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嫩草怕雪
抗日神劇還在播,士兵們一直在跟鬼子們激烈厮殺。
“小鬼子,老子跟你們拼了。”
轟,轟,轟。突,突,突。
激昂的音樂響起。
兩人在厚厚地窗簾後面靜靜地緊貼着,呼吸相聞,一動不敢動,何雪青的心也跟着突突跳。
沈千源促狹地笑着,好像十分享受這種偷情的樂趣。何雪青十分想擰他掐他,可她不敢亂動。
鬼子還沒殺完,爺爺看得津津有味。何雪青在想,幹脆厚着臉皮出去算了,省得在這兒煎熬。
最終打破這個僵局的是雪圓。
它睡夠了,從狗窩裏出來,敏銳地一路嗅過來,然後跑到窗簾後面,用爪子扒沈千源的腿,嘴裏哼哼唧唧地叫着。
何爺爺終于後知後覺地發現了窗簾後面的異常。
他愣了十秒鐘,然後關電視,起身,最後有意無意地對雪圓說:“雪圓乖,好好呆在家,爺爺去給你買狗糧。”他關門出去了。
兩人終于解放了。
何雪青從沈千源的毛衣裏面鑽出來,臉上熱得發燙,沈千源嘿嘿笑着。
何雪青沒好氣地說:“滾一邊去,都怪你。”
沈千源好聲好氣地哄人。
爺爺再回來時,裝作什麽事也沒發生過。何雪青和沈千源也同樣裝得若無其事。
Advertisement
幾天後,沈千源正式跟爺爺提出結婚的事。
何爺爺想問沈家父母的意見,兩家互通了幾次視頻電話。沈千源的爸爸沈建國和媽媽蘇明雲都是性格粗犷之人,說一切都好商量。又說他們離得遠,一切照他們兩人自己的意思辦就行。需要經濟支援就跟他們說一聲。
這兩人在跟兒子交談時,明顯地感覺到他這段時間成熟穩重不少,頓時倍感欣慰。
婚期在商定中,何雪青的耕讀園也進入了穩定發展期。
第一個月略有虧損,第二個月就開始盈利。
何雪青沒事就在店裏呆着,處理一下店裏的事,看看書翻翻雜志,有靈感時就畫上幾筆寫上幾行字。
她原先就有繪畫基礎,這些年來,一直當作業餘愛好也沒有落下過,現在重拾起來毫無生澀感。再加上閱歷和心态的成熟,畫風成熟不少,也開始逐漸形成自己的風格。
說來也奇怪,以前的她老覺得自己畫畫水平一般,文筆一般,現在卻突然有了信心。
這種信心既有她在人生重建時的感悟,也有沈千源的鼓勵。
沈千源這麽跟她說:“雖然我們不是世界的中心,不是王子公主,只是一對普普通通的男女,但無論多普通那也是限量版。要不然,我爸你爸二十多年前放出那麽多小蝌蚪為什麽就咱倆能找到媽媽呢。”
何雪青踹他一腳:“你能不能說點正經的?”
沈千源一攤手:“當然正經,我是從生物學的角度解說的。”
接着他又說:“我再從別的方面說說,比方說你畫畫,你別覺得自己畫得不如梵高高更就不敢下手畫,你畫得再差那也是你的,那是你對這個世界的精神輸出,是你留下的足跡……”
他表達得不是很清楚,何雪青也深深地理解了。
她心中感慨,小時候,她過份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但長大後,她又過份低估了自己。人,真的很難正确地認識自己。不但世人眼中的她不是真正的她,連自己眼中的她也不是真正的她。至于什麽才是真正的自己,這大概需要用一生來探索。值得高興的是還有人陪着她一起去探索未知的自己和未知的世界。
“千源,能遇見你真好。”何雪青真心誠意地說道。
沈千源心中欣喜,臉上卻故作平淡:“你才發覺啊,真是遲鈍。”
何雪青白他一眼,至今為止,她已經聽過三個說她遲鈍了,沈肅端,白冰這樣說她,現在連沈千源也這麽說她。
她略有些憤然道:“你再說我遲鈍試試?我這人不過是比別人晚開竅好幾年罷。”
沈千源:“感謝老天讓你開竅晚,不然就輪不到我了。”
何雪青要回家時,爺爺打來電話說,讓她去超市一趟,買些東西帶回來。
沈千源剛好也下班了,兩人就約好一起去超市。
沈千源負責推車,何雪青負責挑選。
兩人挑好東西去結帳時,前面的一個男人正在跟收銀員臉紅脖子粗地争吵。
一個矮矮胖胖、滿臉油光的男子手舉着一包衛生巾沖收銀員大嚷:“為什麽标簽上寫得是六塊八,到了結帳時卻是二十?你們超市這是欺詐,我完全可以投訴你們,知道我在哪兒工作嗎?說出來吓死你,我在政府部門工作,工商局的頭頭是我哥們。”
收銀員倒沒吓到,畢竟這是全國連鎖大超市,自然不會被子虛烏有的工商局哥們給吓倒。她淡定地跟他解釋:“先生,您可能看錯了,您說的六塊八的是另一個牌子的。”
何雪青一眼就認出那人就是“五秒先生”朱近明。一年沒見,他比以前更邋遢更胖了。他身邊的那個長相清秀、渾身淘寶爆款的女孩應該就是他愛人,好像叫許豔。
朱近明還在那邊喋喋不休,後面的顧客都有些不耐煩了。
許豔也覺得臉上無光,便小聲說道:“你能別這麽丢人行嗎?不就多十幾塊錢嗎?”
朱近明小眼一瞪,依舊大嚷:“這不是錢的事,這是欺詐顧客。”
許豔冷笑:“這就是錢的事。沒見過哪個男人像你這樣。我他媽的是瞎了你眼才嫁給你,又老又醜又窮還摳門,連一包衛生巾都不舍得買。”
衆人無言以對,紛紛用鄙薄的目光看着朱近明。
朱近明臉上挂不住,惱羞成怒:“我他媽當初是瞎了眼才看上你,又懶又饞連個孩子都生不出來!娶你有個毛用?”
許豔聽他這麽一說,扯開了嗓門大嚷:“你把話說清楚,我生不出孩子怪誰?我上醫院檢查,屁事沒有,大夫說讓你一起來查,你為什麽不敢去?你不就怕查出來是你的毛病?”
朱近明一聽她當衆抖落自己最在意的隐私,臉登時漲得通紅,高高舉起巴掌:“你再說,再說我抽你信不信!”
許豔不甘示弱:“有種你抽啊,你不抽就不是男人。”
朱近明神色猙獰,舉起巴掌就要狠狠地扇過去,周圍的人議論紛紛,有人想勸,但又覺得是人家家務事。
何雪青剛想去勸,沈千源一個箭步竄上去,一把抓住朱近明的手,冷冷說道:“你現在的本事只剩下打女人了嗎?我都恥于跟你一個性別,敗類。”
朱近明一看到是沈千源,火更大了,他直着脖子叫嚷:“我打自己的老婆,關你屁事?”
“當然有關系,因為你延緩了高等雄性的進化。”
許豔則是一臉驚訝地看着沈千源,從他英俊的臉到筆挺的襯衫,再到挺拔高大的身材,飛快地掃視而過。
她臉上的彪悍之氣頓時減弱不少。
同時聲音也放柔了許多:“這大庭廣衆的,還有熟人,你就不怕人笑話啊,我下次注意些不就行了嗎?”
朱近明見她不再強硬,便順坡下驢,氣哼哼地抽開了手,也不再跟收銀員争執了。
沈千源不想再看他第二眼,嫌惡地甩開他,繼續回到原位置排隊結賬。
何雪青和沈千源結完帳,提着東西說說笑笑離開。
許豔好奇地問朱近明:“這兩人是誰啊?”
朱近明盯着何雪青的背影,從鼻子裏哼一聲:“那個女的是就是我之前的相親對象何雪青。真有手段啊,哥哥沒撈着,把弟弟給蒙到手了,啧啧,現在的女人喲,逮個有錢的死巴着不放……”
何雪青許豔是聽說過的,她在朱家衆人的嘴裏名聲很不好,什麽勢力拜金老剩女。可是今天一見,全然跟聽說中的不一樣。她看上去也就二十四五吧,長得漂亮,身材好,氣質也好。
許豔一臉豔羨地說道:“她身上穿的風衣是巴寶莉的,穿上真顯身材,比我們廠長的兒媳婦穿着好看多了。”
朱近明一聽她提衣服就不耐煩:“你們女人能不能別那麽淺薄?一天到晚就是衣服裙子包包。”
許豔本想反唇相譏,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沖他笑笑:“哪個女人不喜歡這些啊。”
朱近明見他沒反駁,心裏好受許多。
許豔又漫不經心地問:“那個男的是何雪青的男朋友嗎?他是誰啊?”
朱近明也沒察覺到異樣,滔滔不絕地把沈千源從裏到外貶斥一遍,什麽嚣張、炫富,說話難聽,反正聽上去沒一樣好的。許豔越聽眼睛越亮。
……
一個星期後,沈千源告訴何雪青他們已經跟一家風投公司談好了,對方答應給他們投資。
這在公司是一件大喜事。
“今晚有個聚餐,你願不願意來賞個臉?”
“當然要去。”何雪青痛快答應。
“那好。我一會兒去接你。”
離約定時間還有兩個小時,何雪青開始挑衣服,化妝。最後她選了一件沈千源送她的生日禮物——香奈兒小黑裙,再搭配件白色小西裝。
她沒等沈千源來接,而是直接打車去了他的公司。沈千源又驚又喜,神色溫柔地看着她,輕攬着她的腰,滿臉自豪地向衆人介紹:“這是我女朋友。”
除了鄧通和另外兩名員工外,其他人是第一次見到傳說中的“老板娘”。他們只聽說過老板娘比老板大五歲,倒沒想到她這麽優雅漂亮。
大家都是年輕人,加上沈千源也不端架子,氣氛十分輕松随意。
何雪青笑着跟他們打過招呼,然後大家收拾東西準備去飯店吃飯。
席間氣氛十分熱鬧,鄧通是個話唠,有他在幾乎不用擔心冷場,他說道:“看到沒,咱們的沈總已經脫單了,你們也趕緊加油啊。雖然全公司都是單身汪,加班出差方便,可是我還是希望你們趕緊脫光。”
衆人起哄:“鄧哥,你先脫吧。”
鄧通嘿嘿笑:“馬上,很快,算命的說我今年紅鸾星動了。”
衆人一起大笑。
聚餐進行了一個多小時,大家興盡而散。
沈千源高興得忘乎所以,一遇紅燈就偷親何雪青。
他們倆誰也沒注意到,車後有一輛出租車一直在不遠不近地跟着他們。
第二天下午,何雪青在書吧,意外地見到一個熟人——葉宣宣。
與上次見面時相比,她看上去清瘦些,原先可愛的嬰兒肥消失了,下巴變得小而尖,整個人看上去愈發精致俏麗。
兩人互相打量了一眼,接着就是客套寒暄。
葉宣宣的語氣依舊天真嬌憨,說出來的話卻讓人無言以對:“姐姐,你把千源讓給我好不好?我真的非常非常愛他。”
何雪青笑着說:“不好意思,他現在是我男朋友了,我也非常愛他。”
葉宣宣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何雪青:“可是你們根本不般配啊。你們相差了五歲,你知道五年意味着什麽嗎?當你四十的時候,他才三十五,他風華正茂,事業有成,正是男人的黃金時代。而你已經人老珠黃,顏值衰退。姐姐你真的不擔心嗎?你和他在一起有安全感嗎?”
何雪青神态優雅從容,語氣平和:“對于只擁有年輕這樣一種單一優勢和憑仗的人來說,五歲是個大問題,可是對我來說根本不是。還有,安全感不是別人給的,是自己給自己的。我一點也不擔心,你更不用替我擔心。”
以前她曾擔心過,可當她想明白後,她什麽都不怕了。她經濟獨立,精神獨立,又确定了自己的理想和事業,她擁有讓自己幸福的能力。如果有個志同道合的伴侶陪她一起更好,沒有也行,即便他因為各種原因中途離開,她也承受得起。
葉宣宣仍繼續抓着這個話頭不放:“可是我覺得這對于任何女人都是啊,難道歲月這把殺豬刀會優待姐姐嗎?姐姐可以好好考慮一下,我會給葉葉不補償——”
何雪青神色變冷,語氣也多了些嚴肅:“宣宣小姐,我想告訴你一句話。所有的果實都曾經是花朵,但并不是所有的花朵都能長成果實。
沒錯,你是比我年輕,可是年輕真算不得什麽,只要不出意外,你早晚也會到我這年齡。這世上最值錢的是青春,但最不值錢的也是青春,因為一批批的人在不停地被生出來,永遠都有比你更年輕的。以後請你記得,別再拿這種人人都逃不過的自然規律來秀優越感。你可以換一種方式來秀,比如才華、內涵、品格之類,如果你有的話。”
葉宣宣的眼淚在眼裏打轉,她騰地一下站起來,情緒有些失控:“我就是秀優越感怎麽了?你拿什麽跟我比?你有才華有內涵有家世?你只不過是個脾氣古怪的老女人而已,你憑什麽得到他的愛?”
何雪青一臉淡定:“大概就憑我吃相比你好看,沒有跨省去當第三者,也沒有恬不知恥地去勸別人把男朋友讓給我。”
“就憑我愛他,她也愛我。你明白了嗎?”
沈千源不知何時進來了。
葉宣宣一看到沈千源淚水流得更兇,好像何雪青對她做了什麽似的。
“千源哥哥……”
沈千源對她的眼淚視而不見,語氣冷硬而堅決:“我一直都說得很清楚,我有喜歡的人了。我從頭到尾沒有做過任何引起你誤會的事。算我求你了,你能別再纏着我嗎?”
葉宣宣什麽話也不說,只是無聲淚流。
沈千源無奈地說:“其實追你的人還是挺多的。”
葉宣宣像一個得不到玩具的小孩子,執拗地嚷道:“不,我不喜歡他們,我只喜歡你。”
沈千源:“可是我不喜歡你。我已經有女朋友了。我對她一見鐘情,而且她還是我的青梅竹馬,我們已經得到雙方父母認可,馬上就要結婚了。請你自重好嗎?葉小姐。”
葉宣宣的臉色蒼白,怔怔地看着沈千源。
“你會後悔的!”半晌之後,她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抹着眼淚走開了。
她一走開,何雪青就過來說道:“她的情緒有點不對勁,這裏又人生地不熟的,咱們最好悄悄在後面跟着她,然後你再跟她家人聯系,萬一她在這裏出了事,咱們也不好交待。”
沈千源倒沒想到這一點,他趕緊去取車,兩人悄悄跟在葉宣宣乘坐的出租車後面。
葉宣宣果然沒有回酒店,而是進了本城一家最大的酒吧,幸虧他們跟來了,否則,一個年輕漂亮的單身女孩子在魚龍混雜的酒吧裏誰知道會發生什麽事?沈千源記下酒吧的名字,然後他打通了葉立成的電話,把葉宣宣的行蹤告訴了他。
葉家在伊城也有朋友,葉立成說他自有安排。
兩人一直到等葉立成安排的人過來,和他們交割完畢才放心地回家。
路上,何雪青戲谑道:“你說這顆果實還沒熟透呢,就開始有鳥兒來啄了。以後可怎麽辦?”
沈千源建議道:“那就把我一口吞了。”
“怕卡着。”
沈千源把手放到她大腿上,低聲下氣地說:“晚上回去,我任你懲罰差遣,別跟我生氣。”
何雪青跟他生什麽氣,他又沒有主動招惹葉宣宣。她笑道:“皮鞭老虎凳,十大酷刑你任選。”
“可以自助?”
“可以。”
當晚,沈千源選的自助是給她按摩和剪腳指甲。
何雪青洗完澡後,半靠在床上,伸長腿,翹着腳,等着沈千源的服務。
“老婆,請問是要月牙形的還是要鋸齒形的?”
何雪青揚眉:“要鋸齒形的幹嗎?割草啊?”
沈千源服務态度極好:“知道了,老婆大人。”
何雪青一邊享受着五星級服務,一邊用手機刷微微博聊天。她注意到沈千源的微博名改成了嫩草怕雪,她倒也沒多想。
她刷了下微博就開始跟于非非聊天。
是是非非:“親,告訴你個好消息,我下月就回本部了。”
何雪青:“太好了。沒有你的日子真是空虛寂寞冷。”
“別蒙我,你現在蜜裏調油,肯定早把我忘了。那啥,我說你們倆能不能別那麽污?讓我等觀者臉紅心跳。”
何雪青:“??誰污了?你把話說清楚。”
于非非:“嫩草怕雪,雪怕日。……這不污?”
何雪青:“……”
她擡起臉,似笑非笑地說:“沈千源同志,你過來咱倆好好談談你的微博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