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偕行(三)大修版

任西安早在程梨還和那個女人站在一起的時候,便已經看到她。

四周活動的行人不多,程梨那件軍綠色的羽絨服在雪地和一衆黯淡的背景裏還算顯眼。

程梨見任西安望向她,甚至擡起手臂朝任西安揮了揮。

程梨在遠遠的和他打招呼。

在清晨一本正經地摸了他的頭頂之後。

任西安看了眼程梨的裝扮。

她腳上的雪地靴還很潔整。

只兩頰被風吹得略微紅了些。

黑眸,白膚,紅唇。黑發被風吹得淩亂,有種冶豔感。

她站在那裏引得不少人看過去。

任西安在程梨貼近前提醒:“站那兒別過來,髒。”

他滿手都是泥水和油污,不方便和人有任何接觸。

身前更是半溶成泥水的雪,汪了一坑。

程梨哪裏會在乎這些。

她邊走邊從口袋裏掏出一方潔淨的手帕。

她準備走上前拾起任西安的手替他擦。

任西安見狀擰眉路人甲的清穿日常。

程梨看他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麽,

她眼微眯,這才說:“髒了不過是洗,算事兒?”

任西安被她噎了下。

程梨倒也停下來不再試圖去碰他。

她将手帕往任西安手上抛:“接好。”

任西安擡手接過。

手帕一角刺着一個字:安。

紫色的字在杏色底上很顯眼,任西安想看不到都難。

他将手帕翻轉了下,把帶“安”字的那個角折到裏面看不到的地方。

程梨這個女人一路跟着他翻山越嶺,步步逼近,道具着實不算少。

從最初那個寄到天狼星裏的裸/體木偶,到錢包裏那張照片,再加上這一方手帕……

剛好能湊一出情深深。

一套泡馬子的傳統路數。

程梨的聲音和四周輕盈的落雪一樣鎮定:“和你名字裏那個是同一個字,你沒認錯。”

就是繡的你的名字。

任西安:“……”

他攥緊了手帕。

他是個男人,不是姑娘。

不然可能還真招架不住……被人這麽緊鑼密鼓地連環表白着追。

任西安輕睨了程梨一眼,而後垂眸漫不經心地擦了下手指。

那一根根細長的手指在程梨視野內交錯。

程梨突然說:“睡袋那天我就覺得長了一點。”

任西安手上的動作頓了下。

程梨接着說:“你手比過去長了一點。”

攪幾下就深到底。

任西安:“……”

他擡眸,心一縮,手微顫。

無言以對。

程梨這個女人……葷素不忌。

任西安頭皮發麻,考慮用什麽辦法才能封死眼前這張嘴。

有倒是有。

咬她,就老實了。

可街邊車來車往,他手濕且髒,不合适。

程梨覺得任西安的目光幽深了起來末世重生之霸占。

程梨看着,等他反應。

任西安最終出了聲:“你過來。”

程梨很聽話,走過去:“過來了。”

程梨近了之後,任西安突然擡手捏住程梨的側臉,而後他把指間還未擦幹淨的油污盡數抹在程梨臉上。

程梨變了臉色想避開。

她臉一別,任西安随即伸出右腿別在她腳後。

他說:“站着別動,沒抹完。”

程梨知道這是警告。

她若不站着任任西安抹,他就會別倒她讓她摔個狗吃/屎。

比動手,她幹不過他。

任西安讓她過來,她就過來了。

可她特麽不知道她過來的結果是送上門讓他捉弄。

任西安适才還一臉友好的幫路人換胎。

此刻他氣定神閑地在程梨臉上作惡的模樣讓程梨漸漸火大。

程梨頂着一臉黑色污漬冷冷地問:“還記得我是女人?”

任西安嗯了聲回:“沒忘。”

他眉目不見波動,一雙眸子黑沉沉得壓着程梨的視線。

程梨呵了聲:“身為男人你他媽就這麽對待女人?”

任西安看了眼程梨花了的臉,和他幹淨了不少的手。

程梨惱得比他想象得還要快。

一雙眸子淬了點火正灼灼的看向他,有些生動。

任西安趕在心髒加速前別開眼。

程梨火放了好幾把,豆腐也吃了好幾斤。

他點個燈抹她個花臉卻不行?

她還真是嚴格律人,寬以待己。

任西安收了手,放開她問:“惱了想揍我?”

程梨笑,反問:“我是那種人?”

任西安沒答。

程梨伸手碰了下臉上的泥印:“我大肚能容,又得追你捧着你,放心,我不追究。”

任西安:“……”

她這話說得就像是他仗着她的追在作。

任西安又動了下唇:“……”

還是說不出什麽。

還是無言以對。

**

程梨又靜靜看了任西安一會兒。

她當然不會白被抹。

她目光裏淩厲和柔軟相間,淩厲那部分分明在說她想撕人。

程梨記得她告別“如狼似虎”往任西安跟前走的時候分明帶着的是一腔柔軟。

但她這會兒胸腔卻開始冒煙,是被任西安嗆得。

任西安收到了程梨的信號:你小心點兒。

這威脅卻更讓他眉頭一松,他回頭把外套拿回來。

見程梨還站在原地,他又挑了下眉說:“回去洗洗。”

外面天寒地凍,她最好待在室內別出來。

程梨沒動。

任西安看了眼地面,問:“你想就地洗?”

眼前倒真是有幾汪水……不能更髒,黑色的,還有細碎雜物。

程梨:“……”

她立刻轉身走遠。

任西安笑了下,也跟上。

***

回到308之後,程梨就窩着沒再出來。

一直到次日機場恢複通行,一行三人走上打道回府之路,程梨都再沒有同任西安說一句話。

她沒主動,任西安倒也同樣安靜。

方荪收了程梨的聯系方式,完成了男友談克交代給她的任務。

原本她心情不錯。

但是程梨和任西安不說話,方荪在三個人辦理值機手續一直到登機的過程中也沒敢再多說些什麽。

氣氛這種東西,身處其中的人能感應到。

即便程梨沒說什麽,方荪也感覺到了程梨和任西安正杠着。

程梨一直不動聲色,任西安也沒急。

一直到取回行李出了機場航站樓,方荪和他們告別,兩人還是沒面對面說一句話。

來接方荪的不是談克,而是方荪的一個同學。

方荪上車之前還崴着腳過來對程梨說:“梨姐,你以後有需要我的地方,就找我。”

她抹了一把額頭:“我已經給你的手機發過一條短信。”

她受程梨照拂,她覺得得回報。

程梨沒注意,她還沒查看過信息紅樓之白魔法神賈珠。

方荪又對程梨和任西安說:“那梨姐任哥,我先走了。”

方荪一走,又剩程梨和任西安站在一起。

任西安戴着口罩,程梨看不全他的神情。

兩人就這麽站着在人來人往的航站樓大廳內像兩個路障。

已經忍了好多個小時了。

最終還是處于追人這種不利地位的程梨咳了聲先開了口:“還不走?”

任西安回盯她,吐字簡短:“等人。”

程梨很警惕,試探問:“周鯨?”

任西安說:“不是。”

程梨沉默。

一晃數年,任西安身邊人多了不少。

過去那群人她尚且沒認全見全,如今更多了太多她不知道的人和事。

這種時間差,一時間還真是難補。

程梨安安靜靜繼續站着。

難補不是不能補,她倒不怕。

任西安等,程梨也不急,就和他一起等等看他要等的是什麽人。

過了幾分鐘,程梨聽見任西安的手機響。

程梨看他,任西安接聽,對着聲筒說:“在2號口。”

又過了兩分鐘,有人向着他們所在的方向走過來。

程梨看了眼,是個男人。

不是周鯨,來人和任西安看起來差不多同齡,比葉連召年輕比周鯨年長。

這男人還戴了副金絲邊框眼鏡。

鏡框架在他鼻梁上,将男人裝點的并非是斯文,而是一副精明不算好惹的模樣。

商人,程梨得出結論。

見了任西安,男人說:“大家夥兒給你假是讓你回天狼星那兒休息下不是讓你奔赴大西北的。”

任西安說:“臨時決定過去,沒想到一離開會是這麽多天。”

男人替任西安拿行李,而後他又掃了眼程梨,審視一番。

最後他問任西安:“一起的?”

任西安還沒介紹,程梨卡在這個時間點先一步告辭。

有這樣看着就不好收拾的外人在,不方便她繼續得寸進尺,程梨覺得她得見好就收。

程梨對任西安說:“有人過來接你,我就放心了。”

她這話站得立場依舊很像那些追人的人說的話。

那種騎士般的體貼。

你有人接了,你不需要我了,那我就在任務完成時走人。

程梨又補充:“今天先這樣,我先走了。但還沒完,我有責任心。”

既然說追,就會追下去,追到底。

任西安給她安了個求婚,比她想得提前了一點,但他既然說考慮下給她個答案,那麽她也等。

她和他沒完。

程梨最後說:“說不好什麽時候就再見了。”

只要有時間。

任西安抱臂不動聲色地聽程梨有條理地說完。

程梨話落就開始走,任西安這才出手扯住程梨的行李箱拉杆。

程梨感覺到了阻力回頭。

任西安眉頭微皺問她:“走哪兒去?”

程梨松開拉行李的手,他清俊的眉眼上挂着點兒類似于無奈的東西。

任西安再問:“我什麽時候說過你這就可以走了?”

程梨挑眉,他有表現出留人?何況她身為個成年人還沒有來去自由了?

任西安将程梨的行李拉扯到他身後,對面前的男人介紹說:“程梨,水果那個梨。”

程梨不太滿意這個關于她名字的介紹。

然後任西安又對程梨說:“李成蹊,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李成蹊這下看任西安的眼神帶着些玩味。

身為最密切的合作夥伴,從創業至今他們攜手走過無數個日夜,任西安從沒帶着名字帶着姓的向他介紹過任何一個女人。

更何況……任西安在他面前剛上演了一出留人。

李成蹊自然明白這意味着什麽。

李成蹊伸出手,似笑非笑:“你好。”

程梨微一回握。

***

一直到車子駛入雍和宮旁的別墅區,程梨看到其中一座建築物上max的标識,才側身看一旁的任西安。

任西安随李成蹊先一步下車。

程梨還留在車上。

一是因為她不明現在的情形。

二是因為她沉寂了多日的手機此刻震動了起來。

程梨在車上摸手機看,任西安和李成蹊也在公司園區內說話。

離程梨遠了,李成蹊問:“什麽來頭?”

任西安沒瞞他:“追我的女人莞家姑娘。”

李成蹊:“……”

這話……聽着真是很欠揍。

李成蹊沒好氣地啐他:“能不能說點兒我能理解的了的?”

任西安繼續解釋:“我考慮了下,可能會就這麽接受她。”

李成蹊想起一路上程梨疑惑的神情,問他:“底還沒跟人家交?”

任西安說:“還沒機會。”

在天狼星、在阿爾金山,他自己在一次次地掙紮,時而冷時而熱,幾乎沒有和她好好說過話。

在外面,可以放肆。

回來了,就該面對一切。

李成蹊接着任西安的話問:“你準備接受了,所以先帶她來認認咱兒子?”

任西安徒手勾了下鼻梁,算承認。

李成蹊斜他。

任西安輕笑。

程梨對他的認識可能還限于多年前的運動員,和多年後的戶外運動俱樂部老板。

可其實天狼星這樣的線下俱樂部,只是他用來睡覺的一個窟,并不是他的主業。

他想做的事情,遠不止這些。

李成蹊拍了拍任西安的肩,先一步回辦公區。

**

來電的號碼很陌生,程梨沒急着接,電話第一次打過來,她選擇摁死。

程梨随後也下車,任西安正只身站在不遠處等她。

程梨看了看這個不大不小的用于辦公的現代化別墅,尤其是max那個标志。

她眉微蹙。

車架徑直進入這裏,不可能是路過。

可任西安和max有什麽關系?

max是近年來很有人氣的一款運動健身類app。

陳墨剛失戀那會兒每天按max上為她定制的課程健身。

口頭禪還說每天max一下。

程梨自己平日裏接觸各類運動也多,自然知道這個用戶量達數千萬的app。

程梨沒走過去,任西安見她定在原地只好又走回來。

任西安說:“還記得我過去學什麽的嗎?”

程梨記得,他過去一直就在繼續大學課程……是計算機。

任西安知道她沒忘,又說:“做了好幾年了,剛有成效。”

程梨沒作聲,幾千萬用戶算剛有成效,他只是謙虛。

程梨思考了下,問:“天狼星是什麽?”

任西安照實回:“睡覺的地方。”之一。

程梨站在原地再度沉默。

她這幾年只是個初入職場還算勤懇的故宮的普通一員。

任西安走得比她以為的快很多。

她一直很希望能和他并肩……

程梨沉默着,老老實實的。

她這幅模樣,任西安不算适應。

任西安問:“沒話說了……慫了?”

程梨複擡頭:“沒這字。”

她的人生裏沒有這個字。

走了那麽多公裏路,一直還沒鄭重地直面過兩人之間的問題。

唯一提及的幾次,都是以氣話告終。

回來了,再繞下去對彼此都不是好事。

任西安此刻鄭重地開始闡述他帶程梨來max的目的。

程梨沒看他。

任西安先說:“看着我,別看樹。”

程梨斜他。

任西安說:“你是你我是我的這幾年,你不知道的、發生在我身上的,只此一件大事。”

程梨已經隐隐有預感,對任西安将要說的話有了提前感應。

任西安讓她看着他。

程梨覺得任西安深邃的神色她快要頂不住。

任西安說:“你知道我要什麽樣的感情。和過去一樣,沒變。我對我妻子的要求很簡單,忠貞,對我坦誠,信任我。我給的只會比她願意給我的更多。”

很低沉的聲音,拉扯在程梨能聽到聲音的右耳上。

程梨看他,突然想起了當年他們決定在一起的那一天,任西安說的某些話。

任西安沒給她追憶往昔的時間,他繼續說:“我該交代的,就這些。你想想你有沒有要說的,我等着。”

程梨動唇,出聲緩淡:“任西安……”

任西安嗯了聲:“今天想不好,明天也可以。你既然想被我娶,就想想上面那些你還缺了什麽。你能有,我給你時間,我等着;你無能為力,那抱歉,從此以後我就不陪你繼續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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