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法律上成立,那首先也需要丈夫這根紐帶。
顧城意識到自己有越解釋越忙的嫌疑,閉上了嘴。
江月照轉開頭,其實她看出來了,他生她的氣,卻依然緊張她、在意她。可如果他知道了他父親當初被高利貸追打至重傷入院,這其中也有她的側面推動的力量的話,他會怎麽想?
愛情或許是很重要的,可是跟親情比呢?她間接傷害了他的親人,他知道的話,還會像現在這樣緊張她在意她嗎?
她覺得不會。
因為換了她,定會十倍百倍的奉還回去。
就算顧城脾氣再好,那也是沒有觸及他的底線的緣故,別看他對父母态度談不上恭順,但是江月照知道,親情一定是他的底線。
他不說話,她撇開頭,車廂裏的氣氛一度又冷凝了起來。前面開車的司機縮了縮脖子,腳下油門稍稍踩重了些。
***
聖誕節過後,司珵親自來了趟春意闌珊。一是裝設備,二是簽合同。
正事忙完後,他和江月照喝着茶,漫不經心的提了一句:“你前兩天結婚了啊。”
江月照一驚,手中茶杯裏的水晃了晃。
司珵不緊不慢的喝了口茶,“你雖然做了掩蓋,但也只是一定級別的人查看不到而已。”
他放下茶杯,望向她,“如果他們對你不放心,走一些門路,拜托一些高級別的人員查看,還是看得到的。”
江月照靜默不語,等待下文。
“不過你放心,我都處理好了。”司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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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月照在心裏苦笑,她現在算是進入司珵重點關注人員名單了吧,一絲一毫的動态都逃不過他的眼,與虎謀皮,大抵就是這樣。
比如這次,他當然有幫她的成分在,但更多的,應該是敲山震虎的意思吧。
“四叔費心了。”她垂下眼睫道。
“客氣。”司珵不怎麽在意的道。
前腳送司珵走,後腳羅起就來報,“顧先生到了。”
也許是因為顧城現在不是春意闌珊的員工,也許是因為他現在的身份變了,羅起對他的稱呼也随之變了,以至于江月照愣了一瞬才反應過來他指的是顧城。
不過羅起話還沒說完,“曾小姐也到了。”
曾醉墨?
她眉間攏起來,豁的起身往外走去。
顧城和曾醉墨來得很巧,差不多同一個時間到的,顧城今天來是想借看一件瓷器,作為他手上正在修複的瓷器的參考,沒想到撞上了面帶急色的曾醉墨。
他走在她後頭,聽她開口就要找江月照,他才擡頭注意她。
顧城是不會被詢問是誰的,他随時都可以自由出入,可曾醉墨,春意闌珊的底下人對她不熟,自然要盤問身份。
曾醉墨咬了咬唇,仿佛猶豫了很久才下決心道:“我是她妹妹。”
妹妹?什麽妹妹?沒聽說大小姐還有個妹妹啊,江家的同輩裏,她年齡最小,門廳的人疑惑的看着她,疑惑中又帶着一絲懷疑。
曾醉墨尴尬的杵在門口,上次她是提前聯系了羅經理,這次來得倉促,一點準備也沒有,沒想到連門都進不去。
她正想掏口袋摸出手機給羅經理打電話,身後傳來一個聲音:“你姓曾?”
曾醉墨愣住,回頭,望着顧城,滿臉詫異,“你怎麽知道?”
“跟我來吧。”
江月照出來就見兩個人都站着,只不過顧城站得平穩,而曾醉墨不停的來回走。她心沉了一沉。
曾醉墨見到她,迅速的走來,到她跟前幾步,又突然停住腳步,好似不能再靠前了,“你如果現在不忙的話,能不能去看看她?
“她不讓我來,但我覺得我不能不來了。
“這一療程的化療,結果不是很好,她反應很劇烈,我擔心——”曾醉墨眼眶紅了。
她無語倫次,但江月照全聽懂了。她臉色凝重,轉頭低聲吩咐了羅起幾句,然後回頭果決道:“走吧。”
走了幾步才想起還有個人,江月照回身,問顧城:“你找我有事?”
“沒事。”他頓了頓,又道:“我今天一直會在這裏。”
江月照沒領會他話裏的意思,主要沒這心思去想,聞言點了點頭就走了。
顧城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視線裏,眉頭微微斂起。
曾醉墨離開的時候,曾卿如在藥效的作用下睡熟着,等她折騰了一趟回來,曾卿如早已經醒了。她推門進去,曾卿如一句你去哪了還沒完全落下,見到她身後進來的人,話就卡在了嗓子眼。
再開口嗓音竟然有些尖利,“你帶她來幹什麽!”她沖曾醉墨,曾醉墨低着頭,一言不發。
江月照腳步頓住了,不是被她的話,而是被她的模樣。
這段時間來,她一直有通過手下的報告跟進曾卿如的病情進展,可報告裏冷冰冰的字眼哪裏抵過親眼所見的十分之一的震撼。她看到她深陷的眼窩,削瘦的臉頰,發黃的皮膚,稀疏的頭發,還是那個她熟悉的曾卿如嗎?
曾卿如是美麗的,那種美曾經讓江月照仰望,就像高高在上的月亮,皎潔、清高、揮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
可如今呢?
病魔把人折磨得不成人樣。今天若不是曾醉墨把她帶來了這,在路上碰到她,她可能根本就認不出來她。
曾卿如情緒激動引發一連串的咳嗽,也驚醒了江月照,她往前走了兩步,見曾醉墨熟練的上前照顧她。她手垂在身側緊攥着,一動不動。
曾卿如緩過這陣勁兒,別開頭不看她,嘴裏虛弱的道:“你走吧,我這裏不需要你。”
饒是江月照有心理準備,聽到這話火氣還是蹭蹭蹭的往上冒。
“對啊,您什麽時候需要過我啊,”江月照的聲音有些變調,“當初抛夫棄女都能做得心安理得的人,我也真是多餘了。”
“姐!”曾醉墨焦急的沖出口。這是她今天第一次,也是近十年來再一次喊她姐姐。
江月照目光往她那瞟了一眼,住了嘴。
可一方罷了,另一方卻不肯罷休,曾醉墨根本阻止不及。
曾卿如冷笑了下,“既然相看兩厭,江大小姐還屈尊留在這做什麽?”
“你當我想來?要不是她找到我說你——”她猛地頓住。
“說我什麽?說我要死了嗎?呵,你放心,我有人送終,用不着你費心了。”
江月照氣得連說三聲好,拂袖而去。
曾卿如猛烈的咳嗽,曾醉墨急的跟什麽似的,又想追出去,可母親這裏又脫不開身,幫母親撫背時忍不住埋怨道:“您這到底是幹什麽啊!人不在的時候惦念,人來了又把人氣走。”
“我什麽時候惦念她了?”
“是嗎,那枕頭下的照片是天上掉下來又正好自個兒飛進枕頭下的嗎?”曾醉墨毫不留情的戳穿母親的謊言。
曾卿如一窒,然後仿佛脫了力般的躺下,“你都看到了。”
曾醉墨給她掖被角,卻不理她。
“我叫你別去找她,你為什麽還要去找她呢?”曾卿如緩了緩呼吸後道。
曾醉墨努了努嘴,有點委屈,“可您想見她呀。”萬一——什麽時候就不好了呢,這種病根本就說不準的,前一秒算不準後一秒的事,一旦病重了,意識全無,再叫江月照來還有個什麽用?
曾卿如有點無奈,“我叫你別去找她,是有原因的,你姐姐她這段時間很關鍵,不能出丁點差錯。”
曾醉墨想了一想,慢慢的回過味來了,對于江月照來說,關鍵的事能有幾件?反正排在最前頭的一定是江氏。她是不懂争權奪勢裏的彎彎繞繞,不明白來醫院探望一下媽媽能産生什麽不好的影響,可既然媽媽說了會有影響,那必定是有的,她不禁有些後怕。
“算了,在都在了。”而且江月照滿面怒氣的離開,就算那些人注意到了,應該也不會心生警惕的吧。
曾家和她不能明面上交好,至少在她回到江氏前,不行。
“媽,可是你還是很難過吧,姐姐她那樣說你。”
“她說得也沒錯啊。”曾卿如輕飄飄的道。
“可是明明就不是這樣的!你是想保護她才疏遠她的!不然那些人就會循着你找到姐姐!你為什麽不跟她講呢?”
“一是不能講,那會兒她還小,做不到喜怒不形于色;二是——仇恨更能支撐一個人往前走,如果當初有了我,她就有了依賴,也許就沒有今天……”
江月照回到春意闌珊時,整個人從頭到腳依然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氣息,她回到辦公室,拉開抽屜,從煙盒裏抽出一根煙含在嘴裏,手在抽屜裏胡亂的摸索着,卻怎麽都摸不到打火機。
越翻越亂,越亂越煩,她猛地将抽屜推進桌內,嘭的一聲響,她靠後倒坐在椅上。
忽然,從斜刺裏伸出來一只手,噌的一聲,一撮火苗亮在她眼前,她擡眼看了看,顧城。她往前,就着他的手點燃煙。他熄滅了打火機,安安靜靜的将它置在她的桌上。
江月照盯着打火機看了一兩秒,恍然想起之前她把它放在別處了,而顧城……一直在這呆着?
煙草很好的舒緩了她的神經,她能夠正常的思考了。
她很多年沒有像今天這樣控制不住情緒了,這意味着什麽呢?她不敢想。
“不要因為別人不愛你,就喪失了愛人的能力。”他像會讀心術一般的說道。
江月照嗤笑了一聲,“說得容易,你經歷過嗎?”
我正在經歷。他想說。
顧城伸手點在她胸口,“問問你這裏怎麽想的,不要拗着這裏行事,受傷害沒關系,但不要留有遺憾。”
你受傷害,有我在,可如果你有了遺憾,我就無法穿越時空幫你彌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