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顧烨對顧溪硯的婚事許了萬分的小心,楊家突然上門提親他本就不會這麽答應,讓顧溪硯前來也是因為她曾經提過楊詢之,字裏行間有些欣賞,所以讓她自己拿主意。
既然她說不願,那他自然要拒了,更重要的是,十八年前有人和他說的那段話讓他耿耿于懷。
顧烨拱了拱手道:“承蒙楊夫人厚愛,親自上門提親,但是夫人也知道小女年幼就眼盲,平日裏生活起居都需要人盡心服侍,且因為眼疾,女紅,琴棋書畫皆不精通。令郎才情丹陽皆知,小女恐非良配。”
字裏行間拒絕之意明顯,原本笑意滿滿的鄭氏臉色頓時僵了下來。如果不是自家兒子突然非要娶,甚至鬧得一病不起。就這個默默無聞的瞎子,她怎麽可能看的上。顧家雖家大業大,可是一個十八歲都無人提親的盲女,她楊家來提親他竟然拒絕?!
她冷笑一聲道:“顧老爺,我兒的才華品貌丹陽城無人不曉,媒人幾乎踏破了我楊家門檻,你既然知道女兒有眼疾難覓佳婿卻還不應,就不怕耽誤了她大好韶華?令嫒應該已經十八了吧?”
顧烨臉色有些難看,商人不喜形于色,很快就斂了起來,語氣也有些冷:“顧家家大業大,養我的女兒綽綽有餘,縱然十八又如何。多謝楊夫人關心,我茶莊還有要事就不留楊夫人了,徐伯,送一下楊夫人和媒婆。”
楊夫人氣得甩了袖子,快步離去,顧烨看她走了這才氣的七竅生煙,把杯子重重往桌上一拍:“婦人短視!”
“爹,周大夫說了,您不宜動怒。那套茶盞還是越窯的,娘最喜歡了,要摔碎了,娘可不饒你。”她說話聲音溫柔悅耳,仿若春風化雨一般,顧烨再大的怒氣也消融在其中。
他連忙回去檢查了下杯子,回頭就看到顧溪硯輕笑了下,他看着自己的女兒眼裏滿滿的都是慈愛和驕傲:“他們那群蠢人,看不到我家硯兒有多好。爹呀,舍不得把你嫁出去,怕去別家受委屈。只是你已經是大姑娘了,應該成家了,你娘也是愁你的婚事,這才去上香去了。”
顧溪硯輕輕搖頭:“爹,順其自然吧,人在天地間不過轉眼數十載,要做的事,可做的事雖多,卻也有限。沒有什麽是必須做的,婚嫁又何須必有。”
“這怎麽可以,你不嫁人,膝下無子女,我和你娘若不在,何人照顧你?爹會想辦法,給你尋一個如意郎君,最好能入贅到顧家,這樣就不必讓你面對他家那一堆事。”在顧烨心裏,無論将來會發生什麽,他都想顧溪硯能夠幸福,縱然自私了些他也得去籌謀
顧溪硯只是淡淡一笑并沒有繼續争論,只是想到楊家今日的舉動,沉吟道:“爹,楊家怎麽會突然上門提親?楊夫人那一套說辭太過牽強了,他們從沒見過我,又知我眼盲,怎麽都不可能如此殷切上門提親。”
顧烨皺了下眉:“我也奇怪,硯兒莫不是你出門被他撞見了?”不是他自誇,如果有人看見他女兒的樣貌,提親的人恐怕是要踏破門檻了。
只是顧溪硯眼睛看不見,但才貌都太過出衆,再加上顧家家境殷實,顧烨更怕對方沖着美色錢財來的,并不是真心對她。
他疼到骨子裏的女兒,他是一點委屈都不願她受,更接受不了女兒嫁給一個不是真心的男人,所以即使顧溪硯十八了他也沒急着安排她的婚事。
顧溪硯搖了搖頭:“我出去都會遮面,即使見過也不會知曉我是何人。”
顧烨聽了點了點頭,心裏隐隐覺得不對,随後他沉了臉色:“沒見過你,又不知曉你的好,就來提親,難不成是看上顧家的錢財了?”
顧溪硯沒再說話,聽着顧烨在那嘟囔着要防着楊家。其實據她了解楊家并不缺銀錢,又無大變故,這一出着實奇怪。
提親的風波似乎暫且過去了,顧溪硯這一日如往常一樣聽過先生講經後,就去了茶園。
顧溪硯雖然看不見,但衣食起居都可以獨自完成,就連顧家附近的園子,以及大片茶園她都可以自如走動,顧家人除了在他們小姐需要看書時才能感覺到,她真的是個瞎子。
顧溪硯為人溫和,在府裏沒人不喜歡她的。更因為她眼睛看不見,更多了三分疼惜七分敬佩,所以她的一些喜歡府裏人都會盡心盡力做好,比如他們小姐就是個茶癡。
顧家原本在茶葉上并沒有太過投入,自從小姐幫着管事後,直接迷上了茶葉生意,這幾年下來,顧家茶葉經營甚至超過了原本的絲綢鋪子,在丹陽也是極為有名,更因為顧府一個品茗高手直接掀起了丹陽鬥茶品茗的風流景象。
所以對顧溪硯喜歡待在茶園的事,下人都習以為常。顧溪硯喜靜,确保不會有危險後,下人大都在遠處候着,還有幾個茶農正在給茶園除草,馬上就是茶葉抽芽的時候了,該給茶樹追肥了。
顧溪硯對茶十分有研究,她從小就對身邊的東西看的很淡,所以即使眼睛看不見了,她也沒有因此自怨自艾過,甚至平靜得讓人嘆為觀止,要說喜歡的,也只有茶了。
從茶樹的種植到茶葉的采摘制作,以及煮茶品茶,顧溪硯都已經是各中行家。茶園太大她眼睛又看不見,所以專門有一叢茶樹都是她親自料理,這幾株茶樹長勢明顯比專人處理的要好。
她一株株輕觸着葉脈,卻在下一刻聽到輕響,似乎還帶起了一股風,很細微的動靜,但是落在她耳裏卻十分清晰。
那股風迅速吹了過來,她立刻微微偏過頭,那風便貼着她的臉頰劃過,同時帶着一股灼熱之意,讓她下意識伸出手指撫了下。
随後她低下頭面朝着還未收拾的最後三株茶樹,她就這樣站在原地很久。只是除了遠處茶農交談聲,還有細微的翻土聲響,四下再也沒有一絲動靜。似乎剛剛那一下只是她的錯覺,但是她很清楚不是。
她往前走了幾步,手指試探着往下摸索,奇怪了,她能感覺到應該是落在這個地方的,為什麽沒有什麽異樣呢。
她輕輕後退一步,搖了搖腰間的鈴铛,候着的護衛立刻趕了過來:“小姐,有何事吩咐?”
顧溪硯擡手指了指剛剛那道風落下的地方:“仔細看看那一處還有周邊,有沒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護衛雖然覺得奇怪但依舊走了過去仔細翻找,沒有什麽特別的。
“小姐,并沒有異樣,剛才有發生什麽嗎?”這幾個人一直保護顧溪硯,對顧溪硯敏銳程度從來不敢輕視,就他們之間誇張點說,有人路過酒肆回來,即使沒飲酒,小姐恐怕都知道當時的酒肆在賣什麽酒。
顧溪硯搖了搖頭:“沒異樣就好,無事了,不過讓來茶園仆從都留點神,剛剛感覺有什麽東西落在茶園裏。”
幾個人面面相觑,他們幾個人都在盯着茶園,并沒感覺到什麽不對,就剛剛小姐突然快速偏了下身子,是感覺到那個奇怪東西了?
接下來他們幾個人在茶園巡視一周也沒發現什麽異樣,顧溪硯不想引起恐慌,也就暫且作罷。
也的确沒有出什麽問題,顧溪硯還是照舊看完書就去茶園。因為要追肥了所以茶園被重新整理了,阿七擔心她被絆倒,所以這一日都專門陪着她。
顧溪硯沒有拒絕她的好意,兩個人走在茶園裏。顧溪硯伸手摘了一個剛冒頭的牙尖,放在鼻下輕嗅着,阿七卻是咦一聲,顯得有些驚訝。
“怎麽了?”顧溪硯直起腰問她,她雖然看不見,但是早已經養成說話時看着別人的習慣,如果不是仔細看發現她墨色眸子有些暗淡,完全看不出和普通人有區別。
阿七指着前面的一株茶樹開口道:“那株茶樹好像害病了,長勢也不好,怎麽沒人發現呢?”
“何處?”
“左前方六步遠。”阿七指明了方向,顧溪硯就走了六步,随後在阿七指引下碰到了那株茶樹。
茶株有些瘦弱,她看不見樹的全貌在阿七協助下,她伸手在茶樹葉子上撫了一把,有幾片葉子幹枯卷了起來,像是被灼燒一樣。
“除了這幹枯的,其他葉子也有些泛黃,小姐要不要清理了。”周圍茶樹都很健康,這麽一株瘦弱的茶樹,還是清掉比較合适,以免病害傳染給其他茶樹。
顧溪硯搖了搖頭,她低頭輕輕嗅了嗅,随後摘了一片葉子在指尖揉捏了幾下,再次嗅了嗅,頓時愣在原地。
她突然覺得有股莫名的情緒在她心頭萦繞,渾身像不受控制了一般,再次深深嗅了一下,仿佛癡了般呆呆站在那裏。
阿七一直盯着顧溪硯,察覺到她的動作就覺得有些奇怪。因為她很了解顧溪硯,她就是那種泰山崩于眼前而不變色的人,幾乎沒有什麽事能讓她打破那種游離人世外的淡然,剛剛略顯急切的動作已經是讓她詫異了。
察覺到她的怔愣,阿七正要開口卻發現顧溪硯眼圈略微泛紅,就像忍耐不住要落淚一樣,頓時有些急:“小姐,你怎麽了?”
顧溪硯回過神連忙眨了眨眼睛,把那莫名沖到心頭的情緒壓下去,穩住聲音低聲道:“阿七,它好香。”
她的聲音分明帶了絲喑啞讓阿七擔心非常,這突然間怎麽就難過了呢?
而兩人都沒發現,在她動作間,那棵看起來病恹恹的茶樹抖了一下。
阿七體貼的沒繼續問,湊過去嗅了嗅,隐隐約約是有股茶香味,的确有股清香,很醒神。
她雖然對茶不精,可是也知道這種老葉聞起來基本不會有茶的清香,往往透着一股澀味,這種味道的确是少見,所以小姐是太開心了?
此刻顧溪硯臉上仿佛有了一層微光,直接挽起衣擺蹲在了茶樹面前。這味道她莫名熟悉,仿佛侵染在骨血中一樣。她浸淫于茶中這麽多年,其實她也不知道為了什麽,總是覺得自己應該呵護這些茶樹,去品味茶中滋味,莫名其妙的像中毒一般。
但是就在剛剛她聞到這味道時,她突然知道了,她要找的就是這種氣息,這味道讓她眼睛有種泛酸的感覺。
她急切去摸索着這棵茶樹,心中大概對茶樹的模樣有了粗略的輪廓。她小心翼翼把枯掉的葉子摘掉,手指撫了撫葉片叮囑阿七:“你讓人把它周圍茶樹移走,再打些水來,我給它點澆水。”
阿七看她似乎格外喜歡這株茶樹,連忙應了。顧溪硯忍不住輕嗅着茶樹,她嗅覺十分靈敏,這茶樹味道其實很淡,但是在她聞着就是有股讓她歡喜不以的味道。
她十八年的人生猶如一潭死靜湖水,任憑風浪卷過都沒有多少波瀾,而這淡淡的氣味卻在這湖面掀起了漣漪。
作者有話要說: 好了,見面了。
葉綠茶:一見面我就被采了?這發展不對。
作者君:你還被□□了,□□完被你媳婦嗅來嗅去。
葉綠茶:這描述怎麽有點不對勁?
這裏解釋一下,綠茶,紅茶分類是茶葉采摘後發酵程度不同而命名的,所以說綠茶精其實是不對的,只是為了配白蓮花神君的,大家勿噴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