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病情
何雪青聽到這個消息時,心中大大震撼。
何爺爺也是如此,良久之後,他深深嘆息一聲:“可惜了這孩子。”
過了一會兒,他又說:“雪青啊,明天咱們去看看他吧。且不說你們好過一場,就憑他爺爺他爸跟咱們家的交情,咱們也得去看看。”
“好的爺爺。”何雪青機械地回答。
何雪青和爺爺跟于爺爺他們一起去醫院看沈肅端。
本來白冰也要來的,因為怕有意外,被她婆婆攔下了。因為沈肅端是精神病人,旁邊有一男一女兩個護士陪同。江曉蓉不在,沈千源說她去看醫院看江婉了。
沈肅端身穿藍色條紋病號服,呆呆地坐在病床。護士說他幾乎不開口說話,對什麽都沒有興趣,食欲減少,整天整天地坐在那兒發呆,受到刺激還狂躁且伴有暴力行為。
衆人默默地看着一言不發地病人,只能默默地嘆息。誰也想到那個彬彬有禮的有為青年,竟會一夕之間變成這副模樣?
探視時間很快到了,他們一起離開了醫院。
沈家出了這樣的大事,沈千源自然擔負起了照料沈肅端的責任,兩人見面的次數逐漸少。
就算見面,兩人也繞不開沈肅端。
何雪青問:“大夫說他有恢複的希望嗎?”
“有是有,只是不知道什麽時候恢複。護士說他還有自殺傾向。”
自殺傾向?何雪青吓了一跳。
“我們該怎麽幫他?”
何雪青喃喃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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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千源神色複雜地盯着她看了一會,然後別過目光:“以後肯定有用得着你的地方,機會很快就來了。”
沈千源之後一直替沈肅端奔波。
何雪青一直在家陪伴爺爺。
一天上午,爺爺到小區裏找于爺爺他們下棋去了。何雪青一個人在家。
她聽到有人敲門,以為是爺爺或是沈千源回來了,趕緊跑過去開門。
她沒料到來的人卻是江曉蓉。
何雪青看到她不由得暗暗吃驚,短短半年沒見而已,她仿佛老了二十歲似的,面容清瘦,頭發斑白,神色疲倦憂郁,額角上還有一道傷痕。
江曉蓉勉強笑笑:“雪青,我可以進來嗎?”
何雪青這才反應過來,忙客氣地說道:“阿姨請進。”
江曉蓉慢慢地進了屋,何雪青請她坐下,随手倒了一杯熱茶放到她面前。
江曉蓉端起茶杯沉吟不語,似在醞釀着什麽。
何雪青為了打破這難堪的沉默,便随口問:“江婉的傷勢怎麽樣了?”
“已經脫離了危險,我請了護工照顧她。”
“人沒事就好。”
何雪青不知道再說什麽好。
“雪青,對不起。”江曉蓉看着茶杯,語調緩慢低沉。
何雪青心中五味雜陳,她扯扯嘴角:“阿姨,這事已經過去了。”
“不,它沒有過去。”她的聲音悲戚而又充滿自責:“我的報應來了。”
何雪青動了動唇,想安慰她又不知說什麽好。
江曉蓉停頓了一會兒,聲音飄渺恍惚:“我曾經以為,在教養孩子方面,整個廠區都沒有哪個母親比我更用心。我對肅端投入了全部的精力,他是我的精神支柱和生命價值,可是我萬萬沒料到,我的母愛竟成了沉重的負擔,心裏醫生說得對,我這份母愛表面上是無私奉獻,實際上裏面裝的是控制欲、占有欲和功利心。我是一個拿愛當武器的媽媽,是一個披着媽媽皮囊的殺手。我不但害了我的兒子,還害了我的侄女。”
江曉蓉說着說着,突然情難自禁地抽泣起來。何雪青一邊安慰一邊抽了幾張面巾紙遞了過去。
江曉蓉接過紙巾,慢慢地拭了拭了眼淚,過了好一會兒才逐漸平靜下來。
她繼續回憶:“你們臨行前的那個晚上,我怎麽跟他講道理、懇求都沒用,他鐵了心要逃離我。我當時整個人都要崩潰了,二十九年了,從國內到國外,他從沒離開過我的身邊。我當時把怨氣全撒在你身上,我覺得是你搶走了我的兒子。我是看着你長大的,我知道你的性格,如果你們結了婚,他只會離我越來越遠。所以、所以我就做了那件事……”
說到這裏,她的臉上浮現出一絲羞愧和窘迫。呼吸也逐漸紊亂起來。
何雪青怕她也出了什麽意外,連忙安撫道:“阿姨,過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你們家已經有兩個病人了,您千萬要好好保重。”
江曉蓉喘息一陣,十分艱難地把那番話補充完整:“雪青,那晚真的什麽事也沒有發生,我只是求小婉讓她配合我演一場戲……”
何雪青苦笑一下,聲音幹澀:“我明白。”
“那麽,”江曉蓉擡起頭來殷殷地望着何雪青:“你、你能原諒阿姨嗎?”
何雪青遲疑了片刻,江曉蓉語氣懇切:“我知道我沒臉提這樣的要求,我也不拿長輩的身份來壓你,因為我的行為就不像個長輩,我只求你看在咱們兩家過去的交情上,看在你和肅端青梅竹馬的情誼上……”
何雪青深吸口氣,緩緩答道:“阿姨我原諒您了,以後再別提這事了。眼下治好肅端的病才最要緊。”
江曉蓉如釋重負,長長地舒了口氣。
“我求你以後多陪陪肅端。大夫說他受了雙重打擊,他自責自罪,悲觀厭世,對一切都失去了興趣。”
何雪青稍一沉吟說:“我會盡力幫他的。”爺爺說得對,就算他們倆沒有這一場半途而廢的戀情,單憑兩家的交情和他小時候對自己的照顧,她也要盡力幫他。
“雪青,太謝謝你了。我得回去了。”
江曉蓉走後不久,爺爺就回來了。
何雪青把江曉蓉的來意告訴了爺爺。
何爺爺點頭說:“這個江曉蓉啊,算了,事到如今我也不想說她了。你去也行,不過一定得注意安全,絕不能單獨見他。”
“我會注意的,爺爺。”
從那以後,何雪青每隔幾天就去醫院看沈肅端,每次都有護士陪伴,沈千源基本也在旁邊陪着。可是沈肅端的病情仍不見好轉,他還是跟以前一樣,整日整日地坐着不說一句話。
一個月過去了,從初冬到了寒冬,沈肅端還是老樣子。
這一天,何雪青跟江曉蓉一起去看沈肅端。
到了病房後,江曉蓉一直慢聲細語地跟他說話,沈肅端一直無動于衷,半句也不回應。
江曉蓉說得嗓子都啞了,只得停下來對着何雪青嘆氣。
過了一會兒,沈肅端突然擡頭看向何雪青:“雪青,你今天怎麽沒去上學?”
何雪青和江曉蓉聞言俱是一怔,接着江曉蓉的臉上流露出一絲激動的喜色,她以目示意何雪青快接着跟他說話。
何雪青很快反應過來,笑着說:“你怎麽忘了,我放寒假了。”
沈肅端兩眼空洞,一字一字地說道:“放、寒、假了啊。”
兩人還想引導他說下去,他又跟剛才一樣,神情呆滞地坐着不動。
20分鐘後,護士進來說病人該吃藥了,建議今天的探視到此為止。兩人只好一起離開了醫院。不管怎樣,這畢竟是一個好的開始。
何雪青回去把自己中學時期沒來及扔掉的衣服,找出來穿着去見沈肅端,以便引起他更多的回憶。
沈肅端并無特殊反應,直到有一天,何雪青穿了一件帶着小熊圖案的鵝黃色羽絨服去看他時,他終于有了觸動。
“我們去和非非他們打雪仗吧,還有我看到越越做了一個雪橇,我一會拉着你跑。”他說。
他看着何雪青溫文爾雅地而又略帶腼腆地笑着,有一瞬間,何雪青仿佛覺得當年的沈肅端又回來了。
沈千源幫他找來了國內頂尖的醫生和心理學家,沈肅端的病情終于開始慢慢好轉。他的神情不再那麽僵硬呆板,變得愛說話了,食欲也開始增加。
到年底時,大夫建議他回家一陣子,試着融入正常人的生活,同時囑咐他一定不能再受刺激。至于他那次砸傷江婉的暴力事件,心理醫生說他在心理上把江婉當妹妹看待,所以他把兩人的結合看成是亂倫,當江婉接近他時,觸發了他心底的罪孽感,從而導致他理性全失。
沈肅端在逐漸恢複,何雪青的心底暗暗松了一口氣。
但她同時也注意到,沈千源這些日子以來出奇的沉默。
起初,她以為他這樣是因為擔憂沈肅端的病情,可他後來并沒有随着對方的病情而恢複。
在他送她回家的路上,她關切地問:“你怎麽了?”
沈千源的語氣酸溜溜的:“你終于想起我了。”
何雪青輕笑一聲:“你跟一個病人計較什麽啊。”
他沉默不語。
昏黃的路燈把兩人的影子拉長得老長,他飛起一腳踢起路邊的一塊石頭。
然後突然停住腳步,擋在她面前:“你打算什麽時候把咱倆的關系告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