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
十月一日上午十點一刻。
躲在二十公分不到的修車鋪屋檐下，聽着雨水猛烈地打着鐵皮，孫翔的心情除了後悔，就是非常後悔。
他簡直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突然擔憂起周澤楷家裏沒吃的，擔憂到懶覺不睡爬起來翻零食櫃……
然後一不小心撞倒了餅幹罐被聞聲趕來的老爹逮了個正着！
然後被套出“我要去同學家幫忙補習”的活動計劃！
然後被老爹以“要學習還不争分奪秒下午去太晚了”為由直接趕出家門……雖然他明白這是巴不得自己別做電燈泡！
然後趕上雷陣雨外加迷路！直接陷入進退兩難的境地！
可惡！
所以……難道就要繼續這樣傻等下去？開玩笑！雨到底什麽時候停誰知道？！
孫翔雖然心裏老大不情願，但也明白，眼下最簡單的方法就是向周澤楷求救。
事關面子問題，他硬着頭皮，在微信裏發了一個地址加一句氣勢十足的話：“快點來接老子！”
……
周澤楷來了，來得特別快。這稍稍讓孫翔滿意了一點——消息發出去不到5分鐘，熟悉的身影就出現在他視野裏。
可孫翔那一口氣，卻依舊舒不出去，原因是——“你白癡嗎？這麽大的雨不帶傘？！”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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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大眼瞪小眼了一會兒，孫翔敗下陣來：“到底啥情況？”
“其實……”周澤楷開始解釋這一系列巧合：出門買水果時天氣不錯就沒拿傘，結果突然下雨，他也被困在水果店中。收到孫翔微信，周澤楷一時半會找不着小賣部或便利店，想想不算太遠，就直接沖了過來，最重要的是，“我以為你有傘。”
太、真、實、了。
靠……怎麽這麽真實！
孫翔一句尼瑪卡在喉嚨裏，半天罵不出來。
算了，周澤楷的腦回路清奇你又不是第一次碰到！
——他一面自我安慰，一面煩躁地把淋濕的頭發往後捋，“接下來怎麽辦？”
“跑。”周澤楷打開手機，給他展示地圖，“不遠。”
孫翔嫌麻煩：“我直接跟着你就好！”
說完這句話時他還不知道，自己即将再一次被後悔怪附體。
3.
那雨……本來只能算個中等，卻在他們剛跑出去沒十幾米之後，驟然變成暴雨級別。
特別是當迎面吹來一陣風，雨水無情地糊了他一臉時……孫翔感覺自己壓根不是在雨中自由奔跑，而是在片場的高壓水槍下當群演。
找個地方繼續躲着？不現實。周澤楷顯然也意識到這點，因此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
孫翔抹了把臉，提速追上去。
緊跟着發生了第二件讓孫翔想罵街的狀況——
老城區路面不夠平整，一落雨便四處水坑。兩人距離接近，周澤楷又沒太顧着看路，經常是一腳下去，激起大片水花，直接濺上孫翔的褲子。
“我操！”孫翔憤怒極了——衣服濕了也就濕，他新買的潮牌褲子，第一次穿，落得如此下場，讓他待會怎麽在其他小夥伴面前耍帥？——“周澤楷你他媽能不能看着點路！”
周澤楷轉身一瞥，又飛快地把轉了回去。
孫翔眼尖地發現這家夥居然在憋笑。
“日，讓你笑！”他加快步伐，沖到和周澤楷并排，抓住這家夥的衛衣兜帽，毫不留情地掀了。
失去視野，周澤楷被迫停往後退了兩步，意圖躲閃孫翔的攻擊。孫翔大笑着去抓他肩膀：“有種別跑！”
結果誰也沒注意，兩米外是個更大的水坑。
“噗——嘩——”
周澤楷：“……”
孫翔：“……”
暴雨中，兩只英俊的落湯雞勉強在過膝深的水裏沉默對視。
當然，慌亂時分，一只不忘擡高手腕，保護猕猴桃和蘋果，另一只則下意識地去抱住自己的單肩包——這并不能讓他們的現狀好到哪裏去。
孫翔慢慢低頭，擡了一下腳，悲痛欲絕地感覺到有一股水在自己的限量款yeezy裏晃動。
雨水順着發尖兒滴滴答答地淌，仿佛嘲笑他沖動似的，下得愈發歡快。
孫翔的視線在狼狽程度沒啥差別的自己和周澤楷之間打了個來回，忽地産生了一縷心虛。不對，是很多縷。
雖然雨一時大到糊眼，但他仍感受得到周澤楷那赤裸裸的目光，好似在說：你幼不幼稚？
“那個——”孫翔想打圓場，一張嘴雨水猛往裏灌，讓開口的話變成了單純的拟聲詞，“唔——呸！”
周澤楷別過頭，抿着嘴，無聲地笑了。
孫翔感覺自己的面子霎時間灰飛煙滅。
更讓他心如死灰的是，他居然能get到周澤楷這個笑的內涵——你好“可愛”。
可愛你個頭！
孫翔此刻什麽都不想說，只希望趕緊離開這個傷心地。
“快走！”他想說這個，結果一張嘴——“誇——欠！”
4.
周澤楷家是那種老小區的老公房。建造年份早，在生活舒适性上沒那麽多考慮。三室一廳，房間挺多，但只帶一個浴室。
孫翔打了噴嚏，有更大的感冒嫌疑，進門後，周澤楷硬是頂着那道強烈拒絕的目光，讓出了浴室優先使用權——他自己沒關系，這兩日“秋老虎”反撲，氣溫不低，把淋濕的衣物一脫，拿陽臺上的軟水管沖一下沾了污水的小腿部分，其餘的幹浴巾将就一下就好。
本來這個安排挺合理的，不應該出問題。誰知才兩分鐘，孫翔居然又搞出新狀況。
“周澤楷！”裏面傳來大喊，“這個水怎麽那麽燙！”
……
啊，孫翔原來不會用燃氣熱水器。周澤楷一面拉開門進去救場，一面想。
緊跟着，各種意外不斷發生。
第N次進浴室“搶險救災”時，孫翔已經有點不好意思和周澤楷對視。
“你、你家浴室好多地方和我家不一樣！”他梗着脖子找理由。
周澤楷心情平靜：“沒事。你別感冒就好。”
孫翔特不服氣：“笨蛋才會感冒!”
說完又打了個響亮的噴嚏。
周澤楷：“……”
經歷了大約十五分鐘的兵荒馬亂，孫翔可算洗完了澡。因為剛剛不小心把內衣也弄濕了，所以周澤楷給他拿了未拆封過的全套換洗衣物。
“熱水在桌上。”周澤楷提醒道。
“你煩不煩，”孫翔把人推進浴室，“快點洗澡！”
周澤楷走後，孫翔總算松一口氣，拿起最上面的T恤先套了進去，嗯，肩膀、長度都剛剛好。
接着是內褲。
孫翔拆除包裝，臉色忽地一僵，本來要展開的手頓住。
衣服都是新的，既沒有衛生問題，自然也不可能染上信息素味道啥的……孫翔掙紮的關鍵在于——“不可能！周澤楷身高不如我，憑啥size比我大？”
事關尊嚴，孫翔不願接受這個事實，但為了這讓他去找周澤楷？要求換一條？不如讓他去撞牆！
最後他是閉着眼把褲子套上的。
……閉着眼也沒用。那種略顯空蕩的無貼合感，每分每秒都在提醒孫翔——嗯，周澤楷比你大。
5.
幸好孫翔還有個優點：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
等周澤楷洗完澡，擦着頭發出現在客廳時，孫翔早已仰躺在鋪了竹席的沙發上，掀開T恤露出小肚子，對着呼呼作響的電扇，一臉無比惬意的神情。
風平浪靜得仿佛之前什麽雞飛狗跳都沒有發生過。
周澤楷皺了下眉走過去，什麽也沒說，果斷地拿起一只胖嘟嘟的抱枕，蓋在他的肚子上。
“幹嘛？！”意想外的觸感叫孫翔猛地一驚，立馬低頭看去。
系着粉色蝴蝶結的Hello kitty正在沖他微笑。
他頓時湧起被侮辱的感覺：“拿走拿走，你家怎麽會有這麽娘的玩意？你別他媽是個Omega吧？”
“要着涼。”周澤楷根本不接茬，說話間，直接把孫翔剛挪開的抱枕給挪了回去，并且不輕不重地摁住，以防孫翔再抽走，最後才解釋道，“表妹留的。”
“草。”孫翔小聲罵了一句，這回不為別的，只為抱枕邊緣剛好蹭到某個不可言說之處。
周澤楷拿手摁着枕頭，枕頭摁着自己，四舍五入等于周澤楷拿手摁着自己的那個……孫翔心頭頓時有一百萬匹草泥馬狂奔而過，臉也微微漲紅。
為阻止自己胡思亂想，也為擺脫窘境，孫翔麻溜地跳下沙發，沖到電扇前，調至最小擋：“好了你可以走了我發誓我保證我不會讓自己着涼！”
周澤楷一愣，沒懂孫翔這突然轉變的态度，究竟是何原因。
不過既然目的達到，他就不需要繼續苦口婆心。
“……我去吹頭發？”
“你去你去！”
望着周澤楷的背影，孫翔偷偷舒了口氣。
6.
中午周澤楷開始做飯前，洗了猕猴桃和蘋果，切成賞心悅目的小塊放在陶瓷碗裏，插上牙簽，讓孫翔可以在打游戲時墊肚子。
周澤楷進廚房後，孫翔趴在沙發上玩了一會兒手機，卻怎麽也靜不下心——水果全都好好吃，說周澤楷沒有特意記住他的喜好采購，他才不信。
主人家如此上道，鬧得孫翔也有點不好意思坐享其成。
“我給你打下手怎麽樣？複雜的不行，削皮洗菜煮米飯應該還是可以的！”他鑽進廚房，躍躍欲試地說。
周澤楷遲疑片刻，指指冰箱：“打蛋？”
“so easy！”孫翔把胸脯拍得砰砰響。
牛皮容易吹，等真開始實踐，孫翔才發現情況和想象不太一樣
主要問題在于，他只見過媽媽使用自動打蛋器，對如何拿兩根筷子搞定一只雞蛋毫無頭緒。
不過這難不倒孫翔。不會打蛋，他還不會上網查嗎？
于是當周澤楷切完一盤茭白後，驚訝地發現某個人居然仍在興致勃勃地轉動手腕，有節奏地制造“嗒嗒嗒”的擊打聲。
……這哪裏是做飯，是玩上瘾了。
周澤楷滿腦門黑線：“好了沒？”
“剛加完鹽，讓我再打會兒！”孫翔邊說邊轉過身，面露得意，明示周澤楷快來欣賞，“專不專業，牛不牛——”
話還沒說完，這碗“藝術作品”就飛了出去，經過自由落體運動，以一個優美的弧線掉進了水槽。
碗沒破，蛋液飛濺了一圈。
孫翔臉色鐵青：……
周澤楷這回很努力地沒笑出聲來。
7.
冰箱裏只剩兩個雞蛋。盡管某人各種保證不會再有意外，周澤楷還是不肯同意他的“幫忙”申請。
孫翔不死心：“萬一有需要呢？我就在一旁站着，你喊我我再出手！”
都說到這份上，周澤楷也不好意思打擊人家的積極性，便點了點頭：“好。”
接下來，廚房總算回歸到周澤楷最熟悉的狀态——水流聲、切菜聲、點火聲……一切都有條不紊。
孫翔起先還左探探右探探，研究周澤楷有沒有需要自己“補漏”的地方，後來逐漸意識到，一個從小獨立生活的人，對廚房的掌控力強他幾百倍。這裏，無自己的用武之地
算了，走人吧，別給人家周澤楷添亂。
他這樣沮喪地想着，就要轉身離開，結果餘光瞥見周澤楷低頭切菜的模樣，忽然覺得特別賞心悅目，忍不住定下腳步，又多看了兩眼。
正在這時，周澤楷的頭發可能因為剛洗完澡，比較松和滑，從耳後滑下來，正好擋在周澤楷眼前。
周澤楷皺了下眉，擡起手把它撩回耳後，可沒幾秒，這撥“慣犯”再次垂落下來。
“孫翔。”周澤楷求助到，“幫我拿個夾子。”
“哦好。在哪？”
“冰箱頂上。”
8.
一開始聽“夾子”兩字時，孫翔腦子裏首先浮出的是那種密封調料袋的玩意，無論如何都不能把它跟胖嘟嘟的Q版小企鵝發夾聯系上。
沒錯，你沒看錯。
是，Q版，企鵝，發、夾。
“我草，草！”孫翔抓着發夾，必須靠一個接一個的粗口來表達情緒，以及控制住自己不笑。
周澤楷努力說服自己不把對方趕出廚房：“看夠了？看夠幫我夾一下。”
“這麽可愛的發夾我怎麽可能看得夠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孫翔憋不住了，笑到身體都在抖。
周澤楷放棄希望，拿手背把頭發蹭開，懶得理他。
不過鬼知道孫翔的腦洞怎麽拐的，這個普通的動作在他眼中，竟被解讀成“我好委屈”的意思。
“好了好了，不就笑了你幾分鐘嗎？現在給你夾上還不成？”孫翔朝周澤楷這邊走，“哦對，這也你表妹留下的？”
周澤楷：“嗯。”
“唔，還挺可愛的。”說着孫翔又想笑，被周澤楷掃了眼，憋住了。
人算不如天算，他本來就準備幫周澤楷夾個頭發，卻沒料到接下來發生的事，自己會半個月之內都不想再回憶一次。
話音剛落，孫翔突然踩到一灘黏糊糊的東西——據事後推測，應該是從飛出去的那碗蛋液裏濺出來的。可惜當時周澤楷和孫翔誰都沒注意它。
總之，因為滑動摩擦力的驟然變小，而向後作用力不變，導致孫翔重心偏移……朝周澤楷徑直撲過去。
那一刻，兩個人的距離實際已經非常非常接近。
近到周澤楷的睫毛，臉頰上沾的面粉和水珠，全都一清二楚，而且飛速放大。
……近到，兩人的唇直接壓上了。
9.
孫翔整個魂瞬間吓飛。
等它在外太空遨游整整三十六周天回來，卻發現狀況更不對——啥情況啊！為什麽自己腦海裏全都是數學題——
論長直角邊為181厘米，斜邊為185厘米，求長直角邊的對角大小……
操操操stop！是之前的慢鏡頭回放！
那個過分可愛的企鵝發夾掉落在地。
孫翔猛往後跳着退了一大步，面無表情地，仿佛所有五感都被冰封了一樣。而實際上，他內心的兩個小人正在以超高分貝瘋狂地對嚎！
——老子的初吻沒了！
——不就是碰了一下嗎？
——尼瑪老子的初吻！初吻！
——碰一下會少塊肉？碰一下會被标記？
——草！這可是老子的初吻！
……
兩個小人漸漸合成一個，再次做了那個羞恥至極的捂臉動作，并且咆哮——你他媽有病是不是！為什麽要一直想着初吻初吻初吻！能不能別想了！
……
沉默是此刻的廚房。
周澤楷其實沒啥感覺，他沉默只是因為孫翔沉默了。
在他眼中，這就是一場徹頭徹尾的意外，除去差點沒被孫翔把牙給磕了，就……還好。
但他預料不到，孫翔的反應會這樣劇烈，不過迅速就理解了——同桌一個月，足以讓他能讀懂孫翔淡定表面下波濤翻湧的心情。
他有點想笑，亦有點同情。孫翔的反應很合理：畢竟孫翔自尊心那麽強烈，在廚房滑跤不算，還跟一個信息素相斥的家夥接吻，對他來說确實夠崩潰。
感覺再不轉移話題，找個理由，講點諸如你沒事吧之類，緩解一下尴尬，孫翔沒準會在持續掉線狀态裏出不來。
那待會豈不是還得跟呂泊遠他們解釋理由，麻煩。這個念頭剛起，周澤楷就不禁皺了下眉。
哦，好像不需要故意找理由。
“孫翔你讓讓，”周澤楷嘆了口氣，“鍋焦了。”
TBC
翔：老子的初吻！！
楷：糖醋小排焦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