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夜半槍聲
沒有了電力的夜顯得格外的濃厚。寂靜夜色中，新鄉縣城裏點綴着星星點點的亮光，遠方天際邊飄來的一大片黑雲籠罩了縣城上空最後一絲月色，好像要把縣城徹底隔絕于天地之間似的。
新鄉縣第一中學的門前進進出出的人群與這幽靜的夜顯的格格不入。縣一中是安置雲中市傷員的臨時場所，全城撤離的五千餘名傷員都被安置在這裏隔離治療，郭成和他的同事們站在校門口個個面色凝重。今天上午開始學校裏的傷病員死亡率開始攀升，到了晚上已經擴散成大面積的死亡，國家和省裏來的專家組對這樣的突發事件也是無計可施，指揮部裏的頭頭腦腦也慌了神，讨論許久他們只好決定按照專家組的建議統一焚燒處理。
縣一中位于新鄉縣的繁華地段，不遠處就是縣委、縣政府。幹了十幾年民警的郭成望着夜色中燈火通明的縣委、縣政府，心裏暗暗詛咒樓裏那些貪生怕死的家夥，關鍵時刻沒有一個人願意來一線，就拿他們這些民警當炮灰。
“我說那面的幾位兄弟，別光杵着了，過來幫幫忙啊！”大門裏出來兩位領導模樣的警察，其中的一人看到郭成等人，便大聲招呼他們過去幫忙搬運屍體，郭成幾人裝作沒有聽見個個紋絲不動，沒人願意出來搭理說話的那個人。
其實郭成早就注意到對面的一個老熟人，那位老熟人肯定也發現了他，只是大家都沒有出面，現在他的老熟人派出手下張口，在郭成看來就是一種挑釁。
“哎，你們沒長耳朵是怎麽的，還得我們馬局親自給你們上面打個電話才能指揮動你們嗎？”說話的小領導見對面的人不把他當回事，立刻搬出身後的大神來壓他們。
聽到這話，郭成這邊開始有人沉不住氣了，“馬局長，都是自己人，幹嗎這麽生分，我們馬上過來！”一個體形微胖，兩鬓花白上了歲數的警察趕忙出來打圓場。“走吧，弟兄們，強龍不壓地頭蛇啊。”上了歲數的警察催促着身旁的同事。
“老白，要去你去，先不說搬屍體這事有多晦氣，就看馬英龍那副德性，我也不去。”郭成壓根就沒想過服軟，見老白如此勢利，他的火氣也騰的一下子起來了。
郭成和馬英龍是同期從警校畢業的校友。那一年，他們一齊被分配到老白的巡警崗亭，十年過去了，踏實肯幹的郭成從普通警員艱難地爬到了分隊指導員的職務，算是個股級領導。而八面玲珑的馬英龍卻竄升到新鄉縣公安分局的副局長，兩人從警校時期就不對付，現在巨大職位落差，再加上今天馬英龍對他和老白的視而不見，郭成自然火氣十足。
老白無奈的搖搖頭，他比郭成年長了十幾歲，早就看穿世間冷暖，雖然馬英龍藐視他，他也很生氣，但多年來養成的無争性格還是讓他隐忍着帶人去幫忙了。門口只剩下郭成一個人孤零零的站着，襯托他憤慨表情的只有對面馬英龍那稍稍上翹嘴角和他們誰都沒有注意到遠處黑暗中若隐若現的六道紅光。
馬英龍與郭成年齡相仿，此時此刻，他還真沒把郭成他們放在心上，一直講究實效的他正為今天自己的沖動而懊悔不已。本以為自己今天漂亮的越級請纓，會得到市領導的嘉許，搞不好還能搏個火線提拔，卻沒料到一中裏的屍體數量大大超出了他的預料，手頭的這幾輛車拉到天亮也幹不完。這時，和局長申請肯定會碰到一鼻子灰，這下自己不但完成不了任務，還得頂着得罪自己上司的帽子，真是陪了夫人又折兵。
大門兩側兩個人的兩種思緒都被“砰”的一槍響驚醒。
初夏的夜裏，一群小飛蟲圍繞着一支蠟燭的火苗來回飛舞，趁着大夥已經熟睡，王曉空悄悄出了帳篷，借着燭光整理着他們一家的行囊，離開的消息他沒有聲張，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他打算第二天一早就帶着妻女悄悄離開。為了感謝項老爺子一家對小果的照顧，他在包裏翻找着想給項老爺子和小輝留點禮物。包裏除了幾件換洗衣服外，還有從家裏帶出來的一萬多的現金、一些金飾和他一直沒舍得動的十幾包方便面和五袋香腸等物品。
吹滅了燭火，王曉空返回帳篷，把三包方便面、一袋香腸、五百元錢和一張告別的小紙條悄悄塞進項津生枕下，摸了摸項宇輝淩亂的腦袋，輕聲嘆了嘆氣便和衣躺下。
就在他半睡半醒之際，軍營裏忽然響起了集合的號聲，等王曉空等人驚恐的爬了起來沖出帳篷，軍營裏的部隊已經集合起來，乘着幾十輛卡車飛馳着奔出了軍營。操場裏的人們越聚越多，不一會兒廣播裏便傳來部隊正在緊急拉練，請大家放心休息的聲音。已經是驚弓之鳥的雲中人，誰都察覺到事情不妙，人們都聚在一起紛紛議論着，王曉空見機回到帳篷裏把自己放在項老爺子枕下的東西收了起來。再一次躺下，大家都沒能入眠，每個人心裏都知道有事情發生了，而且一定還是壞事。
新鄉縣城，此時此刻，郭成和馬應龍望着眼前的場景感到頭皮發炸，不久前還燈火通明的縣委、縣政府大樓裏，現在已經是血流成河，火光四起。位于二樓指揮部的會議室裏，橫七豎八的躺着十幾具血肉模糊的屍體，雲中市的整個防疫防災指揮機關幾乎是在同一個時間內覆滅了。
“馬局長、馬局長，瘋子們來了，快撤吧。”對講機裏傳來一個警員急促的呼叫聲。
“走吧，不用再上去了。”馬應龍拍拍郭成的肩膀，轉身快步下樓。
出了大樓，兩人急步跳上卡車，開車的年輕警員問道：“馬局長，咱們去哪？”
“回局裏。”
卡車急拐出縣政府大門，郭成和馬應龍不約而同地注視到後視鏡，火光中一張張扭曲面孔尾随而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