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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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挂在天際,散發出金黃色光芒,本是一片晴好天氣,只是冷厲東風吹來,凍得街上行人忍不住縮着脖子。突然急速狂奔的馬蹄聲傳來,人們紛紛躲至一旁,只見一披着雪白大麾,穿着青色衣袍的俊朗男子快速從人前經過,健碩背影很快變成一個點,消失不見。
容覺這會兒正在醉茶居二樓靠窗位置靜靜品茶,見好友匆忙而過,印象中他總是不緊不慢的模樣,這般急迫倒是讓他有些好奇,得找時間好好問問才是。
寒風打在臉上刺骨的冷,他心中火熱一片未将此放在心上,馬蹄噠噠聲和耳邊呼呼風響都覺得悅耳。他盼了多少年,沒想到還能見到她。也不知道她變成何模樣了,是胖還是瘦了,不管如何,她都是他心中最為珍視的人。
青槐緊跟在他身後卻是叫苦不疊,他恨不得縮成個團子,不受冷風荼毒。不過他倒是能懂三爺此時心情,就跟他時刻想念着自己心尖上的人一樣。可是在高興又能怎樣,人家妙妙小姐還不是定了親,三爺又是白樂呵一場。
他快馬加鞭,一路緊趕,一個時辰後,他勒馬站于高處,遠遠看着遠處那一隊人馬。青槐策馬行至他一側,疑惑道:“他們就在不遠處了,爺怎得停了?”
三爺嘴角揚起,連話中都是難掩的笑意:“近在眼前,等一等又何妨。”
青槐搞不懂自家主子,明明心中惦念人家這會兒又不急了。他兩只手摩挲着耳朵,雖然戴了耳罩但還是覺得快要掉下來了。
他看着他們越來越近,打頭騎馬的人他是認得的,那人見他等在這裏有些不敢相信,仔細辨認許久才笑道:“多年不見,三爺變得都快讓老劉認不出來了。”
三爺騎馬過去,拱手笑道:“劉叔還跟以往一樣健壯硬朗,這一路上可太平?姨母她們……”
劉管事樂呵呵道:“有老劉在,把心放到肚子裏便是。哪能讓主子們受置,過去看看吧。”
越靠近心跳越發不穩,待到跟前,才低聲道:“姨母,萬德前來迎你們了。”
車簾被掀開,露出一張與母親八分相似的臉,又喜又激動:“好孩子,快上車裏來暖暖吧,可凍壞了吧。”
三爺心間越發蕩漾,‘诶’了聲跳下馬,将缰繩遞給下人,一躍便上了馬車。青槐吸了吸凍得發紅的鼻子,三爺可好了,可憐他……只得和劉叔亂侃。
馬車裏放置了暖爐,他剛進去一陣熱浪撲面而來,冷熱交替激得他忍不住身子打了個哆嗦:“我不礙事,倒是姨母和表妹一路辛苦了。”他忍不住将視線轉向到那個坐在角落裏的嬌俏女子身上,柳葉眉彎彎,水汪汪的杏眼一眨一眨,飽滿粉嫩的櫻桃小口,他心心念念的女子長得嬌小玲珑,容貌實屬上上乘。見他看過來,她嬌顏微紅,小口輕啓,清脆宛如鳥兒低鳴的聲音傳進他耳中,流入他心間:“多年不見,三哥哥可好?”小小耳垂上好看的耳環随她動作微微擺動,身段纖柔,讓他看眯了眼。
片刻呆滞後,他才覺得失禮,輕咳一聲,回道:“甚好,剛從關外調職回京,不必來回奔波,爹娘也可心安了。”
“三郎出息了,在外面受了諸多苦,這回帶了功名回來,可給姐姐大大長臉。你年紀不小了,可定了合意姑娘?”姐姐三個孩子中,羅夫人最喜愛這個孩子,将懷中手爐塞到他手中,他要推拒,她佯裝怒了,他才收下。
“還不曾,姨母見笑了。”他忍不住又去瞧那嬌俏人兒,卻見她呆呆看着旁處,心思已不知飄到何處。
羅夫人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女兒又是這副模樣,她忍不住嘆了口氣,眼眶紅了,卻是連淚都流不出來了。她這可憐的女兒喲,怎得這般命苦。知府家的兒子模樣俊朗,又滿腹詩書,與妙妙極為談得來,小兩口情意日漸濃厚,誰知他卻得了重病去了。之後女兒越來越沉默,極容易走神,她本想帶女兒來京城散心,誰知一路上都沒有露出一絲笑意。她心中的苦要怎麽和外甥說呢,唯有嘆氣。
“俗話說齊家治國平天下,你這麽俊俏的小子哪能一直拖着,你母親那急性子,肯定吃不好睡不好。”
他向來心細,自是察覺到姨母臉上的尴尬與痛苦,還有表妹,以往活潑靈動跟只巧嘴八哥一樣有說不完的話,這會兒卻是這般沉默。他一顆興高采烈的心漸漸平息下來,回了姨母的話,眼睛卻時不時的看向倚靠着靠背的表妹。
馬車速度慢了許多,天黑下來許久,一行人又往前走了幾裏地才找到一戶人家,給了些銀子,主人家讓他們住下來。坐在熱炕上,三人緩過神來,才聊起來:“要不是顧着我們受不得颠簸,照着老劉定的行程,早到京城了。”
“總歸到了熟人地界上,慢些也無妨。趕了一天路,姨母和表妹趕緊用些熱湯飯好好休息才是。”他勤快地去外面催了催,又幫着丫頭們把菜飯端上桌。心上人就在眼前,他不由得想讓她看見他的好。
菜色簡單,農家人吃不得好東西,能飽腹便是不錯,勉強湊出兩個菜來,一碟炒雞蛋,一碟炒青菜,就着用面做成的面疙瘩湯,三人勉強用了。羅妙胃口極小,吃了小半碗面湯就吃不下了,直說自己困了,想先去歇着,羅夫人不放心,緊着撥拉了幾口也陪着去了。一時間屋裏只剩他一個人。
他讓下人将桌子碗碟收拾下去,在屋裏坐了許久都毫無困意,表妹的變化讓他覺得自己的心都被一個人狠狠攥在手裏,疼痛又很難呼吸。到底發生了何事?罷了,待明兒回了府便知曉了。
農家人因為貴客出手闊綽,将家裏久久舍不得多用的柴火都添上了,将炕燒得熱熱的。他卻是不習慣,起身去外面,站在銀色月下待了許久,直到困意來襲,才勉強擡起眼皮回去睡了。
這一夜,羅妙待母親熟睡後才睜開眼,她知道母親不放心自己,生怕她想不開。她已經認命,只是他的影子不時在腦海裏回蕩,讓她狠不下心去忘記他。他一開口說話就會露出可愛小虎牙,每次相見都将她拉到無人看得到的地方,緊緊抱着她,同她說她是他生命中除爹娘外最重要的人,感謝上天讓他遇到她。她第一次交出自己的心,信了他給的許諾,在家中認真縫制嫁衣。他說等她掐掉最後一根線,嫁衣縫成時,便是他迎娶時。她信了啊,沒日沒夜的緊着時間完成,就想早點與他厮守在一起。那會兒他們都傻,日子定在那裏,不會因為他們的急迫而走得快一天。可是,日子快要到了,他卻不在了。
她找不到理由去見他一面,每次尋上府都是他在養身體不宜見客,她是客嗎?她不信,脾氣上來,砸了屋內所有陳設,只是到了棺材都被擡出來的那日,她站得遠遠的,不得不信了。
再後來,知府夫人上門來,哭着說不能誤了她,讓她尋戶好人家嫁了。她心上破了洞,還怎麽去接納另一個人?爹娘心疼她,她知道,所以她一次又一次告訴自己,不能再想了要忘記,忘了便好了。
夜漸深,她終于是想不動了,才沉沉睡去。她這漫長又難捱的歲月,何時才能到頭?
似錦聽老夫人諸多教導的話直聽得腦袋發漲,她一柔弱女子怎好對三爺用強的?想想都臊得慌。好不容易送走老夫人,才松了口氣。她聽到羅夫人她們要明兒正午才到,三爺既然去迎了,便是今兒不回來了。她想回自己屋裏将那繡了一半的梅花繡完就回家,将陳大夫開的藥熬了,這會兒她腹痛減輕了,能多花些心思給老爹做頓好的。屋裏還有老夫人前兒賞的精致點心,帶回去讓他也嘗個鮮。
她也想清楚了,她往後是不能常往家裏跑了,老夫人都當面提點了,再過分不聽勸便成不識好歹了。只是心中越發覺得虧欠了他,他忙得要死要活還要顧及她,生怕她受了委屈,好不容易等到她長大了,到了該享福的時候了,卻是要連人影都看不到了。
她托人從外面帶了匹稍好的料子,還得抓緊時間再給他縫件袍子,他生得高瘦,套在府裏發的衣裳裏面還能擋擋風。這般想着,手下動作不由加快了些,紅線一來一回,在她手中挽成了一朵花。
她在屋裏做得正來勁,外面一道聲音傳進來,讓她不得不停了手,出去一看竟是昨日進府的瑤筝姑娘。她趕忙讓她進屋來,她手裏有三爺賞的碧螺春,正好今日泡了一壺。
趁她倒茶的功夫,瑤筝細細打量了一番似錦的住處,一個丫頭住得都趕上主子了,在看向似錦時忍不住羨慕道:“妹妹這住處真好,氣派得很,跟大家小姐住處一樣。我看你很得三爺器重呀。”
似錦失笑道:“主子垂憐罷了,主子看得起咱,自然得更用心伺候着了。瑤筝姑娘可是有事?”
“不,不是,我只是想見見三爺,一早上過去被屋裏伺候的丫頭給攔了,說不見客。方才就想找你來,聽說老夫人在,我不敢來。”她不好意思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