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Chapter 06

宋顏也想去公司聚會，入職以來，她一直勤勤懇懇工作，可就不知道自己哪裏做得不對，跟同事的關系始終不是很融洽，雖說平時相處起來沒問題，但有的時候還是擔心會對工作造成影響，她有心改變一下，聽人說一起吃飯是增進感情的一個比較好的方法，平常她父母管她比較嚴，下班就得回家，同事們也都有自己要忙的事，她也搭不上話，難得今天公司聚餐，可是她還參加不了。

宋顏坐在麥當勞裏，此前她已經等了半個小時了，怕遲到，她打車過來的，的确有點早，對方說堵車，要晚到一些，她告訴人家不急，還好心提醒這個時間人多，不太好停車。

結果又過了會兒，一個胖子騎着輛電動自行車，載着介紹人就來了。

宋顏沒有體型歧視，正相反，她自己瘦，還羨慕那種身上有肉的。不過這位似乎有點太胖了，快餐店裏狹小的座位裏擠下他的身體，稍微一有動作，那鐵質的轉椅就發出“吱”的一聲。

宋顏朝介紹人笑笑。這位阿姨是她媽年輕那會兒還上班時認識的同事，特別熱心，一聽說宋顏都二十六、七了還沒男朋友，比她自己閨女的事還着急，立馬給介紹了一個，說小夥子長得可體面了，一臉的福相，家裏做生意的。宋顏她爸一聽立刻替她應承下來，連時間都定好了。

小夥子人倒不錯，一進來就趕緊跑到餐臺點了三大杯冰鎮可樂，還有一大包薯片、雞翅什麽的亂七八糟堆在盤子裏端了過來。

宋顏體寒，很少在這個季節吃冷飲，就婉拒了，小夥子“哦”了一聲，把那杯可樂拉回自己面前，他整張臉胖嘟嘟的，不高興看着也像高興。

介紹人阿姨就給他們互相引薦，對着宋顏含糊地說了個名字，宋顏沒猜出來是哪幾個字，只知道對方姓路。

阿姨說：“小路家是做生意的。”

路姓青年忙擺手，說：“小本經營，小本經營，賣五金零部件。”

阿姨又向路姓青年介紹宋顏，宋顏自己補充了下：“顏色的顏。”

路姓青年表情沒什麽變化，只是點點頭，繼續往嘴裏塞薯條，沒說話。

宋顏覺得，失去了最後知道他名字的機會。

介紹人阿姨又把雙方互相誇了幾句，吃了幾根薯條，就起身離開了，留下兩個年輕人大眼瞪小眼。

路姓青年看介紹人離開了，頓時也有點尴尬，捏過薯條的油膩手指頭在餐巾紙上撚了撚，又拿起可樂杯喝了一大口。

他進來的時候太熱了，剛一口氣喝了不少，此時又用力過猛，就聽見吸管在未化的冰塊之間發出吸空的聲響，他才意識到杯裏已經沒東西了。把杯子重新放回桌上，又拿起了另一杯。

宋顏只是安靜地坐着，眼眸微微低垂，看着桌子鑲邊的部分。

終于，還是路姓青年先開口，問：“聽說你在‘百順’工作？做什麽的？做幾年了？你們公司是不是在市中心那個寫字樓裏？”

宋顏雙手疊放在桌子邊，中規中矩地回答：“我剛進‘百順’兩個多月，我只是汽車銷售，在門市那邊。”

“銷售？”路姓青年揉了揉鼻子，說，“那不就是賣汽車的？”

宋顏并未否認，點頭說：“嗯，我是賣汽車的。”都是憑勞動吃飯，宋顏沒覺得自己的工作有什麽不妥。

“哦。”路姓青年的口氣稍稍有些變化，目光也仿佛審視一般，又重新打量着宋顏，宋顏非常不自在，感覺自己就好像是什麽商品，被人品評估價，臉上也有點不高興。

沒想到路姓青年更不高興，帶着情緒說：“之前聽說你在‘百順’工作，我還以為是在寫字樓裏做文員的。”

宋顏皺了皺眉，心想，你自己以為錯了難道怪我？

路姓青年沒了剛才的拘謹，挪了挪他那壯碩的身體，說：“聽說你都二十七了？”

宋顏點頭說：“對。”

路姓青年又“哦”了一聲，嘴裏叼着根薯條，說：“那比我還大半歲呢。”

宋顏沒說話，等着他還能說什麽？

路姓青年拍了拍手，手上的殘渣掉了一桌，說：“行吧，我今天還有事兒，得趕緊走了，那個什麽，今天這頓，”他低頭看了看桌上的東西，才意識到宋顏一口都沒動，只好咳了一聲，說，“算我請了。”

宋顏也難得見到這種人，都不知道該擺什麽表情，想笑又不知道為什麽要笑地看着他。

路姓青年把桌上剩下的薯條雞翅什麽的卷了卷，端着可樂，到餐臺去要了個塑料袋，裝上之後頭也不回地走掉了。

宋顏就這麽看着他出門，跨上電動自行車，那車子猛地一沉。

路姓青年手裏還夾着一杯冰可樂，就這麽啓動了電動自行車，一下沒掌握好，差點撞到一個過路的大爺，幸好大爺身手敏捷，一挺身二扭腰，要撞沒撞的時候躲過去了。

路姓青年就跟沒看見似的，繼續加速騎車走了。那大爺指着路姓青年的背影，很生氣地說着什麽，快餐店裏聽不到，但猜也能猜到是指責他車子速度太快，或者是差點撞了人都不會道歉之類的話。

宋顏對這個人挺失望的，搖了搖頭，也收拾東西回了家。

家裏，宋顏她爸難得沒出去喝酒，而是在家等她回來。

終于把女兒盼回來，當爹的難得殷勤招呼她過來坐，滿臉期待地問：“怎麽樣怎麽樣？他家裏是做什麽生意的？”

“呃，”宋顏其實不想看她爸失望的樣子，但還是不得不實話實說，“賣五金零部件的。”

“啊？”落差有點大，宋顏她爸有點沒反應過來。

宋顏接着說：“聽說有自己的門臉兒。”

宋顏她爸當時臉色就變了，憤憤地說：“這算什麽做生意？”

宋顏趕緊勸，說：“怎麽說都是自己的買賣。”

宋顏她爸沒理她，直接對她媽說：“趕緊的，給你那什麽同事打電話，就說不合适，趕緊拒絕。”

還沒等宋顏她媽把電話拿起來，電話自己就響了，宋顏她媽趕緊接了，一陣寒暄之後臉色也變得不好看起來。

等她媽把電話挂了，宋顏她爸就問：“誰啊？”

宋顏她媽說：“我那個老同事，她說男方沒同意，說嫌咱們家顏顏年紀大，又沒穩定工作。”

宋顏她爸罵了句髒話，拍着桌子說：“我姑娘還沒說什麽，他倒嫌棄起我們來了？他又有什麽了不起？”又扭頭問宋顏，“你怎麽這麽晚才回來？你要是早回來會兒，這話就是咱們說在前面了。”

宋顏楞了一下，說：“他騎電動自行車，我走着回來的。”

“啥？”宋顏她爸又是一驚，說，“騎電動自行車他還嫌這嫌那呢？快讓他哪兒涼快哪兒呆着去。”

宋顏她爸愛生氣還有高血壓，他一激動，那娘兒倆都只能勸，一個說：“哎呀老頭子你可別生氣，咱家的降壓藥好像吃完了。”另一個說：“是啊爸，你消消氣，聽說從這個月起住院費漲價了。”

宋顏她爸跟誰過不去也不會跟錢過不去，立刻灌了一大杯涼水，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喘了會兒氣，看見扶着他胳膊的宋顏，恨鐵不成鋼地說：“丫頭啊，你說你，也不比別人差，怎麽就不能釣個金龜婿回來呢？”

宋顏松開她爸，幹笑了兩聲，說：“那個，還有剩飯嗎？我餓了。”

她爸想站起來，被老伴兒按回椅子上休息，還是追問道：“那小子晚飯都沒請你吃啊？”

宋顏無辜地搖了搖頭。說多錯多，她也不想她爸氣個好歹，趕緊鑽到廚房找吃的去了。

過了幾天，宋顏回家的時候發現她爸樂呵呵的，就問她媽有什麽好事兒發生？她爸聽見了，立刻搶着說：“上次跟你相親那小子，我找人打聽來着，還好他沒纏着你，你知道麽？什麽五金零部件，什麽自己的門臉兒，門臉兒房是租的，才幾個平方，爺兒倆打理，那小子根本就連個正經工作都沒有，吃他老子的，喝他老子的，他媽還半身不遂。”

宋顏說：“那可夠慘的。”

宋顏她爸接着說：“你別替別人擔憂，想想你自己，什麽時候能給我帶給女婿回來？”

宋顏不是很想面對這個問題。她知道自己已經錯過了戀愛的最佳年齡，但她并不後悔，有些事，如果還沒有準備好那就不要急于嘗試，而有些事，留下的記憶是刻骨銘心的，可能花上一輩子的時間都難以磨滅。

恰恰宋顏兩條都占着，那些過去的事在她爸眼裏很小很小，小得根本已經不記得了，宋顏也想忘，可就是忘不了。忘不了過去，又走不去未來，只好在現在這麽僵持着。一直僵持着，一年、兩年，就這麽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