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1.
通話持續了十分鐘。
放下手機後，孫翔仰面躺回床上，幹盯着天花板，盯着吊頂外面那圈兒裝飾，眼神是虛的，不知道想了些什麽。
晚八點左右，手機又震了一次。
孫翔不情不願地翻了個身，摸到手機，發現那是一條游戲邀請鏈接，來自王者峽谷。
“開黑開黑開黑！”杜明一如既往地積極。
嫌解釋太麻煩，孫翔心不在焉地點了。游戲啓動、跳轉到組隊等待界面……周澤楷也在。
“靠！”手指先于大腦，孫翔猛戳了下退出按鈕，回到大廳界面。
“……孫翔人呢？”
隔着屏幕，杜明看見孫翔突然從隊伍裏消失，頗為驚詫。
“手滑了吧？”有人說。
杜明也覺得是：“我重新邀請他！”
幾秒後，孫翔回到隊列。
“開？”
“開！”
孫翔的回答看不出任何問題。而且連着三局，他們都贏了，作為主力輸出的孫翔發揮一直穩定，但他瞞得過任何人，唯獨逃不過周澤楷的直覺。
Advertisement
正好這時，呂泊遠說自己有事不打，孫翔手機頂部緊跟着彈出一個QQ私聊提醒。
那只天使一般的薩摩耶頭像後面跟着一句話。
周澤楷：你不對勁。怎麽了？
2.
孫翔腦子有點發漲，他在猶豫。要回嗎？
一條消息而已。怕個屁！孫翔給自己打氣。
“沒有，就方明華剛給我打了個電話，有點煩……”
他本來只想一句帶過，卻鬼使神差地詳細交代了國際奧賽集訓的事——也不算鬼使神差，敲完那段長長的內容之後，孫翔總算意識到，自己到底有多矛盾：對周澤楷心存失望不假，恨對方犯慫也不假，但在試探周澤楷這件事上，他依舊還抱着那一絲期望。
“你還沒答應他？”周澤楷問。
“廢話。不然我愁什麽。那可是一整個寒假！”
“暑假集訓你也去了。”周澤楷毫不留情地戳破他的借口。
“那不一樣……”孫翔差點一個沒忍住，直接回答“沒搞定你這攤事之前我哪有心思搞競賽！”
真這樣說，還怎麽聊天！臉都丢光了，不如一頭撞死！
他腦子飛快地轉動，臨時湊出新借口：“那不一樣！集訓要一整個寒假在外地。而且晚上還得加訓，別說雙排開黑了，可能回頭我到了宿舍倒頭直接睡，連和人唠嗑的時間都沒。”
“游戲沒有榮譽重要。”
“……”
“孫翔。奧賽加分最多。”周澤楷冷靜得讓人想打他，“以你的實力，足夠沖擊獎牌。”
“……”
“金牌也不一定。”
“呵呵。”孫翔面無表情地回，“周澤楷，你真他媽會說話。”
周澤楷這句贊揚，放在平時，孫翔高興還來不及。但這一刻，他感覺周澤楷說的每一個字都很刺眼，帶着一種莫大的嘲諷，帶着“他根本沒那麽在意你”的嘲諷，透過屏幕，撲面而來。
看吧，翔哥都暗示得那麽明顯了，周澤楷怎麽回答的？
他根本不在意會不會跟你中斷聯系！
自作多情！一切都是你自己自作多情！
孫翔感覺自己像是一個被不斷打着氣的氣球，周澤楷每多給他分析一句話，孫翔就離爆炸多靠近一步。
周澤楷和自己想的不是一件事的感覺，太尼瑪讨厭了！打字仿佛在消磨他僅有的耐心，孫翔腦子一沖動，直接點了語音通話。
剛接通，孫翔忍不住大吼道：“分析分析！別他媽顯擺你的分析能力了！我不想聽！周澤楷我就問你，你到底真傻還是假傻？”
“孫翔——”
“讓我先說完！我找你吐槽競賽集訓的事是為了招你講大道理？我他媽就是傻逼！純的！什麽狗屁！狗屁最好的朋友！什麽只有你能理解我！到頭來你和別人有什麽不同？你們他媽、他媽說每一句話都只顧着自己的想法，就覺得我青春期，脾氣不好，沒事兒生個氣反正總能好是吧……”
說到這裏，他才發現，他沖着周澤楷，順嘴還把對父母的怨念給套上了，但他剎不住車，他再不傾吐胸口擠壓的情緒，遲早會被擠爆——“你們他媽就樂意耍我玩兒！啊，路是你們給指的，多想也是你們給撺掇的，到我不樂意配合的時候反而給我苦口婆心，周澤楷你扪心自問，你真懂我在想什麽嗎？”
孫翔吼完，根本沒給周澤楷解釋的機會，直接把電話挂了。
3.
挂電話那剎那特別爽，爽到可以放聲大笑。
挂完沒一秒，孫翔發現嘴角都是硬的，他根本笑不出來，他，後悔了。
怎麽會這樣？生氣時感覺全世界的道理都在自己這邊，此刻漸漸清醒，他才意識到周澤楷雖然有錯，但也不至于被自己劈頭蓋臉罵成這樣。
有一度他甚至已經拿起了手機，準備打給周澤楷，但下一秒手又縮了回去——不不不不行！撥回去了，豈不是打自己的臉？翔哥不要面子？
孫翔收起這個念頭，開始撓心撓肺地等周澤楷給反應……按照以往經驗，周澤楷絕對要回撥的吧？
五分鐘過去。手機靜悄悄。
你倒是打啊？
孫翔氣哼哼地把手機扔床角，爬起來搓了把臉。無措、緊張、憤怒三種情緒在胸口交織湧動，把理智全擠到邊角。他深吸幾口氣，還是沒聽見手機的動靜，索性跳下床開電腦打網游去了。
半小時之後，孫翔盯着不知什麽時候黑屏的手機，感慨自己是個徹頭徹尾的傻逼——你不給手機插充電線，都沒電了，怎麽讓人周澤楷打過來道歉？！
4.
手機充電太慢了！比烏龜還慢！
孫翔焦急無比，又毫無辦法，期間他忍不住摁了好幾次開機鍵，可紅色的電池圖标就像是被印在屏幕上似的，毫無變化，冷冷地告知他：你還不能給周澤楷打電話。
百分之十的電，仿佛充了有一個世紀，總算夠開機了，孫翔撲過去解鎖……緊接着抽了一口氣。
他可以再抽自己一巴掌嗎？
日。
周澤楷根本不是沒打過來！
是他！
是他不知道哪根筋抽了，竟然把手機設成了靜音！
5.
二十七個電話。
這是孫翔挂掉電話之後十分鐘內周澤楷打的。
還有兩條消息。
第一條：對不起。我沒有那種意思。
第二條：生氣完了嗎？我想給你打電話。
完了完了早就完了！快打過來……不是我給你打也成！現在就打！
孫翔懊惱極了，手忙腳亂給人撥回去。
屋漏偏逢連夜雨。幾秒過後，話筒裏響起一道甜美但機械的女聲：
“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聽，請稍後再撥。”
孫翔抓着手機，整個人以一個不舒服的姿勢僵在那裏，一動不動，直到聽見“嘟嘟嘟”的提示音後，才慢慢從床上爬起來。
手機在這過程中不小心掉到地上，孫翔俯身去撿，撈了兩次，竟然都沒抓住，第三次才抓起來。
……他的手在抖。
他在害怕。
5.
在以往任何一段人際關系中，他從未經歷過這種時刻——害怕失去一個人，害怕對方從此生氣，記恨，誤會，和自己冷戰，雖然道理他都懂，也知道根本不可能那麽誇張，但自己腦子就好像被別人控制了一樣，完全無法停止思考極端情況！
他慌死了，慌得根本不像平時的自己。還委屈，想大吼，想發洩，想讓周澤楷抱抱自己，或者就算周澤楷揍自己一拳也行，總之不能不理他！
孫翔腦海裏兩個小人又吵架了！驚天動地的那種！
——周澤楷你大爺的……誰他媽給你的勇氣，這就不接老子電話？
——白癡！他生氣了！憑什麽要接？
——草怎麽可能！
——動動你的腦子啊！不然為什麽你都開機了，他還不打過來？
——氣個毛線！他是男人嗎？是Alpha嗎？生氣了堂堂正正打電話過來跟老子嗆聲啊！
老子剛氣完了現在又要重新氣回去了周澤楷你看着辦！
——憑什麽？啊？憑什麽人家得快半小時一刻不停地給你撥電話？
……
這話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很正确，正确到一個小人不吭聲了。
而另一個小人則還在不依不饒地非要往孫翔心髒最吃痛的那個位置狠狠插一刀：
“懂了吧？孫翔，你丫真是個大傻逼。”
“草。”孫翔仰面倒回床上，拿手臂擋着眼睛，整個人散發出一股濃濃的疲憊。
老子好累。
孫翔緩緩吐出一口氣。
那煩得要死的小人卻還在耳邊喋喋不休：別幹躺着，快點給周澤楷發個短信，要不繼續打電話也行！
但他不、接、我、電、話！
打！打通為止！
……真打通了，說什麽合适呢？說我剛剛發神經呢，叫他別介意？
搞笑，周澤楷能信，能不介意就有鬼了！
那說什麽比較好？
他……他不知道。
他什麽都不知道。
他腦子裏嗡嗡嗡的，一片混亂，思路像是被貓踢了一下午的毛線球，全部打結了！就兩個字——糟糕！
怎麽會……明明一開始他在質問周澤楷，然後等周澤楷認個錯，他順勢把事情攤開，問到底怎麽樣，給個準話，不就結了？
他生氣，生氣也是為了逼着周澤楷快點跳到那一步。
對啊！
不就是為了趕緊到那一步嗎？
怎麽就變成這樣了。
這樣陰差陽錯一折騰，事情好像……整個被他搞砸了。
6.
孫翔畢竟不是那種遇困難就逃避的性格，他在床上翻來覆去糾結了有五分鐘，最後狠狠抹了把臉：“不管了，反正我現在必須得給周澤楷打電話！”
“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嘟嘟嘟——”
下一秒，那道甜美中帶着嘲諷的機械女聲再次響起。
“什麽？”孫翔懷疑自己聽錯了。
“……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孫翔眉心擰得死緊。
他不傻，這代表什麽？代表周澤楷剛在自己反省的那幾分鐘，主動把手機關了！
“周澤楷你大爺的……到底誰神經病！”
孫翔眼前一黑，氣的！不要聯系了是吧，要冷戰是吧？可以啊！他想拔手機卡，但剛撬開後蓋，又後悔了，怕周澤楷突然開機打回來自己沒發現。
“……再給你個機會！”最後，孫翔決定把它擺在床頭，供着，等某個鬧脾氣的家夥打電話過來。
結果是他一晚上沒睡，反複盯着手機，睡迷糊了又驚醒，熬出碩大的黑眼圈，某個可惡的家夥還是不肯低頭。
望着清晨那縷陽光，孫翔連吐血的力氣都沒了。
7.
睡眠不足的孫翔打着哈欠，幽靈一樣挪到客廳倒水喝。正好孫爸爸打算出門給老婆買個網紅早餐，撞了個正着。
“喲，這黑眼圈，打了一夜游戲啊？”
“誰打游戲了？”孫翔沒什麽力氣跟他掰扯，咕咚咕咚喝了半杯水，繼續幽靈似地往沙發一坐，盯着茶幾上的果盤發呆。
“看來不是游戲。”孫爸爸上下打量他一番，發現這位靓仔今天不但起得特別早，而且竟然破天荒地套了件T恤，還是皺如鹹菜的，臉上也沒枕頭壓出的折痕，目光變得若有所思。
孫翔機械式地又喝了一口水，突然發現孫爸爸還在，哼了聲把腦袋扭到一旁：“你管我幹嘛，不是只愛你老婆嗎？趕緊買你的愛心早餐去。”
孫爸爸差點沒笑出聲。
好久沒見自家兒子撒嬌了，雖然語氣還是那麽別扭，但害他特別想要搓搓那只腦袋。
不對，孫爸爸樂了一陣，忽然皺起眉：“兒子，你這是嫉妒吧？你也在談戀愛？”
孫翔雙目瞪圓：“噗——咳咳咳！”
8.
他被自家老爹這麽一吓，肺都差點嗆出來：“靠靠靠你幹嘛！”
“啧啧啧，絕對有情況！”孫爸爸說。
在同一個屋檐下生活了十幾年，孫翔知道他爸刨根問底的能力有多強，眼看什麽都不答是不可能的，唯有漲紅了臉解釋道：“才、才不是談戀愛，就跟朋友吵架而已！”
“真的是朋友之間吵架？”孫爸爸興味十足地盯着他。
“……我騙你有錢賺嗎？！”孫翔硬着頭皮撒謊。
“姑且信你。”孫爸爸啧了聲，“那也新鮮！想不到啊想不到，兒子你居然也有煩惱友情的時候，真是長大了啊。”
孫翔不想理他。
孫爸爸：“看你那麽煩惱，所以是你的問題？”
“怎麽可能！”孫翔下意識辯解，只不過立馬心虛，音量也跟着放輕，“……非要算的話，兩個人都有點問題吧！”
“吵多久了？”孫爸爸話鋒一轉。
“呃，”孫翔沉思了一下，“大概昨晚八點開始？”
“卧槽，大事不妙！”孫爸爸突然激動地說，“兒子，你還磨蹭什麽！快點跟人溝通啊！不然再晚點，就要超過吵架和好的黃金時間了！”
孫爸爸不激動還好，他突然一激動，孫翔跟着也急了，哪還有精力分辨這是不是套：“我倒是想道歉，他不接電話怎麽辦！”
“上門找人！”孫爸爸用一幅過來人的表情看着他，“當年你媽跟我鬧別扭，甭管三更半夜還是暴雨暴雪天，只要你媽一挂電話，我立馬去找她！挂電話怕什麽，有什麽問題當面說清楚，人都到跟前了，還能跟你裝啞巴？”
“靠，有道理！”孫翔一拍大腿，眼神驟亮，“對啊，我他媽傻了，我現在就去找他！”
頹廢一掃而光，孫翔蹭地站起來，沖回房間抓了手機撈了背包，想了想又從自家桌上拿了點零食水果啥的——道歉總不能空手吧——然後頭也不回地沖出了家門。
孫爸爸搖搖頭，嘆了口氣：“哎，兒子口是心非這毛病是可愛，但談戀愛，真要不得。”
他才不相信能難倒自己小子的是什麽龜毛友情問題呢！
9.
孫爸爸挖出一樁八卦，跟老婆愉快分享中。但孫翔卻一點兒都不愉快——他急死了！
他倒是想瞬移到周澤楷家，但偏偏老天好似看穿他心思，故意給他設置障礙——離他家最近的小區出口在埋線修什麽自動感應停車閘，直接封了，如果從別的門走，得繞小十分鐘。
孫翔半分鐘都不想耽擱，直奔鐵門旁邊的牆——他記得前段時間搭電動車棚，那邊留了幾塊幾塊磚頭沒運走，可以墊腳。
到了，果然磚頭都還在。孫翔往手上唾兩口唾沫，一個加速踩着磚頭跳起來去夠牆沿，抓住了，再來一滿分的引體向上……居然真讓他翻過去了。
保安大叔慢半拍覺察，追在後面驚魂未定：“站住——孫家那小子——你給站住！危險！草！草！好家夥……這也行！”
外面大路，清早空車特別多，孫翔随便一伸手，攔了一輛，跳上去報了個地址，接着就是“快快快！”
安全帶，師傅把煙灰抖了，提醒道。孫翔一愣，手忙腳亂給系上：“好了！您快點！”
師傅嘆口氣，一腳油門飙了出去。
原本半小時的車程硬是被孫翔給催到了二十分鐘不到。車剛剎停，孫翔丢下張紅鈔，把背包一甩就往下沖。
“小夥子，找零！”師傅搖下車窗。
孫翔一咬牙，沖回來特別不耐煩地抓了錢。
師傅：“你數數——”
孫翔早沒影兒了。
10.
孫翔一口氣跑到周澤楷家那層，毫不猶豫地摁響門鈴。門鈴沒壞，足足響了快兩分鐘，門裏卻一點兒動靜都沒。
孫翔急了，管不了那麽多，卷起袖子直接砸門，哐哐哐，老小區本來隔音就差，他這麽一砸，半個樓都在震，半分鐘不到，隔壁門上的保險開了。
“你找誰？”
隔着防盜門縫兒，鄰居大叔警惕地瞅着他，大有孫翔說出什麽不合适的內容之後立即報警之勢。
孫翔正氣血上頭，聞言直接笑了：“你問我？我找周澤楷啊！”
大叔絲毫沒有放松警惕：“你是他朋友？是的話就給他打電話。不然……”
孫翔這時候思維意外地清爽：“不然您就打算報警是吧，快快快，正好！我巴不得！正好幫我把人揪出來。我他媽找他快瘋了，他再不出來，我能把門給撬了你信嗎？”
他說話的樣子，特別真誠，仿佛已經做好了大叔報警後給人家激烈鼓掌的準備，但內容卻怎麽聽怎麽不對勁。
大叔感覺額角的黑線刷地就下來了：“……”
他默了默，再打量孫翔的臉，感覺他确實像同齡人，最重要的是，孫翔再兇，還是沒怎麽影響出類拔萃的顏值，外加那一身還算正常家庭出身的穿着，實在不能讓他把人和二流子小混混之類結合在一起。
思考結論，大叔第一反應是，這孩子大概和周澤楷吵架了，然後氣瘋了，才上門來胡鬧。
“你讓讓。”大叔搖搖頭，拿了鑰匙出門，徑直走到周澤楷門前，扯開嗓子喊：“小周，小周！是叔，你在家嗎？在家應一聲？”
“我砸門都沒用，你就這麽和風細雨的他能反應才有——”
孫翔的話音戛然而止，猛地瞪大了眼睛。
因為門毫無預兆地開了。
11.
“行了，認識的啊？認識就好好說，別大清早擾民啊，走了。”
“不好意思打擾您了。”周澤楷點點頭。
“砰。”隔壁門重新上鎖，樓道裏靜悄悄地，只剩他們兩個人了。
孫翔張了張口，兩人視線一瞬相接，接着格外默契地往不同方向移走。
誰給你的膽子不接我電話！不接就算了還挂我電話？
——孫翔原本是想拿這個作開場白的。
但此時此刻，那位讓他恨得牙癢的主，能看得見摸得着了，他腦子卻一片空白。
足足十多秒後，孫翔才開口道：
“大清早種蘑菇嗎你那麽晚開門，老子、老子都快……”
都快急瘋了！
雖然不想承認，但這一刻，他滿腦子只剩這句話！
但與此同時，一同湧上胸口的還有那股子卷土重來的別扭，孫翔不願意那麽早服軟，至少不能在門口，就忍住沒說完。為掩飾情緒，他深吸一口氣，強行轉移話題：“我都到這兒了，你不讓我進去？這是你的待客之道？”
周澤楷看了他一眼，轉身，讓開一條道。
孫翔跟着他進屋，順手把門關上。
這時候他才意識到關了門氣氛愈發不對勁。
屋裏着實有點太安靜。這個安靜不但指的是可以聽見時鐘走動的滴答聲，還包括周澤楷本人。
孫翔本以為，吵也吵了，冷戰也冷戰了，窗戶紙都捅成了這樣，估計随便來一陣微風都能吹破，對于自己今天上門的目的，周澤楷不可能不明白，好不容易有了兩個人獨處的時機，總能挑明了吧？
但周澤楷從那句“不好意思”之後，就再沒說過一句話。
他低頭給孫翔拿拖鞋，動作宛若夢游，不但慢，還撞了好幾次障礙物。
孫翔忍不住：“你昨晚睡了多久？”
周澤楷仍不吭聲，将鞋子遞給他。
孫翔一急，哪還管鞋子，直接去掰他的肩：“你他媽說話啊！”
周澤楷沒站穩，往後退了一步。
“你……”孫翔愣住，他這回總算注意到了剛剛因為光線原因忽略的、周澤楷的兩個和自己特別類似的黑眼圈，“……你也沒睡是不是？”
周澤楷的動作頓了一下，搖搖頭，轉身去拿杯子，看起來是打算給孫翔倒杯水，結果一不小心，又在茶幾邊緣磕了一下。
“周澤楷！”孫翔心頓時揪成一團，失了立即攤牌的欲望，想自己反正都到跟前了，橫豎今天能問出個條條道道來，不信他還能再逃避問題，“別搞這些有的沒的了，現在，立馬，給我去睡覺！”
周澤楷張了張口，表情有點恍惚還有茫然。
孫翔不耐煩地抓着他肩膀，把人往房間裏推：“我是找你有事，但不着急！等你睡醒了再談！”
周澤楷就這樣夢游似地被孫翔推進了房間，被要求踢掉鞋子，脫掉外套，然後蓋上被子。
等人乖乖躺好了，孫翔才升起了一點兒開玩笑的心思。“你……”他頭疼地嘆口氣，學周澤楷以前的動作，替他扯了下被角，眼神充滿威脅：“翔哥的話你不聽了是吧？閉眼！”
周澤楷嘴角牽了牽，表情一言難盡，孫翔隐隐感覺他想吐槽，不過最後這家夥什麽也沒說，乖乖閉上了眼。
孫翔松一口氣，這家夥又猛地睜開眼睛。黑漆漆的眸子一瞬不瞬望着自己。
“怎麽？”
“孫翔。”周澤楷突然開了口，是喊他名字。聲音很低，有點沙啞，而且比剛才多了許多的迷糊。
這兩個字，讓孫翔心驟然發軟。郁悶和委屈如潮水一般退去，他沒好氣地糊了下周澤楷的腦袋：“在。你睡你的，我又不會跑。”
周澤楷定定看了他一會兒，視線忽然透出一股子驟然放松的味道。
“周澤楷？”孫翔被他看得有點不自在，催促道。
周澤楷仍舊什麽也沒說，重新閉上眼睛。
孫翔松了口氣，本打算随便去弄點什麽吃的，卻在起身瞬間注意到周澤楷的嘴角——那裏出現一點兒很淺的，但是不容忽視的弧度。
這意味着什麽？
孫翔腦子沒轉過來前，心先猛地跳了一下。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