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襯衫

顧銘常常夢見靳沉。

他第一次夢見先生時才十二三歲,在夢裏出了一口惡氣。那會兒他剛剛和先生鬧了點小矛盾,在夢裏他翻身做主,讓先生每天送他上學、給他背書、幫他寫作業,自己只用呆在一旁監督就好了。

那一覺睡起來起來他心情好得不得了,後來夢見先生的時候便慢慢多了起來。

有時是住校一直看不見人,在夢裏夢見先生親切地揉他腦袋;有時是先生說帶他出去玩兒,在夢裏就先幻想一番;還有時……

是那種會讓人臉紅心跳的夢。

他不記得夢裏面是什麽了,只隐隐約約記得夢中先生到房間裏來看他,溫柔地撫過他的臉,兩人躺在一張床上,仿佛小時候那樣,卻又有些不一樣……總之他也說不清是什麽不一樣,就是感覺,心裏面那種感覺好像不同了。

先生的眉眼明明也沒什麽變化,在他看來卻好似多了幾分性感,讓他全程移不開眼睛。光是看着,心就好像飄上了雲端,快樂極了。雲端一片雪白,他就在裏面徜徉,在雲海穿梭,起伏。一道道耀眼的白光閃過,他便失去了記憶,等到早上醒來時,被子裏已經是烏七八糟的,而他的精神卻像是經歷了什麽十分刺激的事情,久久難以忘懷。

第一次出現,顧銘還差點以為是自己尿床了,後來才慢慢明白這是什麽。第二次出現後,他會偷偷摸摸地換了褲子,連帶着床單和被罩一起,先在浴室裏好好搓一下,然後才丢進髒衣簍。

這種東西被王媽看見了也太不好意思了……

他知道那個夢是什麽,又不大明白那個夢意味着什麽。

學校也有生物課,他怎麽會不明白呢?

這說明他的身體成熟了。

而見到先生也在正常不過,他每天想着的,一直以來見到最多的,不就是先生嗎?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罷了。

而這些夢,在先生離開的這一個多月變得更加頻繁,有時候他不得不從先生那裏偷一件襯衣抱在懷裏晚上才能睡好。

先生的襯衣上也充滿了他熟悉的味道,像是林海,像是雪原,清冽中滿含松香,那種純天然樹木的奇妙味道,很快就能把他安撫下來,讓他半夜醒過來後還能繼續睡。

只是……顧銘微紅着臉,輕咬下唇。那個夢,也會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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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沉不知道他的一句問話小孩就想了這麽多,他看半天小孩也不肯回答,臉也紅了,還當是被他說中了尴尬。

他拍拍顧銘的背,“好了好了……下去吃飯吧。今晚王媽做的都是你喜歡的,要好好吃。”

他好不容易才養得有點肉的小孩一個月過去又瘦了,真是讓他心疼壞了。

從二樓的書房下去,沿途可以看見被精心裝裱過的各色畫像。這些畫像大多是靜物,燦爛的向日葵,花園裏的秋千架,美味的晚餐,還有夜幕下一只小小的船……都是顧銘這幾年畫的。

金瑞國際很注重學生興趣愛好的培養,像顧銘這種進去時只會玩兒一下無人機,卻對其他音樂、藝術等一竅不通的人,可以說是興趣愛好比較匮乏了。後來他又選修了繪畫,班主任這才沒有時常找他談話。

顧銘對繪畫這方面并不算精通,只能說是學了幾年有了一定的鑒賞能力,畫倒是也能畫一些,技巧不怎麽樣,但是他充沛的情感能彌補不少。

在靳沉看來,這是因為小孩性格比較敏感,對感情也很敏銳。他很自豪這幾年把小孩養得陽光開朗,光是從畫上都能看出來——畫雖然普通,卻讓人一看就能感受到那種快樂和溫馨。

顧銘還沒有畫過人,他學到是學了,可是從來沒有拿給靳沉看過。

靳沉猜測是因為他畫得不大好,不好意思給他看。這也能理解,人确實是要難畫一些的。

今天正是周五,所以顧銘才會放假回家。餐桌上,兩人互相夾菜,靳沉細嚼慢咽地吃下了一塊肉,然後才問道,“周末有什麽安排嗎?”

小孩眼看裏成年沒多久了,靳沉最近也嘗試着給小孩多一點空間,好比周末。他這一年逐步把不少商業談判、聚會都安排在了周末,也歡迎小孩周末帶同學回來玩兒。

家裏有沒有家長,感覺還是很不一樣的。

顧銘正在吃魚,他夾起一塊魚放進嘴裏,嘴唇靈活地抿動着,舌頭也靈活極了,配合着嘴唇的動作三兩下就把魚肉吞掉,魚刺吐出。

靳沉的目光都不由得被吸引了一瞬,眼神暗了暗,又重新回到飯菜上,好似剛剛只是不經意地一瞥。

聽見先生的問話,他立刻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小胖他們周末想過來玩兒。”

靳沉點點頭,“剛好,周末我也有事。”他和心理醫生有個約。

“啊……”顧銘一下子停住筷子,不知道說什麽。

先生明明才剛剛回來,怎麽又要出門了?

他戳戳碗裏的米飯,有些不大高興地把兩粒黏在一起的米粒分開。聚少離多,他和先生就像是這米一樣。想到這裏,他又一筷子把這幾粒米都一口吞了。

哼,最後不都還是要一起待在他肚子裏?

他和先生也會這樣的。

靳沉眼角的餘光掃過顧銘的小動作,露出一抹幾不可察的微笑。還真是和小孩一樣……

他也舍不得,但是……牛教授發現了,和他大吵過一架。

自顧銘上學以來,靳沉幾乎是24小時掌握着顧銘的動向,尤其是去年的一段時間。

那時候,靳沉剛剛搞垮了一個家族,生怕對方報複到顧銘身上。而這會兒顧銘剛剛上高中,學校也多了不少新同學,都需要保镖重新排查。于是靳沉吩咐保镖更進一步監督,連顧銘什麽時候上廁所、什麽時候吃飯、吃了什麽都彙報得一清二楚。

他怕顧銘不喜歡,便沒有告訴他。有一次他當着牛教授的面聽了保镖的彙報,牛教授的臉立刻就黑了。

“靳小子,你不應該這麽做!他也是一個人,應該有自己的空間!就算你養着他也不能一點空間都不給他!你十歲時都整天跑出去找同學玩兒了,難道你爸媽也會找人每天看着你彙報你做了什麽嗎?”

牛教授氣得恨不得過來踹他一腳,但是靳沉一點也不生氣。

一方面,他知道牛教授可能是誤會了。另一方面,他實際上做的……可能比牛教授說的還要過分。

靳沉回想一下,他爸媽對他确實是比較放養的,他想出去玩兒、去找同學都可以,有很多自己的時間。但是顧銘沒有。

顧銘的日常大多是他安排的。

換季了,小孩該穿什麽由他挑;應季蔬果上市了,周末的菜單由他定……從頭到腳,小孩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範圍內。

顧銘從來沒有察覺過什麽,因為他安排的也是小孩喜歡的。這怎麽會被發現呢?

但是那次牛教授的怒火,提醒了他,他可能有點問題。

也是那一次,靳沉才發現自己對顧銘的掌控欲達到了一個新的高度。在顧銘十歲的時候,都還只是按照他的安排走就好。現在卻……

這有點不妙。

所以他從去年開始看心理醫生,對方也給了他一些建議。

鄭醫生說得對,孩子長大了,他該試着放手了。

吃過晚飯,靳沉拿出出差帶回的禮物安撫了一下小孩,顧銘接到禮物果然開心多了,回房間慢慢拆起來,而靳沉也準備上樓洗個澡。

他的記憶力很好,這是他在商場上成功的秘訣之一,所以……

他一眼就發現自己的衣櫃裏少了點什麽。

少了一件襯衫,一件舊的、他都快準備扔掉的襯衫。

作者有話要說:  我有點激動,恨不得沖進海棠的那種,可惜我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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