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隐疾

容嘉是幾天後才知道許柏庭出車禍的。

猶豫了很久,還是打給了他。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冷淡:“我沒事。”

容嘉張了張嘴,還要說點什麽,卻聽到了瓶子和重物翻到的聲音,還有他似乎變得急促的喘息,她有些不确定了:“你病了嗎?”

他的聲音變得更加冷漠:“沒事。我這邊還有一點事情,先挂了,你照顧好自己。”

“……哦,好的。”

挂斷電話的那一刻,他倒在沙發裏,表情痛苦,身上的襯衫都被汗液浸濕了,像是從水裏撈出來似的。

一張臉,蒼白如紙。

……

沈蔚帶着周醫生走進半山別墅時,差點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

幹淨整潔的屋子,此刻一地狼藉。

到處都是翻倒的桌椅、打碎的燈、撕裂的布帛……只有大廳裏那只猩紅的絲絨沙發還安安穩穩擺在那兒。

許柏庭閉着眼睛躺在上面,單腿支起,修長的手指插在烏黑淩亂的發絲裏。

臉色蒼白、憔悴,眼下是淡淡的青黑色。

他的白,是那種冰冷質感的透白,眼神放空時,不帶任何感情,可就是厭世般的漠離,更為他增添了幾分致命的吸引力。

沈蔚不知道說什麽,小心地跨過滿地碎玻璃和垃圾:“你是瘋了嗎?說吧,幾天沒睡了?”

許柏庭不答,緩緩睜開了眼睛。

那是一雙沉靜如海的眼睛,安靜、清澈,玄黑無底。他黑色的襯衣只扣了中間幾顆,褶皺淩亂,敞開的領口露出堅實的胸膛。

明明是再清冷傲然不過的長相,劍眉修目,氣質高雅,卻有種頹廢、美豔到令人窒息的感覺。

雖然他臉色平靜,甚至平靜到不帶感情,可他垂在沙發邊的另一只手——卻在微微顫抖。

沈蔚看他這副模樣就知道他又犯病了,也不跟他說什麽。反正不管說什麽他也不會搭理自己。

回頭對周醫生道:“快點,先給他打一劑鎮定劑。”

周醫生倒是冷靜,飛快提了針管、上藥,推入他的靜脈裏。

他顫抖的手才逐漸平複。

呼吸也平穩了一些。

沈蔚點了根煙,在另一邊沙發上坐下:“我聽魏洵說,你這兩天瘋狂工作,已經好久沒合眼了。你是不是想死啊?”

許柏庭撐着手掌微微借力,從沙發裏起身,看都沒看他一眼,只是慢慢将衣襟處的扣子系上。

這副目空一切的模樣——

沈蔚聳聳肩:“那随你便,反正有病的不是我。”

許柏庭瞥了他一眼,那毫無溫度的眼神,叫人看了渾身起雞皮疙瘩。

沈蔚認識他很多年了,但還是被看得膽寒。

後來,還是周醫生打破了沉寂:“許總這病,不能再拖了。以前只是焦躁、難以入眠,現在,普通的鎮定劑或者安神藥已經不能抑制了,如果任由其發展,将會有預料不到的後果。”

沈蔚道:“什麽後果?”

“嚴重的情況,可能導致精神分裂、極度躁郁,甚至會伴随着持續的沖動。”周醫生說到這裏頓了一下,看向許柏庭,面無表情道,“性沖動。”

“……”

“相信,許先生自己也有所感覺吧。所以,這些年從來不跟任何女性過從親密,就算是結了婚,也刻意規避者您的太太,盡量不跟她過從親密。”

許柏庭面色冷漠,不置可否。

周醫生語重心長:“其實,适當的性生活可以緩解症狀,越是壓抑,爆發時越是劇烈,許先生。只要您按時吃藥,不要總是發脾氣,還是能很好地抑制的。”

沈蔚忍着笑,差點破功。

怪不得他從來不招女秘書,甚至居室裏都不請女保姆,原來是這樣……可以試想一下,高傲到不可一世的許柏庭,有一天難以控制醜态百出的樣子……

沈蔚快忍不住了。

“很好笑嗎?”許柏庭忽然也笑了一下,看向他,語氣變得格外體己。

這一笑,如同冰雪消融,春回大地,誘人心弦之極。但是,他眼底的譏诮,如同永不融化的堅冰,陰鸷冷漠,讓人不寒而栗。

甚至有幾分陰暗冷郁的調調兒。

沈蔚連忙收起了笑容,轉移了話題:“周醫生,還有什麽別的方法嗎?你也說了,性也只是緩解而已,要是非但無用,反而更加糟糕了呢?”

周醫生想了想,說:“戒驕戒躁,多聽音樂,減少工作,放松身心……”

“你說的這些,全都是廢話。”許柏庭擰了擰眉心,不耐地打斷他。

周醫生怔了下,像是沉吟,過了會兒才道:“許總這個病怎麽來的,想必您自己也清楚,遺傳的可能性很大。當年,您的父親……”

話音未落,“砰”一聲巨響。

碎裂的玻璃瓶在他們腳邊炸開。

一瞬間,屋子裏一片死寂。

沈蔚和周醫生噤若寒蟬。

後來出來時,周醫生說:“我治不了了,沈先生,您另請高明吧。”

沈蔚:“你都負責這麽多年了,怎麽可以袖手旁觀呢?”

周醫生說:“我确實沒有辦法。他這種情況,已經到了非常嚴重的地步,可還偏偏不愛惜,脾氣暴躁,我行我素,我從來沒有見過這種病人。”

沈蔚啞然,心裏嘆氣。

許柏庭,那是多少女人的夢中情人啊?外表無可挑剔,無論是顏值還是氣質、個性,但是,誰知道他有這種見不得人的病呢?

他為人低調,最讨厭別人挖掘他的隐私,對媒體更是深惡痛絕。

正因如此,除了他的能力和個人魅力外,大家對他的身世和私生活才更加感興趣。

許家家大業大,子嗣繁盛,許柏庭的母親許岚山是個驚才絕豔的美人,當年卻毅然離開許家。

沒有人知道許柏庭的父親是誰,許柏庭本人對此更是諱莫如深。

不少媒體記者對此非常好奇,甚至使盡渾身解數。

這事本身就帶着幾分晦暗不明的桃色陰影,加之許柏庭本身就頗具傳奇色彩,更加引人矚目。

其母許岚山是中葡混血,在上個世紀的演藝圈有不可撼動的地位,當年更有“澳門街第一美人”之稱。

許柏庭完全遺傳了他母親的優點,容貌出衆,雖然鮮少出現在公開場合,每一次出現都能引起轟動,總能霸占財經界和各大八卦雜志的頭條。

有人猜他的父親是英國某位公爵,有人猜他是許總和澳門街一位葡萄牙律師所生,也有人說他的父親是娛樂圈某某巨星。

總之衆說紛纭,多年來,卻無人能窺究竟,許柏庭也從不對外提起自己的父親。

這種謎一樣的感覺,更為他蒙上了一層神秘色彩。

他這一次發病持續了大概一個禮拜左右。除了沈蔚和周醫生,照例沒有第四個人知道。

以前從來沒有這樣過。

有時候,許柏庭看着鏡子裏的那個人會覺得非常陌生。他還是他,又感覺不是他了。有一些東西,超出了他的預期。

他再沒有那麽鎮定自若了。

這種感覺讓他覺得新奇,又覺得惶恐,甚至有一些畏縮。

但就是不随自己的意志所左右。

越是想念她,就越是心煩意亂,越是焦躁,則愈加痛苦。

他雙手撐在鏡面上,認認真真地打量着鏡子裏這張臉,額頭不斷有汗滑下來,禁不住閉上眼睛,渾身都被浸透了。

在此之前,許柏庭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日日夜夜地想念着一個人,哪怕整個人都快被焦慮逼瘋,輾轉難眠。

他的病,應該保持平和的心境,他一直都知道,只是,還是控制不住地去想她。

每當他的手放到按鍵上,想撥通那個電話時,踯躅良久,最終又會放棄。

他從來是當機立斷的,什麽時候會陷入這種可怕的兩難?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掉落一波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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