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1.
日子過得比想象更快。
首先是高考體檢。雖然占用了周末寶貴的懶覺時間，但對于高考生來說也算難得的放松。周日清早，大家郊游似地在指定醫院門口集合，領了體檢表後亂哄哄地去抽血，去測視力，聞醋和酒，量體重身高。
“完了？”孫翔結束最後一項，正巧碰見周澤楷從走廊另一頭過來。
“嗯，交掉了。”周澤楷左右看了看，“他們？”
一提這個孫翔立即樂得不行：“杜明在找老師求情。我先交表，交完咱們一塊兒看熱鬧去？”
“求情？”
“對，”孫翔只說了一個字就忍不住大笑，“不是有個查色盲色弱的項目嗎？醫生指着56問是幾，估計杜明最近複習化學魔怔了，非說是鐵，還重複了兩遍。醫生年紀大，耳朵不行，以為他說9，直接給寫色彩辨認能力弱。”
“那他的飛行員資格？”周澤楷一愣。
“所以跟着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求情呢。”
幸災樂禍歸幸災樂禍，還是多虧了孫翔和周澤楷，以最快速度把老馬從另一棟樓拖過來，幾個人費勁口舌總算說動老醫生給通融一次，幫杜明重新做了視覺測驗。
體檢有驚無險地過去。學生們掐指一算，剩幾個月的複習時間，總覺得各種來得及，然而他們很快會發現這就是錯覺——高三下學期，瑣碎的事務接踵而來，自招，提前批，加分申請，競賽，優秀學生資格申請，高考資格登錄，畢業照……總之你根本覺察不到時間在以怎樣的速度流逝，就像眼下，孫翔感覺自己只是打了個盹，學校裏的梨花竟謝完了，而梧桐新長出的繁茂的葉片在雨季的間隙擋住了已經稍顯炎熱的陽光。
2.
準考證一發下來，全班炸了鍋。
大家驚訝地發現，今年考場分配的方式格外謎。和往年的集體“留校”不同，這一回，創新一只有百分之五十左右的人可以在本校參加考試，剩下一半學生則被分至其餘四所五公裏範圍內的高中。
孫翔和周澤楷就屬于這批運氣不太好的。
周六中午，孫翔爸爸開着車特意來接他們，給兩位準考生吃頓大餐打打氣，接着前往準考證上的地點看考場。
考場到處貼着醒目的考生須知，三人在其中一張前面停下，孫爸爸推了推眼鏡，一項項跟他們核對。
“塗答題卡需要指定的2B鉛筆，買了嗎？”
“早買了，買了一整打，周澤楷幫我削好了都。”
“橡皮，什麽亂七八糟的文字花紋都不能有。”
“知道。”
“黑色水筆。”
“有有有。別愁了老爸，這個東西老馬念了幾百遍，我絕對可以倒背如流！比如什麽透明帶拉鏈的筆袋裝公民ID卡準考證，衣服要穿舒服的，然後礦泉水瓶子包裝紙得撕掉……”
“哦對，”說到這個，孫爸爸忽然想起了什麽，“這個不用擔心，家裏已經給你們準備好了兩個透明水杯，回頭你們愛泡茶泡咖啡泡洋參片都行。”
“呃……”周澤楷默了默，“不用那麽複雜。”
“就是！”孫翔比周澤楷直接得多，“老爸你回去勸勸老媽，你不知道她昨天還給我發消息，問要不要考試那兩天早餐由她做，問我煎蛋塗750還是100比較好，我……哎，放心！我和周澤楷都穩着呢，搞這些玄學沒必要。”
孫爸爸擡起頭，望着眼前這兩位已經比自己個頭都高的年輕人，想到他們即将經歷人生最重要的一次考試，然後展開翅膀朝着更廣闊的天地飛去，不再需要自己太多的庇護，心中一時哭笑不得，又感慨萬千。
“好啦，”最後他選擇不唠叨，上前一步張開雙臂，把兩個人一起抱住，用力拍了拍他們的背，“你們倆向來讓人放心，但這是最後一次了，所以給爸爸媽媽一個露怯的機會呗？”
孫翔只是遲鈍，不是不懂。聽孫爸爸那麽一說，他身體微微一震，眼廓霎時間就紅了。
他必須得承認，帶老爸來看考場，原本潛意識裏是存一種得意勁兒的，那種想要讓他爸看見自己和別的考生都不一樣，看自己如何輕描淡寫地去面對人生重大考驗，如何牛逼哄哄，豪情萬丈……好吧，現在他被一語點醒了，意識到自己簡直幼稚得可笑。
他不好意思被孫爸爸看見自己的表情，垂着頭悶悶地嗯了一聲。
反而是周澤楷，輕聲道：“謝謝爸爸。”
3.
看完考場，孫爸爸要繼續忙工作，就在某個交通方便的購物中心附近給他們放下。
“逛逛還是直接回去？”孫翔問。
“逛逛。”周澤楷想了想，最近忙着複習，孫翔一直沒買新衣服，眼下逢着高考，又趕上入夏，挑幾件也好。
更重要的是，現在讓孫翔回去複習，狀态未必好——盡管不明顯，但作為關系最親密的人，他第一時間就意識到孫翔在聽完孫爸爸“露怯”的請求後，心情便開始波動。
和原生環境剝離這個過程，每一只雛鳥都要經歷。周澤楷體會得比較早，當然知道那種将血脈羁絆強行稀釋後帶來的失落和茫然有多麽強烈，也知道孫翔消化掉由此産生的情緒只能靠他自己的力量。
這是成長贈予人無限驚喜之外，額外附加的考驗。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陪伴對方度過這一階段。
他們比用平時安靜得多的氣氛逛完了三層商場，最後去樓下買了個蛋筒，加了藍莓和芝士醬，是孫翔和周澤楷都喜歡的口味之一。
啃了半個冰淇淋，吹着夏天伊始的冷氣，望着周澤楷賞心悅目的側臉，孫翔胸口那股煩悶漸漸消失無蹤，他伸了個懶腰，感覺自己好像又活了回來。
“周澤楷，”孫翔叫完人，出神了一會兒，才繼續說，“時間過得好快啊。”
快到他竟然就要成年了。一點真實感都沒有。
“嗯。”周澤楷點點頭。他不順着孫翔的話發表自己的觀點，是因為知道比起交流，孫翔此刻更需要一個安靜的傾聽者。
孫翔拆開一道買的薯條，抽出一根，因為悶得太久，薯條飛快地打了彎。
孫翔噗地一聲笑了，搖搖頭把軟趴趴的薯條沾上番茄醬，塞進周澤楷嘴裏。
“好吃嗎？”
“一般。”
“我本來想沾辣椒末的你知道嗎？”
“然後呢？”
“然後突然想起我有個吃不了辣的男朋友呗。”孫翔說到這裏，頓了頓，眼中浮出輕松的笑意，“你看，都因為你一直在我身邊，而且未來也肯定在我身邊，所以我才意識不到時間嘩地一下就過去了。對，都是你的錯。”
“我的錯？”
“廢話，不是你是誰把我的注意力都騙走了？”
周澤楷笑了起來：“聽上去很有道理。”
雖然周澤楷內心嘀咕的是，一點兒都沒道理。明明孫翔的注意力還是有一半在學習上的。
不過趁男朋友心情好多順毛這件事，他早已熟練得像喝水一樣。
“翔哥，過來點，”他主動把凳子往孫翔那邊挪了一點兒，又示意對方也配合挪凳子。等孫翔整個人都快要擠到他面前時，他才收起那副要說什麽驚天大秘密的表情突然又飛快地親了他一下，笑着說，“騙到了就不許跑。”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