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出其不意

回程從日暮西斜走到夜色爬升。

程梨和陳墨請女記者半路卸貨,下車步行。

遠處景山的五座亭子聚着璀璨燈火,中和了夜單調的黑。

凜冽寒意刮過來,程梨攏了攏衣領。

見陳墨還跟着她,程梨問:“還不回去,就這麽跟着我晃大街?”

陳墨踢着腳邊的碎石:“我弟在家,煩他煩的我心肝脾肺腎沒一個好的,看見武警大院就愁得慌。”

程梨:“告訴你一道理。只要不死,但凡活着,有些人總要見,躲得了今天避不了明天。”

陳墨晃着手機,上面一串未接來電:“他跟我老子似的,不一般的煩。不是我爸親生的,勝似我爸親生的,念經的啰嗦勁兒一模一樣。”

程梨捕捉到她那刻意裝可憐的眼神,搶先拒絕:“別惦記我,我床小,您那長腿長腳伸展不開。”

陳墨即刻聲明:“地板,我說要床了嗎?”

程梨:“地板是我那倆貓的。”

陳墨:“靠,就你那兒地球人住得最多。”

**

程梨帶着陳墨進四合院的時候,裏面黑漆寂靜。

人的腳步聲被拉長,顯得格外清晰。

陳墨皺眉:“你能不能住個有人氣兒的地方?白天蹲冷宮,晚上蹲鬼屋,你這什麽癖好?”

程梨噢了聲:“原來都有人住,這幾個月搬走不少。”

陳墨:“什麽毛病,都走你不走?”

程梨又哦了聲:“我懶。”

陳墨:“……”

進了門,白熾燈即刻打在人臉上。

陳墨擡手遮眼适應了下光線,又問程梨:“你門口挂那鳥籠裏的鹦鹉呢,怎麽不叫了?”

程梨:“送人了。”

陳墨:“送帥哥?”

程梨搖頭:“送一母鹦鹉,它是公的。”

陳墨:“……”

陳墨又掃了眼程梨這間房的布局。

一床,三桌,四椅,一櫃,一書架,一沙發。

內裏物件簡單到比上次她來時還不如。

雖簡單但又不簡陋,生活氣息不多,工業風格明顯。

兩只英短正窩在程梨腳邊蹭啊蹭,程梨彎下腰抱起個高的那個。

見陳墨眉蹙成峰,程梨給出建議:“你要覺得無聊可以抱老二逗着玩,它比老大溫柔,對吻人沒興趣。”

這是說這貓不會咬人?

陳墨:“……”

她拒絕跟只貓套近乎。

程梨又拿了一疊外賣單給她:“喜歡什麽自己點,這裏不方便開火,點什麽都要雙份就好,我都可以。”

陳墨接過,也沒急。

程梨囑咐完她就一頭紮到室內西南角的案幾上。

那是她在家裏的工作臺,上面擺滿了各種工具。

細刀,錘,鋸,漆刷,鑽……

還有已經成品的小木雕。

有人偶,有貓偶,有靜物……

程梨拿起一個椴木塊,木塊已經被打磨了大半,可以看到人的形體輪廓。

陳墨也往前湊:“這個也是人偶?”

程梨嗯了聲:“對。”

陳墨:“真有耐心。”

程梨:“孤寡老人都有。”

陳墨笑:“哎,小梨子,你真是……”

懂說話的藝術。

陳墨湊到程梨開工的案幾旁。

兩只英短也跟着輕巧地跳上案幾,在程梨左手邊和右手邊分散坐好,默契十足。

陳墨瞧它們這架勢也不是一兩天養成的,跟接受過常年訓練似的。

程梨拿砂紙打磨着椴木,陳墨又開始研究起她那一堆人偶。

她順手拿起一個,正反兩側都看了看。

是個男偶,身材還不錯。

上身肌理線條分明,腹肌胸肌都緊致突出。

濃眉長眸,鼻梁高挺,五官深邃。

程梨的雕功細致,人偶面部挂了個蹙眉的不耐的表情,顯得栩栩如生。

陳墨看着,覺得這人偶還有那麽點兒面熟。

她好奇:“原型是誰?”

程梨瞧她,挪出一只手指了指自己腦袋:“沒有,靠這個。”

陳墨看了下那一堆人偶,有三個和她手裏這個是同一張臉:“沒唬我?”

程梨堅持:“這種小事,我至于嗎?”

是不至于。

陳墨把人偶放下,木偶離手的那刻她又發現了一個問題:“我說,你能不能多刻幾刀,給他們穿件衣服。”

幾個人偶幾乎都是裸體。

程梨看了木偶一眼:“穿了。”

陳墨:“三點式內褲也算?”

程梨:“皇帝的新衣都算。”

陳墨:“……”

***

半城之隔,同樣失語的還有下午被任西安打發去陪3號場顧客吃飯的周鯨。

當然,肥雞不在此列。

恒業這一堆人很能喝。

周鯨帶着俱樂部招募的兩個新人作陪,喝到月近中天,才把那堆人給喝趴下。

喝到最後他連嗓子都不想動一下,擺擺手就打發走幾個手下。

下午任西安提着那個肥雞不過半分鐘,就松了手。

可那人不太争氣。

任西安手一松,他腿一軟“啪”一聲半坐半跪在地上。

當是時任西安就打發憋着笑的周鯨招呼3號場剩下的人找地方坐坐,而他自己和那個肥雞留下深入切磋。

三號場那堆人大概是覺得任西安雖然神隐了,但好歹算是個公衆人物,惹不出什麽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的事兒來。

倒沒不賣面子,沒有執意留下摻和同事的麻煩。

雖然任西安出場時氣勢凜冽,提起人來像是要将人捏死。

**

周鯨估計任西安這切磋得是以對方鬼哭狼嚎收場。

論身手,任西安碾壓無疑。

廢掉那人身為男人的尊嚴,或者廢掉那人身上點兒零部件,都是分分鐘的事兒。

何況龌龊到天狼星裏面來手/淫,是那人自己找死。

周鯨這酒喝到一半,俱樂部裏的一個小弟給他發來信息:“鯨哥,任哥太帥了啊卧槽。”

周鯨:“把你的鬼話說完。”

小弟回:“我以為是場大戰,誰知道任哥一個拳頭沒出,一下都沒屑于跟那個渣動手。把人領進屋坐着,閑聊幾句。一杯果汁配幾粒偉/哥下去,那人身上的衣服都讓他自己扒光了,那翻滾的贅肉,那充血求/歡不得的模樣……臉都丢盡了啊卧槽。我服。”

周鯨也服。

他只想到拳頭。

而任西安連拳頭都沒屑于出。

***

出手留下手機號,從第二日開始,程梨就在等。

等手機的動靜。

一連幾日,她和陳墨頻頻上山,次次路過天狼星,可手機也日日沒有來自那人的消息。

程梨出手時倒沒覺得真能得到來自任西安的只言片語。

他泾渭分明,又不願中和。

如膠似漆的時候他只想生生世世。

慘烈收場的時候他一定想老死不相往來。

程梨捏了捏自己眼眶下的黑眼圈。

她那天問那個問號,任西安肯接,已經是破天荒的事情。

她目前知足。

但知足不等于罷手。

那天乍見到他,程梨說的話和做的事有些是源于一時沖動。

可如今讓她深思熟慮的話,她還是會那麽做。

**

一直等到挖掘工作全部結束,程梨和陳墨回宮重返日常工作,程梨也沒再和任西安有新的交集。

新出爐的文物還要編號入庫定級才能開始修複。

回宮後程梨和陳墨還是繼續工作室的日常修複任務。

庫房新送來個十二生肖獸首盒。

程梨接手進行第一部的除塵工作。

工作室沒有取暖設備,手置身冰冷的環境久了,慢慢就不那麽靈活,開始僵硬。

中間休息的時候,陳墨和師傅魏長生去瓷器組那邊串門,程梨就拿着她清早出門時從家裏帶出來的一個木偶去寄快件。

手僵了填快遞單的時候寫字不是那麽靈活。

收件人姓名和地址那欄的任西安和天狼星被程梨寫得有些飄。

程梨蹙眉,她希望他收到時能一眼認出她的字跡。

***

周鯨午後拿着快件去找任西安的時候,任西安正帶着他的兩條阿拉斯加在天狼星外的山路上變速跑。

周鯨熟悉任西安上山的路線,插了個近道去堵他。

隔着幾個樹空看到任西安那道挺拔的背影,周鯨就開始喊:“哥。”

任西安停下來,吹了聲口哨喚回先一步跑到前面的兩條阿拉斯加。

阿拉斯加聽到他的召喚飛速跑回來,到他身旁列隊站好。

周鯨和阿拉斯加一樣,幾步跑到任西安跟前:“你的件兒。”

任西安接過,見他喘得急,抽了他肩一下,沒用力:“背後沒鬼催,急什麽。就為這個跑一趟?”

他低頭看包裹上的快遞單。

看到上面的字跡時,适才準備拆件的手停下了動作,手緊緊地扣在包裹的紙箱上。

有些東西,隔個十年八載他也認得。

眼睛看到就能自動識別。

比如程梨的字。

任西安垂眸微彎腰挑起套在阿拉斯加脖頸上的繩索,蹙眉問周鯨:“火急火燎上來,還有什麽事兒?”

周鯨笑:“哥,你真了解我。非你不嫁、占你便宜那個又來了。”

任西安剛準備牽着狗往下走,聽見這話又停下了腳步,太陽穴抽了一下又一下:“上次我是不是告訴她,我戀母,喜歡她媽媽那個年紀的?”

周鯨笑得更恣意,唯恐事兒不夠多,提醒他:“哥,你還說給一個億聘禮倒也有的考慮。”

任西安踢他一腳:“去,下去告訴姑娘,我死了。”

周鯨撓頭:“別啊,人家帶着玫瑰花來的。”

任西安又踹他一腳,周鯨往旁邊跳,躲開了。

任西安:“說我不在。”

周鯨點頭,轉身又往下跑,擡起手臂朝後一揮跟他擺手:“我就吱一聲,回去我先試試說死了。”

任西安:“……”

周鯨一溜煙兒跑了。

任西安扔了狗繩,又就地在這半山上坐下來。

手裏的盒子晃了一晃,裏面像有什麽東西在撞擊紙箱壁。

他将包裹往地上一扔,一只阿拉斯加見狀叼起紙箱就跑。

任西安勾唇,兩掌一拍:“兔崽子,滾回來!”

阿拉斯加聽話地又狗腿狂奔把包裹叼回來,送到任西安面前。

任西安從狗嘴裏把包裹拿回來,順着包裹一側的膠封口用力一撕,将紙箱打開。

他扔掉紙盒将裏面的木雕拿出來。

木雕的體積不大,是個男人。

任西安看了木雕的臉五秒,又看了看木雕人偶的身體,心裏罵了聲。

程梨此人,打着送他“結婚”份子錢的旗號,給他電話號碼。

時隔數日,又給他寄了個木頭雕刻出的他本人的縮小版。

一個幾乎赤身裸/體的縮小版。

一個他的模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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