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深藍軍校附屬醫院。

腰肥膀圓的護士長推着醫藥車,穿梭在醫院內。

她路過兒科的時候,正巧發生了一起醫鬧。

一位老太太抱着自己留着鼻涕的大眼睛小孫子罵罵咧咧:“為什麽別的孩子不打針!我的乖乖要打針!你怎麽打針的!戳了兩次了都沒戳準!沒看見我孫子都哭了嗎?!”

小護士低着頭,一個勁地說着:“對不起,對不起……”

老太太尤不解氣,一個大耳巴子就想往小護士的臉上呼去。

護士長雙眉倒豎,一個健步上前,老太太的巴掌就落在了她宛如水桶粗的胳膊上。

老太太的面上露出了詫異之色。

護士長抓住了老太太的手腕,威脅道:“在軍校的醫院,要守規矩,懂嗎?”

說完,指了指身後眼眶紅紅柔弱的小護士。

“她,今年學校送來實習的新生。一階源武者,打她你也不怕把手崩骨折!”

……

今天,護士長也為維護醫患關系做出了自己的卓越貢獻呢。

在即将推車抵達3-12號病房的時候,護士長從兜裏掏出了香水,在自己身上噴了噴,揚起了自認為最親切的微笑。

呵,為了專門護理3-12號的病人,天知道她私底下亮過多少次膀子。

護士長推門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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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正巧是清晨,少年穿着病號服靠在床上,病號服的尺寸太大,套在在身上有點空空蕩蕩的,他正低下頭,看着剛發下的教材書。窗外清風撩過他的發梢。陽光駐足在他身側的時候,都忍不住緩下了腳步。

護士長簡直都想把這一幕拍下來。

加文擡起了頭,看向了來人,然後,臉上露出來了一個笑容。

“早上好,蘇護士。”

睡在他身邊,同樣纏着繃帶的小除夕從被子裏鑽了出來。頭頂上還有一根長長的呆毛。

暴擊,雙倍。

護士長的心跳頓時在瞬間飙升到了一百八十碼。

她不是很自在的咳嗽了一聲:“附近沒有專門的寵物醫院,所以我去兒科拿了藥。副作用很小的,孕婦也能用。用這個給你的小寵物沒事的。”

加文臉上的笑容更甚:“每次都麻煩您。真的很抱歉。”

“沒有的事,”護士長揮了揮手,“反正你是軍校吩咐照看的特殊病人……對了,我聽說你想提前出院?”

加文點點頭:“嗯。其實我好的差不多了,再呆在醫院就純屬是浪費床位了。”

不需要的病床,還是适合留給有需要的人。

加文從小到大都不喜歡醫院。

他的上輩子,有一大半時間都是在病房裏度過的,尤其是在童年時期。

哪怕病房被林恩裝扮的童趣盎然,也改變不了病房的本質。

空氣裏消毒水的味道,機器運轉時候小聲的嗡嗡聲和單調的幾聲“滴”,壓抑又難耐。

更何況他這輩子情況更特殊。就像東臨說的,他是個混血。

無論對于蟲族還是人類,他都是一個異類。

加文迫切想要出院,還有一個最重要的原因。

東臨給他的蛋,裂開了一條縫。

“不要因為年輕還是源武者就不把自己身體當回事啊。”護士長苦口婆心的勸到,加文的心思卻已經飄到了別處。

東臨給他的蛋一直很安靜,但是自從離開天坑附近後,就變得活躍了起來。生命力也一天比一天強勁。

加文之前還在擔心這顆蛋少說幾百年,也不知道壞沒壞。現在看來是好的不能再好了……

護士長沒有發現加文的走神,她繼續說着話。

“哎,你們學校那個,林嘉遠,知道嗎?不也是源武者,還是五階呢。左胳膊壞死,差點要截肢安機械臂,修複手術請的老教授從帝都過來在我們醫院做的,也要觀察一周才能出院呢。”

猝不及防聽見了林嘉遠的名字,加文臉上的笑容不變,道:“謝謝您的關心。不過您放心,我沒事的。”

于是,護士長不再多言,她放下了消炎藥,又唠嗑了幾句,依依不舍的走了。

這一次,她沒忘記上面吩咐的事情。

她偷偷的,趁着加文不注意,在整理病床的時候,拿了一根他的頭發。

……

加文把書放到了一邊,拿過了一邊的消炎藥,把藥片在勺子裏碾成了粉末,然後加了點熱水。

他身上,除夕正穿着小病號服,挂在他的胸口。

小臉上寫滿了不開心。

加文掐着除夕的翅膀根,把人捉了起來。

一根小勺子遞到了除夕的嘴邊。

除夕一臉哀怨的看着加文,嘴翹得老高。

加文和他對視了兩秒,主動放柔了聲音,“除夕乖,吃藥了,好不好?”

從表情上看,除夕大概是覺得不好的。

……

……

除夕受的傷比他更重。

從天坑裏出來的,整個人都是昏迷狀态,還發起了高燒。他身上的燒傷觸目驚心,從兜裏掏出來的時候全是血,加文手指顫抖着探了探呼吸。

人活着。加文在那瞬間淚如雨下。

好在最終也沒出什麽大事。

除夕的恢複能力比他還要強,加文還在床上躺着不怎麽能動彈的時候,除夕已經揮着小翅膀到處飛了。

并且迅速俘獲了護士姐姐的們的心。

嗯……對于這個突然出現在兜裏的小寵物,加文只能腆着臉承認自己違規把寵物帶去軍訓了。

這事可大可小,宋謙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讓他過去了。

他從ICU裏出來的第一天,當初一個小隊的人就來了。

三人的表情都十分哀戚,尤其是游子吟。

“楚西上了死亡名單。”游子吟說着說着,淚就下來了。

卿儀轉過了頭,捂住了嘴,在此時沉默了起來。就連謝饒,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表情也沉重了起來。

生老病死,對于這群平均年齡還不到二十的少年來說,實在是過于沉痛了。

“……”

躺在一邊的除夕把自己往被子裏躲了躲,有點不敢出去見人。

[救人是我自願的。]除夕小聲對加文說。

于是,加文看着面前的人,重複了一次除夕的話:“救人是他自願的。”

[papa,替我謝謝他給的抹茶蛋糕。很好吃。]

加文頓了頓。

“之前我重傷昏迷,夢見了楚西跟我告別。”

他看向了游子吟,神情溫和:“他說,讓我替他謝謝你。你給的抹茶蛋糕,很好吃。”

游子吟的表情一愣。

臉上的表情又哭又笑,最終變成了嚎啕大哭,那架勢讓加文都想替他摁一下急救鈴。

活下去的人,再怎麽悲痛,總歸是要砥砺前行的。

現在已經開學了,深藍軍校有月假,全年無休,他們三是趁着午休過來的。

呆了一段時間後,游子吟和謝饒都先一步離開了。

于是室內只剩下了加文和卿儀。嗯,還有個藏在被子裏的除夕。

加文把匕首還給了卿儀。

卿儀似乎還沒從傷痛中緩過來,他接過了這炳名為“炎陽”的祖傳源力武器,突然問了一句:“為什麽你看起來一點也不難過呢?”

加文在三秒內進入了影帝狀态。

他沉默了起來,苦笑着反問了一句:“你為什麽會覺得我不難過?”睜開眼的時候,眼底卻已經有了水光。

“只要我一直記得他,他就一直還在。只是換了個不同的方式陪着我。”

卿儀的臉上出現了恍然地神色:“你說的對……”

他思考兩秒,眼神逐漸堅毅。

“我要跟我爸說!我要娶楚西!”

加文被這個峰回路轉的操作震驚了。

卿儀上前兩步,拍了拍加文的肩膀:“好兄弟,以後你還是我大舅子!”

加文:???

你們世家子的腦回路都是這麽與衆不同嗎?

這句話說完,卿儀仿佛放下了什麽心事一樣,轉身大步離去。

“……”靠。

不會吧,希望卿儀只是腦子暫時不清醒……算了,除夕本來也是黑戶。

他爹不會讓卿儀這麽胡來的。

加文在內心安慰好了自己。

除夕身上新長出來的肉芽還粉粉的……看樣子也不會留疤。

當然,藥還是要吃的。

[……好苦啊,papa。]

被握在手裏的除夕,兩條小腿在空中晃了晃,眨巴眨巴眼睛看着他。

加文的意志力十分堅強,他并沒有在除夕的撒嬌下敗北,态度十分堅決的喂完了藥。

氣的除夕半天不想理他,一個人和那顆裂了一條縫的蛋蛋玩。

這個蛋蛋因為通體金棕色,湊近了聞還有蜂蜜味,看上去十分好吃,被除夕咽着口水取了個名字,叫蜜糖。

蜜糖自從裂了一條縫後,就再也沒辦法放進空間紐了。

這裏是人類的帝國。這顆蛋,毫無疑問的,是蟲族的卵。而且,還是預備役王蟲的孩子。

加文從重症監護室出來的第一天,就在網上搜索了“東臨”這個名字。

同名同姓的人很多,但是最著名的,是九百年前和趙明月一戰的東臨。

時間久遠,網上并沒有東臨的影像。只能依稀找到一些傳聞。

譬如如果不出意外,他本來該是蟲族最年輕的王;再譬如他和其他幾個咳咳……的風花雪月愛情故事。

除此外,還有小道消息稱,東臨還是他們那個種族前後九百年難得一見的美人。

加文回憶了一下曾經見過的人,覺得冠絕一千八百年有點誇張,不過冠絕前後兩百年,應該沒什麽問題。

說白了,臉再怎麽變化,都是一雙耳朵兩只眼睛一個鼻子一張嘴,主要還是看氣質。如果是全盛時期的東臨,大概會更加奪目。

加文在蛋殼表面塗了一層膠,黏上了絨毛,僞裝成了除夕的毛絨玩具。在醫院裏放了幾天,也無人發現。

他對這個蛋感情十分複雜。

一方面孵出來絕對是個麻煩,另一方面要出來也沒辦法塞回去……他還得靠把蛋送回去解毒。

一位王蟲說給他下了毒,加文不會盡信,也不敢不信。

事到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這顆蛋是他最後的退路。

下午的時候,加文辦了出院手續,順便帶上了兒童用的消炎藥,止痛藥。

一直照顧他的護士長十分不舍,囑咐他“有空常來”。

剛從醫院出來的加文覺得這話不像個人話,但是他沒有證據。

那顆蛋被加文放進了包裏,一起帶了出來。加文發現了,這顆起碼九百歲的蛋蛋十分堅固,從除夕手裏摔地上都不會碎。于是态度也變的随意了起來。

加文走出醫院門的時候,正遇到了林閥的車從路邊緩緩駛來。

并非他想看見林閥,而是這輛車上,林閥的家徽十分醒目,身後還跟着六輛一模一樣的護送車。生怕不知道裏面坐着一位大人物。

加文看了眼,面無表情的收回了視線。

車內,一位老人帶上了老花鏡。

他是林閥的長老,輩分并不重要,按地位,他在林閥能進前十。

這位老人在車廂內,突然嘆了一口氣。

“真是人越老越不中用。”

坐在他旁邊的人詢問道:“叔父何出此言?”

林永樂回答:“剛才路上看到了一個學生崽,突然就想起家裏的小輩了……我的嘉文如果長大,應該也有這麽大了。”林恩是他一母同胞的親弟弟的兒子,林嘉文按照輩分,算是他的侄孫。

“……您這話說的。”旁邊的中年人忍不住扯了扯嘴角,“嘉遠才是您親孫子。您這話又該戳他心窩子了。”

你們又懂什麽呢……

林永樂搖搖頭,不再言語。只是整個人,都更加沉默了起來。

加文回到了學校。

他的室友還是卿儀。卿儀他父親是個說到做到的男人,說一個月三千當真一個月三千。

從賽場回來的卿儀很快就因為交不起酒店高額房租灰溜溜回到了宿舍。

好在此時他心裏已經沒當初那麽別扭了。

現在還是上課時間。宿舍裏并沒有別人。

加文想了半天,最終把這顆蛋放在了被子底下,并且拜托除夕好好照看一下。

他還要去教務處銷假……順便,領一領這次比賽的獎勵。

[papa你去吧!我不會讓人發現這顆蛋的。]除夕信誓旦旦地保證。

加文沒忍住,伸出手揉了揉他的翅膀,“好的,我相信除夕……等我回來。”

除夕義不容辭地接下了這個任務,整個人像小母雞抱窩一樣,躲在被子底下,守着小蜜糖,寸步不離。

守着守着,除夕就有點犯困了。他抱着這顆和他人差不多大的蛋蛋,整個人處于了一種半睡半醒的狀态。

直到他聽到了“喀嚓”一聲。

除夕的小腿一蹬,猛然從夢中驚醒。

他在此時聞到了一股濃濃的蜂蜜的甜味,除夕揉了揉眼睛,坐了起來,看向了面前的蛋。

蛋殼上粘着的毛散落了一地。

蛋殼的表面碎了一塊,露出了裏面的一層白色的膜。

裏面什麽東西,馬上就要鑽出來了一樣……

而且真的好香……

除夕咽了一口唾液,目不轉睛地盯着蛋殼。

一只小小的手臂探了出來,這顆蛋搖搖晃晃了起來。

那只手摸摸索索的,撕開了更多的裂口。

一只比除夕還要小上一圈的蜂族幼崽,從裂口處爬了出來。

他有一頭蓬松的蜂蜜色的短發,頭上還有兩根小觸須。脖子處的地方,更是有一圈絨絨的細毛。

他在看見除夕的時候,沒忍住,往後退了退。

背後的透明薄翅掙脫了粘液的束縛,在空中輕輕地扇了扇。

除夕長大了小嘴,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他脖子上那一圈厚厚的絨毛。

這只幼崽看上去很怕他,被摸的時候渾身顫抖,卻動也不敢動一下。

軟軟的……手感很好。

除夕突然有點懂了為什麽加文這麽喜歡摸他的翅膀。

小蜜糖看着除夕,臉上的表情逐漸放松了下來。

他猶豫了半天,輕聲吐出了兩個音節:“baba……?”

作者有話要說: 蜜糖:爸爸!

除夕:诶?!Σ(っ °Д °;)っ

東臨:……等等,你叫誰爸爸呢?!

加文:???我才18!!你們幹森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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