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 黃家大兒子黃大奎因為毒害同袍,暗箭傷人,被鎮軍将軍下令關押在了骁騎營的牢房裏。
武将遠離朝廷駐守國門,最要緊的便是一個‘忠’字,你可以無能,便是吃了敗仗朝廷也能容忍,卻絕容不得心生二意之人,而校尉黃大奎此舉無異于暗助蠻敵傷害同袍,往大了說便是大逆叛國的重罪,堪稱十惡不赦,其罪當誅,按例,是要在三軍陣前公審杖斃的!
背上這樣的罪名,新晉的軍戶黃家算是完了,大逆叛國可是株連親族的大罪,而且連坐之說,在軍中較之京城文官更勝,畢竟一個個的大好男兒,家中的頂梁柱們豁出命去守疆衛土奔前程,是将腦袋系在褲腰上的營生,任誰也不放心将自己的後背交給一個家族裏出了暗箭傷人,大逆叛國的敗類之人,如此,黃大奎雖然還關在大牢裏,軍中也尚未定論,可眼見着曾經的上陣三父子,一門兩校尉,被懷化大将軍親口稱贊過的黃家,鎖陽城軍中新起的軍戶黃家,門庭冷落,親友遠離,已呈頹敗之勢。
黃父雖責怪兒子自作主張,魯莽行事,做了宋家的替罪羔羊,可到底是寄予重望,血脈相連的親生子,也曾四處走動,打探消息,若不是出了柳家的事,他甚至要去宋家,即便是威脅手段,也要救回兒子,只是事與願違,不得已,黃父只能本着一動不如一靜的法子窩在家裏,閉門不出。
許氏婆媳哭嚎了整整兩日,在剛剛撺掇黃父讓黃大虎出面頂罪不成之後便收了眼淚,便分頭往娘家去了一趟,回來時,楊氏若霜打了一般,縮回了房中再不出來,許氏則跳着腳的要去宋家要人,主意是他家出的,毒藥更是他家給的,憑什麽他家無事,她的兒子就要掉腦袋?再沒有這樣的道理,大不了,大家魚死網破,都別活了!
黃父連忙攔住,一把大鎖将幾乎風魔了的許氏關在了房中,不許她出去!
這事兒一旦牽扯上沈含章,即便是自家不鬧上門去,明眼人一看便知,這其中必有宋家的手筆,畢竟,黨政一事還沒有放在明面上,京城的皇子們皇孫們還是一副父慈子孝一家和樂的歡欣場面,底下誰敢先動?除開黨政,能要沈含章性命的除了慶功宴上自認受辱的宋家再沒有別人。
自家兒子确實是受了宋家的指使,這衆人皆知的事實卻并沒有直接的證據指向宋家,黃家已經完了,這時候,即便是扯出宋家,黃家也不可能脫罪,倒不如按兵不動,讓宋家欠下這份人情,給兒孫們留條後路。
黃父能從一個毫無身家背景的無名小卒能夠求娶到沈家的姑娘混到如今這般地步,絕不是他表面看起來那般魯莽,他所依仗的除了他天生大力,擅射百步穿楊的好功夫外,最主要的還是這份能夠審時度勢,必要時能夠壯士斷腕的決斷,正是靠着這份決斷,一次次的大戰中,讓他脫穎而出,入了軍戶們眼,扯上關系,一步步的混到如此地步。
而這一次,到了家族存亡之際,黃父看似昏了頭一般聽從了許氏的撺掇,以着張揚強硬的态度讓黃大虎代替其異母兄弟認罪,從而導致父子徹底反目,實則讓長子趁機摘開了與黃家的牽連,這一手棄車保帥玩的極其高明。
黃大虎驚得虎目圓睜,滿臉絡腮胡須的臉上抽動着,漸漸的有了心軟的跡象,那人到底還是惦念着他的。
“你就照着這樣的意思跟他說去!”張昭見此暗自搖頭之後,視而不見地含笑說道。
“可……可……”黃大虎雙眼有些發潮,他有些下不了手,那人畢竟是他的兒子。
在一邊看的暗自搖頭的張昭打斷他的結巴和遐想,接着說道:“你憑什麽去氣黃大奎?他之所以對你下了死手,無非是因為你羞辱了他的父母,還有将軍這樣的靠山,官位遠高于他,他奈何你不得,只能暗中動手,為父母出氣,如果你現在去告訴他,他所孺慕的親爹不僅沒有積極營救他出去,反而放放棄了,轉而用心良苦地助你這逆子,仇人,脫離陷入困境的黃家,只為你他日能夠高官厚祿,飛黃騰達,你說,他會不會被氣死?”一定會,給誰都會氣死!
張昭邊說邊看着黃大虎的眼神,若不是怕了他那鐵缽一般的拳頭,他都能編出,從黃校尉一片苦心只為長子,實則是看中長子早市逝的親娘,而娶許氏則是為了攀附權勢,全無真心的話來。
“記住了麽?要一個人難過生氣,便要從他最在意之處下手,他在你面前最在意的不是你比他能幹,比他官大,而是你父親的态度,比之于你,你父親最在意的是他這個兒子,既然他在意你父親,咱們便要從這一面下手,讓他知道,其實,你父親最在意看中的是你這個原配長子,你将我方才教給你的話,像這般,”說着,張昭極其放松地斜靠在官帽椅上,用着茶水點心極輕蔑地看了黃大虎一眼之後接着說道:“看清楚了麽?你就這樣說與他聽,誇大一些無妨,你仔細留神他的神情,總以氣死他為要,放心,”說着,見黃大虎尚有遲疑,張昭接着說道:“你只管去,照着這個意思說去,我會讓人跟着背後提點與你,只管放心去吧!”
黃大虎眼神裏剛要升起的明亮,随着張昭的解釋,漸漸的轉為灰暗,溶于冷漠,再激不起一絲的期許:到底還是他奢求了,原本早在那人要他認那賤人做母的時候,他就不敢再奢求什麽父子親情,從此他黃大虎只有親娘,再無父親,即便是将來到了地下,祖宗跟前,他也是這句話,再不會更改!
黃大虎認真地記下張昭教授的話,領着了張昭指派的手下往關押黃大奎的大牢而去。
親眼見着黃大虎心境轉變的張昭嘆了口氣,無論黃父是怎樣的用意,他都要讓耿直的黃大虎以為黃家恨不得他去死,徹底脫離黃家,才能繼續得到三皇子的信任走的更遠:你不是認我為二弟麽?那做弟弟的安排哥哥的事,也是情理之中,理所當然的吧?!
張昭教給黃大虎的話的确管用,黃大虎冷笑地睨着腳下悔罪認錯,企圖以兄弟之情打動于他的黃大奎,心中波瀾不驚,唯有的便是輕松,釋放了所有枷鎖的輕松:“兄弟?如今你是階下囚,而我卻是這座上客,如何做的兄弟?你只怕還不知道,昨日,你父親也為了不牽連我的前程,親自上門苦心作戲,衆目睽睽之下,背着不慈的惡名,切斷了我與他的關系,你我算的什麽兄弟?你不過是我黃家逐出門牆的不孝惡徒罷了!”
黃大奎不信,他的父親能了這逆子舍了親手養大的親生子!
黃大虎閑閑的在黃大奎腹鳴哄哄,口水連連之下,極為無聊地擺弄着身邊屬下搬來的小幾上的幾塊散發着濃郁香氣的點心,“今兒閑着也是閑着,就當吃飽了消食兒吧。”說着,他極為不在意地将張昭教給他的話,多一句少一句的說給他聽。
本來是因為記它不住,才有一句沒一句,東一句西一句地說着,堪堪将大意說了清楚,聽在被關押數日,思慮過重且熟知黃大虎秉性的黃大奎耳朵裏卻比張昭教授的邏輯嚴密,幾無破綻的說法更能讓他深信不疑。
黃大奎被氣的臉上扭曲猙獰如惡鬼,将鎖着他手臂的鐵鏈拉扯的嘩啦作響,胳膊上更是被鐵鏈磨得血肉模糊,好似不知道疼痛一般,拉扯着鐵鏈往前硬沖着,恨不能從黃大虎身上咬下一塊肉來。
氣人也是要注重時限的,要将一個有些絕望的人氣瘋而不是氣死,最要講究一個度字,時間一到,黃大虎便要出去,給他留些喘息的功夫,歇息好了再來,務必保證,在短時間內,将他的理智挖去,取信柳家!
黃大虎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