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卿儀的面色一下子就變了。

他盯着手機上的結果愣愣的發神,半天都沒緩過勁來。表情呈現了一種震驚和茫然的雙重糾結體。

一直到加文開始叫他名字。

“卿儀?”加文放下了手裏的啤酒瓶,“你看到對手是誰了嗎?”

卿儀的腦子在瞬間閃過很多念頭。

譬如他岌岌可危的分數線,譬如他父親的期望,譬如他和加文的幾次對戰;再譬如其他……很多亂七八糟的的事情。

一時之間百感交集,不免慢慢握緊了拳頭。

最終,卿儀只是慢吞吞說了一句:“你……不會自己看啊!”

那個“你”字還輕輕的,到後面半截驟然拔高,莫名其妙的像是開始生氣了,手機也重重拍到了地上了。

“又怎麽了,大少爺?”加文眯着眼睛,湊過去拿起了他的手機。

嗯,讓我看看卿儀的對手是——

“咳……咳、咳。”

加文突如其來地被一口啤酒嗆到了。

加文同樣一臉震驚,還沒想好要說什麽,卿儀驟然站了起來,爬上了床。

他背對着加文,把被子蓋在了自己的伸手,大聲哔哔道:“我要睡覺了!今天不要和我說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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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式比賽的日子不是今天,排在了明天下午。

從早上起來開始,卿儀的表情就有些奇怪,整個人也神色匆匆,加文見他難得的早起,還想打個招呼,卿儀卻支支吾吾應了一聲,說了句“我去訓練室”,然後跑了。

就像是,在躲着他一樣。

卿儀也确實在躲着他,畢竟不久将來就要同室操戈。

而且……算起來的話,自從開學以來,卿儀還沒能贏過他一次。

——當初入學,他二階,加文一階;現在,他們倆都是三階了。

兩個人之間突然立起了一道無形的壁壘。不至于翻臉,就是明明前一天還坐在一起喝酒吃妙脆角的人,突然之間就有了隔閡。

這讓加文感覺有些無所适從。

他朋友真的很少……他也,不想失去這個朋友。

雖然卿儀并沒有提出什麽要求,但是加文是知道的,卿儀差一點分晉級。

卿儀也是知道他的。哪怕是輸了也能晉級。

……

宿舍氣氛凝重,加文不是很想回去。

大中午豔陽高照,他坐在了椅子上,枕着自己的手臂看着頭頂的樹蔭,對着人工湖的粼粼波光,開始了只有他一個人能聽懂的自言自語:“我覺得我應該走的是華夏網絡文學男頻文龍傲天路線,不應該在這裏像島國動漫廢柴男主一樣糾結細枝末葉的感情線……雖然卿儀幫了我很多忙,從內心深處我也很喜歡這個朋友,

但是身為一個龍傲天,我應該是個沒有感情的裝逼機器。”

加文重重地嘆了一口氣,把手裏的吃食往水面上撒去,一群可愛的、由校工阿姨養的肥唧唧的小肉鴨就“嘎嘎嘎”的圍了過來。

然而他只撒了一把,于是有幾只大膽的鴨子淌水上岸,圍到了加文的腳邊,不停的發出細弱的叫喚:“嘎嘎~”

“……卿儀一定很想晉級吧。”

就像這群小鴨子想要吃食一樣。

誰又不想晉級呢?說的再坦蕩蕩,站在了賽場的人,沒一個想輸着離開。

要是人生也能像看小說一樣簡單就好了。

……狗比作者年更的小說除外。

“啊,好像有點想除夕了……”

比賽前夕的晚上,加文坐在床上翻着書,表面上淡定的一批,心裏卻格外忐忑。

隔壁床位的卿儀依舊背對着他,屏幕上的光藍幽幽的。如果加文想的話,他完全可以看清卿儀屏幕上播放的什麽……不過加文沒看。

加文收回了視線。

一直到加文看累了,關上了小臺燈躺下後。卿儀的聲音才驟然地傳來。

“……明天比賽,你加油。”卿儀別別扭扭地說着話。

以前每次輪到加文要比賽的時候,卿儀都會說這麽一句話。

加文也一樣。

加文本來以為卿儀這次要跟他一直冷戰到比賽結束呢。

莫名的,加文覺得自己心情好像好了一點,他露出了一個笑來:“你也是。”

***

時間并不以人的意志而停留。不管再怎麽不情不願,第二天的比賽都如期來臨。

一邊是一開始沒人看好,卻已經排到了前十的加文;另一邊是雖然本身實力不差,卻因為運氣太背而晉級困難的卿家嫡長孫。

單挑出來都是一般有趣,但是當兩個人是好友卻湊在一起同臺競技,其中另一個還為對方奔波多時找人簽請願書的時候,這件事情就變得非常有趣了起來。

更何況這還關系到卿儀到底能不能晉級。

所以,在這種場合又突如其然地看見樂清輝,好像不是不能理解。

游子吟也在。他是逃課過來的。借口是拉肚子,為此費盡心機的僞造了病例。

這貨在看見加文的目光投過來以後,非常上道地把手裏寫着“卿儀加油!”的紙制應援牌翻了個面,露出了背後的一行同款大字。

——“加文加油!”

就這幹脆利落的反應水平……擱戰争年代,絕對是個兩姓家臣。

不過十分意外的,加文居然還在臺下看到了另一個熟人。

三年級的秦悟學長。

自從上次揍婁丞的時候在小樹林匆匆見了一面後,這還是加文頭一回看見他。

他……是來看自己比賽的?

加文疑惑了片刻,把這個想法丢到了腦後。

無論原因是什麽,都不重要。

樂清輝心情很好的揮了揮手:“嗨,學弟~”

加文擡起眼眸看了他一眼,“學長好。”

樂清輝保持着微笑,視線從他的身上滑到了一邊的沉默無比的卿儀身上,轉了個圈,又收了回來。

“怎麽樣,今天可是最後一場比賽了,攤上了手下敗将~可以贏的很輕松吧~”他的手輕輕的搭在了加文的肩膀上,湊了過來,一幅哥倆感情很好的模樣。

最要命的,加文明明都看到他的動作了,卻愣是沒能掙開。

“……”加文不是很想回答這個問題,“請和我保持距離。謝謝。”

探口風失敗,樂清輝的手收了回去,微笑不變,聲音卻輕了點,“好冷酷呢學弟。”

正巧,在這時廣播裏的機械音傳來了讓比賽選手上場的消息。

加文走上了臺。

作為裁判的樂清輝打開了保護隔離罩,沒個人型地站在了角落的邊緣,目光深沉:“我在你身上賭了點東西,可不要讓我輸了呢……”

以前加文不明白深藍軍校設置比賽開始前五分鐘上臺有什麽意義。

現在看起來,這大概也是心理戰的一種。

卿儀拿出了自己的刀。

和那柄叫“天火”的傳家寶不一樣,這把刀看上去就像是一個低劣的仿制品。

以一年級的學生水平來講,要做出來合格的名器仿制品,的确勉強了一點。

頭一回,加文在擂臺上開始做起了賽前準備運動……主要就是拉拉筋啊什麽的。假裝自己有事幹,避免尴尬。

比賽還沒開始,卿儀卻在此時拿着刀對準了他。

“你的武器呢?”卿儀長的本來就像高嶺之花,現在板着一張臉的時候氣勢更勝,他的目光淩厲,盯着對面全身上下仿佛都是破綻的人,“你為什麽不把你的武器拿出來?”

卿儀從昨天開始,就看了加文一整天的比賽錄像。來來回回,反反複複,試圖找出對手的弱點。

是的,在那一刻起,他們就是對手。

至于道德綁架讓加文把這個機會讓給他……說實話,卿儀也是凡人。

這個念頭在他腦海裏一閃而過,然後便被抛到了一邊。

卿儀不想瞧不起自己。

他告訴卿平正,他遇到了一個很強大的對手,他之前在他手上輸了三次。

于是他的父親隔着電腦和他開始了分析。卿平正已經是源宗者的水平了,看着加文的戰鬥錄像卻依舊忍不住皺起了眉:“兒子,這人有點牛逼啊,你輸了爹不怪你啊。”

卿儀頓時怒不可遏地拍了拍桌子:“有你這麽當爹的嗎!?我問你要怎麽打贏他!你看了半天就告訴我這個?!”

是的,哪怕是自己父親看來,他也沒有勝算。卿儀在內心深處也不期待奇跡發生。

但是他還是會全力以赴,這是一個戰士的驕傲。

……

卿儀站在臺上,握緊了手裏的刀,因為心裏莫名的憤怒,就連聲音都有些破音了:“你是打定主意讓着我?還是沒把我放在心上,覺得随随便便就能贏我?!”——把他當什麽人了?把他的努力當什麽了?

“你別太傲慢了,加文。”卿儀的聲音冷了下來。

一口大鍋從天而降。

加文抿住了唇,沒解釋是因為自己覺得那武器不好使還不如自己拳頭,內部源紋陣回路好像還有點問題,戴在手上就跟個鐵疙瘩一樣。

他拿出了那雙滅霸手套,然後裝在了自己手上:“好。”

一聲令下,比賽開始。

身為評委樂清輝在臺下眯起了眼,摸着自己的下巴,喃喃自語了一句:“……太傲慢了啊?”

真巧,也有人說過,他是一個傲慢的人。

我既希望你贏,又希望你輸……真是矛盾呢。

***

卿儀的內心是前所未有的冷靜。

看了之前那麽多比賽錄像,因為基本每次戰鬥時間都不會超過一分鐘,卿儀覺得自己爸爸分析的有道理。

加文是習慣打爆發。

只要躲過去最開始的爆發,熬到後面……大概就好了吧……

明明室內溫度不熱,卿儀卻覺得自己燙的有點過分了。

可是……他真的能躲過嗎?

加文站在對面,平靜地看着他,然後擡起了胳膊,他上前一步,下一秒,淩冽的風呼嘯而來。

……

卿儀下意識的往右一偏,突如其來的驚喜湧上心頭:[躲過了?!]

他的高興沒能維持太久。

而且他發現,卿平正分析錯了。

不是加文只能打爆發,這就是加文平常的狀态。

之前是那些對手太弱,連最平常的打法都撐不過,根本撐不到加文打爆發。

……

加文拂去了胳膊上的幾道血痕,神色複雜的看着面前單膝跪在他腳邊,用刀死死撐着自己身體的卿儀,輕聲問了一句:“……還打嗎?”

他被劃出了幾道血痕,卿儀卻比他狼狽多了。

這還是加文心有顧慮,手下留情的結果……沒辦法,卿儀一直不願意認輸。

卿儀遲遲沒有回答,他怕自己一張嘴就吐出一口血來。

場上一直沉寂了大約五分鐘。

系統在此時幫他回答了:[本次比賽共計用時0:29:31,編號UR5241-加文,獲勝]

被稀釋過的紅色粘稠液體滴在了擂臺上。

加文伸出了手,想要拉他起來,卻被重重地拍開了。

說是重重的,其實因為卿儀已經沒什麽力氣,跟個小貓拍了拍沒什麽兩樣。

游子吟在此時從臺上跑了過來,他翻身跨上了擂臺,看了加文一眼,轉過了頭,把修複液喂了進去。

他攔腰把卿儀抱了起來,懷裏的人胳膊無力的垂了下來,連成了一條血線。

“我送他去醫療室。”游子吟低着頭解釋道,然後匆匆忙忙帶着人走了。

如果加文想跟上去的話,游子吟大概是不會拒絕的。

但是他沒有,他站在原地,只是莫名的想起了一件事。

不知道以後卿儀還願不願意跟他一起喝酒。

***

比賽結果已經顯而易見了。

樂清輝走到了秦悟跟前,攤開了手,聳了聳肩,道:“好嘛,是我看錯人了~他的确和我不一樣。”

秦悟“嗯”了一聲。

樂清輝笑眯眯的眼眸睜了開來,“你還在記恨我嗎?”

雖然經常笑的只剩一條縫,但是他的眼睛其實一點也不小,明亮而清澈。

他不帶一絲笑意地看着自己弟弟的眼眸。

樂清輝說的是兩年前的事兒了。

同樣是晉級賽,同樣是在被淘汰的邊緣。秦悟的處境,就是現在卿儀的處境。

于是樂清輝在比賽前夕,把秦悟的對手蒙着頭打了一頓。

直接讓對方第二天缺席了。

因為沒有證據,也鮮少有人知道他和秦悟的關系,樂清輝從一開始就不在被懷疑的列表裏。

這事成了無頭公案不了了之。

但是秦悟卻猜到了。于是,他拒絕了參加比賽,直接選擇了退賽。

樂清輝到現在都沒能忘記自己弟弟看他的眼神,憤怒,詫異,更多的卻是失望。

當時他是不解的。

——你那是什麽眼神?

——我明明是在為你好!

——就你這性格,當初要不是我護着你,你在秦王妃手底下都活不到十歲!

……

“記恨說不上,”秦悟回複的很平靜,“只是一直記得。”

秦悟提起了自己的包,背到了身後,一板一眼回答:“你輸了,記得去向他道歉。”

秦悟賭的是加文會贏。不為什麽,因為他遵守規則,他總相信別人也總是遵守規則的。

這個規則不僅是比賽上的規則……

更是無形的枷鎖。

秦悟的條件是,如果他證明了自己是對的,那麽樂清輝就向他當初的對手道歉。

要承認自己的錯誤,對于內心傲慢到了極點的樂清輝來說,其實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

但是至少這個人願賭服輸。

“……我知道了。”樂清輝重新笑了起來。

秦悟得到了肯定的承諾後,轉身離去。

樂清輝看着他的背影,沉默了半晌。

“哎呀……幹嘛要打的這麽認真,對自己室友下手都這麽狠。”他嘟囔道,“都害得我要記過了呢。”

***

軍部中央大樓會議室。

每月一次的例行會議已經到了散場的時候了。

中央并沒有什麽大事需要籌備,軍部主席李知非在聽完彙報後,說了一句散會,然後率先起身離開了。

最近幾百年都沒什麽大型戰争,各個軍團早已習慣了各自為政,軍部的凝聚力大不如前。

于是剩下的人要麽關掉了全息投影,要麽也收拾收拾東西在親衛的護送下離場。

宋少羽起身的時候正好對上了第五軍團元帥周雪川的目光,他微微颔首示意。

于是周雪川笑着走了過來,道:“我還以為你會一直讓懷玉來開會。”

“現在離帝星這麽近。不來可能會收到彈劾,讓陛下為難。正好順路來看看陛下。”宋少羽溫聲回答,這答案也無可挑剔。

周雪川在心裏嗤笑了一聲,卻沒反駁,她自然而然地站到了宋少羽的旁邊,兩個人并肩走在了一起。

“我聽說你收了個養子?”周雪川直接詢問道。

宋少羽被這麽多雙眼睛盯着,想偷偷摸摸上個戶口,并且不驚動任何人,是太不可能的。

更何況宋少羽也沒有把除夕藏起來的打算。

他點了點頭:“嗯。”

“姓林?”

宋少羽依舊點了點頭,“是。”

周雪川頓住了腳步,然後語氣突然急切了起來:“你之前突然去深藍軍校當校長我就覺得不對勁——是不是……找回來了?”

“你還是這麽急性子,”宋少羽無可奈何地笑了笑,擡起手打斷了她的話,“不是。我只是想讓他姓林而已……我以為你已經接受事實了。”

“更年期,有點暴躁,不好意思。”

周雪川表情裏的溫度迅速的冷卻了下來。

宋少羽表示理解,周雪川越過了他,往前走了兩步,突然又停下了。

她捉過了頭,眼底是藏不住的譏諷:“我接沒接受不好說,我看你倒是放下的很徹底。”

“去過你的新生活吧,窩囊廢!”

這句話說完,周雪川憤憤地轉了回去,大步流星地往前走去,一直到路的盡頭只剩下一個背影。

宋少羽的笑容不免淡了一點,“……窩囊廢嗎?”

……你說的沒錯。

是挺窩囊的。

作者有話要說:

——“我們好像很少打架,除了剛開學那次,每次打完我都在思考一件事。”

——“嗯?”

——“以後要是找不到人陪我喝酒怎麽辦。”

——“我得提醒一下,我們後面打的那叫打仗,不叫打架。”

——“都一樣、”

——“而且現在不就在喝酒嗎?”

——“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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