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當夜色深了後, 穿着粗布衣裳的幾個男人推着四個瓦甕偷偷摸摸除在夜色中往城郊走去。一路上四個人膽戰心驚, 矮個子男人低聲道:“大哥我害怕。”

“怕個鬼,怕什麽怕。這又不是我們殺得,報仇也輪不到我們啊。”男人壓低聲音罵道, 也是狠狠咽了口口水。

“你說大人這是為什麽啊, 非要淌這趟渾水。這大晚上讓我們處理這個, 這要是遇到鬼,不, 就算是沒鬼, 要是有妖怪怎麽辦?”男人越說越怕,一雙小眼睛止不住在周圍打量。

“閉嘴!再說就給我滾。這妖怪不都讓南宮道長收了嗎,誰敢不長眼繼續禍害人。”被叫做老大的男人粗聲道,可是他語速快, 呼吸也急促已經暴露出他的心慌。

“這裏應該可以了,別再走了, 老大。”一直悶不吭聲的老二此刻也摸了摸額頭的冷汗, 這黑影逡逡看得人心頭發抖, 尤其是身邊還有這四個可怕的瓦甕。

“趕緊挖坑, 挖深點,然後把油和石灰填裏面埋了。”領頭的男人拿出鐵楸吩咐身邊的兄弟趕緊挖。四個大男人奮力揮着鐵楸, 粗重的呼吸聲在夜色中十分清晰。

挖地汗流浃背, 矮個子男人擡起頭抹了把汗,正要低下頭卻看見一個黑影迅速從面前掠過,他只覺得心髒被人攥緊了, 咽着唾沫顫聲道:“你……你們,有沒有發現……有東西飛過去了。”

他這一說其他三個人冒出一股白毛汗:“老四,你他媽別疑神疑鬼吓唬老子,信不信我把你也埋了!”

續着絡腮胡子的老二火氣上來了,直接揪着他的衣領低吼道。

只是他發現前面的老四面上表情一瞬間變得極為驚恐,似乎看到了什麽東西,張大嘴眼珠瞪得死大,嘴裏嘶嘶響就是說不出話了。

而周圍一時間特別安靜,他渾身發僵,因為他身邊的老大此刻也是一句話說不出來,只是右手狠狠抓着他的胳膊,不停顫抖。

忽然他聽到了嬰兒咯咯的笑聲,聽起來各位天真無邪。但是此刻深更半夜的荒郊野嶺,這清脆的咯咯聲瞬間讓他毛骨悚然,一股涼氣直充天靈蓋。

他僵硬地轉過頭,面前一個血肉模糊的嬰兒懸浮在空中,此刻嬰兒的眼睛只有一個只是有眼球的,另只有一個血窟窿,泛着青灰色的獨眼死死盯着他,血肉模糊的手放在嘴裏吮吸,發出那種甜甜的嬰兒笑。

“啊!啊!”撕心裂肺的叫聲從嗓子眼發出來,他一把丢開老四,連滾帶爬就跑,其他三個則是吓得屁滾尿流,踉跄往回跑。

可是無論怎麽跑,那孩子都在他們面前,看着他們笑。四個人恨不得暈過去,所有的心裏建設都去見了鬼。

“不是我害死你的,不管我的事,冤有頭債有主,你去找害死你的人,我只是奉命埋了你們啊,啊!”

四個男人跪在地上瑟瑟發抖,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

“誰讓你們半夜來這裏埋了他們呢?”陰冷中透着股惡寒笑聲的女聲,更把這種恐懼推上了頂峰。

“知州大人,知州大人!是他讓我們埋了,說留着晦氣,早日讓他們入土為安。”

“呵,入土為安要大晚上?”嬰孩嘴裏的聲音由女聲轉為尖細,刺耳而恐怖。

“我們不知道啊,大人說務必要悄悄進行,絕不能讓人知道。求您放過我們,放過我們!”

“滾回去,就說你們已經照辦了,否則我吸幹你們的腦髓,那你們血肉再泡四壇,哈哈。”陰森凄厲的笑聲中,四個人什麽東西都不敢拿,哆嗦着不跑走了。

夜色中那個可怕的嬰孩化作一片綠葉落在一只白皙修長的手中,葉沁茗嗤笑一聲:“人還真是無能,就這樣就吓趴了。”

她轉了轉手中的一顆珠子,嘴角勾了勾。嗯,雖然那個小丫頭很聰明,但是她可是妖帝,想要弄清事情真相,有的是人想不到的辦法。

把四個瓦甕揮手收起來,她才慢悠悠回了顧家。

顧家在丹陽城是首富,雖然商人和官府不能硬碰硬,但是知州還是要給顧家面子。這次雖然在顧家發現了瓦甕,又有南宮沛故意栽贓,但是就憑這些很難說顧家就和這件事有關系。

顧溪硯思來想去都覺得這次栽贓很劣質,心裏隐隐有些不安,那知州和楊家是只想要一個由頭嗎?

她越想越不安,第二天一早吩咐阿大和陳天賜,準備帶人親自去一趟衙門,去看一下顧烨,順便探探知州的口風。

但是剛說出打算卻被管家阻止,管家逼于無奈開了口:“小姐,府門口已經被一群人給圍着了,都在那鬧事要顧家給個說法。而且……而且……”管家面露難色,不知道怎麽說。

顧溪硯眉頭輕擰,随後平靜道:“陳伯,有什麽只管說吧。”

“他們說,南宮道長和知州大人說,丹陽城之所以群妖彙聚,原因是因為小姐。根據小姐生辰八字演算,小姐乃命中帶煞,是災星邪神轉世。所以小姐十八歲滿了後,便引得周圍妖物不斷往丹陽而來,甚至有妖物留在顧府,因此顧府妖氣才會這般重。”

顧溪硯聽了後許久沒說話,神色有些恍惚。而阿七一聽頓時炸了:“什麽狗屁道長,他才是邪神轉世,什麽丹陽城妖怪和小姐有關,胡說八道!小姐出生時,天降祥瑞,百鳥朝拜,神仙轉世還差不多,那些人居然信?”

管家臉色有些難看:“卯時開始那些死了家人的百姓就在府門口叫罵,後來不知道誰傳丹陽災禍都是小姐導致的,圍着人越來越多,之前派人出去直接被打了回來,現在正門根本出不去了。”

顧溪硯面色有些許蒼白:“娘可知道?”

“夫人在後院休息,我怕打擾她,吩咐了下人不許多說一句。”

“好。”顧溪硯點了點頭,沉吟片刻後,她輕聲道:“去前門。”

“小姐!”管家和阿大幾人俱都滿臉驚色。

顧溪硯沉默了一下,才緩聲道:“我想去看看,不然事情越鬧越大,後面将更加難以收拾。”

顧溪硯看似溫潤柔弱,但是從小到大她決定的事,顧烨夫婦都攔不住她。管家對阿大使了眼色,阿大立刻叫來護衛隊,陪着顧溪硯往前門走去。

此刻情況已經很混亂了,剛到前堂,顧溪硯已經聽到了砸門聲,摻雜着叫罵喧嘩的聲音,十分雜亂。

顧府大門的門栓被落了下來,幾個家丁使勁頂着門,但是門板依舊被砸得不停顫動,看起來情況十分緊張。

“阿大。”顧溪硯面色沉靜如水,開口喚了聲。

“在。”

“準備好了麽?”

“好了!所有人準備!”阿大一聲吼,兩列護衛齊齊大喝一聲把手裏的木棍握在手中,目光沉沉地指着前方。

“開門。”顧溪硯淡淡吐出兩個字,她大概已經從聲音裏知曉門後是個什麽狀況了。可是她并不願躲在門裏,因為她終将要出去的,要麽自己出去,要麽被他們拽出去。

聽到自家小主子下令以及後面的陣仗,四個人迅速上前頂住門,咬牙把門栓抽出來。大門砰得一聲被推開,一群人踉跄着摔進門檻。

摔在前面的人看到眼前的架勢又連滾帶爬往後退,一群人也被吓到了,都往後退了好幾步。

阿大帶着人一步步向前,鬧事的人一時間被鎮住,嘈雜的聲音一瞬間化作死寂。

剛才叫嚣的厲害的幾個人,神情戒備喉結上下滾動幾下,齊刷刷盯着顧家大門。

随後便看到穿着白色鶴紋繡線衣衫的姑娘自兩對護衛中間一步步走到門口。白色繡鞋跨過朱紅色高門檻,靜靜站在府門口。

來者面色有些蒼白,一頭墨發披散而下,白色發帶從那一片墨色中穿過,落在她身前,帶起幾縷發絲。

她五官生得極好,修眉聯娟,眉宇間自帶一股柔和溫潤,此刻薄唇輕抿,面上不悲不喜的平靜與此刻一觸即發的劍拔弩張形成鮮明對比,端的是芳澤無加,鉛華弗禦,一時間所有人目光都忍不住落在她身上。

直到發現她那漂亮的墨色眸子裏竟然有些虛無缥缈,他們這才想到這個人就是他們口中的災星邪神,是引得妖物在丹陽作惡的罪魁禍首!

其中一個人最先回過神,他指着顧溪硯大聲道:“顧家這是準備仗着家大業大,想對我們動手嗎?”

他這一句話出,回過神的人立刻又叫嚣起來:“居然要動手,你們拿棍子吓唬誰呢?丹陽城可不是只有你顧家,你們還不能一手遮天呢!”

顧溪硯擡了下手,下一剎,所有人收了木棍在地上狠狠一掼,沉悶而整齊的聲音仿佛敲在他們心頭,頓時才起的波瀾又平複下去,他們又安靜了下來。

沒了帶着憤恨怨氣的叫罵斥責,顧溪硯隐隐作疼的腦袋舒服了一些。她看不見眼前有多少人,也不知道他們此刻臉上的表情。但是顧溪硯想,這大概是一種幸運,那種猙獰光想象就已經很難熬了。

“你們說來顧府是為了讨個公道,溪硯便好好問一問,讨回何公道?”她緩緩吐出胸口一股濁氣,輕言慢語道。

“何公道?丹陽城十幾條人命!你顧府怎麽還?”男人立刻接話,一副又怒又痛的模樣。

“十幾條人命?顧府何人害了十幾條人命,又是如何害的?”與男人的激憤相比,顧溪硯則顯得太過冷靜了。

“你還敢抵賴,顧家搜出來的那些東西,不就是鐵證?”

顧溪硯看不見說話人的臉,但是從聲音裏發現和他說話的大多是一個人。

“鐵證?丹陽城郊十幾人,死于利爪剜心,四個嬰孩乃是妖物所抓。昨日南宮道長進了顧府,顧家人沒有妖物所化,是不是?”

“但是你顧府有妖,道長說他害了四個孩子後就回了顧府!”男人立刻反駁道。

阿七氣的臉都紅了:“這話未免太過荒謬,就因為妖在顧府,所以顧府就有罪。妖非人,他的所作所為也是人無法左右的,他進顧府豈是我們能阻止的。若是殺人犯,你說顧家包庇兇犯也就罷了,一個妖,他的神通我們又能奈何?”

“呵,那他們怎麽不找別人,偏偏選顧家布陣!而且你顧家怎麽也不見死人,他怎麽不害你們?看來南宮道長說的沒錯,這個瞎子就是個災星,那妖怪就是沖着她去的,所以偌大丹陽就選了顧府!”

“那按照這位所言,在場諸位都活着便是都與妖有勾結?還是說,那些被妖選中喪命的人,就是該死?”顧溪硯其實已經知道這場争論的結局,可笑她還是不死心一樣,想要從這些人身上得到那所謂的公正。

“你胡說什麽?你,你這是巧言令色,強詞奪理!”

“那為何我顧家人就該死,他選擇顧家,顧家就得擔責?是不是妖入丹陽還是整個丹陽人的責任?”

顧溪硯一連發問,那個人半晌接不出話,只是指着她說:“巧舌如簧,這分明是兩碼事。”

“道長說了,顧溪硯就是災星,她天生招惹妖怪,有她在,絕對不會有安寧日子。這是她狡辯不了的,她十八歲生辰一過,這就出了多少命案啊!”

“道長親口所說,不會有假!他可是斬殺了三個妖怪,那顧家的妖也被他重傷!只要顧溪硯這個禍害不在,我們就不用擔驚受怕了!”

“我們都親耳聽到的,知州大人都在場,也沒反駁啊。再說顧家老爺都被抓進去了,肯定有問題的。”

人群再一次炸開了鍋,而這一次所有的話題都指向一個點,那就是顧溪硯是導致丹陽妖物作祟的罪魁禍首。

一兩個人挑頭,擡出南宮沛的名號,瞬間帶動一片。一時間都群情激奮,推搡着要讓顧家把顧溪硯交出來,要麽就滾出丹陽城。

阿大連忙往顧溪硯身邊靠,阻止那些人靠近她,不料突然有人開始往門口砸東西,阿大錯不及防,其中一塊石頭直接砸在了顧溪硯額頭上,當時便破了皮出血了。

“小姐!”阿七驚叫着,趕緊抱住顧溪硯,替她擋着扔過來的瓦礫石子,甚至有許多瓜果爛菜葉子,顯然是有備而來。

顧溪硯感覺有東西從額角往下流,有些痛但也有些癢。她被人緊緊護在懷裏,身體卻還在微微發抖,身體仿佛泡入涼水,陰冷潮濕,而且彌漫全身無處可逃。

顧家無罪,即使不能從這些人身上得到公正和信任,她心涼卻也知道正常,至少她确定顧家無罪。

可是,她是不是無罪,她卻不确定了。她或許是有罪的,所以她并不能理直氣壯斥責他們愚昧無知。

作者有話要說:  綠茶:可把我能耐的,叉會兒腰。

這章白蓮比較慘,這種純劇情的這文裏會多,算是白蓮的劫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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