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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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錦怎敢糊弄爺,自然是真心的,爺不信再去認真瞧瞧。以前聽人說美人是身段婀娜,巴掌大的臉上五官靈動柔魅,氣質純潔高雅,那程小姐可不就是。”說着她尋着空隙想要拉開兩人間的距離,卻不想他橫臂而擋,俊逸臉上挂着幾分不悅。
“三哥哥,水可是好了?大家夥都等着你呢!”程靈俏挑了簾子出來,眼睛很快就尋到了人,只是看着暧昧不清的主仆兩人,雖早前有聽說這丫頭也是要伺候三爺的,心中多少有些別扭。臉上表情滞了滞,很快又換上笑顏。她緩步走在常萬德身邊,全部感情都裝在眼眸裏,滿的要滴出水來。
他直起身子,別有深意地看着似錦,悠悠道:“我這丫頭在老夫人那裏待慣了,有幾分傲氣,方才和我誇程小姐秀外慧中,貌若天仙,還囑咐我要瞧仔細了。”
奉承話每個女子都是愛聽的,更何況出自眼前男子口中,心底自然是受用,程小姐對他又多了些依戀,面頰上滿是淺笑,齒如含貝:“這話可真讓靈俏臉紅,哪有姑娘說得那般好。”
“小姐謙虛了,主子們還是快些進去吧,莫讓其他小姐久等。”待兩人提腳進去了,她才提着茶壺進去将茶水給換了。
屋裏極其寬敞,桌椅皆是上等珍木,大小擺設物件也都是世間少有。似錦将其略過,獨獨将窗前那抹幽綠收入眼中。老夫人當初是狠了心,連自己最愛的素心蘭都留下未帶走。這會兒雖然長勢不差,可見下人們也是精心呵護的,她卻覺得有幾分落寞與孤寂。物雖無情,卻也記載了人生活中流逝的時光,想念的或是不願記起的,它就在那裏,只要一看到便打開心中記憶。小姐們此時圍在一塊看穆家小姐在白紙畫卷上揮墨,筆若矯健游龍,心中景色盡數流淌于衆人眼前。
常萬德這會兒忍不住多看了一眼這位紫衣女子,嬌小玲珑的人兒胸中卻似男子般大氣,畫中每一筆都流暢有韌勁,山川河流活靈活現,磅礴大氣渾然而成。這等筆力,若非高人指點,單憑眼前這個小女子怕是沒得此悟性。待她畫完最後一筆,熟悉感越發濃。
“穆小姐可是師承容老先生?能拜得他門下,倒是不容易。”
穆小姐擡起頭,神色中有幾分訝異與孤傲:“三爺好眼力。”
他負手而立,進了屋便脫了身上大麾,月白華衣襯得他面目如玉,身姿挺拔,談笑間周身氣度顯現:“容老先生的兒子容覺與我是多年好友,以往時常到容府中賞畫,見得多自是有印象。”
穆小姐雙眼驀地大睜,幾許精光湧出,臉上不以為然盡數卸下,口氣也親近了許多:“三爺近日可見過容覺哥哥?他許久未曾回府了,每每去探望老師都遇不到。”
“自是見過,他貪戀紅塵俗物,喜好自是與常人不同。你所厭棄的,卻是最惹他流連不去。”聽了這話,穆小姐臉上光彩盡消,沉默下來。男女之事,一個眼神便能察覺到其中心思。京城之大,女子戀慕男子本就不稀奇,旁人亦不會笑話與她。
各府小姐在家中所學無非是琴棋書畫,最喜歡看那郎情妾意的話本子,吟誦的多是前人流傳下來婉轉哀愁的句子,刻意表現出來的憂愁倒有些嬌柔做作,讓人不喜。所幸沒得多久,老夫人身邊的如玉過來傳話讓衆小姐們移步到另一處地兒。讓有些還未來得及在三爺眼前展示才藝的小姐略覺失望,嘟了嘟嘴,随着衆人往旁處走,思緒在外,未留心腳下,一不小心就踩上了地上的小冰尖子摔了個四仰八叉,這臉更是丢得沒影了。似錦就跟在她身後,見她委屈地快要哭了,趕忙跑過來扶起她:“張小姐可是摔疼了?”奈何人家不領清,站起來狠狠推了她一把,自顧自走了。
她微微晃了晃,幸虧她定力好,不然這一推是要坐到泥水灘裏的。她正準備快步追過去,卻見那人邁着悠閑步伐,不急不躁地像在原地打轉,聽到腳步聲,才道:“不快着些,還得爺牽着你不成?”她大步跑到他身後,蒼白面龐上透出一抹紅暈。
他等她跟在身邊,與前面小姐拉開很長距離,抿嘴說:“個個都是美的,可惜爺沒那福氣消受。”他雙手交叉攏入鑲了毛的寬袖中,又自言自語起來:“過了幾天好日子竟是連這等風寒都受不住了。”
太陽上了正中天,雲煙苑中下人們在廚房和主屋中來回奔波。才進去就見桌上已擺放了幾碟涼菜,老夫人不時誇誇這個丫頭會搭配衣裳,那個丫頭會選首飾,樂得合不攏嘴。各家夫人也跟着笑,都想在老夫人眼中給女主争得一席之地。
趙嬷嬷進來:“主子,都已經備妥了。”
大夫人張羅她們入座,老夫人卻是悄悄拉住兒子,待人走遠些了,才說:“瞧上哪家閨女了?我瞧着這幾個丫頭對你是有心思的,看中了娘讓人給你說去。”
他淡笑不語,卻是将老夫人給急壞了:“你這歲數一天比一天大,娘這心可一直懸着。我瞧着丫頭們都不差,你一個都沒瞧上?你再看看?”
“大嫂發邀帖只說是相互走動談心,并沒有其他意思,母親莫要表現得太過明顯。不急着捅破這層紙,無端傷了人家的心,婚姻大事自是要慎重些。兒晚些還有事要做,便不陪客人了。”往後不知還有多少事情要湊巧發生。他們家這座院子,竟是也不太平了,不知何時多了雙眼睛在暗處看着他們。
大夫人布置午食卻是花了極大的心思,顧全了衆人口味,菜式多樣色香味俱全,小姐夫人們自是贊賞有加。老夫人擡眸看了眼,見小姐們舉止得體,特別是那靈俏丫頭,纖纖柔夷執着白瓷湯勺小口小口吞咽着,似是吃到什麽美味般快樂的連眼角都揚起,讓看着她的人都食欲大增。她瞧着合心意,越看越喜歡,再看看自家兒子,頭都不擡,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用過午食,丫鬟們很快将殘羹剩飯撤下去,進了裏屋坐了,又是閑話家常。常萬德只坐了一盞茶的功夫便告辭出來,似錦将手中大麾給他披上,疑惑道:“爺怎麽這麽早就出來了?怎得不多聊聊?”
兩人一前一後走了很遠,他停下來,定定看着藍天下光禿禿的褐色枝桠:“你說是金絲籠裏的雀兒好還是野外的山雀好?”
似錦擡眼看他,風拂動她的發絲,她手忙腳亂地收拾,看在他眼中卻有幾分淩亂的美。這丫頭生得雙漂亮的大眼睛,好似會吸人一般,不覺中便沉入進去。她卻是越弄越亂,本來打理妥帖的發髻怎得竟亂成這般?忽然眼前人擡起手臂,從她發間取下那支點綴着粉色圓珠的簪子,沒好氣道:“快重新挽了發,瞧瞧這是什麽模樣。”
丫鬟發飾簡單,烏黑順長的發絲在她蔥白指間轉了幾轉便服帖了,她短短猶豫了下從他手中拿過簪子別進發間。手指相碰,唯有冷厲寒意。
“爺問你的話,你還沒答。”
“自是野外山雀,肆意遨游天地間,看遍大好山河風景。雖說艱難了些,可心間廣闊大度,能容天地萬物,何等妙哉。那養在籠子裏的雀兒……”她沒了說下去的欲望,這籠中雀,有什麽好說。
他微微彎下腰,雙眼與她平視,涼得很的手指輕輕刮了下她鼻子,眉眼間皆是笑與明了:“小丫頭,心倒不小。”極其自然的親昵動作,在兩人中間竟未有半分違和,只是驚呆了她和定定站于一旁的人。
三爺直起身子,方才笑意全部斂去,清貴之氣壓迫人。那人眼中的震驚、痛心與不甘都随着頭垂下遮去了:“魏春見過三爺。”
他對這人不甚熟悉,只是從青槐那裏聽說他惦念着似錦丫頭,這丫頭也是屬意這人的,他偏偏做了大棒攔了這對鴛鴦。他忍不住擡手摩挲着下巴,如今兩人見了會是何種表情,倒是有趣。
“倒是不常見你。”
“奴才跟着二爺在外做事,近些日子極少回府,這會兒是有事需得請示二爺。”心終歸是軟的厲害,忍不住看了她一眼,她神色平靜底看着旁處,昔日那個見了自己會臉紅羞澀的丫頭好像是在夢中。何其狠心。
三爺極為認真地看着似錦被凍得蒼白的臉,可惜太過平靜,竟讓他找不出一絲破綻,而魏春卻像個急于解釋的盲目者,表情何其豐富,他倒是小瞧了她。他低低笑出聲,攏緊衣袍:“你且去忙罷。”
似錦未擡眼看魏春,倒不是她冷情,沒得轉機的事兒再難分難舍又能如何?她随着三爺步子,悠然而去。
她理智得有些吓人,連他都未必能做到割舍掉舊日情,可她偏偏……今兒他才發現這個丫頭身上有太多他感興趣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