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還沒等李笑他們回府,許扶斯就已經知道了他們的成績了。

報喜的小厮興奮得臉都紅了,他從來沒有見過一整個書院的學生會試都中榜了,嘴巴不斷的說着。

“倒還算争氣。”

許扶斯拾起一顆黑棋落在棋盤上,又挑起一顆白子,落在黑棋旁邊。

又過了一會兒,另外幾名小厮也回來了,其中一個提着大布袋子,汗水浸濕了他的衣裳。

一打開,裏面都是銀票,“先生,按照您的吩咐,我們已經将先生從賭場獲取的銀票拿回來了。”

這些銀票,足夠在京城買下兩處三進的房子了,而這錢,是許扶斯在賭場卷來的。

他下注了葉子辛,而下注了葉子辛的,沒有幾個,除了他,剩下的都是瞎貓碰死耗子,他的學生們在會試前,都是留在他的府邸刷題,也沒有參與進這次賭博裏。

許扶斯起身,青色的袖擺拂過棋盤,腰間的平安結順着皓白的指尖擦了過去,其中一縷紅線纏繞了一圈後又戀戀不舍的散開。

他吩咐了其中一個下人什麽,然後自行去倒了一杯溫茶,回來的時候,葉子辛他們已經進門了。

李笑叫叫嚷嚷,“夫子!夫子!你猜猜我是多少名!你絕對猜不到!”

許扶斯慢悠悠喝了一口茶,回到棋桌上,“沒上榜,最後一名。”

李笑立即露出你猜錯了的得意表情,“不對,這次我雖然是最後一名,可是我上榜了!夫子你再猜!”

許扶斯還沒說話,葉子辛已經擦着李笑身邊走了過去,“夫子已經知道了。”

李笑:“哎?!”

他仔細注意夫子的表情,這才發現夫子心情十分愉悅,唇瓣微微翹着,而在旁邊,好幾個小厮額頭上都是汗,面部表情卻是十分興奮的。

少年垮了臉,“什麽嘛,我還想看夫子震驚的表情,我可是一甲第三!一甲!”

許扶斯說:“讓你失望了。”

見到李笑失落的樣子,他眼中含着笑意,“但是當時聽到的時候,的确驚訝了一下。”

他算着李笑應該是二甲的,但沒想到,李笑居然能闖進一甲。

李笑一聽,立即又揚起笑容,驕傲道:“等我回去,我爹娘還有宛宛,肯定會很高興的。”

等他和宛宛成親,別人問宛宛嫁的誰,宛宛可以說她嫁的是會試一甲及第。

葉子辛一進門,就注意到那與夫子房間格格不入的布袋,走近一看,裏面全都是銀票,還是銀兩票。

“夫子?”

許扶斯看了眼,哦了一聲,他彎起眼眸,“給你們的獎勵。”

這都是學生掙來的,他也不會私吞,從哪裏褥的羊毛,就還在哪只羊身上。

“等你們殿試完,拿去票行存着,科舉入榜只是開始,你們的路還很長,需要打點的地方多的是。”

人一踏入官場,想要升職的話,沒有錢打點周圍的話是萬萬不能的,見學生們都比較抗拒的樣子,許扶斯笑了笑,慢條斯理道:“想要為民謀福,就需要站在足夠高的位置上,想要為民長久謀利,就要活得更久。”

官方永遠杜絕不了賄賂貪污,如何利用賄賂貪污,來達成自己清明盛世的願景,這才是關鍵。

兩袖清風卻無所作為只會無病呻吟的清官,還抵不過一個能幹實事的貪官。

果然學生們沒有再說話了,雖然夫子說的話放肆了點,但他們不傻,知道夫子是對的。

葉子辛落座在許扶斯對面,看了眼棋盤,“可以和夫子繼着這棋盤下一局嗎?”

許扶斯放下茶杯,“當然可以。”

一個人下棋,哪有兩個人下着好玩。

他讓學生将銀票拿了下去,也不擔心他們會私吞,學生們将銀票放好後,又連忙回來看他們下棋,連呼精彩。

“子辛兄實在是太厲害了,居然能在夫子手下撐這麽久。”

要知道夫子下棋可是高手中的高手,能在夫子手裏撐過半刻鐘,都是不錯的了,而葉子辛居然和夫子走了半個時辰。

一局棋下來,葉子辛不出意外的輸了,卻得到了許扶斯的誇贊,“進步不錯。”

葉子辛收回手,神情溫順,輕聲道:“不過是夫子有意放水罷了。”

許扶斯低笑,“我可沒有啊。”

他下棋到現在,只對謝陵和蘇未未的父親放過水。

“好了。”他起身,“你們來之前,我已命人燒火煮飯,給你們做一桌慶功宴,約莫快好了。”

他一起身,葉子辛的目光便自然而然落在他的腰間,挂的依舊是平安結,沒有他送出的玉佩。

眼神晦澀只是一瞬間,垂于袖中的手指捏緊了幾分,他彎身,和其它學生将棋盤收拾好,然後跟着去了正廳。

學生們因為都考得不錯,所以都比以往興奮活躍,飯菜上來的時候,聞到香氣,才發現已經是饑腸辘辘了。

“有我愛的東坡肉!”李笑眼睛都亮了。

“也有我愛的扁豆炒肉!”

“蝦魚炒筍蕨!”

“煨竹筍!”

“蜜餞蜜桃!”

……

最後,學生們感動的看向許扶斯,“夫子,你太好了!”

這麽多好吃的!雖然來京城之後,吃的一直都不錯,但這麽多他們喜歡吃的菜,可見夫子的用心。

真的是太棒了!

許扶斯從從容容,“還有一樣東西。”

學生們:“還有什麽?”

不一會兒,小厮們端上來好幾個酒壇,打開酒蓋。

不過一個眨眼的時間,酒香四溢,香得這些年輕的少年喉結鼓動,“酒?”

“夫子!我們可以喝酒了?!”

自入了青山學院後,他們便再沒有怎麽接觸酒了,因為夫子不讓,若是讓夫子發現誰喝了酒,就會被罰。

已經很久沒有嘗過酒液的少年們,看着酒壇子的目光綠幽幽的。

許扶斯又讓人将酒杯取來,“從今日之後,我就再也管不了你們了,你們想做什麽,就做什麽。”

一杯又一杯的酒杯被他倒滿,他放下酒壇,笑道:“只望着你們牢記使命,勿忘初心。”

社會主義好,習某人的話永遠是真理。

他希望他帶出來的這些學生,能夠撐起燕朝的一片天,能夠永遠銘記他們最初入仕的理念,是為民,為國,為家,而不是被利欲熏了心。

他希望他們可以成為謝陵的左膀右臂,将謝陵的燕朝建設得更好,這樣,他就沒什麽遺憾了。

學生們嚴肅神色,“學生等人必會銘記夫子之教誨,為國為民,一心向公,報效國家,忠于君。”

這一場慶功宴,大家都很開心,喝醉了後,便一個接一個的原形畢露,又哭又笑。

李笑抓着葉子辛吐槽自己剛進來時的體訓,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葉子辛抽回自己的手,将李笑轉過去面對另外一個,李笑也不挑,轉頭便投入他人的懷抱。

“我太難了,我真的太難了,我原本只想考個舉人就算了,被我爹娘逼着繼續考,萬萬沒想到,拿了個一甲,我怕我回去告訴我爹娘這個消息,他們吓得兩腿蹬天。”

“不行,我要考慮好怎麽和他們說。”

“你就閉嘴吧!你這個畜牲!平時吊兒郎當總是被夫子罰,卻拿了一個一甲,我恨!”

“感覺爹娘養了我這麽久,終于值得了,從今以後,我為我們顧家,揚眉吐氣了!”

“光宗耀祖!”

“我太愛夫子了,我們沒有那些聞名的大儒做老師,卻比有大儒做老師的考生還要考得好。”

“最應該祝福的就是子辛兄了,等葉家那裏知道了消息,一定後悔得不得了,子辛兄狠狠的打了他們的臉!”

“明日殿試,狀元一定是子辛的……”

“我爹娘,之前一直被人嘲笑,嗝……現在,我要讓那些嘲笑的人知道,以後我的爹娘,不是她們能嘲諷的人了。”

“我們那裏……”

酒下肚,所有壓抑許久的負面情緒都被徹底的發洩出來,許扶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笑看着他們。

他側頭,看着葉子辛,“不喝嗎?”

葉子辛看向快趴完的同窗,“總是需要有人給他們收拾的。”

等所有人都趴完了,葉子辛和小厮将他們一個一個扶了回去,許扶斯讓人吩咐廚房,做一點醒酒湯送過去。

整個正廳都空了,許扶斯倒了酒,慢悠悠的喝了起來。

京城多美酒,他挑的,又是京城最好的酒。

他本就是個愛酒的放浪形骸之人,但因為帶着學生,要維持着神思清明,盡着師長的責任做一個合格的老師,便甚少碰酒。

這次一碰酒,就有點控制不住。

酒液的醇厚,如瓊漿玉液流過喉嚨,進入食道,舌尖猛然炸裂的感覺,讓人迷戀又興奮。

一杯又一杯,最開始是坐姿端正的品,等到後面,便是懶散沒有節制的飲。

系統不在,謝陵不在,學生們也要畢業了,壓制許扶斯的外力沒有了,他便随心所欲起來。

“好像喝得有點多了。”

許扶斯揉了揉太陽穴,他的眼前都出現了一些重影,酒精攝入過多,使身體的反應都要慢上很多。

整個人像是浸泡在了糖漿裏,手腳仿佛被束縛一般,身形微微晃動了下,便趴在了桌上。

夜沉如墨,葉子辛将所有的同窗送到各自的卧房裏,待醒酒湯送來後又搖醒他們讓他們半醉半醒的喝了,這才去收拾自身。

身上的酒味很濃,他不喜歡自己身上沾染上別人的味道,再加上之前的一番折騰出了汗,去洗了一個浴。

霧氣緩緩升騰,已經清洗完自身的少年将長發撩至身後,穿上了幹淨的青衣,又取過青玉長帶束上腰,月光從镛窗的縫隙落了進來,燭火搖曳下,倒着少年的影子,每一次晃動,影子都在變幻。

頭發還濕着,不能束起來,便搭在肩頭。

這個時候,是應該回卧房的,只是葉子辛走的路,并不是回卧室的方向,而是去往正廳。

而這時,李笑也迷迷糊糊醒了過來,他下意識往身上抓,但是沒有抓到什麽,這才清醒了些。

“宛宛給我的香囊呢?”

他之前一直帶在身上的。

他喝得不多,醉得快,醒得也快,只是醉的時候嚎的實在是太用力了,聲音沙啞,微弱得跟個蚊子樣。

李笑爬了起來,喃喃道:“不會落在吃飯的正廳了吧。”

他拍了拍臉,下了床,慌慌忙忙起身,推開門朝正廳的方向跑去。

正廳裏,葉子辛站在了許扶斯身邊。

少年身姿清越,長發披散更顯容顏俊秀,只是看着,便已賞心悅目。

他低頭,看了一眼已經空了的酒壇,又看了看,手撐着靠在手肘上的閉着眼睛的夫子。

空氣裏彌漫着酒液的香氣,月色傾灑,正廳外的樹影斑駁在地上,如同碎玉一般,光影之下,夫子半張面容似這世界上最勾人的妖魅。

葉子辛站了很久。

他原本是想過來,看看夫子走了沒有,沒有的話,他尋一些話題,來接近夫子,卻沒想到看到夫子醉酒的樣子。

夫子喝了很多,酒壇已經空了。

醉酒的人,通常是對周圍沒有感知的。

重重燭火下,少年的身影動了動,他彎下腰,輕輕喚道:“夫子……”

這道呼喚,消散在了空氣當中。

一陣風吹過,燭火猛的晃動了下,少年的影子映在牆上,也随着燭火的晃動,而扭曲起來。

像在掙紮着要傷人的野獸。

有什麽東西從心底點燃了,于安靜的氣氛中肆無忌憚的蔓延着,洶湧着,最後,它支配了葉子辛的身體。

少年不再掩飾眼中的癡迷,狂熱的,近乎病态的,那是他對夫子的愛意,他的手撐在桌的邊緣,心髒激烈的跳動仿佛要沖破喉嚨,呼吸卻異常的平穩。

他吻上了他的神明。

萬籁俱靜。

忽然,少年的耳朵動了動,他聽到了什麽聲音,立即側頭看去,眼神冰冷而陰戾。

李笑正站在門外,手扶在門的邊緣,呆呆的看着這一幕。

葉子辛的眼神收斂不及,裏面的情緒就這樣落入了李笑的眼裏,瘆人得可怕。

李笑退後一步。

他懷疑自己在做夢……不然為什麽會看見,子辛兄去親吻夫子。

可是……這不是夢啊。

“你瘋了嗎……”

“葉子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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