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章

? 一排花燈重新挂好,原本就等着看熱鬧的人瞬間圍攏上來,比旁邊雜耍攤還熱鬧。

只見每盞花燈上都沒有名字,衆位公子小姐使出看家本事,有寫詩的,有作畫的,卻見有一個随意畫了幾個形态嬌憨的元宵團子,遠遠瞧着,活靈活現,而剩下最後一個,只尋尋常常抄了一帖《靈飛經》。這《靈飛經》實在太過稀疏平常,根本不紮眼,又恰好挂在最邊上,冷冷清清的,衆人看了一眼便覺得無趣,轉而擁在其他花燈底下。

梅茹原本也想下去瞧瞧的,再順道去旁的地方逛一逛,但這會子底下人有點多,她只能被梅蒨拉住了。

幾個姑娘圍坐在一起,透過支開的窗棱,往下打量。

她們看燈,也在看人,尤其在看傅铮。

原因麽,無非是因為這人生的着實好看,芸芸衆生之中,第一眼瞧見的,總是他。

肅肅如松下風,高而徐引。

總讓人不自覺的心生仰慕。

梅茹懶懶撇開眼,只給意婵使了個眼色。

意婵會意,悄悄下樓,準備待人少的時候,将三姑娘的這盞燈買回來。

她們這些大家閨秀的字跡、畫作平日皆不外傳,梅茹盤算過,孟蘊蘭的定會被孟安買回去,蒨姐兒、萍姐兒也有二哥哥在,唯獨她的字跡無人認識,又無人依仗,所以梅茹才示意意婵如此。

樓下,孟安掃了一排花燈,确實只認出自己妹妹和周素卿的字跡。

孟蘊蘭今日作了一首《上京元夕》,看得出是卯足了勁。旁邊的周素卿恰好也作了首《元夕竹枝詞》,以金戈鐵馬詠嘆良辰美景,能窺出幾分灑脫。而周素卿旁邊的《詠元宵》也不錯,溫婉靈動,一看就是女子作的,跟水似的,又柔又美。三首放在一處,在衆人眼裏,還真有些血雨腥風之勢,至于其他詩作就遜色太多。

孟安再掃了一遍,視線落在那畫了幾個元宵的花燈上面,暗忖,難道這是茹表妹的?

他先掏銀子趕緊定下孟蘊蘭的花燈,再轉眼看其他人如何。

就見傅铮站得不近不遠,這會兒他略略擡眼,眸色淡淡,目光不知落在其中哪一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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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孟安上前見禮。

傅铮點了點頭,孟安問道:“不知殿下如何品評?”

孟安一問,其他人也一并側身聽着——實在是因為傅铮經明行修,整個士林學子年輕一輩只怕也無出其右者,但可惜他就是個賦閑王爺,兩手空空,雖有滿腹經綸,也只能閑來寫寫詩,作作畫,打發下時間罷了。

景雲樓上的衆人瞧見了,忽然也有了興致。

若得了他的青眼,自然不同。

卻見傅铮不知說了什麽,又上前擱下銀子,那周煥章便在紙上記下來。

衆人愈發好奇,傅铮到底說了什麽?誰第一?誰第二?又買了誰的?

又猜,大約是周素卿的。他二人算得上青梅竹馬,如今周素卿已入及笄之年,若沒有變故,這二人的婚事明年也該議下了。

雅間內,一時衆人心思各異,連帶着氣氛都低沉了些。

就見那周素卿雖端坐着,嘴角卻已隐隐彎起笑意。

梅茹看在眼裏便覺得無趣,她起身道:“二姐姐,四妹妹,我下去逛逛,待會兒再回來。”

正說着呢,有丫鬟上來回道:“各位姑娘的詩作裏,燕王殿下點了梅府二姑娘的《詠元宵》第一,說是最美,周姑娘的第二,孟府二姑娘的第三。”

梅蒨第一?

聽到這個結果,衆人一時錯愕怔楞住,誰都忘了說話。

要知道梅蒨的才學在京城貴女中只能算一般,突然一下子……變成翹楚了?

梅茹看了周素卿一眼。只見她嘴角雖仍抿着笑,卻已是勉力支撐之勢,想來快要挂不住了,梅茹心裏難得痛快,她笑着對梅蒨道:“二姐姐,咱們家這回也出了個才女。”

梅蒨輕輕唬了她一眼,道:“不過是偶得妙句,不足挂齒。”

這一唱一和,真能将周素卿氣死,她攥了攥帕子,不得不再堆出一個笑意。

梅茹又是一笑。

她這回連傅铮都順眼了半分,想到他将來要做自己的二姐夫,如今也算有些眼光。她偏過頭,從窗邊望過去,恰好見到傅铮擡起一只手,往上稍稍一夠,便托下一盞燈來,如先前替她解圍那般,那手素淨,如佛前探下的一縷慈悲溫柔。

梅茹一怔。

就聽那丫鬟繼續道:“燕王殿下卻買了梅府三姑娘的花燈。”

“為何?”衆人齊刷刷問,顯然比先前更加不可置信。

梅茹也不信,這會子只冷冷瞧着。

許是她的視線太冷,戳身上又跟刀子似的,傅铮略略擡起頭,一雙英俊的眼往她這兒望過來。他整個人映在一團暈黃裏,周身是柔柔的淡淡的光,襯得眉眼越發精致出挑,亦襯得那張薄薄的唇越發的勾人,像是沾了毒,抹了血,引得人去吻一吻。

丫鬟回道:“殿下說這盞花燈上的字最別致,亦最有趣。”

傅铮的原話是如此說的,這些詩作都好,唯獨這帖《靈飛經》有些意思。那一個個字原本該是這樣長得,到這位筆下卻多了些魏晉風流之态,好比一雅士寬袖長衫,橫卧榻上,醉醉憨憨,不算最好,卻最別致,亦最有趣。

這算什麽評價?

衆人蹙眉。

傅铮原本是不知道是誰寫的,這會子倒是知道了。

他收回視線,将花燈遞給長随石冬,只吩咐拿回府去。

梅茹氣急,到處找意婵呢。

意婵不過偷懶看了會兒雜耍,一回頭,就知道壞了事,誰能想到無人問津的那盞燈突然就轉到燕王殿下手裏?她連忙過去,恭謹問道:“殿下,這盞燈我們姑娘早就看中了,不知能不能……”

話未說完,傅铮冷冷垂眸道:“不能。”

意婵一噎,也知道不好在這地方為一盞燈争執,只悄悄擡頭看了眼樓上的小姐。

這會兒人散去不少,樓上雅間內的衆人便下樓來。

梅茹落在衆人之後,她冷冷拂了傅铮一眼,又淡然別開眼。不過一盞燈罷了,不和這人多做計較,如此想着,梅茹只懶洋洋的看着那排花燈。

這些貴公子的花燈也不乏人在猜,而更多的是在猜傅铮的一盞。人人都知道他字畫精湛,見過的卻不多,一時眼風紛紛往最好的那個掃。

梅茹略略一掃,笑了。

她走到梅蒨身旁,問道:“二姐姐,你要挑一盞麽?”

梅蒨偏過頭來。她這會子鬥篷略戴了戴,有些松,那張傾國傾城的臉暈在燈下,讓人看着就有些暈眩。旁邊早有些浪蕩子偷偷往這兒打量,明芝過來,悄悄攔住跟前,又整理一番。梅蒨道:“三妹妹可是有合意的?”

梅茹搖頭,只是悄聲道:“我覺得那盞畫元宵的花燈一團歡喜,想着老祖宗喜歡,不如二姐姐買回去?”

梅蒨疑惑道:“既然歡喜,循循你怎麽不買?”

梅茹無奈攤手:“老祖宗若是看見我送,就得說我了,若是看見二姐姐送,便是喜笑顏開,我做什麽要去惹老祖宗動怒?”

梅蒨點了點她的額頭,“就依你。”說着,轉頭吩咐明芝去買了下來。

梅茹見狀,淡淡笑了笑,道:“二姐姐,我和蘊蘭去旁的地方逛逛,待會兒再來尋你們。”

梅蒨點頭。

梅茹與孟蘊蘭便手挽着手,往旁處去。

孟安不放心這兩個妹妹,自然要跟過去,他跟傅铮拱手辭別。

傅铮往他們離開的方向看過去,就見到一個明媚歡喜的背影,淺金桃紅二色百蝶穿花褙子,月白色軟緞百褶羅裙,不知說了什麽,她笑起來,搖頭晃腦的,嬌嬌俏俏。

傅铮收回視線,就見自己畫的那盞元宵花燈被一個丫鬟買走了。

這是梅府二姑娘的貼身丫鬟,他見過一次。

先前梅府兩個姑娘避在衆人後頭嘀嘀咕咕,以為旁人看不見,也不知在說什麽,大約是在說他的這盞花燈麽?

傅铮默了默,又擡眼往那兒看了看。

燈影搖曳,人影茫茫。

他淡淡別開眼,只對石冬道:“咱們回府吧。”

這會兒周素卿走過來,一雙眼望着他,盈盈笑道:“慎齋哥哥,我那首詩遜色在何處了?”

傅铮步子一停,如實道:“太過匠氣,難免失了自然意思。”

周素卿嘴角的笑意滞了滞,仍好脾氣的點頭:“如此受教了。”又擡手一指,問道:“那這帖《靈飛經》又好在何處?慎齋哥哥告訴我,我也好受教一番。”

傅铮往石冬手裏提的花燈打量過去,頓了一頓,才回身道:“她的字比不上你,沛瑾你無需受教。”

“慎齋哥哥,你知道是誰的?”周素卿問。

傅铮回道:“知道這做什麽?無名氏最好。”

這話一說,燕王殿下買了盞無名氏花燈的事兒便傳得街頭巷聞,而梅茹靠他揚名立萬的好機會,便被他一句話給扼殺了。

自然,梅茹也沒想着靠傅铮的擡舉來博個好名聲。

傅钊來燕王府裏,對着那盞花燈看來看去,疑惑道:“這字好看在哪兒了?值得哥哥你花銀子買?為何不買周姐姐的?哥哥,你不是……”

傅铮頭也沒擡,只是道:“見着有趣罷了,問那些做什麽。”

傅钊撓撓頭,又問:“哥哥,你真不知道是誰的?”

彼時傅铮正懶懶倚在榻上,姿容惬意,他從書中擡起眼,定定看了看對面的十一弟,又垂下墨黑的眸子,淡淡的說:“我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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