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婚姻的小船說翻就翻

應廷從來就不覺得自己是個好人。

特別是在時苑這件事上,他知道自己一直是個小人,還是那種最招人讨厭的小人。

所以出爾反爾,不擇手段,什麽險惡的詞都可以往他身上安,老婆都要沒了,他哪裏有閑暇時間來計較道德高尚與否?

“離婚可以,等三個月,我公司在籌備上市,你又剛拿了獎,正是風口上,那麽多人盯着你了到時候沸沸揚揚不好收場對我們兩個人都不好。等我這邊的事情穩定下來我會和你辦手續的。”

硬的不行那就來軟的?拖延政策,懷柔政策雙管齊下。

在古代,三是一個虛數,代指多。想離婚?三個月到了以後,還有六個月,六個月以後還有一年。

想離婚?應廷怎麽可能?他就随口說着玩兒玩兒的,拖着拖着也就一輩子了。

“應廷,三個月以後呢?我們的問題不是一天兩天了,我怎麽能相信你?”時苑不傻,相反她很聰明,相當聰明,大多數男人見到她都藏不住心裏那點兒小心思。

但是,應廷,他可不是大多數男人的範疇。

應廷饒有興致地看着時苑收拾地上碎片的樣子,看了半晌才回聲說,“時苑,這一年半我對你盡到了我作為一個丈夫應該盡的義務了,但是你自己并沒有承擔一個妻子應該有的責任,然後你現在還要在我公司最重要的時候踹我一腳,你覺得你這樣做對嗎?嗯?”最後的嗯很輕很輕,像淺淺的質問,又像是情不自禁的嘤咛。

道德綁架這種事情應廷真的是幹多了,屢試不爽。要怪就只能怪時苑是個圍棋國手,強烈的個人道德感總是把自己給束縛住了,倒讓應廷鑽了空子。

她仍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收拾着,直到大片的玻璃杯撿拾的差不多才仔細地想了想應廷的提議。“行,三個月後辦手續,那我們現在先分居吧,這樣即使你反悔我也有足夠的理由起訴離婚了,怎麽樣?”時苑在集中的時候思路愈發清晰,很快地為自己想好了退路。

“分居的事情和家人那邊先保密,你也別搬回家了,你大伯知道了又要糟心,江淮路的那套公寓你住着吧。”原本時苑以為應廷還要多加糾纏,但是他意外的爽快卻讓時苑出乎意料。

“那,我們要離婚的事情誰都不說嗎?連——”

“又是紀然?時苑你能不能有點兒出息,有點兒尊嚴?他回國幾天了,有主動聯系過你嗎?你就急不可耐地想要湊上去?”應廷氣過勁兒了,只剩嘲諷了。

這麽多年,時苑也不知道是哪有那麽多的心力來“念念不忘。”

“你自己決定吧,你在這兒蹲半天了?還不餓?”

應廷不提的話時苑都沒發現從剛剛到現在一直很尴尬地蹲着,腳都要麻了。“吃什麽好呢?”時苑仰着頭對着應廷笑,臉上露出了少有的澄澈的笑意。

但這種笑卻讓應廷有點兒不得勁,能有機會擺脫自己真有那麽高興嗎?

“你想吃什麽?”

時苑慢慢地站起來,揉了揉自己的腿,想了想報出了個地址。

應廷聽着地址覺得很陌生,但是也沒多想就開着車打着gps帶着時苑去吃她想吃的東西,直到他在那條街上來來回回轉了三圈都沒找到停車位才發現自己好像被時苑給擺了一道。

如果她一開始知道時苑是要去吃油焖大蝦,他一定不會開着ador在狹窄的道路上穿行。

“時苑,你故意的,你看到我要開ador你還不提醒我,提前給我吱一聲。”

時苑淡淡地笑了笑,聳聳肩來顯示自己很無辜,“你自己要騷包請不要往我身上扣帽子,而且你那麽多車我怎麽知道你想開哪輛,我以為你純粹就是想把蘭博基尼拉出來溜溜,讓大家開開眼。”

邏輯嚴密,思維缜密,言辭犀利,應廷常常感嘆,時苑下了這麽多年圍棋,好的不學,怎麽總是把一些“旁門左道”往別人身上用,特別是往他身上用。

應廷此時不願意和時苑呈口舌之快,偶爾跳這丫頭挖的坑自己也并沒有什麽實質的損失。“怎麽突然想起來吃油焖大蝦了?想吃的話告訴和家裏的廚子說啊,做的可比外面好啊。”

“時苑,那是你家裏的廚子。”她突然正色起來。

應廷最後在個路的旁邊随便找了個空的地方就把車停了,擡手對着時苑的頭就是一個腦镚兒,“就算你要和我離婚,還能和我老死不相往來?你們棋院最大的贊助商是誰你沒忘吧?”

時苑的腦子嗡地一聲才想起來這個一直被自己不管是有意識忽視,還是無意識健忘,都抹殺不掉此時此刻她身邊的男人是他們棋院的金主,恩,不對,是金主的兒子這個事實。

應氏集團很早就開始贊助棋院了,算起來已經第八年了,離婚以後想要完全避開應廷幾乎是不可能的。不知不覺,她的面色要緩和了一些,對應廷的态度也不似剛剛在辦公室那麽冷冰冰的了。

人情世故她還是懂得,以後低頭不見擡頭見,完全撕破臉也不太好。

青山不改,綠水長流。

“在家裏吃沒有氛圍,這麽熱的夏天就是要點兩盆蝦,再來點兒啤酒,配着點兒涼菜,然後你就會覺得有時候你拼搏換來的安逸甚至抵不過一盆蝦。”

當然,這種說法對于應廷一點說服力都沒有,畢竟他現在西裝革履人模狗樣的怎麽着都不能和油膩膩的大排檔進行配對想象。

“我突然想起來這地方了,也是去年夏天的時候,我怕你死在外面,就是從這個地方把你撈回去的吧?”應廷在觀察四周環境的時候一個眼尖,就發現了上次他來接和他鬧別扭不回家的時苑的時候,時苑怎麽都不願意撒手的路邊的消防栓。

現如今每每想起來那種情景,應廷都覺得是噩夢一樣的陰影。

如何讓時苑這種看起來孤傲冷豔的人完全變個樣子?那就是把她灌醉,她在醉酒的時候能抱着自己老公喊爸爸,再次想起來那畫面,應廷的神色再度不自然起來。

“我先給你打個預防針,吃沒關系,但是酒你少喝點兒。”

“我為什麽要聽你的呢?”時苑狡黠一笑,她付賬的話,想點什麽就什麽。

“哦”應廷的尾音拖長了一些,“你要不試試,看看明天的頭條會不會成為知名圍棋國手時苑深夜宿醉街頭?”果不其然,應廷心滿意足地看着時那種肆無忌憚的勁兒慢慢收斂,“你不怕自己抹黑,怕不怕給你們棋院抹黑?”

看吧看吧,又是道德捆綁,應廷用多少次都不會覺得膩,實在是百試不爽。

時苑斜睨了應廷一眼,賭氣不再說話,只是在心裏腹诽應廷不管過了多久還是這麽幼稚。

“嗯,我要兩鍋大鍋油焖大蝦,一盤涼拌毛豆,再來兩瓶啤酒。”時苑熟稔地報出菜單以後才想起來擡頭問問應廷,“你要吃點兒什麽嗎?”

應廷一直被負責點菜的年輕女孩兒一直盯着看,有些不适應,但還是保持了自己的禮儀,朝她笑了笑,“就這些吧,酒只要一瓶,我開車來的,不能喝酒。”

“誰說這就給你喝的?我要的兩瓶。”

應廷還是笑,“姑娘,這是我妻子,她不太能喝酒,算我請你幫個忙,只拿一瓶行嗎?”

被喊做“姑娘”的年輕女孩兒被應廷那種眼神迷得七葷八素,哪裏還能計較清楚他到底說的是個什麽意思,只一個勁兒地點頭,應着“好好好。”

這女孩兒今年也剛上大學,放了寒假就回家裏來幫幫忙,雖然他們家蝦店地方偏僻,但是遠近都是有口碑的,所以女孩兒也經常看見下了班的職場人士還穿着西裝的來他們家吃蝦,但是她從來沒有見過像應廷這樣的人。

長相不平凡,連氣度也不平凡,感覺像是私服偷偷出行的明星一般。

而且,現代社會這麽多人,她見過太多人說“這是我老婆,我婆娘,我媳婦兒。”而淺淺淡淡的一句,“這是我妻子。”不知道為什麽使看起來清清冷冷的人在此時溫柔的能掐出水來。

女孩兒搖了搖頭,不能再溺死在那個男人的眼神裏了,她的趕快去給他爸下單子,讓他給人家趕快做這蝦,不然人家該等着急了。

直到後來很久以後,這個女孩兒翻看娛樂雜志的時候一眼就看出了來她家吃過蝦的男人,這時候她才明白有的人的貴氣真的是與生俱來的,是你無論怎麽模仿都只會是東施效颦。

而那個人的深情呢?也是與生俱來的嗎?

她不知道,因為他的深情從來只有一個女人有資格有條件來收到。

☆、4

油焖大蝦在a市是道名菜,還是道特別有名的菜,從街頭巷尾的小老百姓到少數精英階層都一定嘗過。不是因為他有名而喜歡,而是味道足夠好才喜歡。

為什麽這道菜一定要在夏天吃?因為這個時候的小龍蝦蝦黃飽滿,蝦肉鮮嫩,十幾只大個頭的小龍蝦就能裝上一盆。

把新鮮幹淨的小龍蝦抽蝦腸,去蝦尾,再用剪刀從頭部開口開到尾部,為了各種醬料能更好的進入蝦身裏,在炒鍋裏倒入小半鍋油,大火燒辣,下入各種佐料煸炒至出香味,然後下小龍蝦爆炒,最後加上豆瓣醬,一勺香辣醬,一大勺剁椒醬,待水分收幹以後加上雞精調味放入盤中出鍋。

出鍋後,那鮮紅的辣椒和小龍蝦相互争豔,配上茴香、桂皮、八角的點綴,看得人食指大動。

當然,這油焖大蝦好吃還得要人會吃啊。

剛出鍋還燙嘴的油焖大蝦一上就讓時苑食欲大開,帶上薄薄的一次性手套就開始,挑出一只個頭适中的蝦,先吮吸一下湯汁,然後把小龍蝦的頭蓋給打開,“嗦”的一聲香氣逼人的蝦黃就已然進肚,再慢慢地剝開蝦殼白嫩誘人的蝦肉慢慢的放入嘴中,慢慢體驗就有一種會慢慢融化的感覺。一道菜将入口即化和鮮嫩多汁體現的淋漓盡致。

可是吃着吃着,時苑她突然就難過起來了。

為什麽?因為她羞愧,她吃龍蝦吃出了人生的滿足感,而且這種滿足感甚至是連圍棋都無法帶給她的。

她總是思慮太多,而只有在吃油焖大蝦的時候她可以把自己當做一個普通人,去享受最簡單而直接的快樂。

就是用美食填滿自己的胃的同時她還能聽到一些她不曾擁有過的世俗。

聽到隔壁桌的夫妻又因為要給誰送禮金了而拌嘴;聽到前面那個油頭滿面的大叔是附近菜市場賣豬肉的;聽到右邊的小男孩今年剛上初一數學沒有及格......

她不斷的告訴自己,時苑你就是一個普通人。可是她心裏實在太清楚,她從不普通,也不能普通。

“又怎麽了?想什麽呢?”應廷原本還想故作矜持一下,但轉念一想來都來了,總該是陪時苑吃點兒,一個人什麽都不做看着另一個人吃飯,這不是愛護,這是另外一個人的孤獨。

所以即使應廷并不太喜歡這樣的環境,也知道自己的腸胃比常人更敏感,但他還是會耐着性子陪時苑吃一些。

時苑低頭沒說話,又挑了一只蝦開始吃了起來,過了好一會兒,時苑才擡頭對應廷道謝。“謝謝你,陪我過來吃這個。”像是客套,但又特別真誠,讓應廷一時愣神,不知道時苑突然這是怎麽了。

才準備開口問,時苑放在包裏的手機突然響起,是短信的鈴音。

時苑突然像是驚弓之鳥一般收斂了自己的羽毛,她淡淡地掃了一眼放在自己左手邊的包,雖然很輕很淡但裏面分明是有怯意的。

時苑下意識地端着杯子喝了口酒,才慢慢地拉開皮包的拉鏈,從裏面摸索出來手機,輕輕地點開屏幕,在暗沉的環境裏,即使是微弱的手機屏光都讓應廷将時苑的表情一覽無餘。

興奮?擔憂?悲憫?傷痛?期待?慌亂?各種複雜的表情再時苑的臉上相互交織。

應廷放下手上強撐着吃的食物,将手套慢條斯理地褪下,右手手指交替着有節奏地敲擊着桌面。“時苑,我們還沒離婚,千萬別想不開去做出軌的事兒,如果你不想成為圍棋史上永遠的黑歷史的話。”

語氣裏是滿滿的脅迫,情緒裏的怒意也無需隐藏。

他當然知道時苑那條短信來自誰,他介意的并不是這個,這個世界哪怕有再多人觊觎時苑他都有足夠的把握和信心,可是對于那個男人,他分明是嫉妒的,因為他從來不能讓時苑出現這樣強烈的情緒起伏。

時苑只是苦笑,裝作什麽都沒有發生一樣放下了手機。“謝謝你提醒。”

本來也就沒有事情,短信上只有寥寥數語,“過得還好嗎?”久別的故人最常用的寒暄。

過得好又怎麽樣?過得不好又怎麽樣?反正那些過去你都沒有參與,又有什麽資格過問呢?

“不要擺出這種表情,安安生生把這頓飯吃了吧。”應廷做出了最大的讓步,他這句話的意思就是你要怎麽樣我不想管,但你得把這飯給我吃完。

時苑微微點頭,把她平時的伶俐勁兒都收起來,不再去争辯,只是好好的一頓飯兩個人都吃的食不知味。

“今天這麽晚了,先回家,明天再找人幫你搬東西。”這句話是陳述句,是通知,不是詢問。

而被莫名的情緒攪得不知所措的時苑來不及各種權衡再做出決定,只是下意識地點了頭。

一直到回家兩個人都沒有再多說一句話,而且應廷還主動的挪到了客房,甚至連眉頭都沒有再皺皺。

反觀在主卧的時苑翻來覆去的睡不着,說實話突然從一段關系裏脫身出來,她還是有點兒不習慣的,但是她知道她會很快習慣的,這個世界本來就沒有誰是無可替代的。

思來想去,思前想後時苑還是決定給紀然回個短信,“我挺好的。”

短短幾個字,但是編輯的時候她的手還是很不争氣地抖了,這麽久了她在拿起黑白棋子的時候都不曾動搖,但是現在卻怵得直發抖。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手機屏幕卻一直沒有亮起來,直到五分鐘以後時苑才聽到了熟悉的鈴聲響。

“mixerfullofquicksand.”《dbye》的歌詞還是那麽犀利,但是時苑不能像平時一樣咧嘴笑笑這歌詞的放肆,因為這首歌出來,意味着有人給她打了個電話。

而這個人,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性是紀然。

她掃了一眼屏幕,果不其然。

在和頭腦中的另一個自己鬥争了五秒以後,時苑選擇了妥協。

“喂?”

“時苑?”

“嗯。”

她輕輕地應了一聲,然後兩個人都陷入了無盡的沉默,不知道該怎樣提起一個話題才能讓彼此都不那麽尴尬。

“我聽說你結婚了,他對你好嗎?”電話那邊的紀然斟酌了半天字句說出的話,頃刻間就讓回憶如潮水般洶湧地向時苑襲來,那些早就被她壓到心底的情緒幾乎能讓她哽咽。

然而,只是幾乎,她最終還是沒有。

因為應廷正端着碗東西推門進來,時苑不知覺的有些慌亂了,匆匆地挂了電話,連句結束語都沒來得及說。

她并不害怕應廷,也并不忌憚應廷的情緒,但是紀然這個人以及關于紀然的一切事對于她太過私人了,她把紀然放進一個玻璃罩裏面,自己則像一個帶刺的刺猬在旁邊守着,不容許任何靠近這個領域。

“我一來電話就不打了?在偷情?距離你搬出去還剩十二個小時,你就那麽耐不住寂寞嗎?”

“誰知道呢?我可能到了如狼似虎的年紀吧。”時苑開着并不好笑的玩笑,低頭垂眸又嘆了口氣說,“怎麽不是熱牛奶了?”她原本是不喜歡牛奶的,但是後來發現确實能讓她睡得好一些,漸漸也就不抗拒了,一來二去也就成為習慣了。

她看了看應廷碗裏的東西,冰糖百合。“我不喜歡百合,你知道的。”連時苑自己都沒發現,她這句話說出來有着撒嬌的意味,一句,“你知道的。”無形中又好像把他們兩個之間的關系拉近了。

“你腎髒不好,剛剛吃那麽多蝦再喝牛奶不行。”

應廷耐着性子解釋,卻不知道讓時苑想起了什麽,只是挑了挑額前的法,笑道,“冰糖百合可以補腎麽?那你也應該補一補吧。”

“時——苑——你如果不提這一茬,我興許還能放你一馬,但是既然你提了,我覺得我可能沒有客氣的必要了。”

洗完澡的時苑換上了淺粉色的綢質睡裙,v領開到胸前,露出好看的脖頸和一片似有似無的春光,再加上裙子的長度能剛好包臀,露出兩條明晃晃的大腿,更是惹得人心猿意馬。

時苑看着應廷慢慢走近,還解開了淺灰色的睡衣的兩顆扣子,心中警鈴霎時敲響,男人這種生物簡直是一刻都不能放松,也怪她自己這都要走了還在這兒把葷段子當成冷笑話講。

“應廷,我們要離婚了,明天就要分居了,你不能這樣。”

“你這是個什麽邏輯,不應該是正是要分居了我才要這樣嗎?”

時苑一時語塞。她和應廷結婚這麽久只有過兩次,一次醉酒,一次沉淪,都是混亂而狼狽的記憶。

而現在,在她意識這麽清醒的情況下,她對這種事情是抗拒的,不管是誰,她都是抗拒的。

“可是時苑,你想要從我身邊逃開,總得付出點代價不是?”應廷的瞳孔是淺棕色的,他面上挂着笑,但此刻眼裏卻沒有任何溫度,直直地投射到時苑的心裏,誰都不知道越過目光他究竟能看到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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