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最先給封揚通風報信的是溫婉。
小姑娘在父母雙親踏上A市的第一時間，就感覺到了兩股濃厚的血脈聯系。當即告訴封揚。希望能盡快見到父母。
封揚這邊，則打着攝制組的旗號，一直在采訪陸續到達A市認屍的受害人家屬。
之所以做這種事情，于封揚而言，只是想用一種不引人懷疑的方式接近厲鬼冤魂們的家屬，低調完成契約。然而當攝制組還有直播組的成員近距離接觸了那些絕望崩潰的家屬，将那一聲聲杜鵑泣血般的痛苦哀嚎忠實的記錄在鏡頭下，甚至邀請那些家屬在直播間內接受采訪的視頻上傳到網上後，很多事情都變得不一樣了。
抱着女兒的照片跪在停屍房裏絕望痛哭的白發人；自從孩子走丢後，便在全國各處奔波尋找，最終卻只找到了幾根白骨，大受刺激下要殺了人販子報仇的壯年父親；還有那些被警察解救出來後，身體殘缺的幼童，以及瘋瘋癫癫的婦女。即便是渾身都體貼的打上了馬賽克，仍然能夠讓網友感受到那種撲面而來的驚恐絕望……
一幕幕的悲痛欲絕歇斯底裏，再一次讓旁觀者清醒的意識到人販子的罪行。這些人為了滿足自己不堪的欲/望和利益，不只是毀掉了一個個花季少女和可愛幼童的人生，而是毀掉了無數個家庭的幸福和未來。
因為陶小桃三位主播，還有各路媒體不間斷的跟蹤報道，案件在社會上引起的關注度越來越高。而在此期間，羊村村民還有被抓捕的人販子們在被采訪的時候口徑一致的表示入睡後會做各種噩夢，以至于到了晚上連眼睛都不敢閉上，精神狀況大受折磨的說辭也被大家一致評價為“白天做了虧心事所以晚上睡不着覺”。還有人覺得人販子說這種話是博同情，但他們的所作所為實在不值得別人同情。
尤其是那些暫時被警方拘留在看守所的人販子，不僅要承受睡夢中要遭遇的恐怖輪回，就連清醒時都要承受其他犯人的暴打和教訓。這些遭遇會讓那些人販子不斷産生負面情緒，而這些驚恐，害怕，忐忑不安甚至懊悔絕望的負面情緒，都将被幻靈陣吸收。
至此，封揚答應溫婉和霍嫣然的事情已經做完一大半。最近幾天，兩位厲鬼小姐和冤魂小姐的執念也在慢慢消散，封揚的厲鬼符篆趁機收取了不少溢散出來的鬼氣和魂力。
如今，封揚只需要完成契約的最後一部分。就可以在兩只鬼執念徹底消散，魂歸地府轉世投胎時收取最後一波魂力和功德金光了。
“封揚，拜托你了。”因為鬼力低微，一直都是恐怖面容的溫婉在厲鬼符篆的幫助下，勉強維持住生前那副乖巧幹淨的模樣。
已經是中階厲鬼的霍嫣然默默看着打扮一新，準備去見父母的溫婉小冤魂。忽然揚手一甩，一股濃厚的魂力沖入溫婉的身體，小冤魂被撞的一個趔趄。
“？”小冤魂一臉懵逼的看向厲鬼大佬。
溫婉跟霍嫣然一樣，從某種程度來說都是封揚的客戶。但一起相處這幾天，小冤魂對厲鬼小姐的态度可是慫到連單獨相處都不敢。生怕厲鬼小姐戾氣大發一口吞了她。
霍嫣然擡頭望天，語氣不自然的說道：“一會兒你去見父母，可以帶着他們一起進幻靈陣。我會單獨給你開辟一個地方，你就算想帶着他們周游世界都可以。”
畢竟這輩子只有這麽一次機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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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嫣然說道：“最近一段時間，幻靈陣吸取的負面情緒太多了。攢着也是浪費。”
溫婉小冤魂淚眼汪汪的看着厲鬼大佬，感動的有點說不出話來。大概是沒想到萍水相逢，認識才不到幾天的厲鬼大佬，居然會幫她做這種事情。
封揚也有些意外。不過他沒說什麽。
溫婉的父母住在A市公安局附近的一家小旅館。封揚找過去的時候，老兩口卻不在房間。封揚招來旅館附近的孤魂野鬼一打聽，才知道溫婉的父母壓根兒就沒回旅館，而是在派出所附近的一家壽衣店訂好了骨灰盒，又聯系了當地的殡儀館，準備把溫婉的骨灰帶回老家入土為安。
封揚最後是在殡儀館找到溫婉爸媽的。
老兩口身形佝偻着守在吊唁廳內。殡儀館給設置的靈堂異常空曠，夫妻兩人跪在靈床前，滿臉褶皺白發蒼蒼，仿佛一夜之間又老了十歲。兩雙眼睛渾濁幹澀，充滿了紅血絲，正呆滞的看着靈床上的一堆白骨。
封揚記得老兩口早上接受攝制組采訪的時候，抱着溫婉的屍骨哭的老淚縱橫。渾濁的眼淚順着眼角的皺紋溝壑往下淌，顆顆眼淚滴在懷中的白骨上，就連躲在陰暗裏的溫婉都感受到了那種濕意。可是這會兒，兩位老人家卻已經哭不出眼淚來了。兩雙渙散失焦的雙眼直勾勾的盯着床上的白骨，沒有絲毫波動。就像四口已經幹涸的枯井。
跟在封揚身側的溫婉哭着撲上去，試圖抱住爸媽。卻一次次撲了個空。
封揚原本的計劃，是想先做一番自我介紹，給溫婉的爸媽鋪墊一下前情提要，再放溫婉出來，以免吓壞老兩口。
不過看眼下這種情形……封揚掌心的厲鬼符篆微微一熱。下一秒，整個吊唁廳被一層無形的厲鬼結界籠罩住，冤魂小姐的魂體忽然出現在父母面前。
這一次，溫婉終于抱住了爸爸媽媽。
老兩口被身上冰涼的體溫和身後突然出現的女兒驚呆了。根本不敢置信：“囡囡，是你嗎？真的是你嗎？你回來了？你終于回來了。你這個死丫頭，這麽多年你都去哪兒了呀？”
“爸——媽——”溫婉聲嘶力竭的叫喊着父母。那一瞬間，原本空洞的兩只鬼眼內突然流出晶瑩的顆粒。
看到這一幕，守在吊唁廳外的封揚都驚呆了。
鬼怪并沒有人類的情感，它們是流不出眼淚的。唯二能夠流出眼淚的情況：一種是心願達成，執念徹底消失的一刻。因為心懷感恩，會在轉世投胎前流下一滴功德淚；另外一種情況，則是魂飛魄散時心中卻仍有眷戀，因舍不得放不下看不破，最終——
心髒忽然疼起來，綿綿密密恍若針紮。封揚默默的攥緊右手，看着那滴功德淚穿過厲鬼結界飄入掌心。
而在吊唁廳內，溫婉的魂體已經開始慢慢消散了。白色的魂力混合着金色的功德金光，不斷從溫婉的身體中溢出來。留給她的時間，大概只有七天不到。
“過了頭七，我就可以去地府等着投胎了。”
“爸媽你們放心吧。我這輩子沒做過壞事，下輩子投胎，也一定不會受苦的。你們要好好照顧自己……”
吊唁廳內，溫婉安慰爸媽的聲音細細碎碎的飄出來。那嗓音溫柔清澈，并沒有半點陰森。哪怕遭遇了最險惡的人心，最殘酷的生離死別，小姑娘的心思依舊純善。她甚至還在感激自己死後幸運的碰到了封揚這位通靈者。将她從怨鬼的狀态中解救出來，幫她見父母，幫她轉世投胎。還很感激厲鬼小姐把幻靈陣借給她用。
“我要帶你們周游世界。”小姑娘挽着爸媽的胳膊，興奮的仿佛一個普通的女大學生：“我們一家三口要玩上整整七天，而且不用花一分錢就可以看最好的風景，住最高級的酒店，買最貴的禮物，是不是很棒？”
“我從來沒有想過，幻靈陣居然還有這種用法。”靜靜聽着溫婉哄爸媽開心，厲鬼小姐忽然開口：“封揚，我投胎以後，幻靈陣會消失嗎？”
當然不會。霍嫣然投胎之前，封揚會幫霍嫣然把最後一絲厲鬼魂力打入幻靈陣。将陣眼鎖死。之後幻靈陣會自動維持運轉，直到被拘入幻靈陣的最後一個靈體死亡的那一瞬間，自動崩潰。
“能不能拜托你來接管這個幻靈陣？”霍嫣然看着封揚，認認真真的請求道：“我把幻靈陣交給你，以後幻靈陣收取的負面情緒也随你取用。只是希望你以後，如果再碰到我們這樣的冤魂厲鬼，在送我們轉世投胎前，能不能像溫婉一樣，給我們留下一個美好的回憶。”
霍嫣然道：“只有生前死的很慘的人，才會在死後有一定概率轉化成冤魂惡鬼。為了報仇，我們死後也不得安寧。難得做一回鬼，好歹留下點好念想嘛。”
【吾不能陪你走遍繁華世界，便賠你一座海市蜃樓。可好？】
厲鬼小姐看向封揚，恐怖的面容竟然流露出絲絲懇求：“雖說管理幻靈陣很麻煩，但是你也不吃虧。好不好？”
封揚沉默不語。指甲已經陷入掌心，滴滴鮮血順着指縫蜿蜒而下。掌心的厲鬼符篆忽然一亮。
下一秒，原本受傷的掌心已經完好如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