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揮師北上
此言一出,仿佛一道悶雷在宋歸耳畔炸響,劈頭蓋臉地砸下來,将她砸的大腦一片空白,她緩緩地眨了眨眼眸,問:“你……你說什麽?”
黎漠緊蹙眉頭,他擡眸問:“裴大人可知此事?”
雲毓道:“聖上在太極宮摔了不少東西,适才聽四喜公公說,聖上傳召中書令李斯,叫他起草诏書治罪裴家。想來裴大人他……已經知道了。”
“裴征呢?”宋歸急忙問,她從黎漠懷裏坐起來,抓着雲毓的袖子急聲問:“裴征怎樣了?”
雲毓眼眸閃了閃,“裴将軍投降敵軍,被匈奴将軍呼可汗顏斬首祭旗。”
宋歸跌坐在床榻上,她低垂着頭,面色蒼白,不住搖頭,“不可能,裴征是不可能投降的,他寧可戰死也不會做出如此叛國的事。”
黎漠擡臂将宋歸摟進懷裏,他緊緊攥着宋歸的手,輕聲道:“莫怕,有我在,裴家不會有事。”
宋歸抿了抿嘴,垂眸不語。黎漠偏頭吻了吻宋歸的鬓發,起身,對雲毓低聲吩咐道:“孤去一趟太極宮,在孤未回來之前,任何人不得踏進東宮一步,違令者死。”
“屬下領命。”雲毓抱拳,朝黎漠鄭重地行了一禮。
黎漠略一點頭,他轉身看了宋歸一眼,抿了抿薄唇,道聲“照顧好太子妃”便轉身離開。
太極宮。
皇帝氣得連聲咳嗽,他弓着背,右手撐在書案上不住地喘氣,垂手立在一旁的內官想要上前來扶,都被皇帝揮袖推開。
“裴征通敵賣國,致使我大梁痛失五城,百姓流離失所,朕深感痛惜,現下诏,誅裴家九族,借以撫慰死去的将士們!”皇帝面色陰沉,他咳嗽了一會,緩緩擡頭,一字一句道。
中書令李斯執筆的手抖了抖,他眼眸閃了閃,啓唇道:“聖上,此事臣認為應……”
“應該什麽?”皇帝揮袖,将書案上的筆山掃了下去,一時間“嘩啦”聲滿殿內作響,他漲着紫紅的臉道:“我大梁何時被匈奴強占五城過?先祖筚路藍縷,才為我輩打下這一片江山,
在朕的手中卻要失城亡國,你教朕如何面對宗廟的先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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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斯慌忙跪下來,他顫抖着身子給皇帝磕了一個頭道:“臣并無詛咒聖上之意,還望聖上恕罪!”
“照朕說的寫!”皇帝指着帛書一字一句命令道。
“諾。”李斯再也不敢有任何異議,他在書案旁坐下,執筆快速寫着诏令。
一個小太監匆匆跑進來,他在皇帝面前跪下道:“聖上,太子殿下求見。”
皇帝緩了一會,擺擺手道:“宣。”
黎漠快步走進來,他垂眸掃了一眼正在一旁伏案拟撰诏書的李斯,眼眸暗了暗,他上前一步,拱手道:“陽春三月,草原上的草正是肥妹鮮嫩,匈奴王庭會在這段時間放牧休養兵力。此次突襲實屬反常,漠北曲沃、八方等五城固若金湯,沒道理一夜連失五城,兒臣認為此事疑點過多,父皇現在着急下诏治罪裴征,裴家連坐,兒臣覺得十分不妥當。”
皇帝冷哼一聲,他彎着腰咳嗽了一會,沙啞着聲音道:“匈奴人攻打我國還會有固定的時間麽?朕封裴征為定遠大将軍,為的就是要讓他将我大梁的北面門戶給受住了,然而他呢?!讓朕連失五城!”
黎漠振袖朝皇帝行了一禮,他道:“裴将軍當年一人率領八萬勁旅孤軍深入漠北,直搗匈奴王廷主營,其軍事才能與勇氣膽量決定是一等一的,此次匈奴雖突然襲擊,依兒臣對裴将軍的了解,他絕不會連連潰敗,以至于讓我大梁痛失五座城池的,還望父皇明察。”
皇帝嘴唇動了動,他的面色緩和下來,沉默了一會後,他道:“這些原因朕可以細查,不過,現今匈奴大軍壓境,朕還是要追究裴家的責任。若是裴家可派人帥軍揮師北上,擊退匈奴,收回我大梁失去的五座城池,朕便可讓裴家戴罪立功,不再追究罪責,并為裴征追加封號,允他回國安葬。”
黎漠眼眸暗了暗,裴家僅裴征一個青壯男丁,要裴家派人率軍出戰,只能是裴行俨,或者宋歸。裴行俨年事已高,兒子戰死沙場對他的打擊自是極大的,他不因此生一場大病便是上天造化,又怎麽可能率軍擊退匈奴大軍呢?若裴行俨不能出戰,就只能是宋歸替父出征,想至此黎漠攥緊了拳頭。
他的婉窈,應該每日開開心心地、心裏不擱事地在東宮住着,而不是穿上不合身的盔甲,提起古劍,扛起一個王朝的江山和一個家族的興衰。
黎漠沉默了良久,窗外的一勾弦月挂在稀疏的梧桐樹枝見,別枝寒鴉撲棱着翅膀,“啊啊”着飛向蒼穹,黎漠啓唇,一字一句道:“兒臣願率軍出征漠北,收回五城。”
此言一出,殿內一片寂靜。
皇帝震驚擡眸,難以置信地看着黎漠,他顫抖着伸出一根手指頭,緩緩道:“你乃一國儲君,怎能前往邊疆冒險?”
黎漠朝皇帝深深地行了一禮,他道:“裴家男丁稀少,裴行俨年事已高,喪子之痛對他來說着實難以承受,還談何領兵打仗?裴依依乃女兒身,自古女子挂帥出征着寥寥無幾,父皇也不願将大梁的江山作賭注下在一個較弱的女子身上吧。此外,裴依依乃兒臣結發之妻,兒臣率軍出征,合情合理,還望父皇成全。”
皇帝愣了半晌,良久,他沉重地嘆了口氣道:“罷了罷了,你要去便去吧,朕給你四十萬大軍,明日祭天,後日你便率軍北上罷。”
黎漠拱手行禮,“兒臣遵命。”
鹹亨十四年,二月,北方匈奴突然大舉來犯,一路攻城掠地,連拔大梁五座城池,定遠大将軍戰死疆場,聖上龍顏大怒,命裴家派人出征漠北戴罪立功,太子黎漠自請領兵北上,聖上無奈,幾番波折之下,三月初三,允黎漠率四十萬大軍出師漠北。
三月初五,大梁洛南城城北校場。
黎漠身着玄鐵盔甲,帶着紅纓頭盔向皇帝抱拳行禮道:“北境一日不安定,兒臣便一日不歸,父皇請放心,兒臣為大梁萬死不辭!”
皇帝伸手握住黎漠的手,嘆了口氣道:“朕在洛南城待你得勝歸來。”
黎漠點點頭,抽回手,幹淨利落地轉身,擡眸,遠遠地望了宋歸一眼,翻身上馬,拔劍指天道:“出征!”
沉重肅穆的鼓聲響起,一下一下地敲在黎漠心上,也敲在了宋歸心上,更敲在了校場上四十萬将士的心上。
此去經年,應是戈壁大雁相伴,胡笳羌笛入眠,再回眸與伊人相望,心底道一聲珍重。
鼓聲漸漸急促起來,四十萬将士整齊劃一得拿起盾甲,“嗨”地一聲,轉身背對着洛南城,一步一步走向北方。
黎漠騎在玄骢背上,行過灞橋,忽聽右後方遙遙傳來一女聲,“等一下——黎漠等一下——”
黎漠臉色微變,他回頭,只見一輛兩馬駕的轺車快速從朝陽中駛過來,宋歸掀開簾子,正在朝他招手。黎漠心底微動,他眼眸閃了閃,緊抿着薄唇,掉轉馬頭,雙腿一夾馬肚,便朝着馬車行去。
宋歸擡手拍着車廂壁,“雲毓停車!停車!”
雲毓忙擡手拉緊了缰繩,馬兒揚起前蹄,長嘶一聲,停了下來,宋歸掀開簾子,從馬車上跳下來,朝黎漠跑去。
黎漠翻身下馬,快步朝宋歸走去。
兩人在灞橋上相擁在了一起,宋歸摟着黎漠的脖頸,踮腳吻了下去。
灞橋下流水潺潺湲湲,兩岸垂柳青青,黎漠身着盔甲,将宋歸緊緊抱在懷裏,兩人忘情擁吻。
四十萬将士都斂聲屏氣,垂手立在原野上,瞧着太子與太子妃灞橋送別。
唇分時,兩人的情緒都有些不穩定,黎漠俯身,額頭抵着宋歸的額頭,輕嘆一聲問:“你追來幹甚?”
宋歸眼眸閃了閃,她從懷裏拿出一個荷包,擱在手心,推到黎漠眼前,說道:“這是我自己繡的荷包,沒有你娘親繡的好看,但是我還是想讓你帶着,是我宋歸送給你的護身符。”
“好。”黎漠眼底微動,他伸手将宋歸的手連着荷包攥在手裏,低頭吻了吻宋歸的朱唇,點了點頭。
宋歸抽回手,她又從懷裏拿出一個羊脂小玉盒,擱在黎漠手上道:“這是最開始,你送給我的那盒芙蓉烏參膏,我沒用,你仔細收好了。”
“婉窈,我……”黎漠抿了抿薄唇,他垂眸看着宋歸,正欲說話,被宋歸擡手按住了薄唇。
“你別說話,聽我說。”宋歸搖搖頭,她擡眸細細瞧着黎漠,“你要好好地回來,我在洛南城等着你,多久都會等,我會一直愛你,就算你缺胳膊少腿地回來,我也愛你。”
“還有,”宋歸頓了頓,她垂眸,拉過黎漠的手輕輕按在了自己小腹上,微微笑了笑,對上黎漠的眼眸輕聲道:“我有身孕了,才一個多月,你要當爹爹啦。”
黎漠瞳孔驟縮,他盯着宋歸,眼神緊凝,足足十息沒有說話。
宋歸笑着與他對視,黎漠抱住了她,情難自禁地吻住了她的朱唇,他将手掌放在宋歸的小腹,不敢用力,也舍不得放手,只輕輕得摩挲着。
宋歸推了推他,黎漠将她放開,宋歸擡手輕輕摩挲着黎漠的臉龐,眼眸閃了閃,“所以你要好好地回來,最好趕在我生孩子之前回來,陪着我和孩子。”
“好。”黎漠攥住宋歸的手,拉到唇邊,吻了吻她的手心。
宋歸抽回手,再一次深深地看了黎漠一眼,嘆道:“走罷,不敢再耽擱了。”
黎漠抿了抿薄唇,他擡眸與宋歸對視,就那麽靜靜盯着她看了半炷香,這才幹淨利落轉身,翻身上馬,一揚馬鞭,玄骢似閃電般絕塵而去。
自始至終,黎漠再也沒有回頭看宋歸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