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蛋糕
寧芷芊覺得自己狼狽極了。
鼻子塞着, 衣服上掉了一顆爆米花，帶着點爆米花餘味的指頭捏着被浸濕的紙巾，徒勞地擦着不停冒出來的眼淚，發絲在垂頭的瞬間變得不聽話, 沾在臉頰。她全身上下沒個清爽的地方，被楚伊發現，還說得口齒不清，聲音都變了調。
楚伊卻不介意, 用一個溫暖的擁抱包容了她的狼狽。
寧芷芊本能地縮了縮，不想楚伊看到自己哭得通紅的臉，不想讓身上的眼淚弄髒楚伊的衣服。
“沒關系。”楚伊輕輕安撫，不嫌棄地用手替她撥開發絲。
寧芷芊一愣, 由着楚伊用指頭拭去剛落下的淚珠。
楚伊對上她的目光, 笑了, 摸頭哄着，“想哭就哭吧。”
或許是哭暈了, 或許是周圍的燈光太溫馨了, 寧芷芊看着楚伊, 沒有想到自己的樣子會多丢人，也沒有想到把眼淚鼻涕蹭別人身上多麽不合适, 只知道心在聯系不上姐姐後空出的那部分急需一份溫柔去補上，還有……
她不要一個人。
寧芷芊徹底繃不住了, 抱住楚伊, 盡數将憋在心口已久的痛苦哭出來。
酣暢淋漓地哭過一陣, 她累了，情緒也穩定了不少，靠在楚伊肩上有一搭沒一搭啜泣着。楚伊拿了紙巾替她擦臉，動作柔柔的，然後拿了張紙巾摁在她的鼻子上等着。
這也太照顧人了。
寧芷芊找回一點力氣，自己接過紙巾小心地擦。
楚伊拿了遙控器，将電影的聲音調大了一些。
無言的照顧讓寧芷芊甚是心暖，她想想也沒什麽臉可丢了，在熱鬧歡騰的背景音之中擤幹淨鼻涕，終于能夠順暢地呼吸了。
“楚伊。”寧芷芊覺得有必要解釋一下，“我……我今天和媽媽斷絕關系了。”
楚伊點點頭，“然後呢？”
“親戚們會支持媽媽，當我不存在，但我覺得姐姐是例外。”寧芷芊嘆一口氣，“我試着給她打電話，她都沒有接。”
“會不會正好有事？你打的時候正好是飯點，或許被事情耽誤才沒有接，”楚伊試探問，“姐姐願意幫你逃婚，應當是個正直講理的人，不會跟你媽媽一樣的。”
寧芷芊咬咬唇，“我也不知道，你……你願意借我手機打一次嗎？”
她仍想知道姐姐是故意不接她的電話，還是真的有事。
“好。”楚伊關掉電影，拿出了自己的手機。
寧芷芊接過，輸入自己背得滾瓜爛熟的號碼。她一口氣輸完了，卻開始懼怕姐姐接起，不确定自己是否能承受這樣的結果，懸着指頭不點撥通。
楚伊握住她的手，“我來？”
寧芷芊答應了，将手機轉交到楚伊的手裏。
“準備好了嗎？”楚伊問了一句。
寧芷芊沒回答，抽一張紙巾再擦擦臉。
楚伊靜靜在旁邊候着。
寧芷芊扔掉了紙團，深呼吸好幾下才說，“打吧。”
楚伊點頭，“我開揚聲器。”
“嗯。”寧芷芊盯着暫停的電影界面發愣，不敢去看楚伊操作的情況，就像是小時候打針閉着眼睛，忐忑地等來針頭紮入的疼一樣。
等待的幾秒鐘顯得無比漫長，關掉電影聲音的客廳安靜得不像話。
寧芷芊屏息等待，被楚伊攥着的手微微握拳。
揚聲器報出了結果：“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呼……”寧芷芊松了一口氣，期待地看向楚伊，“姐姐是正好有事，對吧？”
“對。”楚伊思忖片刻才說，“你再等等，姐姐會聯系你的。”
這話裏少了點溫柔，多了一點分析過後的冷靜。寧芷芊聽着卻是很受用。在她印象裏，楚伊就是這麽一個愛說真話的人，所以沒有說姐姐愛你之類的感性話，搬出逃婚的事給她底氣，所以對着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她還不會找借口幫忙逃避，幫忙撥通。
楚伊都認為姐姐是暫時沒空，或許……真的是她想多了呢？
寧芷芊看到了希望，不住點頭，“嗯！是我太着急了。”
楚伊摸摸她的頭，“姐姐關機了，你早點休息，到時才能用最精神的聲音說話，不讓姐姐擔心。”
“好。”寧芷芊也覺得自己累了，加上周身粘乎乎不清爽，很想把這一身哭過的狼狽洗淨了，“我去洗澡睡覺。”
楚伊送了寧芷芊到房門前，“晚安。”
“晚安~”
房門一關，寧芷芊忙着洗漱，楚伊卻不急着走，站定去聽裏頭傳來的隐約聲響，确定寧芷芊不會再出來才轉過身走向書房。
楚伊打開通話記錄，删掉第一條“方秘書工作號”的記錄，按着寧芷芊撥號的印象輸入那串屬于姐姐的號碼。
寧芷芊不敢看的時候，楚伊已經将寧芷芊姐姐的號碼換成了方秘書那個下班時間永遠打不通的舊號。現在，寧芷芊被哄好回房，是時候看看寧芷芊的姐姐怎麽回事了。
楚伊關上書房的門，點下撥通，意外地聽到同樣的關機提示。
“難道我記錯了？”楚伊回憶了一下，“不可能。”
她最後沒有怪罪于這麽多年幾乎沒出過錯的記憶力，轉而打給方秘書。
“喂？”方秘書接得極快。
“去查芊芊的姐姐，越快越好。”
——
寧芷芊第二天要上早班，7點必須到。楚伊遷就她的時間，早早跟阿姨說了，一塊吃過早餐就坐車前往酒店。
路上，寧芷芊困乏，加上牽挂姐姐的心事沒怎麽說話，楚伊也沒有閑聊的意思，玩着手機，偶爾轉頭看她一眼，會給個暖人微笑，像是無聲鼓勵着。
寧芷芊慢慢鼓起勁兒，有一個念頭蠢蠢欲動。
到了酒店，楚伊送她到了樓層，寧芷芊揮揮手佯作無事，等電梯門一關就轉頭狂奔，一口氣奔到換衣室迅速換衣服，争出空閑的兩分鐘。
兩分鐘足夠了。
寧芷芊拿出手機，确認一遍六點多的時間後撥打姐姐的電話。
姐姐有晨跑的習慣，會用手機聽音樂，應當有空吧？
寧芷芊滿懷希望打電話，靜待片刻，卻聽到了關機的提示音。
“姐姐真的這麽忙嗎？”寧芷芊失望，亂糟糟的思緒拼出一個可怕的想法，“難道……姐姐也把楚伊的電話屏蔽了？”
她想到這麽一個可能就急了，借來同事的手機。
用同事的手機撥打，姐姐同樣是關機。
“我果然想多了。”寧芷芊松一口氣，随後為自己的疑神疑鬼感到後悔，敲敲腦袋，“我怎麽又自己吓自己了？得聽楚伊的話！”
寧芷芊下定了決心，把手機放好了就去工作了。她來到廚房，意外地看到喬親自上陣、厲霄在旁邊看着的畫面，趕緊上前，想看看喬在做什麽高難度的甜點。
她看到的是一個平平無奇的雙層蛋糕。
寧芷芊一看就猜出這是加急單了。
喬是酒店請來的大師，一般不做這種難度低的蛋糕，只有碰上加急單才會動手。加急單是特別客人才能下的，包括但不限于酒店高級VIP、合作商的老板或代表、影響力大能起到宣傳作用的名流，全是有面子請喬出馬的重要人物。
上次能得到這種待遇的是楚伊的奶奶，這次是誰呢？
寧芷芊好奇，目光在工作臺上轉悠了一圈，想找找有沒有寫好的訂單備注記錄。
“寧。”喬開了口，拿來兩張圖紙問她，“你喜歡哪個？”
兩張圖都是蛋糕的設計畫稿，與喬常做的華麗類型不一樣，全是女孩子喜歡的柔美可愛的風格。寧芷芊沒被問過這種問題，認真看了一下，答了個不确定的話。“我覺得左邊比較漂亮……客人有什麽要求？”
喬想開口又卡住了，看向厲霄。
厲霄面無表情拿出口袋裏的備注條念着，“美女喜歡的。”
“……”剛回答完喜歡什麽的寧芷芊感覺有點羞恥。
“就這個。”喬聽了她的話，同時給個任務，“你得寫字，去練習。”
寧芷芊這回不勞煩忙碌的喬了，按着眼神指引去厲霄那兒問詳情。厲霄領了她到旁邊的工作臺，張羅的同時跟她解釋，“客人要求寫中文，字比較複雜，又不願意用巧克力來做。喬在蛋糕上留出來的空間大概這麽大，你根據剛才看到的蛋糕照片設計一下，盡量不要破壞整體。”
“好。”寧芷芊開始選寫字的果醬顏色。
老實說，喬的蛋糕最後做成什麽樣還不一定，她現在來練，心裏沒底。厲霄之前試過一次，字體過于潇灑，跟“美女喜歡的”的可愛風蛋糕不搭，被喬無情地打回了。她吸取教訓，想琢磨出俏皮可愛的字，努力練着，一邊練一邊在心裏嘀咕：客人的名字真的挺難寫啊。
加急單從來是重中之重，厲霄去做日常工作，寧芷芊頂着“不能毀掉蛋糕”的巨大壓力開始一遍又一遍地寫同樣的字。
她正有些煩躁，兜裏的手機響了。
可能是姐姐！
寧芷芊完全沒法冷靜，跟喬說了一聲。幸好，她的練習作真的挺可愛的，喬看了一眼覺得她做得不錯，大方地準了她去接電話。
一個陌生的號碼。
“喂？”寧芷芊接起。
一個溫柔的聲音傳來，“芊芊。”
“姐姐！”寧芷芊一下子認出來，驚喜。
“哎。”姐姐應了，笑着說，“對不起，我的手機不在身邊，沒有接到你的電話。”
哪怕姐姐看不到，寧芷芊也不斷搖頭，“沒關系，你願意給我打電話就很好了。”
“別這麽說。”姐姐嘆口氣，“媽媽的話，你不用放在心上。我永遠是你姐姐。”
寧芷芊鼻子一酸，想哭出聲的時候，突然聽到姐姐那頭嘈雜的背景音裏有聽不懂的外語，“姐，你在哪裏啊？”
“國外的海灘。”姐姐說，“我跟你姐夫出來旅游了。我們說好不帶手機，沒想到正好錯過你的電話。”
“不帶手機？為什麽？”寧芷芊不大明白這個操作。
“想好好玩一玩。”姐姐随意答了句，轉開話題，“我過幾天就回去了，到時候見面再好好說。”
寧芷芊也是個識時務的人，“嗯！我等你回來。”
“乖。”姐姐哄着她。
姐夫也在背景音喊了一句，“會給你買禮物的！”
不喜歡姐姐和娘家走太近的姐夫竟然支持姐姐？寧芷芊驚訝，随後由衷為姐姐高興，不打擾夫妻倆的甜蜜旅游了，“你跟姐夫好好玩，拜拜。”
姐姐說了再見。
短短兩分鐘的通話，給寧芷芊打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她再回到廚房，不嫌練字無聊了，真摯誠懇地一遍遍寫着，到喬完成蛋糕之後也沒發揮失常，把客戶指定的字漂漂亮亮地寫上去了：
“親愛的若霏，歡迎回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