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5)
你可承受得住?”
“受得住。”
春去秋來,寒來暑往,兩年光陰飛逝。旭鳳隐去身形,悄悄踏入奇華閣,只聽一聲脆響,青光乍現,一時之間,只見劍尖如同碎花飛雪,旭鳳閃身險險避過,上前一手摁住她的肩,一手奪劍。卻見女子右肩一縮,回身,便是一掌,旭鳳伸手格擋,左腳踢出絆腿,那女子可避不避,直直跌落,旭鳳連忙扶住,只覺頸上一涼,一把匕首正橫在他喉頭。
“先生,你又讓着我!”桃花覺得無趣,收了匕首,往地上一坐,“今日的我是不是比昨日的我要厲害!”
“是。不過這招對別人可沒用,他們才不會害怕你摔着。”旭鳳将她拉起來。
“先生,桃花有件事兒想問你。”
“但說無妨。”旭鳳拿了杯茶,慢慢喝着。
“我近日覺得我長胖了好多,可是,哪裏都沒胖,為什麽就這個地方胖了?”桃花摸着自己的胸,煞是苦惱,“我好多衣服都不合身了呢!”
“咳……”
堂堂火神差點被一口茶嗆死。
“額,這個,嘶……就是女孩子都會有的一個階段,我與你說不清楚,待會兒你去尋個老嬷嬷,她自會和你解釋……”
“為什麽要老嬷嬷和我解釋,你不行嗎?莫非先生不懂?先生啊先生,原來,這世上也有你不懂的東西……”桃花啧啧嘆到,“我還以為先生什麽都懂呢!誰知道,老嬷嬷都知道的事兒,先生居然不知道。”
旭鳳又差點被嗆死,“咳……我不是不懂,只是男女有別,我一個男子,如何說得出口……”
桃花雖不知這到底是什麽事,卻聽得懂那男女有別,想來是女兒家的事兒,當下羞得不行,随便行了個禮,就去尋老嬷嬷了。
看着這個小丫頭走了,旭鳳吐了口氣。
☆、紅塵劫三
是夜,正值寒冬,銀雪壓梅,暗香浮動。一片月将搖晃的燈火浸白,一盞燈将瘦弱的人影染黃。
天邊劃過一道流光,一人身着白衣紅袍,踏雪而來。他似乎在找些什麽,卻又不急不慢,緩緩而行,霜雪似乎畏懼他,他一來,雪都小了些。突然,他不動了,站在梅林之中,白衣勝雪,紅袍壓梅,唇不點而朱,眉不畫而黛,即使是公子,也着實當得起一聲絕色。他細細看着雪中的女子,身量尚小,本是嬉笑怒罵的年紀,卻一身黑衣,呈起了厚重的雪。青絲高高束起,利落的發尾筆直垂下,并不及肩,黑色獠牙面具遮去了上半張臉,并沒有将眼睛部位留出 ,相反,本應用來視物的地方,畫了一雙閉着的眼,眼角緩緩留出兩行血淚,看着着實可怖。
她的劍法,并不似一般女子那般柔美,招招致命,狠辣刻毒。在這蒼白的雪夜之中,她一身黑衣,一柄長劍,卻比那夜色更冷,簡單的練習,已是殺機盡顯。
旭鳳于雪中站了一夜,換做以往,他是決然不敢的。只是,桃花下凡歷劫,五識雖依舊強于別人,但,比起天界,猶是差了一些。再加上他刻意掩去味道,身旁紅梅香氣濃郁,因此,他才會如此這般癡傻地望着她。
直至天明,桃花才收了劍,回了房間休息。旭鳳看着桃花,他早知桃花自己私下訓練,卻不知已經到了徹夜不眠的程度,若不是昨夜突的想來看看她,恐怕她還要滿上他許多時日。可是,知道又如何?他攔不住她,也不能攔她。旭鳳忽的擡頭,看了看檐上的雪,左手微動,施了一個安神訣。沒有推門,他直接現行于桃花房中,房內,桃花伏在桌上,已是熟睡,但,即使是熟睡,白皙的手指依舊微微彎曲,抓着匕首。
旭鳳抱起她,慢慢行至塌前,為她蓋好被子,伸手,揭下那面具。面具下的臉,一如往昔桃林,天界那般,讓他魂牽夢萦,眉似遠山,唇似紅杏,他情不自禁地伸手撫着她微皺的眉頭,鼻子,嘴唇,戀戀不舍地收回自己的手,許是他的手太過熾熱,又或是她的臉太過寒涼,這一觸,他竟然心中有些煩躁,連忙念了幾遍清心訣,移開眼不再看她。
再過幾日,便是她十五歲生辰,待行了及笄禮,她便可婚配,屆時,他便可與她表明心意。十五及笄 ,近來,他尋了好些地方,終究還是一無所獲,那些寶物雖然貴重,但如何能體現我對你的情意。
念到這兒,他嘆了口氣,“該送你些什麽?”回身準備離開,卻忽的見那塌前矮桌上放着幾紙紅箋,他看了一眼熟睡的桃花,拿起那信,竟有三封。
“回無華姑娘:下月十五,望遠樓前,靜候君來,願得相見。”
“回……”旭鳳嘴角微動,照這意思,還有來是嗎?強忍着一把火燒了奇華閣的欲望,旭鳳微顫的手展開另一封,這一封,也并非他教桃花的飛白體,看來是那男子的字,想來就是那李公子了,旭鳳瞥了一眼熟睡的女子,咬牙切齒地繼續看下去,“昨日一別,姑娘風姿,實難相忘,小生不才,姑娘莫怪……”
風姿……莫怪……旭鳳點了點頭,李公子是吧?
深呼一口氣,旭鳳緩了緩心神,将桌上茶水一飲而盡,微眯鳳眼,打開最後一封,這一封,盡是桃花的字,想來還沒有寄出去,他頓了頓,目光卻在看見信上所寫之時,瞬間黯淡,“淺水一點,紅梅數簇,深情暗藏,唯怕君知。”
旭鳳突然覺得渾身的怒火都被澆滅了,他無力地将那些薄紙放回原處,終究忍不住将桃花所寫的那一封疊好放至胸前。
“深情暗藏,唯怕君知……你倒是好文筆……你的字,是我一個一個教會你寫的……你的詩,是我一句一句念給你聽的……而如今……你倒是學以致用……”
門外忽的傳來響動,旭鳳隐去身形,卻見兩個丫鬟拿了幾身裙裝進來。“你那日去望遠樓看見那李公子了嗎?”
“看見了,怪不得京城那麽多的少女都傾心于他,小姐啊可真是好福氣,有這麽一個如意郎君……”
“如意郎君?”
“對啊,你是新來的,自然不知,當日老爺尚在之時,李太師便與老爺訂下婚約,小姐十五及笄之日,便是那李家公子下聘之時……”
“那李家公子真有那麽好嗎?”
“那是自然,據說,他一表人才,風度翩翩,長得比先生還好看……”
“先生長得好看嗎?”
“我也不大清楚,先生來無影去無蹤,見過他的人,也就夫人和幾個丫鬟,那幾個丫鬟,只是遠遠看了一眼,問她們也只是說,先生好看,但說不出如何好看,想來是不如那李家公子的。”二人小聲嘀咕着,放下衣服便走了。畢竟,往日此時,先生與小姐皆去了練功房修煉,她們嚼的舌根子又怎會有人知曉。
旭鳳顯了身形,“婚約……婚約……叔父……你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盤……”
當天下午,旭鳳依舊教授桃花劍術,“手高一點……臂用力……出招要快……接招太慢……”
雪地之中,桃花同一套劍法練了一遍又一遍,旭鳳卻依舊不滿意。他強忍着心中的怒氣,一遍又一遍地盯囑自己,莫生氣,莫生氣,生氣容易發火。
“先生,你今日是不是有什麽心事啊?”桃花停下手中動作,梅香太重,旭鳳離她又遠,不言不語,她不知道他在哪兒。
旭鳳,控制住自己……
深情暗藏,唯怕君知……
旭鳳,控制住自己……
深情暗藏,唯怕君知……
旭鳳,控制住……控制不住了……
“怎麽?你是覺得我教你不夠用心,不夠好嗎?”旭鳳冷冷回到,天知道他一看到她,腦子裏全是那幾句,深情暗藏,唯怕君知……
他只知她于兵法權謀上天賦異禀,不知道她寫情書寫得這麽好……
“你……怎麽了?”桃花無措,他從來沒有這麽和她說過話,平時對她寵得不行,別說重話,就是一聲不可都沒說過,今日語氣這麽冷,“你往日不是這樣的……”
“那我往日如何?難不成真的要事事順遂你心意嗎?”旭鳳察覺到自己似乎太過激動,微微呼了口氣,“罷了,今日就練到這兒,我有些事情,這幾日,你先自己練着……”終究是舍不得她,回頭看了她一眼,無奈地走了……
桃花只覺那原本就被梅香掩得所剩無幾的梧桐香氣越來越淡,她本就看不見,不知道他的位置,不知道他是從哪邊離去的,不知道他離開之時,臉上是何表情,她不知道,她只知道,他走了,就那麽不動聲色地走了,越走越遠,她追不上,卻也沒法追……
“先生!”
耳後傳來她的呼喚,旭鳳身子一頓,緩緩轉身,看着她,面具遮去了她大半張臉,他看不清她的表情。
“三日後,是我的及笄禮,到時,你可會來?”桃花盡量控制自己的聲音不顫抖。
“你的及笄禮,你很高興?”旭鳳看着她 ,開口問到。
太好了,他還沒走……
“這是自然,及笄之後,桃花就可以婚配,屆時,桃花想去找一個人,和他表明心意,不知先生可會支持桃花?”桃花鼓起勇氣,輕輕說到。
旭鳳眼角微紅。
“你要我如何答複你?”旭鳳低頭,不再看她,“小姐怕是找錯人了,兒女私情,旭鳳從未放在心上,你還是找別人支持你吧!”說罷,轉身欲走。
“那……我的及笄禮……你可會來……”
沒有回應,只有滿樹梅花輕輕随風而動。桃花不知所措地跌倒在地,身下的雪慢慢融化,濕了鞋襪。
從前只是看不見他,倒從不覺得什麽,如今,卻是聽不見他,聞不見他,留不住他……她什麽都做不了,五年之前,父親死在面前,她明知有暗箭,卻無能為力。如今 ,先生走了,她明知他走了,卻留不住。
滿地的雪,偌大的天地,于她而言,只是一片黑暗,一手虛無,她什麽都看不見,但從來不害怕,因為,她知道,他就在不遠處,只要她呼喚,他一定會來。可現在,他不在了。
“小姐,地上涼,你怎麽坐在這兒?”不知過了多久,來送茶水的丫鬟上前扶起她。
“先生呢?先生可在這兒?”桃花自欺欺人地問到。
“小姐,先生,先生不在這兒,想來是走了吧!”丫鬟環顧四周,哪裏有先生的半分影子。
“你去,告訴管家,奇華閣所有的梅樹,所有的花,所有味道重的東西,都給我砍了,一棵都不要留……”桃花努力控制自己拿劍的手。
“小姐,這些樹可是從西域雪山尋來的,就這麽……”那丫鬟看着這些開得格外熱烈的梅樹,不忍心地說到。
“我讓你砍了!”桃花推開她,手中之劍挑起,尋着香味,就是一劍,數棵梅樹攔腰而斷,蕩起層層雪霧,花瓣四落,滿地狼藉。“一棵都不要留,一棵都不許留,還不快去!”
“是,小姐。”
丫鬟跑着離開了,桃花一人站在雪地中央,面具下的表情無人看得見,只見她嘴角似乎挑了挑,一聲低低的嘆息,“看不見的眼睛,為什麽還會流淚?”
兒女私情,旭鳳從未放在心上。
從未。
奇華閣的梅樹遭了殃,姻緣府的姻緣樹也沒好到哪裏去。
月下仙人看着自己燒成一堆灰的紅線,那是欲哭無淚。“我說鳳娃,你沒事兒燒我的紅線做什麽?你這是毀人姻緣,要下地獄的!诶,你看看,都給我燒成什麽樣了?”
旭鳳怒極反笑,“叔父,是你先毀了我的姻緣,如今倒怪我毀了別人的姻緣。”
月下仙人一聽一臉茫然,“你倒是說說我如何毀了你的姻緣?我的紅線于你又無用,你又不喜歡小錦覓,我撮合你們還來不及,怎麽會毀了你的姻緣!鳳娃,你可不能冤枉叔父,從小叔父就最疼你……”
看着月下仙人一臉無辜,甚至為了自證清白要一頭撞死在那姻緣樹上,旭鳳只覺頭疼。“叔父,那我問你,桃花的那個如意郎君怎麽回事?那個李公子怎麽回事?要不是我不能動用法力幹涉桃花命數,我真想一把琉璃淨火法滅了他。順便将你這姻緣府也燒個幹淨。”
“什麽桃花的姻緣,叔父我什麽都不知道啊!我又不知道桃花投胎到哪兒,如何為她牽線,不信你看,你看,你看。”月下仙人連忙掏出姻緣簿,擺在旭鳳臉前,就差一把拍到他的臉上,但奈何戰神的表情着實不善,月下仙人算了算自己府裏還存着的紅線,似乎不夠旭鳳一把琉璃淨火燒的量,終是沒有出手。“你看你看你快看看,你看看看看看!”說完,雙手叉腰,扭頭哼了一聲。
旭鳳瞥了一眼月下仙人,翻開那姻緣簿,在翻了數十頁之後,終是看到了那一行小字……
陶無華,李載正。
“叔父怎麽說?”旭鳳拍了拍桌子。
“額……鳳娃你聽我說,我不知道啊,那她叫陶無華又不叫桃花……緣機也沒跟我說呀……現在怎麽辦?”月下仙人暗暗叫苦,緣機啊緣機 ,你這會可是坑死我了……他發誓,他真的什麽都不知道,但是牽線的時候,不過以為是一個普通女子,誰知道,這麽巧,就牽了自家鳳娃的心上人……這要是真有些什麽……他家鳳娃怎麽辦啊!
“這話,該我問叔父吧!”旭鳳覺得自己頭疼,似乎控制不住自己體內的琉璃淨火了。
“額……這樣。你去把桃花腳上的紅線剪了……額,算了,老夫親自走一遭……老夫造的孽,老夫自己來。”月下仙人看了看姻緣簿上記載的位置,連忙下了凡。
旭鳳長呼一口氣,看了看那本姻緣簿,當下拿了筆,把那李載正的名字塗得漆黑,“總是順眼了點……”誰知道,由于紅線未解,那字跡又緩緩明晰起來,如此幾次三番,就連姻緣府的仙娥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塗着塗着,旭鳳忽的想起一人……
“太上老君……你诓我……”
旭鳳突然覺得老君的爐火不夠熱,不如去做做好事,幫他放幾把琉璃淨火,可以,火神司火,應該的,應該的。一念既出,萬山無阻。火神就這麽去了兜率宮。
☆、紅塵劫四
今日,是那衛國公獨女陶無華的及笄禮。聽聞這女子天生雙目無法視物,生來不祥,克死生母,而後又克死生父,乃天煞孤星的命格。而據說,今日那李太師之子李載正将會與陶府訂下婚期,不知道多少少女心碎。由于這陶無華自十歲之後,再無出府,那李家公子又是出了名的俊朗,一時之間,陶府是圍了許多人。再加上,衛國公的名號,皇上親自派人送來賀禮,許多達官顯貴也到場祝賀。一時之間,風光無量。
“小姐,該換衣服了……”丫鬟準備将桃花的面具揭下,卻被桃花避開,“笄禮馬上開始了,小姐……”
“先生可來了?”桃花端坐鏡前,手指撫摸着那案上的飾品。
“回小姐,夫人說,先生沒有回住處,可能……”
“行了,下去吧。”
…………
兜率宮內,旭鳳一只手操縱着爐火,時暗時滅,另一只手則悠悠地擺弄着藥材。在又一株藥材在他手上化為灰燼之後,他轉過頭,說道,“老君 ,真是不好意思,沒控制住,沒控制住。”
一旁的太上老君臉都白了,“殿下,殿下,使不得啊,你這是做什麽啊?”
“做什麽?老君年紀大了,還每天操勞,作為火神,我自然是來幫老君你分憂的啊!”旭鳳擡手,又一株草藥化為灰燼。
天上老君估摸着自己不知道怎麽得罪了這個太歲,只好認栽。畢竟,打又打不過,說也說不過。“殿下,你直說老夫到底哪裏得罪你了……老夫改……老夫改……”
旭鳳畢竟也沒想真的為難于他,畢竟,老君的丹藥大多時候還是極為靠譜的。“老君 ,我記得你說下了凡桃花的眼睛就能好,可是,這一生,她依舊看不見,若不是你告訴我她的眼睛會好,我怎會讓她下凡?緣機的話幾分真幾分假你比我清楚,什麽仙根不穩,什麽天地浩劫,一派胡言,我旭鳳活了一萬多年,還從未聽過,凡人成仙會仙根不穩 ,一個散仙,會召來六界浩劫。我這是信了你,才會到如今這個地步……”
“這……這……不可能啊……”
“不可能……什麽叫不可能……你的意思是說……本神冤枉你。”旭鳳越想越氣,明明在天上和自己兩情相悅,如今,不過下次凡,就和別人深情暗藏,真是……沒事兒下什麽凡……
老君連忙去查醫書,旭鳳則無奈地坐在丹爐前的階梯上。
奇了怪……怎麽就他事兒多……他剛剛聽說 ,潤玉錦覓在凡間可是一帆風順,感情火速升溫,怎麽到了他這兒,同樣是看着長大,他就這麽的情路坎坷……同人不同命……
桃花上輩子說到底只見過自己這麽一個男子,可這一世,她身邊的人那麽多,說不定 ,她分不清楚愛是什麽,她只是覺得我待她好,她也願意待我好,她會不會根本就不知道何為愛……
凡間情緣凡間畢,可是,若她發現自己真正喜歡的是那李公子,他又該如何?
旭鳳又嘆了一口氣,擡頭便見太上老君急急忙忙跑來。
“殿下,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桃花姑娘之所以依然看不見可能是因為,桃花姑娘乃是靈元受傷,而非肉身……”
靈元……
“你說什麽……”
“殿下可聽說過滅靈箭?滅靈箭,不傷肉身,卻毀魂魄,我猜桃花姑娘之所以看不見乃是因為那丢失的主魂,極有可能桃花姑娘在失去主魂之時,也失去了眼睛……”
“你說什麽?那主魂 ,我尋了無數回,不說尋遍六界,但,也差不多都翻了個遍,一點下落都沒有…… ”旭鳳只覺頭疼。
“殿下,說不定那主魂已經散了……”
栖梧宮中,旭鳳看着即将盛開的桃花,心下蒼涼。
叔父,應該已經把紅線剪了吧……
“殿下,人來了。”了聽恭敬地禀報到。
旭鳳沒有回頭,伸手摸了摸桃樹。
“紫金雲宮那可有動向?”
“回殿下,鼠仙餘孽已經絞殺殆盡,天後娘娘沒有危險,只是……”
“只是什麽?”
“近來常有黑影出入于紫金雲宮。”
“這件事涉及母神,你先不要聲張。仔細盯着,一旦有什麽異常,直接去凡間尋我。對了,多派幾個人盯着璇玑宮和錦覓。下去吧。”
“是,殿下。”
旭鳳嘆了口氣,“母神,要如何,你才能收手?”
飛絮不知道端着什麽東西一臉高興地跑過來。“殿下,殿下……”
“何事?”旭鳳看了看那盒子,擡眼看飛絮。
“殿下,這是您命人為桃花姑娘做的衣裳呀,您看看,可還滿意?”
旭鳳聞言,倒是一怔,先前自己為了她的及笄禮可是費了不少心神。當時,為了做這身衣裳他去鳥族費了不少口舌尋了那匹最華貴的紅色鳳凰雲錦,又去了魔界要了最堅韌的魔蠶絲,後來還搭上了他許多羽毛,最後腆着臉要了火鼠毛,這才有的這身衣裳。他緩緩打開盒子,盒子之中,是一件暗紅色的長裙,袖擺之處以金絲銀線繡出朵朵綻放的桃花,衣襟處則是鳳凰紋樣。細細看去,這身暗紅色的長裙還泛着淡淡幽藍色的光,。旭鳳手指微動,一朵琉璃淨火綻放開來,一旁,飛絮大驚。
凡間,将軍府。
及笄之禮已經結束,先生,沒有來。桃花坐在塌上,手指微曲,她未戴面具,但垂散的頭發遮去了大半張臉,看不出喜樂。
他知道了……
他知道了……
方才,她回屋之時,整理信件,矮塌上的信卻少了一封。她急忙喚來丫鬟,卻被告知少的正是她寫的那一封。
“怪不得……”
“那我往日如何?難不成,真要事事順遂你心意嗎?”
“小姐怕是找錯人了,兒女私情,旭鳳從未放在心上……”
腦子裏回響着先生的話,桃花突然覺得一切都明了了。怪不得先生那日那麽反常,卻原來他都已知曉。他待自己如同親生,而自己卻對他産生了那麽龌龊的心思。都說一日為師,終身為父 ,而今自己卻愛上了自己的師傅。如此枉顧天理倫常,他該是厭惡着自己的吧?
忽的,床尾有響動。桃花一個側身,壓住那人。奪取那人手中物什 ,扣住他的咽喉,壓低聲音,“說,誰派你來的。”
月下仙人一臉茫然,“你是不是人啊!老夫都那麽小心了,還被你發現了……不愧是我家……”月下仙人突然覺得如果說鳳娃的話不大好。
“說!你到底是誰?”桃花不理他的鬼哭狼嚎,伸手下意識摸着手中的物什,“剪刀?”
“你先放開……”感覺到脖子上的手越來越緊,雖然不會死,但月下仙人還是有點害怕。
“我是月下仙人,專門牽紅線的…”
月下仙人……
“你覺得我會信你的鬼話?”桃花心一橫,舉起剪刀就準備穿胸而過,将他一招致命。
“啊……殺人……哦不是……殺仙啦……有人要殺仙啊……桃花你冷靜……殺了我就沒人給你剪紅線……你就要嫁給那個李公子了……”月下仙人看着那鋒利的剪刀,瑟瑟發抖,已經忘記自己是個神仙,有法力。
他叫我桃花?這個名字只有先生知道,莫非他真是神仙?
桃花放下剪刀,但左手依舊扣住他的脖子,“你如何證明你是神仙?”
月下仙人哪裏還有神仙的樣子,連忙說到,“你現在把剪刀放在右腳腳踝旁,試試看有沒有繩子……”
還真有……
“這就是紅線啊,管姻緣的紅線啊……”
桃花連忙放開他,恭敬的作了個揖,“抱歉,得罪了。”
月下連忙坐正,整理了一下發型。“算了算了,這次是我不小心給你錯牽了紅線,就當是罪有應得吧!”說着剪短了紅線,轉身欲走。
“仙人留步。”桃花忽的跪了下去。
“不是,你別告訴我你不想剪?”月下一臉訝異,完了完了,要是這個桃花真愛上那個李公子,他家鳳娃怎麽辦?
“不是,桃花可否求一條紅線?”
月下一聽,緩了口氣,“小祖宗,只要你不是不想剪紅線,別說一根,百十根我都給你,不過這紅線關系姻緣,你可不能随便綁……”伸手從法杖上扯了一條紅線遞與桃花,月下極為高興地推門走了,沒錯,他已經忘記自己是個神仙。
紅線……
桃花極為珍視地将那紅線纏成團藏入袖口,不自覺的笑了。
旭鳳來時,便只覺得那笑容刺眼。這李家公子下了聘,她就那麽高興?
梧桐香氣?是先生!
桃花連忙開口,“先生!”
旭鳳看着桃花,不言不語。
“先生,”桃花不知該說什麽,先生如今肯定厭惡了自己,她要如何開口?“先生,可是在生桃花的氣?”
旭鳳拿出那件衣袍,放至她手中,“這是我送你的及笄禮物。你待會試試,可還合适?若不合适,我再去改。”看了看她蒼白的臉,終究說不出一句狠話。
先生肯定是怒了……否則,又怎麽不回答她的問題。
“先生 。”
桃花輕輕喚到。
旭鳳嘆了口氣,“還有何事?”
兒女私情……旭鳳從未放在心上……
難道真要事事順遂你心意嗎?
小姐怕是找錯人了……
“先生接下來還會繼續待在陶府嗎?”桃花試探地問到。
旭鳳鳳目微眯,一時之間,怒不可遏。“小姐這是想趕我走?我忘了,小姐與那李公子早有婚約,我一個男子,若是繼續教授小姐,恐怕會壞了小姐的清譽,如此這般 ,旭鳳看來是非走不可了。”
旭鳳下颚微動,眼眶泛紅,他以為,她總是對他有點情意的,現如今,倒是他自作多情。
桃花連忙跪下,“先生誤會了,桃花絕無此意。”
我留你還來不及,又怎會趕你?
“那……你是何意?在你眼裏,我,是什麽樣的存在?”旭鳳單膝跪地,看着她,說這話時,他與她離得很近,近到他只要再向前一點,就可以吻上她。他盯着那兩瓣粉嫩的唇,等待着從中吐出更傷人的話。
我是何意?
我想說,你不要走,你留下來,陪着我,陪着我一輩子。
我想說我喜歡你,我愛你 ,即使,你是我的師傅,即使會遭萬人斥罵,我皆不懼。可是,我害怕,你臉上厭惡的神情,即使我看不見。我害怕,你冰涼的語氣。我害怕,你覺得我龌龊。
為什麽?我當初要你做我的師傅?
她哭了,為什麽?
那滴淚緩緩落下,他下意識地伸手想幫她抹去。
“先生,永遠都是先生。”
桃花突然笑了。
“你說什麽?”旭鳳手一頓,緩緩開口。
“無論以前發生過什麽,以後會發生什麽,先生永遠都是桃花的先生。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桃花在此發誓,從今以後,對待先生如同對待長輩,再不越矩。”
旭鳳的手顫抖着收回來。他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他也不想回答。掙紮着從地上起來 ,他覺得有些頭暈,想來是在人間待得太久了些。他有些慌亂,卻強壓住自己的步伐,讓它不那麽淩亂。
“從今以後,我不會再來。你若是有難,我自會來相助。也算,了了我們的師徒情分。”說罷,立即回了天界,尋了了聽,讓他下凡看着桃花。
今日酒仙的桃花醉似乎不如往日好喝……旭鳳這麽想着,卻是喝了一壇又一壇。他醒了,就傻傻地看着那一樹樹快要盛開的桃花,醉了,就卧倒在桃花樹下。偌大的栖梧宮,突然變得寒冷。他性屬火,最畏寒冷。“飛絮……生火……飛絮……”
“殿下,這……”飛絮沒有辦法,便尋了梧桐木枝,堆在一處,燒出金黃色的火焰。
“燒桃樹……燒桃樹……”旭鳳囔囔道。
“什麽?”飛絮看着旭鳳,覺得自家殿下醉的一塌糊塗。平日裏誰不小心弄掉了一片葉子,一根枝丫 ,都被罵的狗血淋頭。如今 ,竟是要燒,“真是醉的一塌糊塗。”剛剛想着,就見自家殿下晃晃悠悠地站了起來。“先生?永遠都是先生?如同長輩?誰要做你先生?誰要做你長輩?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我從來就沒有讓你行過拜師禮!從來沒有!”
“殿下!”眼見着自家殿下就要撞到桃樹上,飛絮連忙去扶。
“走開!”旭鳳把酒壇往地上一砸,自顧自地往那棵常開不敗的桃樹走去,伸手,一朵紅蓮業火輕輕浮上,那棵桃樹轉眼化為飛灰。
終究是舍不得……
舍不得燒去你我一起種的……
“無論以前發生過什麽,以後會發生什麽,先生永遠都是先生……你知道什麽?你知道什麽?以前發生的,你究竟是記起還是沒有記起?你說的以前究竟是指哪個以前?莫非,連着滿園的桃花,你也不認了?”旭鳳苦笑着,看着一樹樹桃花含苞待放。
“我們的桃花要開了,你真的不來看看?”
飛絮正不知所措,卻見夜神緩緩而來。“夜神殿下,我家殿下他……”
“下去吧。這裏有我。”潤玉走向旭鳳,飛絮識相地走了。
“你不去守着錦覓,來這作甚?”旭鳳撫着頭 ,半眯着眼。
“诶……”潤玉長嘆了口氣,“錦覓那兒一時半會出不了事,倒是你這兒的酒味璇玑宮都聞得到,更何況 ,酒仙可是和衆仙發了不少牢騷,說你 ,喝光了他五百年的桃花醉……這桃花醉真有那麽好喝?”
旭鳳低頭笑了笑 ,彎腰拿起一壇桃花醉,“好喝……我都沒喝出什麽味道……你說,酒仙是不是耍我……我怎麽喝……都是苦的……”
“最近,我在人間發現了滅靈箭……”潤玉看着他,淡淡開口。
旭鳳酒瞬間醒了大半, “滅靈箭?可是沖着錦覓去的?”
潤玉點了點頭,“可是,我與那人交手之時,滅靈箭被他人搶了去,不知是沖着誰去的…那人身手很好,與鼠仙頗為相似。”
“穗和。”
潤玉大驚,“為何作此論斷?”
“此次下凡,只有穗和與錦覓位分極高,而且這二人無論是誰出了事,勢必都會掀起一場六界浩劫。燎原君與桃花,他二人的命數少有人知。倒是穗和和錦覓,所知者衆。 ”旭鳳扶了扶頭,醒了醒酒。“更何況,此事……”
潤玉擡眼看着旭鳳,微微一笑,“既是如此,穗和公主的安危,就靠你了。錦覓那兒我放心不下,先走了。”
“哥……”
潤玉一頓 。
“保護好自己 ,也保護好錦覓。”
潤玉一走,一個小兵便悄悄溜進栖梧宮。“殿下。”
“我母神那兒可有動靜?”
“回殿下,今晨有一黑影進了紫金雲宮。”
“下去吧。”
旭鳳放下手中的杯盞,當下入了凡。若他沒猜錯,滅靈箭是母神用來殺錦覓的,若是被他人搶走,那這人會是誰?想來應該和鼠仙是一夥的。如今,比起殺他,凡間的穗和更好下手。穗和一死,若順藤摸瓜查到母神 ,母神是如何也無法自證清白的 。若是查不到,鳥族易首,勢必會引起一番大亂。縱是不顧這些,穗和叫了他一萬多年的表哥,豈是說不救就不救的?
☆、紅塵劫五
金寧國王宮,慶餘殿。旭鳳一身黑衣皆被露水打濕 ,他不管不顧地走進了殿內。
“旭鳳,三更半夜 ,你這是又去了哪兒?”帷幔之後緩緩走出一股女子,花容月貌,端的是絕色佳人。
“穗和?你還沒休息?” 旭鳳看了她一眼,尋了個地方坐下。
“你這幾日總是神出鬼沒的,我有些擔心。”穗和垂下眼來。
“是擔心還是懷疑我是東虢派來的細作?穗和公主。”旭鳳這聲公主咬得極重,氣氛瞬間冷了下來。
“閣下多慮了,你既是穗和的救命恩人,穗和又怎敢懷疑。只是,這王宮終究不是我說了算,如今前線戰事吃緊,無論是誰,都難免會有些非議之音。”穗和微微行了個禮,“秦潼,好好照顧公子。”
燎原君立馬從門外奔來,向公主微微點頭,然後 ,不由自主地朝旭鳳行了個大禮。
“秦潼,你到底是誰的人?”穗和白了他一眼,低聲問到。
燎原君這才連忙起身。“公主,對不住,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我一看到旭鳳公子,我就忍不住想行禮。”
穗和十分氣惱地走了,旭鳳看着燎原君倒是笑得開懷。這個燎原君,不枉他悉心栽培數千年,不錯不錯。
“秦潼 。”
“屬下在!”說完這句話的燎原君不自覺的又想打自己一巴掌。
旭鳳難得笑了笑,“明日戰事便會平息,你不用這麽小心翼翼地盯着我了,你盯不住我的。”
“啊?公子如何知曉?”
“猜的。”旭鳳微微一笑,喝了口茶,“戰事一平,定會有慶功宴,屆時魚龍混雜,我想在場保護公主,你去與公主說一聲。好了,我乏了,退下吧!”
“是。”燎原君說完之後恭恭敬敬地退出,還十分貼心地關了殿門,走了幾步後,又想打自己一巴掌。“不是,秦潼啊秦潼,雖然他救了公主,雖然他是皇上的座上賓,但是,你是公主的護衛,你這麽聽話做什麽?啊?做什麽?”燎原君完全沒有想到,這是幾千年被某個無良上司使喚的後遺症。
這場打了三年的戰終于停了。金寧的百姓歡呼雀躍。而,衛國公獨女陶無華在此戰中一戰成名。三年之內,以少勝多,死地謀生,種種奇戰可謂是脍炙人口。更別提聽聞這陶無華開始不過是一個運糧官,而後愣是憑着一場場硬仗活生生提拔成了三大主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