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這麽拘謹做什麽,坐下說話。”楚承昭看了一眼宋瑤,總覺得自己不在家幾日,她看到自己越發生分了。

“是。”宋瑤低如蚊吶地應了一聲,眼觀鼻鼻觀心地坐了回去。

周嬷嬷對着輕音打了眼色,道:“老奴去給公子拿碗筷,公子和娘子先說話吧。”随即便和輕音退了出去。

她們一走,屋裏瞬間便只剩下楚承昭和宋瑤兩人了。

宋瑤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背脊,雙手方方正正地擺在膝頭,嚴陣以待。

“你先用飯吧。”楚承昭一手撐在桌上,捏了捏發痛的眉心。

“公子,先用吧。”宋瑤把自己的碗筷推到了他面前,“我剛坐下,都沒碰過的。”

楚承昭有點不喜歡她這種小心翼翼的生分勁兒,他寧願她還像之前那樣發脾氣作妖,總比現在這般鮮活。

“你先吃。”他把碗筷推了回去,因為熬夜的疲憊,臉色不覺難看了幾分。

宋瑤看他臉沉了下來,忙應了一聲,拿起筷子夾點心吃。

氣氛迷之沉默,沒多會兒周嬷嬷拿着碗筷回來,見宋瑤已經在吃了,不由就松了口氣。

吃飯就好,果然還是得公子回來,娘子就肯吃飯了。

宋瑤小口小口地吃完了一個白糖糕,楚承昭也喝完了一碗熱粥。熱粥下肚,驅走了身上的寒氣,楚承昭感覺舒服不少,也能和她好好說話了。

“嬷嬷說你這兩天心事重重的,可是有什麽不開心的事?”看她戰戰兢兢的樣子,楚承昭盡可能地放柔了語氣。

被點了名的宋瑤立刻放了筷子,咽下嘴裏的食物,老老實實地回答道:“也沒有什麽事,只是近來不知道怎麽,心裏不大安生,總有不好的預感,像有什麽事要發生似的。”

……拜托,再有幾個月他就要恢複皇孫身份,強大的女主也要來了,這麽大的事,她怎麽能安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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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承昭微微蹙眉,道:“那我讓人把大夫請來給你看看吧,一來求個安心,二來上回大夫也說要這幾天确診一下。”

他發了話,宋瑤不敢推辭,乖乖點頭應下。楚承昭當即就讓初十去前院找鄒鑫去請大夫了。

早膳被撤走以後,蔫噠了幾天的宋瑤因為不想和楚承昭待在一個屋子,主動提出要去院子裏散散步。

周嬷嬷看她越來越精神,心裏也清楚了,娘子嘴上不說,心裏還是念着公子的。估計是那天宮裏來了人,讓她緊張了,公子又不在她身邊,所以才情緒低落了這麽好幾天。

所以宋瑤散完步後,周嬷嬷又和輕音一起退了出去,連帶着把院子裏灑掃的飛歌也一并喊走了。

宋瑤欲哭無淚,她不知道這是周嬷嬷的故意安排,只在心理嘀咕怎麽自己以前沒發現,周嬷嬷她們這麽忙啊。

她前頭做了好幾件惹這未來暴君不悅的事,現在一點都不想往他跟前湊啊,只想降低存在感,最好低到讓他把之前的事給忘了才好。

磨蹭了好一會兒,宋瑤還是硬着頭皮進了屋。

屋裏靜悄悄的,本來守在廊下的初十還沒回來,楚承昭靠在貴妃榻上撐着頭假寐,垂在腰間的手拿着一本翻開的書,呼吸聲輕微而均勻,顯然是真的睡過去了。

宋瑤在門口略站了站,看他沒有醒過來的跡象,總算是松了口氣。

她本是想徑自去內室躺着的,可也不知道怎麽了,看着楚承昭的睡顏,一時思緒翻飛,竟也挪不動腳了。

這個男人,現在看着還是少年模樣——他今日沒有束冠,一頭烏發只用玉簪簪着,許是當了一夜的差,發尾略有些淩亂,垂在肩頭,平添幾分灑脫恣意。他皮膚白皙不見毛孔,眼睛狹長,眼位微微上挑,現在閉着眼,濃密的睫毛像一對安靜栖息的蝴蝶,嘴巴緊緊抿成一條線,下颚的弧度好看的恰到好處。

這時候的他,臉上沒有公式化的笑容,也沒有攝人的氣度,看着幹淨,舒服,甚至帶着一絲孩子氣。

難以想象,未來的楚承昭會成為一代暴君,把自己十幾個皇叔都罷黜圈禁,朝中但凡為他們求情的,一律連坐,刺字發配。

宋瑤忍不住用眼神一遍遍描摹他精致的五官和輪廓。

其實如果不是一開始就見過他人後殺人時的冷漠狠辣,不是知道他将來會是一代暴君,她是願意帶着孩子和他好好過的。而不是像現在,為了自己,為了孩子,陷入無盡的擔憂惶恐之中。

宋瑤看的久了,楚承昭感覺到了停留的視線,睜開了眼。

他眼神中帶着一絲懵懂糊塗,看着越發像個孩子了。

宋瑤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楚承昭倒也不知道她為什麽發笑,只是不由自主地也跟着彎了彎唇角,“進來怎麽也不吱聲。”

他的聲音沙啞,還帶着鼻音,宋瑤聽着不知道怎麽就感覺耳朵酥酥麻麻的。

“妾身看公子睡熟了,怕打擾您。”

楚承昭又捏了捏眉心,說不妨事,又說:“聖上賜下的宅子,不好空着的。這幾天我會讓周嬷嬷她們收拾起來,你自己當心些,別被沖撞了。下次我休沐回來,咱們就一道搬過去。”

宋瑤應了一聲好,聽着他說着家常的話,臉頰卻越來越熱了。

她在心理告誡自己,清醒一點啊!現在可不能被美色所迷惑!

“你臉怎麽紅了?”看她臉紅的像熟透了的蝦子似的,楚承昭正色坐起身,“身上不舒服?”

宋瑤下意識地後退兩步,幹笑道:“散步出了汗,屋裏悶熱的很……對,悶熱的很。”

正說着話,初十回來了,說大夫請回來了。

大夫還是上回那個老大夫,他覺得自己可太倒黴了,本是不想摻和進豪門私事的,沒想到這回還是找的他。且來的還是上回背他的那個大漢,進了醫館什麽都沒說背起他就走。要不是他認識這人,還真當土匪光天化日搶人呢!

再次診脈之後,老大夫對着楚承昭和宋瑤二人拱手道賀:“這位娘子确實是有喜了,現在月份淺,但老夫托大說一句,确定是喜脈。只是……”老大夫欲言又止。

“只是怎麽了?”宋瑤的臉瞬間煞白,最近發生的變故太多了,若是孩子有個好歹,她真的承受不住。

楚承昭看了周嬷嬷一眼,周嬷嬷安撫地攬住宋瑤,楚承昭便和大夫去外間說話。

老大夫撚着胡子道:“娘子近日憂思憂慮,思慮傷脾,這脾胃不合,更是對孕婦的身子有大妨礙。這種情況在孕婦身上常見,家人應該及時疏導才是,怎麽還放任自流……我看她這幾日應該是沒有睡好,也沒有吃好,脈象也有些發虛,只是底子好,所以沒有妨礙。但這種情況可不能長此以往,尤其是前頭月份淺,坐不住胎可就麻煩了。”

老大夫并沒有說什麽重話,但他的神情和語氣就仿佛在譴責楚承昭是個見異思遷的渣男,在外間養了外室,卻對懷孕的外室疏于照料。

平白受了白眼的楚承昭也沒有解釋,讓初十付了診金。

送走老大夫後,楚承昭進了屋。大夫确診宋瑤有孕本是好事,卻因為她的體虛,使他受人質疑,加上一夜沒睡,他難免有些暴躁。

宋瑤像個犯了錯的孩子似的坐立不安,焦急地想知道大夫後頭沒說完的話。楚承昭一進來,她就眼巴巴地望着她。只是楚承昭黑着臉,她也不敢發問,只能半垂着頭絞着手指。

看着她越發清瘦的臉頰和紅通通的眼眶,楚承昭心裏的那點不悅瞬間消弭。

他同她置什麽氣呢?這世間,他們才是一家人,她孤苦無依,尚未婚配就有了身孕,只有他和孩子了,總不可能是故意作踐自己的身子。她憂思憂慮,是他給她帶來了憂,帶來了慮,本就是他的不好。

所以他笑了起來,上前撫上她柔軟的發頂,“大夫說只是你最近吃的不好,有些煩惱,身子有些虛而已。等你吃好了,睡好了,孩子和你都會好好的。”

他的語氣那麽溫柔,那麽篤定,沒有絲毫責怪。

卻成了壓垮宋瑤的最後一根稻草,這一刻她忘記了自己的身份,也忘記了楚承昭的身份,忘記了一切無關緊要的人和事。她是孩子的母親,眼前的男人是孩子的父親,她把頭靠在楚承昭的腰間,帶着哭腔道:“對不起,都是我的不好。我下回不會了,一定先以身體為先。”

有那麽多瞬間,她惶恐,她害怕,她甚至想如果沒有這個孩子,自己前面的路或許會好走很多。可大夫一個‘只是’,就把她的憂慮都打退了。她這麽珍惜這個孩子,跟孩子相比,其他的事又算什麽呢?她要這個孩子,不論未來發生什麽,她都要好好守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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