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有溫婉引路，封揚當天晚上就找到了拐賣團夥在火車站附近的窩藏地點。不過這裏已經是大門緊鎖，人去樓空。大概是封揚中午救人的舉動打草驚蛇，再加上警方的全城搜捕，那些人販子見勢不妙，早就溜了。
溫婉急切的說道：“我看到他們之前又騙了三個小姑娘。現在人都不見了，怎麽辦？我們得救救她們！”
封揚看着溫婉，或許是因為死前并沒有遭受太大痛苦的緣故，溫婉并沒有像大多數冤魂厲鬼一樣黑化。最大的執念也只是想将人販子繩之以法，解救更多被害的姑娘，并且把自己的經歷告知大衆，用以警戒他人。
這是一個非常善良的鬼。封揚上輩子跟厲鬼搭檔多年，也向少遇到這種類型的鬼。
幫助這樣的鬼完成心願，有很大的幾率能夠拿到功德金光。
封揚這麽想着，溫聲說道：“我們可以問問附近的野鬼。看看它們有沒有留意到人販子的去向。”
溫婉搖搖頭，垂頭喪氣的說道：“可是我不敢接近它們。它們會吃掉我的。”
冤魂野鬼靠吞噬其他的鬼壯大自己，魂力強的厲鬼甚至可以驅使其他的鬼為自己做事。所以如非必要，一只鬼通常不會接近其他的鬼魂。溫婉生前是個善良的人，死後也沒害過人，更沒吞噬過其他野鬼陰魂，所以她的魂力其實很弱，不敢接近其他的鬼，也在情理之中。
“沒關系。”封揚溫聲勸道：“我來問。”
封揚說着，揚起右手。掌心的厲鬼符篆散發出一陣魂力，藏在附近的孤魂野鬼全都被召喚過來。溫婉一臉驚奇的看着封揚：“你竟然會禦鬼？你究竟是什麽人？”
封揚沒有回答溫婉的疑問。只是問周圍的孤魂野鬼，是否知道人販子團夥的去向。這些孤魂野鬼裏面，有不理外事，只曉得一遍遍重複死亡經歷的地縛靈，還有一些剛剛轉化為低級厲鬼，完全沒有辦法溝通的怨靈。
唯一能給封揚提供線索的是個老大爺。據他回憶，那夥人販子是中午離開的，開着一輛套牌的面包車，上面還拉着三個昏迷不醒的小姑娘，往桃花村的方向走了。
“能記得車牌號嗎？”封揚追問。
老大爺鬼搖搖頭。他就是随便一看，哪裏能記得車牌號是多少。不過，确實有一種方法能夠幫到封揚。
老大爺鬼遲疑片刻，猛地沖向封揚的身體。封揚只覺得渾身一震，大腦中突然出現了人販子開車逃走的畫面。下一秒，老大爺鬼從封揚的身體離開，整個魂體都有些暗淡了。
附身通靈，尤其是低階鬼的附身非常消耗魂力。碰到八字硬一點的，都有可能被宿主從身體裏直接趕出去。尤其封揚身上還有厲鬼留下來的魂力符篆報複。老大爺鬼就附身這麽幾秒鐘，差點被厲鬼符篆沖的魂飛魄散。
封揚趕緊伸出右手，渡了一部分魂力過去，幫助老大爺鬼穩固魂體。又問道：“您有什麽心願未了？”
老大爺鬼搖搖頭：“我這輩子無兒無女，沒家沒業，孤苦伶仃的，哪裏有什麽心願未了。”
他只是覺得那些被人販子拐走的小孩兒太可憐。他自己沒家，卻不想看到別人和睦美滿的家庭被破壞，更不想看到一個個花朵兒似的小姑娘被人販子害了終身。人心都是肉長的，就算他們變成鬼，曾經也是人。
封揚看着老大爺鬼，如果他真的沒有執念，就應該在死後立刻魂歸地府，等着轉世投胎。而不是常年逗留在人間，當個孤魂野鬼。
封揚換一種方式問道：“那您這輩子有沒有什麽遺憾？”
老大爺鬼沉默片刻，緩緩開口。他說他年輕的時候不正經，抛棄懷孕的妻子跟另外一個女人跑了。後來在外面混不下去，又惦記着回來找原配老婆。回來之後才知道，他老婆知道他跟人跑了以後，挺着大肚子追到火車站，結果半路上遇到車禍，一屍兩命。
從那時起，老大爺鬼就一直在火車站附近乞讨。因為他對老婆孩子有愧。甚至不能容忍自己安安心心過日子。他把撿破爛賺來的錢都匿名捐贈給貧困山區的孩子，供他們讀書。自己卻從垃圾桶和飯店的泔水裏翻找吃的。
老大爺鬼緩緩說道：“……火車站附近，有一家暖州小兩口開的飯菜。小兩口人特別好，見到我一個老人孤苦伶仃的四處乞讨，不忙的時候就會給我炒兩個菜，讓我改善改善夥食。後來小老板娘懷孕了，生了個大胖小子。那孩子白白胖胖的，特別可愛。還聰明，不到兩歲就會說話了。還管我叫爺爺。小兩口疼孩子跟疼眼珠子似的。商量着過年要抱孩子回老家……”
結果那孩子在火車站門口，被人販子硬生生搶走了。人販子開着一輛沒有牌照的面包車，下車就搶孩子。小兩口一個沒反應過來，眼睜睜看着人販子抱走孩子，開着面包車揚長而去。根本追不上。
後來報了警，人販子倒是抓到了。但孩子卻沒找着，據說是輾轉幾手，都不知道賣哪兒去了。那小老板娘受不了刺激，瘋了。那小老板就帶着瘋了的老婆四處找兒子。好好一個家就這麽散了。
老大爺鬼長嘆一聲：“那年冬天特別冷。那會兒A市的火車站也沒有這麽豪華，到了冬天甚至連暖氣都沒有。我就是那年冬天的大年夜晚上被凍死的。”
臨死之前，老大爺聽着鞭炮聲聲，就覺得老天爺太不公平。他這輩子年輕時作孽，沒有好下場可以理解。憑什麽人家小兩口那麽老實善良，這輩子也沒好報？
“要說遺憾，大概就是年輕時混賬，害得我老婆一屍兩命。我這輩子斷子絕孫，死後也沒人給燒紙，都是我自作自受。可我看着其他鬼有家人祭拜，心裏就難受。就希望有誰也能給我燒燒紙，讓我也吃點香火。
“再有就是那小兩口，也不知道過去這麽多年，孩子找沒找着。那孩子要活着，今年也得十一二歲了。都上小學了。”
老大爺鬼念念不忘：“那孩子特別可愛。還叫我爺爺。我總覺得，如果我的孩子沒死，應該也會這麽可愛。”
所以老大爺鬼的心願，就是享受一次香火祭拜，找到那個被人販子搶走的小孩子。
封揚将老大爺鬼的心願記在筆記本上。第二個願望沒那麽容易實現。不過享受香火祭拜這一條……
封揚合上筆記本，像附近的商家打聽哪裏有賣燒紙香燭。一群孤魂野鬼跟在封揚身後，都眼巴巴地看着封揚，想要跟着湊一頓飽飯。
溫婉一臉傷心的說道：“我也從來沒收到過香火紙錢。可能我爸媽還不相信我已經死了。”
頓了頓，溫婉又問封揚：“你說我爸媽看到我的屍骨，會不會特別傷心？”
封揚沒有辦法回答。
溫婉又說道：“現在國家不是鼓勵生二胎嘛。如果我爸媽也生二胎就好了。這樣他們知道我的死訊，就算很傷心，也有活下去的希望。”
封揚只覺得心口發悶，他找了一個十字路口蹲下來。将一摞摞香燭供品放在一旁。此刻已經是後半夜了。大街上行人稀少，A市又不是什麽管理嚴格的大都市，沒有人管蹲在路旁燒紙的封揚。
封揚安安靜靜的将香燭供品燒完，周圍的孤魂野鬼很久沒享受過香火祭拜了。一個個吃的鬼肚溜圓。從來沒有享受過家人祭拜的老大爺鬼捧着一堆堆紙錢，沉默半晌，突然嚎啕大哭。
然而鬼是沒有眼淚的。于是便有無數的怨氣從空洞洞的瞳孔裏溢出來，而在這陰森森的哭嚎聲中，周圍忽然彌漫起陰霧，氣溫驟降。受不了鬼哭折磨的孤魂野鬼們四下作鳥獸散，老大爺鬼的魂體也越發透明。
心願被滿足，魂力就會漸漸消散。
封揚撕下一張紙，将之前從老大爺鬼的記憶中看到的面包車型號還有車牌號記下來，扔進火堆裏面。淡淡吩咐道：“找到這輛車的蹤跡。”
之前瘋搶香燭供品的孤魂野鬼們只覺得魂體一震。下意識的按照封揚的吩咐去做。
溫婉一臉好奇的看過來。她死的年頭不多，之前又是離群索居，不敢跟任何鬼交流，是個很沒見識的鬼。當然也不知道這些禦鬼的手段。
封揚也沒有跟溫婉解釋的意思，只是說道：“明天我們就去桃源村。”
溫婉被埋的地點，就在桃源村往東十裏的荒山上。
封揚想将小姑娘的屍骨盡早挖出來送回她的父母身邊。然而當天夜裏，就有受驅使的野鬼托夢給封揚，它們找到了人販子落腳的另外一個窩點——
為了避開警察的全面追捕，這些人販子帶着“貨物”躲進深山老林。而這個窩點恰好也在桃源村王東十裏的荒山裏面。距離溫婉的埋骨處只有不到三千米。
“那邊有好多屍體。女人的，小孩兒的，陰氣特別重。好像要誕生厲鬼了。”
生怕被厲鬼吃掉的孤魂野鬼們不敢接近那片地方。只能把囫囵的位置發給封揚。好奇問道：“如果那個厲鬼生前也是被拐賣的，它會殺掉人販子報仇嗎？”
封揚看着一群眼巴巴看着他的孤魂野鬼，能從這些鬼的神态中看出來，它們是希望厲鬼殺掉人販子報仇的。并且不希望封揚阻止厲鬼報仇。
可他真的要放任厲鬼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