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 昨晚乍然聽到那樣的好消息,感慨萬千,又聽到許氏叔祖母提到沈三郎,一時走了神,直到第二日早上打發父親和兒子去了書院,閑下來的時候,姬繡虹才想起來,還未問過哥哥,若是王先生要收清兒入門下的話,家裏是不是得有所表示?不拘貴賤,總得盡了禮數,讓先生知道自家的心意才好吧?
姬雲帆放下手中的書卷,有些好笑地看着妹妹,昨晚見着妹妹神色平靜,他還自哂虧得一向自認沉穩竟還不若妹妹穩重些,可誰知道她那是還懵着,沒回神呢!
“先生是真名士,不喜張揚,倒不需特意準備,下次再去時,做些家裏吃的點心讓清兒帶些過去也就是了!”姬雲帆如此說倒不是散漫随意不尊重先生,随手把家裏吃的東西就帶過去,而是因為妹妹手裏有異寶,不敢輕易透漏,只有在做給家裏人吃的東西裏才敢稍加少許,卻別樣的美味,而且于身體大有益處,姬雲帆深知家裏吃食的好處,才做如是打算。
姬繡虹會意,不由得自豪道:“我那寶貝即便是王先生這樣的大儒想必也是稀罕的!”京城的皇帝老爺也未必能得一滴半點的:“要不,我做的時候多加些進去?”先生吃的通體舒泰,也能教的更盡心些。
姬雲帆有些無奈地看着眼前小兒氣的妹妹,這般的沒心眼,将來可如何是好,不過妹妹如此一說,倒提醒了他:“給先生的比咱們自家吃的再減一半!”事實上若不是因為存了和妹妹一樣的心思,他是一點都不想加的,要知道,妹妹那神水,妻子吃了都能覺察,還跟他說過一回妹妹做的飯味道好,身子也舒坦,更何況是胸有丘壑的先生!
“啊?”姬繡虹有些不明白哥哥的意思,既然送點心吃食就是為了能得先生的好,為啥又要減半?難道……
“嗯!”姬雲帆點點頭,看着妹妹嚴肅地說道:“減半或者更少,絕對不能多,”效果稍明顯些,就怕先生察覺,這等事,即便是先生這樣淡泊名利之人,也未必不會為此瘋狂,畢竟,妹妹的寶貝太過誘人,歷朝歷代的皇帝又有幾個能逃得過這般誘惑的?
事實上姬雲帆自從知道妹妹的寶貝,又經家人驗證過後,就從未安心過,每每千叮萬囑,猶自放心不下,免不了再叮囑一遍:“繡繡,你記住了,無論何人,便是清兒,也不要透漏你那寶貝!任何時候都不要掉以輕心,無論何種情況都要以自保為主,切不可行那自己受傷外人得利的蠢事,須知,在親人眼裏,你比任何人任何事都重要,你可記住了?”
啊!又來了,姬繡虹心裏哀嘆兄長碎碎念,可到底不敢表露出來,只得老老實實的聽着,聽完還得表态讓兄長放心:“哥哥放心,這件事除了哥哥誰都不知道,家裏的吃食裏也只是放了一滴,送給先生的吃食我只放半滴,絕不多放,他必然不會察覺的!”
姬雲帆點點頭,待要再說兩句,姬繡虹已經聰明地轉了話題:
“這樣就可以麽?要不再送扇屏風?”到底是頭一回上門,太過減薄了,兄長面上怕不好看,她剛剛做完了一件繡品,正是上一世琢磨出來的繡法,這一世的第一件成品,哥哥和父親交口稱贊過的,做成屏風想必是不錯的,拿來送給先生雖不出衆,也不至于怠慢了去。
“ 那倒不必,送些點心足夠了,”姬雲帆笑道,雖然相處不久,先生的為人卻是深知的,性子頗有些不同,太過上趕着,他反倒不喜,就這麽,尋常處着,反而會得了他的歡喜,是以,他去先生處,除了時常幫着師娘做些力所能及的活兒,也只是帶些家常點心過去。
“先生說了什麽時候讓清兒行拜師禮了麽?”姬繡虹恨不能現在就帶了兒子過去,把這名分定準了,砸實誠了,頂着大儒王先生關門弟子的名分,将來便是和宋勇對上,也能多一份助力。
“繡繡,你在不安什麽?”除了妹妹身負的異寶,姬雲帆最擔心的便是妹妹的情緒,去年冬月起,他就感覺到妹妹身上若隐若現的戾氣,原以為是沈三郎離家日久,妹妹生活不易,或是在沈家受了委屈,後來沈三郎死訊傳來,他還想着興許是與沈三郎夫妻連心所致,為她擔憂,卻無法化解,直到她帶着清兒離了沈家,漸漸的,才平和下來,可這不安又從何而來?
姬繡虹聞言一怔,一股莫名的酸澀襲上心頭,哥哥竟然知道她的不安,竟然知道……,她,不是一個人!
可她不能說,對誰都不能說,也說不清楚,要讓熟讀經書視範缜的無神論者為圭臬的兄長相信他的妹妹重活一世,實在太過匪夷所思,其實她哪裏知道,因為妹妹,她的兄長連‘夫妻連心’這類玄而又玄的東西都相信了。
Advertisement
見妹妹沉默不語,姬雲帆嘆了口氣,也不逼迫于她,溫和地說道:“繡繡,你要知道,你不是一個人,你還有我,有爹爹,有娘親,有嫂子,有侄兒,我們是一家人,無論如何都在一起的一家人!”你的苦,我們感同身受!
姬繡虹忙強笑道:“我哪有不安,只是怕清兒錯過了這樣的好先生,将來舉業困難罷了!”
姬雲帆恍然大悟,更加确信以前妹妹的不同是受了沈三郎殉國的影響,此時不安則是憂心兒子,不由得失笑道:“先生雖是當世大儒,清兒的天分卻也不可多得,能拜入先生門下自然最好,即使不能拜師,能得先生指點學問也是大有裨益的,左右清兒還小,悉心教導,将來必有所成,再者還有父親和我在,自會為他打算,你操的什麽心啊?”
姬繡虹一想也是,她都能死而複生,身懷異寶,兒子自小聰穎,将來另有機緣也未可知,即便沒有,能有這樣的舅舅為他打算,又何嘗不是大大的幸運,想到此處,不由得心情舒朗,有了說笑的心思:“我只是煩惱,若是清兒也拜在先生名下,那他與哥哥該如何稱呼呢?”是叫師兄還是叫舅舅?
話一說完,姬繡虹怕哥哥反擊,忙逃出了書房,只留下一串銀鈴般的笑聲。
姬雲帆哭笑不得,索性也不看書,出了書房,看兒子去。
“哥哥,寶兒的名字取好了沒有啊?”王雪瑩也很煩惱啊,兒子都快一歲了,連個大名都還沒有,早知道随了她的意思就叫許婆婆取的名字:姬大壯多好,意思也好,還好寫,将來入了學堂也能少挨兩下手板,她當年因為不會寫名字可沒少挨爹爹的手板,現在想起來,手還火燒火燎的呢!
姬雲帆頓時覺着此時回房不是明智之舉,奈何手裏抱着歡快地跟他說話的兒子,舍不得放手,只得故作高深的說道:“取名乃終身大事,大意不得,待我再想想,定給寶兒取個好名字!”天知道,他給兒子取的名字足足寫了兩大張紙,父親沒一個看中的,父親取的,他又覺不好,父子倆從孩兒降生至今八個多月,硬是沒選出一個合心意的名字,還是姬老娘下手快,在産房裏就給小孫兒定下了乳名。
晚間,一家人吃晚飯時,姬繡虹随口問起兒子的學業,她真是随口一問,兒子才不過四歲,筆都握不住呢,只是日間在學堂裏聽外祖授課,課後跟着外祖念幾句簡單易懂的詩詞罷了,哪裏能叫做學業!
“王夫子誇我背的好,外祖也說好,比舅舅還強!”小兒的語氣極驕傲,學堂裏三十人,只有他和昱翔兄得了先生的誇獎。
“王夫子?”大家驚訝道。
姬老秀才夾了一筷子菜放進碗裏不屑道:“什麽王夫子,不過是個愛悔棋的糟老頭子罷了,虧得你們這麽誇他!”做了大半輩子教書先生,自認誨人不倦的老秀才昨個晚上就不樂意了,憑什麽他親自啓蒙的自個外孫就得送給外人去教?今兒又知道兒子推崇的‘先生’竟是天天耍賴悔棋不倦的王老頭子,這心裏就更不得勁了,這老東西能有他教的好?為啥兒子女兒都是一副以成為那老頭子的學生為自豪的德行?老子教的不好你能考中舉人?個背祖忘本的混賬東西,還要把他的乖外孫也送出去,有心想要發發脾氣,可迫于身邊老妻的眼神威脅,只得重重地哼了一聲,埋頭吃飯。
姬雲帆三人驚了,‘愛悔棋的糟老頭子?’父親竟是認得王先生?聽這口氣,好似還熟的很?
姬老秀才傲嬌了,只顧吃飯,不理這兩個背師忘祖的混賬,兄妹三人無奈地對視一眼,只得埋頭吃飯。
姬老娘威脅地看了老頭子一眼,不去管他,殷勤地給身邊的許氏夾了一筷子她舍不得動的肉菜,笑道:“嬸子多吃些,繡繡這個菜做的不錯。”
許氏人老成精,順着姬老娘的話,笑眯眯地說些別的,姬繡虹趁勢教育兒子幾句,不可驕傲自滿,要謙虛向學,須知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小兒乖巧地點頭應諾,直喜得姬老娘和許氏誇贊連連,直誇得小兒羞紅了臉,轉而跟八歲的小表弟說話去。
飯後,天色還早,姬老秀才背着手,傲嬌地喚了兒女去書房訓話。
姬雲帆兄妹倆無奈地相視一眼,在王雪瑩等人滿是同情的目光下去了書房。
姬老秀才氣兒正不順,話也不多,只有兩點,其一是:“繡繡覺着肖公子如何?”他雖不贊同,卻也要問問女兒的意思,若真有這意願,也好知道了,早些打消她的念頭,畢竟,肖公子不是良人!
姬繡虹還以為要說兒子拜師的事兒呢,不妨問道這上頭,倒也不藏掖,老實的說道:“肖公子雖不錯,卻不是良人!”
姬老秀才贊許地點點頭,說道:“這話很是,你雖守寡,卻也不必妄自菲薄,急于求成,還是順其自然的好,将來未必沒有四角俱全之人!”在他心裏,女兒那是樣樣都拔尖的閨女,這世上就沒有只有配不上她的,沒有她配不上的,定要給閨女選個好的才行。
姬雲帆自然贊同,他雖與肖兄交好,卻從未帶他進過後院,正是如此打算,肖兄雖不錯,前程也有,卻不是妹妹的良人,在書院裏,他也留心過,找到幾個不錯又合适的,只是人品方面還有待查證,總要挑出一個合适的:“此事,自有父親和我,你不需操心。”
姬繡虹一聽這話,就知道哥哥留了心,想必要在書院裏留意了,心裏着急,就帶了出來。
姬雲帆看出了些許苗頭,不禁皺眉問道:“你有什麽想法?”難道妹妹自己看中了誰?那是誰?
姬繡虹見哥哥問道,不禁想起了那魯漢子打鐵的模樣,有些羞紅了臉,扭捏的說道:“我……我覺着魯祥不錯!”
魯祥?那是什麽鬼?
“就是咱們鋪子對面鐵匠鋪子裏的魯祥。”人老實,好拿捏,不怕他對清兒不好。
鐵匠鋪子?鐵匠?
姬家父子就有些不好了,一個打鐵的,竟敢肖想他閨女(妹子),他倒要看看究竟是何方神聖,這般大膽,父子倆不約而同地露出了危險的目光,只是正在害羞的姬家妹子沒有看到罷了。
怕吓着閨女,姬老秀才也不多說,轉而說到第二點:“你快些,把寶兒的名字定下來,乖孫都八個多月了,連個名兒都沒有,虧你還是舉人,羞也不羞!”
姬雲帆:“……”我前前後後取了百十個了,您老人家沒一個看中的……
詳知內情的姬繡虹捂嘴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