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遲到的項鏈

? 劉枭這會兒剛從應酬的飯局上回來,收到李夏的電話很是驚訝,接起來發現是張雯雯又有些淡淡的失落,聽完她的話,坐在車上沉聲嘆氣。

前頭開車的周巷見了,回頭問他“怎麽了這是”。

劉枭沒有回答,只是開口問到“你說,一個人真的會完全忘記一個人,愛上另一個人嗎?”

周巷平日裏在公司裏俗稱婦女之友,什麽問題放他身上,都能說出個一二三來,但這會兒問話的人換成是劉枭,他猛地就不知道如何開口了,畢竟劉枭一來不是公司裏那些滿腦子幻想的女人,二來這問題問的有些沒頭沒腦,他也着實不好下定論。只得模棱兩可地回複了句“那得看他愛那個人有多深了吧”。

有多深?劉枭對于李夏的感情有多深,他自己也說不上來,但他想,那些曾纏繞他日日夜夜的夢境總不會是假的。這段日子,因為沈成蹊的回國,他和李夏的關系的确已經越走越遠,但他不知道兩人的問題到底出在了哪裏。他在大學出過意外的确沒錯,但那時他明明記得,自己是與朋友爬山傷到了左腿,做完手術的第二個月便出院了,從沒聽說過自己有失憶的過去,也不知哪裏來的“将李夏認作沈成蹊,愛上了錯誤的女人”。

可是,以他過去對沈成蹊的了解,他又絕對不認為沈成蹊是那種會耍心機的女孩兒。問了他大學的好友,對方竟也說在他住院的時候,一直有一個漂亮的東方女人在他病床前無時不刻地照顧着,而在他清醒後,那女人便悄然離去,再沒有見過。結合沈成蹊告訴自己的,他做完手術後一直想不起她,甚至抗拒她的靠近,劉枭竟一時對自己的人生産生出些許的疑惑來。

他找來劉暢,約在她學校外頭的咖啡廳,将事情細細講述了一遍。劉暢這會兒剛下了課出來,聽了劉枭的話,顯得很是驚訝,開口說“我們去美國看你的時候,沒覺得你有失憶啊。況且,我以前雖然不知道你喜歡夏姐姐,但我也沒有聽說過你喜歡成蹊姐呀。不過”。劉暢說到這裏忽的沉默下來,擡頭有些忐忑地說“不過之前聽爺爺說,成蹊姐和咱的媽,好像還真的給你們兩定過娃娃親”。

“娃娃親?”

“是啊,爺爺跟我說的。她倆以前不是發小嗎,兩個人說生出來要是一男一女就結成親家”。

劉枭聽了她的話,皺着眉頭沒有說話,好久才沉聲問了句“但這又能代表什麽”。

劉暢搖了搖頭說“的确代表不了什麽。不過哥,你喜歡誰,你自己心裏不清楚嗎,抛開成蹊姐說給你說的那些東西,你問問自己的心,當你累了,難過了,想找個人抱着的時候,你腦子裏出現的那個人,是誰”。

“是李夏”。

劉暢得了這個回答立馬笑了出來,說“那就相信你的心,不要聽別人說什麽。人可以失憶,但心是騙不了人的”。

劉枭聽了自家妹妹的話,低頭有些無奈地笑了出來,說“你看我這當哥的,感情的事兒居然還要問你”。

劉暢咧嘴一笑,回他“誰讓你從小就赤條條來去無牽挂呢,說真的哥,我小時候還以為你長大了鐵定要出家當和尚的,不是成仙,就是成為一代名師,從此清心寡欲,無法人道”。

劉枭擡頭敲了敲她的腦門,笑罵“哪兒學來的這些俏皮話”。

劉暢沒有理他,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忽的擡頭說“哦對了,趙岳晨告訴我,他叔明天要回美國了。我估計夏姐姐會去送機,哥,你要不要也去看看啊”。

劉枭皺着眉頭沉默了一會兒,答“要是以前,我肯定去了,但是現在”。

“現在怎麽了?”

“可能是小蹊的出現讓我有了感觸吧。我知道,自打我從美國回來,只要是碰見李夏的事情,心裏就會産生出很大的控制欲,我甚至不知道她是不是反感這樣,但我就是控制不了,你說,我這樣突然的出現,是不是挺招人煩的?”

“你是說成蹊姐的出現,讓你覺得有負擔?然後,你怕夏姐也是這樣看你的?”

六子這會兒不知道從哪兒蹦了出來,拍着劉枭的背,使勁喊了一嗓子“枭子,你是不是傻啊,你這是因為愛啊,愛!你知不知道,男人追求女人就得死皮賴臉!我去,要不是麗子去西藏了,我真要拉着她好好兒罵你一頓。我告兒你啊,你丫喜歡李夏這事兒,根本沒跑,不然初中那會兒幹嘛把你姥姥的項鏈送她,還有你在美國的時候,是誰天天跟我們面前打聽李夏的事兒來着,還酸了吧唧地寫信。你讓我說你什麽好啊,挺厲害個爺們兒,怎麽碰見感情的事兒就這麽畏手畏腳,還失憶,你見過失憶的人長你這樣兒的?你要再像現在這樣,可別怪兄弟看不起你啊”。

劉暢見六子來了,立馬站起來跟他使了個顏色。劉枭見眼前兩人的目光橫飛,一時竟也沒有發現貓膩,倒是低頭思考一陣,頓時覺得腦中清明了許多。

是啊,他對李夏的感情從初中開始就根深蒂固,回憶就算能夠改變,但那些寫給她的、永遠收不到回複的信,還有那條姥姥留給自己的項鏈,卻都是實實在在存在的東西。他怎麽能因為沈成蹊的幾句話,就懷疑起自己過去二十多年的感情,看着眼前一臉着急的六子,擡頭釋然笑了一聲,牢牢的将他抱在懷裏,喊了句“謝謝你,兄弟”。

六子聽了劉枭這沒頭沒腦的一句道謝,也沒多問,轉眼見他潇灑離去,對着一旁的劉暢說了句“看見沒,你哥其實就是個木魚腦袋,不罵不行,多罵兩句就通了”。

劉暢坐在原地,捂着嘴巴輕聲笑,說“別說,要旁人看,說不定還以為我哥喜歡的是你”。

六子聽了這話在原地使勁打了個哆嗦,嚷嚷着“你可別吓我。你哥那人就老夏能收拾了,他兩在一起千萬不要禍害他人”。引來劉暢一陣銀鈴般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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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全城下起了陰沉的大雨,李夏如趙岳晨所說,八點多就出現在了機場裏。趙慶也在,他還是和過去一樣,說話永遠是那麽一副溫溫和和的樣子,摸着李夏的頭發,輕聲囑咐她“如果有了喜歡的人,要記得把握,別因為害怕受傷就不去嘗試”。

李夏看着他點了點頭,說“我會的,如果我真的能夠遇見的話”。

趙慶聽見她的話,忽然激起心中一陣酸澀,悵然道“對不起,李夏,是我害了你”。

李夏看着他,微笑着搖了搖頭,說“怎麽會,趙慶,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是我最無憂無慮的日子。是你給了我很多別人給不了的勇氣,也是你教會了我,怎麽去享受生活的安定”。

趙慶聽了這話,拍拍她的肩膀,嘆一口氣“但也是因為我,你失去了很多小姑娘原本該有的情緒。和我這樣一個老男人戀愛,其實沒什麽意思,失去了對熱情的渴望,轉而追求所謂的靈魂安定,這其實不是一個二十多歲姑娘該有的心态。李夏,我希望啊,你這輩子,也能像一個被愛情沖昏了頭腦的小姑娘一樣,去追求,去哭一次,去笑一次”。

李夏聽了他的話,忽的笑了出來,開口答應了一聲“好”,低頭從口袋裏拿出一條水晶項鏈,小心地放在他手上,輕聲告訴他“這條項鏈,還給你。謝謝你那個時候鼓勵我,讓我沒有被那些愚蠢的話打倒,以後,我想,我也不會需要他了。把他送給你以後真正的伴侶吧”。

趙慶看着手裏的項鏈,擡頭輕聲地開口“李夏,你能這樣想我很高興。但是,這個項鏈,并不是我送你的”。

李夏聽完這話,忽的愣在了原地,直到趙慶轉身進了安檢,笑着朝她揮了揮手,她也揮手與他告別,轉身走了幾步,才像是意識到,趙慶剛才到底說了些什麽。

“李夏,這個項鏈是我的,是姥姥臨死前給我,讓我交給喜歡的人的”。

李夏聽見劉枭的聲音從背後忽的傳來,猛然驚在原地,轉身想要走開,卻被身後的人一把拉住了右手。劉枭此時将她一把抱進自己的懷裏,緊緊鎖在自己的雙臂之間,沉聲開口“人生下來無法選擇自己的父母,但你,卻可以成為你自己的世界。李夏,你還記得這話嗎”。

這是那封信中的話,與項鏈一起寄到李夏手中的那封信。李夏收到它們的時候,剛上高一,被隔壁班的學生笑罵成沒有爹的野孩子,老師也因為自己的成績拖了班平而時常冷言冷語。這個項鏈和信就是在那個時候出現在她生命裏的,它微不足道,但卻像是一份默默的關注,一個只有兩個人知道的世界,橫亘在李夏與趙慶之間。她将信裏那些鼓勵的文字放置在趙慶的身上,慢慢融化成那個男人溫柔的眉眼,動作,而後日益豐滿,充實。可她似乎從沒有想過,她這樣的理解,從第一天開始,便是錯位的。

李夏掙紮了一會兒,忽的從劉枭懷裏抽離出來,将項鏈放在他的手裏,匆忙說了一句“還,還給你”。

說完轉身跑開,回頭見劉枭追來,幹脆沖出大廳,一頭鑽進了外頭的大雨裏。劉枭跟在她的身後,見她對自己避之不及,甚至不顧惜身體沖進雨裏,也迎頭跟上,站在不遠處大喊了一句“李夏,你到底是為了什麽要一直這麽抗拒我。是,我是做過傷害你的事情,但我說了,我會用一輩子還。趙慶已經走了,他不會是那個陪在你身邊一輩子的男人,而那些人,更不可能是。這世上有那麽多屬于你的未來可以走,你為什麽一定要将自己封死在過去,你這樣排斥我,到底是因為讨厭我,還是因為你害怕你會接受我”。

李夏聽了他的話,忽的停下了腳步,站在雨裏,擡頭茫然地看着天空中飛機離去的身影,留下一陣巨大的轟鳴,在深灰的雲層之後,很快不見了蹤影。她擡手摸了摸自己的臉,發現眼角竟不知何時,溢出了黏膩的淚水,一時就這樣沉默了下來。

她想這時的自己一定十分狼狽,難看極了,但這又怎麽樣呢。女人不就是這樣,平日裏故作堅強,但在某個特定的時刻,她們卻又脆弱、敏感的讓人吃驚。李夏從不認為自己是個脆弱的小女人,但這會兒心裏那點兒日積月累的委屈,一股腦兒的湧上心頭,有劉枭,有趙慶,有吳夢,甚至有自己那未曾謀面的父親,以及生活裏,太多微不足道的小情緒,她竟是沒能控制住自己,放聲大哭了出來。

李夏或許從沒有想過,她之所以這樣痛恨劉枭,也是因為他們曾經是那樣的要好過,當你全心傾訴過的人成為傷害者的時候,你的心,會像被背叛一樣的痛;而恨,也就随之更深。就像這根多年以來,一直擺放在她抽屜深處的項鏈,陪她走過整個瘋狂的青春。一頭牽着的,是她理想中的愛情;另一頭牽着的,是現實張牙舞爪的怪物。它只是個死物,張不開眼睛,所以就算李夏如何質問,它也永遠看不見那片烏雲背後的天。

這會兒機場的人還不多,周圍只有雨水落下的聲音,世界被灰暗的陽光所覆蓋,像是啞劇,只剩下兩個單獨的人影,或隐或現,孤立在那中。劉枭走過去,站在李夏的身邊,見她哭聲漸停,終于輕聲開了口“哭了,是不是會好很多”。

李夏笑着點了點頭,說“是,但是劉枭,我不愛你”。

劉枭不在乎,拉着她的手往回走,告訴她“沒事兒,你慢慢走。我呢,就慢慢地跟着,你只要別把我推得太遠,我自己都能找回來”。

李夏看着他的臉,低頭輕嘆了一聲,剛想開口說話,就聽周巷從不遠處撐了把傘跑了過來,對着兩人喊了一句“不,不好了,沈小姐自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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