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蘇長富心裏還記恨之前兩個兄弟不給錢蓋房子的事情。聽說要去城裏找他們回來喝喜酒，心裏就不大願意。李玉蘭也在邊上碎嘴念叨了幾句，也是不情不願的。

蘇三根聽着他們說這話，嘆氣道，“到底是你們兄弟，打斷了骨頭連着筋。現在沒幫襯，以後說不定就能幫襯了。別的不說，咱們燦燦以後要是去城裏念高中，還不是要他叔照顧着？”

蘇奶奶也道，“是啊，老三媳婦家裏以後也能幫襯的地方多着呢。”

“那大哥那邊呢，之前鬧的分家，過年走大爺快。”蘇長富說起蘇長榮，這氣就不打一處來。自從他們一家子分家走了之後，村子裏的人就說他們家裏把人給欺負走了。這叫啥子話啊，當初可沒人趕他們走，是他們自己要走的。特別是過年那回，老大一家走的那樣早，村子裏的人又說了好一陣子閑話。說他容不下自己的兄弟。

別說蘇長富，就是蘇三根和蘇奶奶都不大喜歡這個兒子。

以前說他沒出息，不掙錢，又生不出兒子也就罷了。到底人還算老實孝順，在家裏勤快，把家裏的幾畝地也收拾的好。現在倒是好，為了個丫頭片子就幹脆走了，弄的現在家裏的田地都要他們老兩口來做。

蘇三根抽了幾口旱煙，“這樣吧，你去一趟老三那邊，和他說說回來喝喜酒的事情。另外長榮那邊，你就和老三說一聲，看老三是啥子意思。”

李玉蘭道，“萬一回來了看咱們這鎮上的房子寬敞，又想回來住咋辦？”

“他敢！”蘇奶奶大聲道。

聽到蘇奶奶這話，李玉蘭心裏也有底了。反正現在整個老蘇家也就她家燦燦這個獨苗苗，老兩口不為了他們，還能為誰？要是蘇長榮兩口子真的打他們的注意，老兩口可要先着急的。

雖然不樂意，蘇長富還是咬着牙去了。不說老大這邊，老三這邊肯定是要請的。有個在城裏的兄弟，以後說不準什麽時候要幫忙呢。

蘇長榮還不知道蘇長富要進城來的事情。他這幾天都在琢磨着怎麽把戶口給轉到城裏來。

在城裏來了之後，這日子越過越好了，再加上孩子也在城裏讀書，店子也開了，心裏是一點也不想回農村去了。所以想着幹脆把戶口給弄進來就好了。

可是農村戶口想進城，除非是要在城裏有正式單位接收的。現在不說廠子下崗職工多了，就算還像以前那樣紅火，也不會要他們這沒手藝沒文化的農村人啊。

晚上吃飯的時候，兩口子又聊到了這事情。

孫秋芳道，“要不再去問問長貴吧。他在城裏生活了這麽多年，沒準有門路。”說了這話，孫秋芳自己心裏也不舒服。和老三一家子都鬧矛盾了，這求上門去了，也拉不下這個臉面。

“算了，不去了，咱再想法子。”孫秋芳搖了搖頭。

蘇長榮卻沒想這麽多，臉面重要，但是這戶口也重要啊。不說買房的事情，以後閨女中考還得回老家去，聽說這樣很影響考試成績的。要是耽誤了閨女的前程可咋辦啊。

“我還是去找長貴問問，看這事情難不難吧。不管咋樣總要試試的。”

蘇敏聽着兩人準備去找三叔幫忙轉戶口，趕緊道，“爸媽，還是別去了。我三叔三嬸肯定不會幫忙的。我三叔就是個小學老師，沒法子的。我三嬸那邊就算能幫忙，也絕對不會幫忙。”

蘇長榮皺眉，“別這麽說，都是親戚，沒準能給個法子的。咱也不讓他們白幫，以後他們要是找咱們幫啥子，咱們也是要還人情的。”

“不行，你們別去。反正我是不讓你們去受氣的。戶口不重要，以後一點都不重要的。”再過十幾年，多的是農村人到城裏來工作，轉戶口幹啥啊。

蘇長榮卻很堅決，“咱不說以後，就看現在。我和你媽現在也尋思着在城裏落戶了。要買房子，你也要讀書。這都是問題。沒戶口，啥子都辦不了。”

孫秋芳也點頭，“你爸說得對，這都是事情。你還小，別管這些事情，好好念書就行了。”

“爸媽，別去了，我可不想你們受氣。”蘇敏态度強硬，幹脆也不吃飯了。

看着她這個态度，孫秋芳也生氣了。孩子好好養沒問題，但是這脾氣不能壞了，“都說了，讓你好好念書，等咱家有戶口了，買了房子，以後就啥子都不愁了。”

孫海見着母女兩要吵了，趕緊打着圓場，“好了，這事情不是還沒辦嗎，先不急。敏子，你現在最重要的是學習，家裏這些事情讓你爸媽去操心。”

蘇敏也察覺自己态度不行，也不說了，只悶着頭吃飯。

看來她爸媽對戶口的事情還是很執着的，這要是不解決，這事情就完不了。

到了學校之後，蘇敏還在想着這些事。她想了許久，也想通了。這戶口确實是個問題，不管以後咋樣，近些年确實很有必要弄個戶口。而且過幾年有了房地産之後，房價不高，如果到時候有錢可以買房子。要是戶口過來了，也能學人家炒房。

她沒別的大能耐，倒是還記得縣城哪些地方的房子會增值的。

可是戶口咋辦呢？

“小敏，你在想什麽？”薛勉看着她難得的沒做題，趴在草稿紙上面寫寫畫畫的。

蘇敏發現，兩人已經建立了很牢固的同桌關系了，之前換位置，兩人都堅決不離開這個大本營，成了名副其實的‘同甘共苦’。

蘇敏嘆氣道，“你說，怎樣才能把農村戶口變成城裏戶口。”

“考大學呗，考了大學就能轉戶口了。”

薛勉無所謂道。

“我知道，可是這還要好久呢。”蘇敏說完，又覺得自己犯傻了，這事情和一個小孩子說什麽。她皺着眉頭繼續趴在紙上寫寫畫畫的。

這邊薛勉卻來了興致，“我知道，如果有單位肯接收，也能轉到城裏來。”

蘇敏眯着眼，有氣無力道，“要是真的有單位，我還在這裏着急什麽啊。”有單位，一切都解決了，關鍵是沒單位。

“你傻啊，現在一天到晚的下崗那麽多人，你找個熟人先挂靠進去，等戶口辦了，再下崗不就行了？”

蘇敏聞言，坐直了身子，“這樣也行？”她眼睛一亮，心裏暗自琢磨，發現這确實是個法子。

她忍不住拍了拍腦袋，“我怎麽就沒想到呢。”

薛勉得意的笑了笑，“因為你笨。”

這次蘇敏也不和他計較了，笑着道，“多謝你啦，我再好好琢磨一下，怎麽找願意讓我們挂靠的單位。”

薛勉聞言，嘴巴動了動，想說什麽，眼珠子一轉，又沒說出口來。

蘇敏一心想着幫着家裏轉戶口的事情，蘇長富已經找到了蘇長貴的家裏了。

不過蘇長貴兩口子都上班去了，等了好半天沒等着人。找人打聽了一番，就直接找到了蘇長貴的學校去了。

蘇長貴正在辦公室裏改試卷，聽到有人找，趕緊去了校門口。見着是蘇長富來了，心情有些複雜。

上次借錢的事情，讓高紅和丈母娘那邊明嘲暗諷了好久了。這次兄弟來，難道又是要借錢的？

蘇長富在外頭等了一下，看到這城裏的小學了，想着自己兄弟在裏面上班，心裏就有些不平衡了。同樣是老蘇家的兒子，自己還給老蘇家留了後。結果自己只是在鎮上供銷社上班。哪像老三，這住樓房不說，還在這樣體面的地方當老師，娶的媳婦也是城裏人。

越是這麽想，心裏就越憋得慌，待看到蘇長貴從大門裏面出來的時候，臉上也只能勉強笑笑。“長貴，耽誤你工作了沒？”

蘇長貴道，“沒事，怎麽突然過來了，是家裏有事嗎？”

蘇長富笑道，“沒事呢，家裏在鎮上的房子蓋了，想着找你和大哥回去喝喬遷酒呢。酒席定在初八，你有時間回去吧。”

聽到不是借錢，蘇長貴心裏暗自松了口氣，想着初八那天是周末，答應了要去丈母娘家的。這能不能回去，還得問問高紅的意思呢。“哦，我看到時候學校這邊有沒有安排，要是有時間就回去。”

“現在還定不下來啊。”蘇長富一聽自己兄弟還給自己打馬虎眼，心裏頓時憋了一股氣了。本來算日子初六是好日子的，就是為了老三能回去，才另外算了日子。結果這老三還不一定想回去呢。

他也不想和蘇長貴吵架，幹脆道，“能不能回去你自己看着辦吧。還有老大那邊，你幫着帶話。能回去就回去，不回去咱也不強求。”

蘇長貴知道蘇長富生氣了，心裏有些心虛，聽到讓自己給蘇長榮帶話，想起之前在酒樓裏尴尬的事情，頓時就不樂意去找蘇長榮了。

“你來了正好去看看他們吧，我這還有課呢，就先進去了。你自己過去吧，他們就在民政街附近呢，縣城鋼化廠的小區裏面租的棚子，你自己去找吧。”說完就匆匆忙忙的走了。

蘇長富看着他進了屋裏，氣的唾了一口。

當初要不是一家人幫着還糧食，老三哪裏能到城裏讀書的，現在倒是這樣對待兄弟了，真是良心給狗啃了。

看了看天氣還早，想着這時候去了車站也沒車，幹脆又往蘇長榮他們那邊去了。心裏想着反正來了也是來了，正好看看他們在城裏過的什麽日子的。

蘇長富一路問路，終于問到了縣城鋼化廠的職工小區。結果發現壓根就沒有找到人。之前給蘇長榮一家子租房子的陳嫂子看見他往棚屋裏到處瞄，以為是租房子的，随口問了一句，聽說是找蘇長榮的，又問了他和蘇長榮的關系。知道是蘇長榮的兄弟找來了，也就把蘇長榮和孫秋芳的新住址說了。

蘇長富一聽搬家了，氣呼呼的又往那新地方去了，心裏暗道，這還說在城裏住着好呢，這才多長的時間就到處搬家，有啥子好的。

想着自己在鎮上的兩層樓的房子，再和老大這境況一比，心裏頓時覺得舒坦了。

一路舒坦過來，等看到了蘇長榮家的房子之後，蘇長富就呆住了。

看着眼前寬敞的平房，他暗自驚訝，“老大一家子住這麽好的屋子？”雖然不如自家的兩層樓，但是他心裏也清楚，這縣城這地段，自家的樓房也比不上人家這平房的。

他越發覺得不對勁了。

不是說在縣城裏拾破爛嗎，咋這住這麽好的房子的。這光租金一個月也不便宜吧，沒準比他供銷社的工資還要貴呢。

蘇家的大門鎖着了。不過蘇家在這附近也算小有名氣，蘇長富只随便問了問，就知道蘇長榮兩口子在街上開了鋪子的事情了。

“娘的，一個二個的，借錢的時候都喊窮。這開鋪子咋就有錢了？”

他一握拳頭，趕緊就往蘇長榮他們這邊的店子去了。

蘇長榮和孫秋芳都沒想到蘇長富會突然到城裏來，而且竟然還能找到他們這邊。當初他們可沒給家裏留地址呢，咋就找過來了。

蘇長富黑着臉看着他們的鋪子，看到店面寬敞，裏面堆滿了東西，而且還有好些人買東西之後，眼睛都瞪直了。

他沒想到這老大家裏，不止住了好房子，還開了這麽大的店子。這看着人家一買就是幾毛幾塊的，這一天下來，肯定掙不少錢的。

“長富，你咋來了？”

蘇長榮看着自己兄弟這臉色，心裏不是滋味。咱又不欠誰的，幹啥一來就擺臉色了。

他皺眉道，“咋了這是？”

蘇長富吐了口口水，板着臉道，“大哥，你這開鋪子這麽大的事情，咋不和家裏人商量。這要不是我來了城裏，你們這還不準備說吧。”

是不準備說的。蘇長榮心裏暗自道。面上卻道，“商量啥子啊，家裏離得遠，我這一去一來的費力氣。再說了，這開店子的事情，我和你嫂子是商量好的，和你們說了也沒用。”

“你這是說的啥話，開店子可是咱們老蘇家的大事，爸媽要是知道了，又得生氣了。”

蘇長富一想着這錢差點就是自己的了，心裏就癢癢的。老大一家子就一個丫頭，要這些錢幹啥啊，以後還不是自己兒子的。

蘇長榮聽他這麽說，臉上的笑容也撐不住了，冷着臉道，“咋不高興了，我這和你嫂子掙錢礙着誰了？”這還有完沒完的，都搬到城裏來了，躲着這麽遠，這到底礙着誰的眼睛了，有事沒事的就這麽鬧心一下。

孫秋芳做完了生意也到門口來，“長富，到底啥事，我和你大哥還忙着呢。”

蘇長富看出自己大哥和嫂子都變了。要是以往，兩人都是不吭聲的人，現在卻知道還嘴擺臉色了，心裏越發不是滋味。

不就是掙錢了嗎，有啥子了不起的。生不出兒子來，以後還不都是給老蘇家掙錢的。

他抿着嘴道，“我在鎮上的房子蓋好了，爸媽讓我來喊你們和老三一起回去和喬遷酒，就在這個月的初八，你們安排一下，回去喝頓酒吧。”他心裏暗自琢磨着，正好趁着這個機會，讓老爺子和老太太再和老大這邊說說，看他們手裏到底還有多少錢的。這次蓋房子可還欠着外債呢。

聽到蘇長富真的在鎮上建房子了，蘇長榮心裏一個咯噔。看來家裏的老兩口是真的把家當都給老二家裏蓋房子了。

想着自己和媳婦多年來的辛苦存的錢都沒了，他心裏也堵着慌。雖然現在已經不在乎那點錢了，但是老兩口這做法，真是讓人寒心的。

蘇長榮道，“我看有沒有空吧，我和你嫂子現在生意也忙着，走不開。要是有時間就回去。”

“大哥，你咋和我也打哈哈的，我特別跑了一趟，你要是不回去，這不是寒我的心嗎？”蘇長富現在是打定了注意要讓蘇長榮回去了。之前覺得只要老三回去了，老大這邊回不回去無所謂的。但是現在他覺得，老大一家子比老三一家更應該回去的。

蘇長榮心裏不舒服歸不舒服，但是還是要看看老家這邊的臉面的。不管咋說，老兩口再不好，也是他爹媽，那裏再鬧心，也是老家。兄弟蓋房子，大老遠的來請回去喝喜酒，不回去确實說不過去。

他心裏暗自嘆了口氣，道，“行吧，到時候我和你嫂子想法子回去一趟。”

蘇長富一聽他同意了，心裏一下子高興了，臉上也帶着幾分得逞的笑意，“好，那咱就說定了，可一定要回去的。”

蘇長富又在店子裏坐了一會兒，吃了點東西，又惦記的看着蘇長榮店子裏貨架上的一些零食。

蘇長榮看着他一直瞄着貨架，起身弄了幾包吃的，“帶回去給燦燦嘗嘗吧。”

蘇長富本來想多弄點的，見着蘇長榮只拿了孩子吃的東西，頓時覺得自己大哥太小氣了。

孫秋芳看不得他這個臉色，催道，“長榮，去打點水回來，晚上還得洗東西呢。”

又對着蘇長富道，“這時間也不早了，你趕緊去趕車吧，待會趕不上回去，爸媽還得擔心呢。”

蘇長富聽出是要趕自己走的意思了，氣的咬牙，臉色發黑的拿着東西走了。

等蘇長富走了，孫秋芳才去把剛剛蘇長榮拿東西的貨架看了看，見着東西沒拿多少，才緩和了神情。“瞧瞧剛剛他那啥眼神，看着咱們開店子了，一點好話都不說，還黑着一張臉給誰看呢。你剛剛給東西他，他這看着還嫌少呢，又不是誰欠了他的。”

蘇長榮雖然對自己兄弟有意見，但是也不想說難聽的話，聽着孫秋芳這麽說，忍不住道，“算了，咋說也是我親兄弟，又沒拿啥子。”

“哼，他倒是敢拿，把咱那麽多錢拿去蓋房子了，還想拿啥子呢。這次喝喜酒你就別回去了。他這看着咱們掙錢了，還不知道打的啥子心思呢。”

“我這都答應了，再說了，不管他們說啥子，我不答應不就成了？”

蘇長榮也為難，家裏人再不好，也是血脈相連的，難道還能真的老死不相往來啊。這還沒到這份上。

孫秋芳也是個講道理的人，不挂能咋樣，小叔子蓋房子，都來城裏請人了，要是不回去，老家的人還不定要咋說難聽的話呢。

她想了想，道，“你別回去了，在家裏看店子，我回去。”

蘇長榮看着孫秋芳這冷着臉的樣子，也不敢反駁了，不管咋樣，有媳婦回去，別人也說不出啥子不是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