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當夜,老夫人譴了薛媽媽過來荷葉居,梓瑩剛剛梳洗完畢,看見薛媽媽一愣,“媽媽怎麽來了?”
“老夫人不放心,派我來看看。小姐,老夫人有些話想單獨對您說。”梓瑩點點頭會意,“我讓辛媽媽進來陪媽媽吃盞茶。”
“那就多謝三小姐了。”
夜半時分梓瑩披着鬥篷來到萬菊堂,老夫人拍拍床榻:“三丫頭,過來。”語氣卻是蒼老許多。
“祖母。”梓瑩脫了鞋上了榻上,遣散了丫鬟婆子,低聲細細的與老夫人說起話來。
“三丫頭,你與我說說今日選秀之事。”
“是。”梓瑩娓娓道來,連中間的那個小插曲也說了,老夫人沉思片刻道:“我看你進宮之事是太後一手促成,恐皇上不喜。進了宮,凡事多思多想,祖母不求你出人頭地,好歹平安無事。”
“祖母……”梓瑩眼裏含淚,被人寵愛的感覺實在讓人幸福,她也不白重活一世。
“三丫頭,你聽我說。平日裏你與婉音在府裏小打小鬧我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如今你們倆姐妹都進了宮,可是一榮俱榮。倘若你妹妹做錯了什麽,你好歹寬容則個。”是在指白日裏婉音指示小宮女之事。
“祖母放心,瑩兒明白。”明白卻不會如此這麽做。
老夫人讓薛媽媽拿了厚厚一踏銀票,并許多刻着福祿壽的銀刻子,“宮裏的人情往來都需要打點,你好生收着。不夠了記得派人來傳個信。”
“這次進宮就帶着桃子和辣椒吧,她們兩個一個穩重得體,一個伶俐機靈。在宮裏沒有可靠的人簡直是如履薄冰,記得一定要找可靠的人,哪怕笨些也好。”
“還有你身邊的梨子,好歹服侍你這麽些年也沒有出過錯,改日我給指個好人家也全了這場主仆情意。辛媽媽就讓她守着你的荷葉居,全了她的念想。”
前世,她不知道老夫人有沒有這麽想着囑咐她,倒是只讓薛媽媽塞了些銀票,囑咐她萬事小心。
這一晚梓瑩在老夫人的榻上睡了一晚,竟是一夜無夢。第二日起床時,倒叫幾個姨娘頻頻側目。
大老爺也塞給梓瑩一些銀票,雖沒有老夫人的多,卻也是夠了。又拍着她的肩再三囑咐她,萬萬不可意氣用事,定要平安才好。
傳旨的太監宣過旨,定了進宮的日子。也定了她的位分,在今年的秀女裏不算低也不算高,封了常在,賜號“玉”。雖比婉音低了一階,也沒有辱沒她的身份。前世她就是以常在的身份進宮,沒有賜號,直到懷了子嗣才封為貴人。
過了幾日,便由執禮大臣,太監宮女,浩浩蕩蕩的執着儀仗來接梓瑩入宮,因是正經選秀出身,到底比半年前婉音入宮時排場大許多。許多人都來看熱鬧,也有不少宗親登門賀喜,一門出了兩個小主,真真是羨煞旁人。
等花炮鼓樂聲響起,吉時一到,梓瑩含淚拜別老夫人大老爺,沖着在後面偷偷抹淚的辛媽媽點點頭,上了花轎,向宮門走去。
因這次被選中的秀女有十五人,每次分三人進宮,梓瑩不早不晚,就向她的位分一樣,不上不下。同她一同進宮的有劉常在和徐答應,梓瑩皆不認識。在德陽門下轎後,也只是略微點了點頭,以表同日進宮的情意。
梓瑩回頭望了一眼宮外的景色,碧藍的天空,依稀能聽到遠處孩童的打鬧聲,父母的呵斥聲。這些恐怕有生之年都不得見了。宮裏青磚玉瓦,飛檐卷翹,雕欄玉砌,一片富貴祥和之氣。可這是她的戰場,她沒有選擇的戰場。這裏肮髒,她痛恨這裏,卻又不得不拼命來到這裏。每個從這裏走進去的宮女,太監,小主,都知道這裏的肮髒,卻誰也沒有選擇的餘地。
除了鬥,除了争,似乎也沒有別的選擇。
進了德陽門,有太監恭候在那裏恭候,梓瑩和劉常在,徐答應由小太監領着向各自的宮室走。梓瑩沿着朱紅色的甬道走了一盞茶的功夫,又沿着禦花園的鵝卵石碎道走了片刻,可以看見花園裏山嶂疊翠,清泉奇石,不需時便到一座宮室面前,灰瓦粉牆,黑漆如意門,牌匾上寫着:啓祥宮。
一宮之主是賢妃,後宮中居正三品以上嫔妃稱為主位,掌一宮事物。賢妃愛花花草草,便選了這麽個裏皇上的清涼殿相聚甚遠卻挨着禦花園的地方。當初人人都在背後說賢妃傻,就連前世的她也是這麽認為。只是後來才知道,皇上只要到禦花園散心,必會來啓祥宮坐坐。
她只是慶幸皇後并沒有把她分到惠妃的宮裏,她怕她對婉音的隐忍會在惠妃哪裏崩塌,前功盡棄。
啓祥宮是一個三進的院落,迎面是穿堂,過了穿堂的十字青石甬道,正殿是賢妃居住,抄手游廊連接的東西偏殿是給位分低的小主住,院中點襯幾塊太湖石,左邊種了幾枝修竹,右邊種了一株桂花樹,一株石榴樹,枝繁葉茂,清淨雅致。後面是一個小花園,仍是種滿了花,全是賢妃的心愛之物。
恐怕到了夏日,是極愛招惹蚊蟲的。
啓祥宮的太監将梓瑩領到東偏殿,正殿和西偏殿都大門緊閉,日後服侍她的太監宮女跪在東偏殿門口迎接她。她略微仔細的看了看,果然看見了熟悉的面孔。
前世,服侍她的掌事宮女許酥暖和總領太監林言到最後也沒有松口承認她害二皇子,最後都被皇後下旨亂棍打死扔了亂葬崗,身上已經沒有一塊好皮膚。
“奴婢(奴才)參見玉常在,玉常在吉祥。”由林言和酥暖領着在梓瑩名下當差的四名太監和六名宮女磕頭參見,一一報名。
她極歡喜,卻也沒有立時讓他們起來,先是在院中默默的站了片刻,才語帶笑意的讓他們起身。
“以後在我名下當差,頂頂要緊的是忠心,倘若被我發現你們有二心,自會禀了皇後攆了你們出去。若你們忠心不二,我自會厚待你們。”
“奴才(奴婢)定會忠心耿耿。”
桃子拿了銀子賞了小宮女和太監,總領太監林言和掌事宮女酥暖跟着梓瑩進了內殿。挑簾進去,正中間的牆上挂着紫黑色泥金雲龍箋的對聯,是前朝書法家簡溪晨題的:“香中別有韻,清極不知寒。”
卻是歌頌梅花的,梓瑩看着露出淺淺一笑,真真是對她的胃口,怪道東偏殿挂着的匾額上寫:香韻軒。
後堂被花梨木雕蘭花繡并蒂蓮的屏風隔斷,分為正次兩間。裏間放了一張黑漆美人榻,鋪了嶄新的錦墊,錦墊上有玉絲涼席。臨床大炕上也都是嶄新的被褥,雕玉蘭花,粉紗繡百子圖的帳子。黑漆茶幾上放着景德藍花瓶插四季海棠。
“奴才香韻軒總領太監正七品執手侍林言參見玉常在。”
“奴婢香韻軒掌事宮女正七品順人許酥暖參見玉常在。”
“起來吧,以後我宮裏的大小事宜就交給你們了,我不求別的,千萬要忠心。”梓瑩喝着辣椒上的碧月飄雪茶,口味極甘,卻不是她慣常喝的。擡頭瞧了一眼辣椒,沒有說什麽。
“奴才(奴婢)定會忠心小主。”
桃子照例賞了林言和酥暖一些銀子,林言退下去照料大小事宜,酥暖留下陪梓瑩去了暖閣。
暖閣一應事物俱全,是皇上臨幸時接待的地方,平日裏卻是不住人,梓瑩只是淡淡看了一眼就扭過頭去問酥暖:
“許順人從前是在哪裏當差?”
“奴婢從前在貴妃的長樂宮當差,如今被皇後娘娘調來服侍小主。”
“哦?”梓瑩略一挑眉,她前世不知道酥暖竟然是貴妃宮裏的人,只是一昧親近從府裏帶來的桔子,最後桔子卻把她給買了,倒是這個不聲不響的酥暖從不松口。
香韻連忙跪在地上:“小主,奴婢從前只是貴妃娘娘宮裏的一個普通宮女,承蒙皇後娘娘信任才得以服侍小主,奴婢斷斷不敢有二心。”
“起來吧。”梓瑩笑笑,“我自是相信。”
酥暖略帶詫異的擡頭,卻瞬間了然,起身扶着梓瑩,“小主,待會兒我們得去拜見賢妃娘娘。”
“恩,西偏殿可是住了什麽人?”
“現下還沒有住人,聽說過幾日是新晉的秀女秋答應。”
秋答應?梓瑩完全沒有印象,前世的時候一同進宮的秀女中似乎沒有秋答應。這世的軌道雖然大部分沒有偏離,卻也是有了很大的改變。
比如前世是她先進的宮,封了常在,沒有賜號。婉音是後來通過太後娘娘進的宮,從答應做起,如今卻直接是貴人。
現在她成了通過太後進宮的人,人生還真是處處充滿諷刺。
甚至先前的劉常在,徐答應,她都一無所知。
從她搬進來到現在,賢妃的啓祥殿一直大門緊閉,冒泡去打擾恐怕不妥。酥暖似是看出了梓瑩的顧慮,“小主放心,奴婢已經派了霜珍前去詢問賢妃。”
梓瑩贊許的看着酥暖,不再開口說話。
☆、賞賜(捉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