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李夏失蹤

? 日子就這麽平坦地過着。李夏的畫室辦過了交接,方麗子她爸也快要出院,夫妻倆的關系還是那麽一直僵持着,沒再鬧出點什麽事情,也沒說就這麽好了,總歸就各自拖着。

劉枭去外地出了差,臨走前信誓旦旦地對李夏說“那小警察真不适合你,我特地請人算了,你倆八字不合”。

李夏那時拿了身邊的一張紙,抹了點水,吧唧往他臉上一蓋,臉上特別真誠“不怕,我打小身上就有仙氣”。

劉枭的污蔑未能成功,心事重重的上了路;莊天明卻因此喜上眉梢得厲害。他這些日子習得追姑娘大法,心領神會之後,決意每天定時定量給李夏發些短信過去,內容是他精挑細選的,正直、向上,且脫離人民低級趣味,比如他們食堂裏的菠蘿為什麽還能當菜,比如隊裏新來的上司為什麽剛過四十就禿了頂,再比如隔壁老姚家的狗為什麽一定要在王寡婦門前大解,等等等等。

李夏覺得這些短信挺有意思,有時候得空了就會挑着回複一些過去。這讓莊天明産生了一種強烈的錯覺,覺得李夏一定就是那個等在自己生命之中,注定要跟他在民政局走上一遭的女人。

李夏要是知道莊天明這會兒的想法,她鐵定得跑,而且是芒刺在背,長鞭不及。好在她洞察力向來不強,此刻依然樂觀得出奇,覺得這不過就是個普通朋友間的氣氛,純潔的就像她肚子裏的牛奶一樣。她沒有想到,牛奶經過了腸胃的消化會産生出并不純潔的碳酸化合物,而一男一女經過了長時間的你來我往會衍生出莫名暧昧的情緒,如果想要保持最初的單純,那麽一方必須眼睛有點兒瞎,或是另一方長得有點兒醜,但她和莊天明顯然并不具備這樣的優勢。

這會兒,這位喝多了牛奶的李夏同志正捂着個肚子從公車上下來,使勁往家裏趕着。她這些日子剛去新應聘的設計公司裏報了到,雖說是個閑職,卻也要進行日常的上班打卡,朝九晚五的作息,與她以往寬松舒适的工作環境相比,辛苦了許多。

剛一進小區,看見一大群老頭老太太往自己這邊走來,李夏趕緊知趣的往一邊兒躲了一躲。裏頭一個眼尖得尤大爺還是見着她了,立馬上前抓着她的手一個勁地開口“哎呀蛋兒啊,你是不知道,昨晚上咱小區死了個女的,全身光光的,什麽也沒穿,手啊腳啊的都被分開了,剛才警察來說,才在草叢裏發現了一條胳膊吶”。

李夏一聽這話,心裏不禁有點發憷,連帶着腹部的尿意更甚,應付幾句想要離開,卻沒想那尤大爺一臉痛心疾首,還是意猶未盡“不過聽說這個女的是個做三陪的,哎喲,你說這麽一個小姑娘家家的,做什麽不好,非要做這種傷風敗俗的事情啊”。

李夏直覺肚子裏有千萬個細胞在造反,握住尤大爺的手沉聲道“大爺,您實在是太有社會責任感了,真真兒的,咱社區裏有您這樣兒的人,我相信那個罪犯肯定立馬就會投案自首、重新做人”。

本想着這樣天花亂墜的亂誇能讓大爺滿意而去,沒想那尤大爺像是得到了莫大的鼓舞,挺了挺胸膛,臉上更加嚴肅了“也不能光靠我們嘛。你們這些年輕人,自己現在上班下班也要時刻注意着,特別是蛋兒,你說你這麽漂亮一小姑娘,要是”。

“大爺!”李夏猛地打斷尤大爺的話,擡頭很是急切地回他“大爺,我姥姥說家裏炖了只老母雞,再過幾年就要成妖的那種,還沒關火呢,讓我回去先給關上”。

“哎呀,那還說什麽,你快去快去,對了這關了火啊,其實最好還是把總閥門也給關了,雖然現在是天然氣管道,但是說起來”。

李夏趁着尤大爺揮手驅趕蚊子的空蕩,邁開步子拔腿就跑,仿佛身後有怪物張牙舞爪,要将她抓去嚴刑拷問一般。等回到家裏,一頭鑽進廁所,等終于解放完生理需要再出來,她這才像是又回到了世界上,走過去,接了屋裏的電話,懶洋洋地“喂”了一聲,那頭六子聽見她的聲音,立馬發出一聲大吼“你手機怎麽一直打不通,你快來醫院,麗子她爸今兒早上跳樓了”。

李夏心裏忽的天旋地轉,從解放後的舒爽立即轉變為巨大的驚愕,拿起鑰匙、手機頭也不回的就往醫院裏趕去。

人來人往的醫院看着還是和過去一樣,絲毫也沒有因為某一個人的死亡而變得低沉,李夏趕到住院部的時候,地上的東西甚至都已經被處理得差不多,只剩下一灘深紅的血跡還殘留着,顯得凄厲。

方麗子坐在病房她爸住過的床位邊上,不知在想着些什麽,一動不動,像是個沒有了靈魂的軀殼。趙岳晨坐在她的身邊,就那麽默默地看着,也不說話。

李夏沒有進屋裏去,就站在門口就那麽安靜地看着,直到六子從後面趕來,輕拍她的背部,說了一句“她爸昨兒個被檢查出來了艾滋,可能是想不開,下午就跳了”。

李夏沉默了許久,好一會兒才開口問了句“那,那個女人也被感染了嗎?”

“哪個女人”。

“吳夢,她爸外面養着的那個”。

“得了吧,她爸就是被那個女人給傳染的”。六子說完許是覺得煩悶,抽了根煙放嘴裏點上,遞給李夏一根,被推了回去。

“我最近戒了”。

六子看着她點了點頭,說“戒了也好。你說她爸那麽大一官,女兒都這麽大了,弄出這麽件破事,最後把自個兒的命都賠進去了,是為什麽呀”。

李夏沉默了一陣,深吸一口氣,轉身回答“誰知道呢,你一邊兒抽去,我煩”。

這話說得多好啊,這世上這麽多事要是都能有個理由,哪兒還有那麽多瘋子、癡男怨女的故事。人為什麽生,人為什麽死,誰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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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無論人對于死亡有多少疑問和不解,喪事總還是要辦的。

而這些事情,現在都落在了方麗子的身上。她媽那個病秧子已經指望不上——她爸出事前一天,警察、監察部的人輪番上他們家裏翻箱倒櫃,拉着她媽審問了一通,一下把她媽那個得了好些年的祖傳神經病給吓好了,往地上一趟,嚷嚷着要回天津她娘家屋裏。

好在還有李夏他們,幾個人先陪着方麗子在醫院把證明開了,又打着電話聯系了市裏的幾家殡儀館,最後選了一家離市區較遠的,晚上将屍體拉了過去。

“你說,麗子她爸到底是個什麽情況,怎麽連監察部和公安局的人都來了”忙完了一天的事情,六子坐在靈堂的木板凳上沉聲開了口。

“我哪兒知道啊,你不如去問問二胖,看他有沒有什麽消息”。

“也是”,李夏這話一說,倒像是給六子提了個醒,站起來,走到一邊的平地上,給二胖撥了個電話。回來的時候,臉色有些暗沉。

“他怎麽說”。

“他說,麗子他爸可能被舉報了貪腐,而且...”

“而且什麽,麗友又沒在這,你倒是快說呀”。

“而且,他爸可能跟最近那個碎屍案的兇手有關”。

“啊?”李夏坐在原地有些不敢相信“這,這事兒你先別跟麗子說啊”。

“知道,只是說有關系,又不是說是幫兇什麽的”。

話雖是這麽說,兩個人說完卻還是都沉默了下來,坐在原地看着腳尖,心裏各自忐忑不安着。

好在麗子的兩個姑姑,第二天一大早就從外地趕了回來,坐在靈堂裏自家哥哥的屍體,各自哀嘆着。麗子守了一個晚上,眼睛已經是紅腫無比,見着有人來拜就鞠個躬,沒有人就坐在一邊的板凳上,一句話也不說。

劉枭第三天下午也趕了回來,在靈堂裏拜過之後就到處找着李夏,被趙岳晨告知,在一邊兒的小房間裏睡覺呢。于是又轉頭去了一旁的房間,進去的時候,李夏已經穿着衣服在靠牆的那一張床上睡着了,眼睛下邊有片淡淡的黑眼圈兒,桌上放了杯已經涼了的豆漿。

劉枭好些天沒有見到李夏,心裏實在想念的緊,嘆一口氣,俯下身去将她抱在懷裏,想親親她又怕她忽的醒了覺得自己輕薄,只能就此打住,随她一起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地看着窗外頭快要落下的夕陽,嘆了一口氣,好一會兒見她還沒有醒來的痕跡,就坐起身來,把桌上那杯涼了的豆漿拿起來喝了。

劉枭偷喝李夏的豆漿,已經是好些年的習慣了。那會兒老太太還沒有退休,每天早上都會給李夏帶上一壺家裏打的豆漿,香氣四溢,濃醇滑嫩。劉枭家裏的早餐大多比較講究,豆漿油條這種油膩的一般上不了餐桌,所以每回看見李夏的豆漿,都會拿過去嘗嘗,久而久之也就成了習慣。李夏呢,也不小氣,每回都是一臉狡黠地對他說“又欠我一本作業”。

這不是個好習慣,真的,因為這樣的習慣讓劉枭在美國讀書的時候吃了不少的苦。美國的早餐大多是面包雞蛋加牛奶,劉枭吃不慣,每天早上吃上一點,到中午了就開始發餓,一餓了就想喝點兒豆漿,一提豆漿就想起李夏,一想起李夏腦殼仁兒疼,腦殼一疼,肚子就更餓。簡直就跟個死循環似的,沒完沒了。

“嗯...你,你怎麽在這兒,出差回來了?”李夏睡了些時間,從床上坐起來,低頭見自己手上套了個檀香鏈子,揚手問了一句“這什麽”。

“給你特地上山求得,你就帶着”。

李夏沒犟,因為她覺得手上這串珠子還挺好看的,從床上起來,看了看桌上的空杯子,抱怨了一句“你又喝我豆漿啊”。

劉枭聽了這話低頭一笑,擡頭說“要不賠你個人”。

“得了吧你就,為一杯豆漿,犯得着麽我”。說完,打開門往外走去。

再下樓時,人已經漸漸多了起來,大多是些方麗子她爸單位上下了班過來的人,劉枭在靈堂裏找了李夏一陣沒有見着,打電話也沒人接聽,在去衛生間的路上看見一杯撒了的豆漿,心裏不禁有些莫名的煩躁,逮着正巧路過的趙岳晨問“李夏呢?”

“李夏?鞭炮不夠,她去買了”。

“坐誰的車去的”。

“咦,不是說坐你的車嗎?”

劉枭聽了他的話心裏一緊,轉頭松開趙岳晨的胳膊,往六子那兒走。

“六子,李夏坐誰的車出去的?”

六子看着他搖了搖頭,回“剛才一大群人過來,我忙着和那個會計記份子錢,沒注意啊,怎麽了”。

“沒什麽”,劉枭沒有再問話,深吸一口氣,走出大堂,拿手機又往李夏那兒撥了一通電話。這次竟然通了,只是裏頭傳來的卻不是李夏的聲音,而是一陣手機摔倒在地的撞擊,以及一句“你他媽給我們老實點兒”。

電話戛然而止,劉枭整個人愣在了原地。趙岳晨上來拍他的肩膀問“怎麽了?”

他回頭很是氣憤的朝他低吼一句“你他媽幹嘛讓她去啊!”說完在趙岳晨萬分不解的目光裏跑向了停車場,問了門口傳達室的老頭剛才離開的車的方向,立馬驅車跟上,手裏将電話挂給了二胖。

“喂劉枭,我現在還在隊裏,晚點兒去麗子那兒”。

“不是,二胖,我跟你說,李夏被人劫持了”。

“什麽?老夏被人劫持了?什麽個情況,她不是在麗子身邊嗎”。

“是在殡儀館這裏被劫走的,我現在開車在追,之前我送給李夏一串手珠,裏面有衛星定位,我等會兒把信息共享給你,你得幫”。

“別說這些廢話”二胖打斷劉枭的話,跟身邊的隊員低聲說了一句,回頭對着電話裏的劉枭輕聲囑咐“劉枭,你聽好,之前那個碎屍案的兇手,我們隊裏一直覺得和麗子她爸有聯系。上次李夏收到的那個炸彈,寄件人寫的也是麗子她爸的名字,這次她又在葬禮上被劫走,我覺得,事情應該不簡單,你自己得千萬小心”。

“放心,我知道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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