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床笫之歡
曲陽城乃大梁運輸動脈之運河的交通中心,東去的洛河與陵江在此交彙,從蜀山上發育的曲水亦是穿城而過,因此曲陽城的繁華只逼西京汴梁和東京洛南。尤其是磨鏡一業,借蜀山銅鐵礦之富有,取材不虞匮乏,自大梁開國之時,曲陽城便成就了絕世的制鏡工藝。
兩人進城時已是傍晚時分。曲陽城近萬戶人家,民家家底甚是殷實。曲陽城北市剛開,街衢華燈初上,街市上充斥着吹竽、鼓瑟、鬥雞、走犬的人,街頭人群更是摩肩接踵、揮汗如雨、舉袂成幕。
宋歸怕黎漠毒傷突然發作,也惦記着十日的期限,盡管心底有千萬個想法想在集市上游玩一番,最後還是咬牙忍住了。兩人尋了家客棧走了進去。
“客官是打尖還是住店?”店小二将抹布揮到右肩,笑着迎上來問。
“住店。”黎漠淡淡道。
店小二笑着點頭答應着,他擡頭,目光在兩人身上轉了一圈,試探性地問道:“那……給客官安排幾間屋子?”
黎漠頓了頓,他不自在地掃了一眼宋歸。
宋歸還在想着适才在街邊攤瞧見的一枚銀紋綠礬銅鏡,察覺到黎漠的目光後,她擡眸愣了愣問:“你看我幹甚?”
黎漠抿了抿薄唇,用僅有他們兩人的聲音說道:“客棧只剩下一間屋子了,我們......我們将就着住一晚上,好麽?”
“好啊,我不挑,都聽你的。”宋歸點點頭,沒察覺其中的微妙之處。
店小二聽罷,看向黎漠問道:“那麽客官要幾間屋子?”
宋歸疑惑開口問:“不是只有一......”
“就臨街的那間罷。”黎漠出聲打斷宋歸的話,他的眼眸閃了閃,神色也沒有往常的平淡冷漠反而帶了一絲絲怕被宋歸察覺到自己小心思的慌亂。
“得嘞!”店小二搓了搓手,側過身讓開樓梯道:“二位客官這邊走。”
臨街的屋子向東開窗,宋歸推開門一進屋便坐在了雕花木椅上,她伸了伸懶腰嘆道:“累死我了。”
黎漠将包袱放在桌上,擡眸朝屋子四下一掃,在看到芙蓉琉璃屏風後的床帳上放着兩塊繡枕後,目光一滞,耳尖瞬間便泛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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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歸一連叫了黎漠好幾聲,沒見他答應,當下站起身繞到屏風後邊,目光一掃,笑出了聲。
搞半天他在為今晚兩人要同榻而眠的事情害臊呢。
宋歸玩心大起,她從身後抱住黎漠,踮腳,将朱唇貼到他微紅的耳尖,輕聲說了一句葷話。
黎漠呼吸一窒,身形一僵,慌忙将宋歸拉開,說了句“我出去一趟”,便同手同腳地奪門而出了。
宋歸坐在床上笑得花枝亂顫,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她拍了拍繡枕上的鴛鴦,眉眼含笑着站起身,向店小二要了熱水,打算在黎漠回來之前好好沐浴一番。
下樓走至櫃臺前時,正好碰見一對新婚燕爾住店,宋歸正要好心提醒他們這店已經住滿了,只見那店小二迎出來,笑着将那對夫婦帶上了二樓,推開了她和黎漠隔壁的那間屋子。
宋歸愣了兩三秒瞬間明白過來了。
難怪那會店小二又問了他們一句要幾間屋子,搞半天原來不是店裏只剩下一間屋子,而是黎漠跟她撒了謊。
呵,真夠悶騷的,想和我睡怕面子上過不去不好意思直說,竟學會哄人了。
宋歸被黎漠這一點小小私心給萌到了,她的心一暖,眼珠子滴溜溜地轉了一圈,故作正經地和店小二吩咐要了熱水之後,一邊上樓一邊琢磨着今晚怎麽逗黎漠。
黎漠在街衢上漫無目的地踱步,微涼的晚風吹拂過他的面頰,将他心底的躁動減下去了大半。黎漠長長地舒了口氣,目光落在了右前方一處買銅鏡的街邊攤。
他在攤前停下,伸手拿起一枚銀紋銅鏡,那鏡面打造得極薄,質地輕而堅,鏡面光滑,返影如生,銀紋雕花,綠礬作葉,執在手中晶瑩耀目。
“這枚菱花鏡我要了。”黎漠垂眸瞧了一眼銅鏡,擡眸淡淡道。
賣銅鏡的是一名中年男子,他穿着棕褐色短褂,伸出三根粗手指,唾沫橫飛,嗓門極大,“公子好眼力啊,這枚銅鏡可是上品中的上品,實乃上上品。起碼得三兩銀子。”
黎漠從袖袋裏拿出銀子遞給男人,然後将菱花鏡小心用手帕包好貼身放好,這才擡腳繼續朝北面逛游。
待他平複下心情重新回到客棧時,一手提着松花糕,一手提着梅子蜜餞,頗有被妻子揪着出去狂購之态。
宋歸趴在門口斂聲屏氣待了近一個時辰,昏昏欲睡,上下眼皮都快粘在一起了,終于聽到了黎漠熟悉的腳步聲。
她頓時清醒,手忙腳亂地飛速閃到屏風後邊,将身上披着的外衫胡亂一扯,扔到地上,擡腳便跨進了已經涼了的沐浴桶中。
黎漠走至門前時,眉間微跳,心底湧上一股難以言喻的複雜感,他頓了頓腳步,推門進去,将手上提着的東西一一放在桌上,喚道:“婉窈,我......我買了點心,你嘗嘗好不好吃。”
宋歸死掐手心憋笑,擡起右手撩了撩沐浴桶裏的水,故意将水聲撥拉得很響。只聽外頭木椅“格拉”一聲,估計是給黎漠捏壞了。
黎漠右手緊緊攥着木椅,他的肩膀在微微顫抖,面頰上浮起一層薄紅,目光根本不敢往水聲傳來的方向看。
宋歸輕咳一聲,故作平常樣道:“你回來啦,等我一下,我在沐洗。”
好半天,黎漠終于找到自己的聲音,他咬了咬牙,将語氣壓到平穩,“你熏沐為何不關門?”
宋歸一面悄悄站起身爬出沐浴桶,一面忍笑道:“你是我夫君,我們沒必要如此見外。”
黎漠大腦一片空白,他語無倫次道:“可......可是你......”正說着,一縷香風裹挾着微濕的水汽鋪面而來,恍惚間,宋歸便貼上了他的身子。
“我怎樣?你喜不喜歡?”宋歸狡黠一笑,踮腳湊上前親了親黎漠的耳尖。
黎漠僵立着,他垂眸不敢看宋歸,一言不發。
宋歸逗他玩了一會後,擡手貼着他的面頰将他的臉扳到自己這一邊笑道:“你好好瞧瞧,我穿了衣裳的,适才逗你玩的。”
黎漠沉默了一會,緩緩将眼眸睜開。
宋歸換了件鵝黃色襦裙,墨發松松挽了個發髻,眉似遠山,面若桃花,膚如凝脂,那雙眸子亮亮的,恍若沉着星河。
“你去逛集市啦?”宋歸偏頭朝他飛速地眨了一下眼眸,踮腳看向他身後桌上的點心盒子。
“嗯。咱們進城那會我瞧你一直在看那賣菱花鏡的鋪子,便出去給你買了回來。你瞧瞧喜歡麽?”黎漠緩過神來,他從懷裏拿出那枚銀紋綠礬銅鏡遞給宋歸。
宋歸眼眸一亮,心底頓時軟成了一灘水,她起身撲至黎漠懷裏,蹭了半天道:“你對我這麽好,我以後離不開你了怎麽辦。”
“那便不要離開了。”黎漠摟着宋歸,低頭吻了吻她的鬓發輕聲道:“就是你要離開,本王也不會答應。等太子喪期一過,我便娶你做端王妃。”
晚上,兩人同被而眠。宋歸窩在黎漠懷裏,小聲和他說着話,二人竊竊私語你侬我侬,倒像是恩愛多年的夫妻。
燭火跳動了一下,被黎漠掌風劈滅,如水的月光傾瀉而入,映在窗前,如積水空明。
黎漠擡手将宋歸額前的碎發撥拉開,湊上前吻了吻她額頭,輕聲說道:“睡罷,咱們明日還要趕路。”
宋歸靠在黎漠臂彎,她伸手揪着黎漠的前襟有些惆悵地嘆了口氣。
沒想到她一個講黃段子面不改色的糙女子,竟然會有一天特純情地和自己的心上人蓋着棉被純聊天,而且氣氛還十分和諧,和諧到宋歸都不好意思再撩撥黎漠。
“好。”宋歸頗為乖巧地點了點頭,閉上了眼眸。
呼吸間是淡雅渺遠的木香,就在宋歸快要進入夢鄉時,隔壁的床很微妙地響了一下,宋歸頓時清醒了,她屏住了呼吸,只聽隔壁的床開始肆無忌憚地“咯吱”響。
宋歸舔了舔唇角,登時臉紅心跳,呼吸便有些浮亂了。她強自鎮定地閉着眼眸,在心底默念清心普善咒。
隔壁的床似乎和宋歸杠上了,“咯吱”了一會後,沒停半柱香的時辰又開始“吱呀”作響。
宋歸翻了個身,背對着黎漠躺着,貝齒恨恨地咬着繡被。
艹!還有完沒完,一晚上一次都不夠嗎?老娘詛咒你們每次要行雲雨之事時都來大姨媽!
黎漠無聲無息地睜開了眼眸,他看了宋歸後背一眼,眸中暗流翻湧。終是咬咬牙,翻了個身也背對着她躺着了。
入秋的夜晚仍舊有些燥熱,隔壁歡聲不斷。他們二人一個呼吸浮亂,一個呼吸滞衆,背對背躺了一夜。
翌日店小二上來送熱水。宋歸頂着兩個大黑眼圈,坐在床上發脾氣。黎漠将一件外衫披到宋歸身上,将她摟在懷裏正柔聲哄着。
“婉窈別鬧,店小二送熱水上來了,我去開門。”黎漠攥了攥宋歸的手輕聲道。
宋歸生氣,她拉着臉癟嘴道:“都賴你都賴你,選哪間屋子不好,非要臨街的這間!”
黎漠對宋歸這種半使性子半撒嬌的模樣真的是沒半點脾氣,他垂眸瞧着宋歸,眼底的寵溺一層一層蕩漾開來。黎漠低頭輕吻宋歸朱唇,柔聲哄:“莫要淘氣了。”
宋歸揪着黎漠不放,和他膩歪了一會後,這才放開黎漠讓他去開門。兩人簡單地洗漱完後,一前一後下了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