啤喝着,偶爾說兩句身邊聽到好玩兒的笑話。
李夏夾了口韭菜放嘴裏,撇着嘴問“小暢暢跟着我們來我們是沒意見,你們兩個是怎麽回事兒啊”。
六子喝了口啤酒,滿嘴抱怨“老夏,你就摳門兒吧你,吃你一頓能怎麽地,要不是麗子告訴我你請客加餐,我還不知道你丫在這腐敗,哥哥這些日子可累慘了”。
李夏挑眉回答“這又不能怪我”,然後擡頭對着一旁的劉枭努了努嘴“喏,你的債主在這兒呢”。
劉暢那丫頭聽了這話覺得有趣,眯起眼睛咯咯笑了兩聲,見大家都看着自己又有點不好意思,低頭說了一句“我,我第一次聽人說哥哥是債主”。
六子聽了這話也嘿嘿笑兩聲,說“暢兒妹妹,你哥就是那二十一世紀黃世仁。現在我們指着他發工資,上學那會兒指望他抄作業。”
劉枭聽了他的話也沒說什麽,興許是覺得有些熱,解了身上的一顆扣子,回他“我是黃世仁你也成不了楊白勞”。
六子立馬舉了個杯子,故作羞澀“哪兒的話,人家是您的喜兒。來,幹了”。
劉枭舉杯碰了一個,一本正經地說“有段日子不見,喜兒你壯碩不少”。
方麗子他們幾個聽了兩人的話笑得合不攏嘴,還是李夏朝他兩各扔了把大蔥,故作痛心疾首地喊“瞅瞅這世道,黃世仁和喜兒狼狽為奸了”。
一頓熱熱鬧鬧的火鍋聚餐,因為六子的插科打诨裏吃得盡興無比。劉枭開了車,兩人喝了兩紮李夏就喊着不付錢不讓喝了。劉枭也沒反對。
趙岳晨回家的時候,順帶把方麗子給捎上了,他兩住在一個方向。李夏本來想自個人打個的,但想着劉枭就住自家樓上,這樣別扭反而顯得矯情,于是也就自然而然上了劉枭的車。
把劉暢送完,接着就是六子的家。他爸前些日子終于接受了他下海從奸商的決定,讓他媽喊着又搬回了家裏。六子下了車,站在樓梯口扭捏了半晌,晃晃腦袋,見劉枭還坐在車上沒有下來,就偏頭對李夏說了句“老夏,我,我覺着自己有點兒喜歡暢丫頭,一個月之前就在公司見了一面,這段日子就老想着。”
李夏看着他,忽然拍了一掌喊,輕聲喊“好啊,劉枭的妹妹你也敢打主意,你挺能啊六子。”
六子低着頭看着有點憂郁,眼裏倒是沒有含藏着淚水,總有些讓人唏噓,輕聲嚷嚷着“我也知道,我這不是跟你商量呢嗎”。
李夏笑笑,問“跟劉枭說過沒”。
六子皺眉搖搖頭“哪兒敢啊,怕他把我拆了。”
“切,喜歡就去追,管他那麽多。我剛開你玩笑的,你和劉暢挺配的。你爸總工,你媽大學老師,還差了不成”。
六子聽了尴尬地嘿嘿兩聲“你知道暢丫頭大學要上哪兒不”。
李夏聽了搖搖頭“哪兒??”
“園子南邊那個。”
李夏“啊”了一聲說“那不就是你學校?得,那兒可是狼窩虎穴啊,是個妹子都能被拆了,何況是劉暢那樣兒的”。
六子對此深表不同“李夏同志,你這可是□□裸的誣蔑。我必須為我千千萬萬師兄師弟向你表明,我們可都是正直向上的好同志。不僅對雌性動物發乎于情止乎于禮,而且常年與右手為伍,純潔程度在某種意義上來說保持着精神與肉體上的高度統一。”
李夏聽了想笑,沒忍住“咳,行,就為你這純潔,姐姐支持你”。
劉枭不知道,李夏和六子就在他坐車上抽煙的這會兒,已經達成了統一戰線将目标對準了自家姑娘。見李夏走過來就擡了擡下巴,讓她坐到副駕去,李夏也沒說什麽,哼着小曲就上了車。
“你兩剛說什麽呢”李夏一上車劉枭就開口了。
“沒呢,說他家于老師想我了,喊我周末上他家玩兒去”。于老師是六子的媽,大學西方美學史老師,批卷時大手一揮,筆下冤魂無數。她跟李夏的娘李貞是發小,當初李夏上四中也是她給幫忙走的關系。
劉枭聽了她的話挑了個眉毛,哼哼兩聲“他媽倒是挺喜歡你”。
李夏這人一向挺能自我欣賞,聽了這話立馬得意洋洋,笑說“那是,早時候我們還說過娃娃親呢。只是後來我抛棄六子奔向了光明,六子他娘估計一直為他兒子沒勾搭上我這麽優秀的媳婦而捶胸跺足”。
劉枭聽了她的話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很久才說了一句“我不覺得你跟趙慶的感情有什麽光明可言”。他這一說李夏便忽的沉默了,臉上陽光明媚的表情消退下去,看着窗外一路走過的夜景不說話了。好一會兒感覺自己的手上多了點溫度,低頭發現劉枭的右手正輕放在自己的左手上。
他說“所以說,第一次喜歡的,不一定是陪你走到最後的那個人”。
李夏看着他的手,一時竟也沒有掙開,勾着嘴角,顯得玩世不恭“不知為什麽,這話我聽挺多人說過,但唯獨,我不想這話從你嘴巴裏說出來”。
劉枭不置可否,停下車,俯身過來解她的安全帶。李夏還沒來得及推開他,兜裏的手機就忽的響了起來,是方麗子打來的,她接起來“喂”了一聲,那頭是一聲帶着哭腔的聲音,語無倫次地說到“夏夏,我,我爸爸和我媽要離婚,外面那個女人有孩子了,我媽紮傷人了”。話還沒說完,就聽電話裏“啊”的一聲,手機被摔倒在地上,斷了通訊。
李夏轉頭看着劉枭,咽了一口口水,澀澀地說“去麗子家裏,她家應該出事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