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顧城還順手拿了浴巾下來,繞過她的肩給她披上,圍到身前一攏。這樣既能擦幹身上的水,又能保暖。
江月照穿上鞋,起身去廚房,剛拉開冰箱的門,身後就伸來一只手,将冰箱門又推合上了。她蹙着眉回頭,顧城面無表情,“喝涼的不好。”
“我喝了十幾年的冰水了。”
“哦?那從今天開始就別喝了。”說着,他就轉身去燒水。
江月照深呼吸,扭頭看了眼鐘,淩晨四點半,經過這麽一番折騰,接下來她也不用想睡了。
幾分鐘後,水燒好,顧城拿出冰箱裏的涼水,和煮開的水一混,再遞給她。
她接過,溫熱的,又不至于燙手。
低頭喝了一口,暖暖的水順着食道入胃,瞬間整個人都暖起來了。
哦,原來還是有差別的。
她十幾歲出去念書後,歐美人的習慣,喝的都是冰水,那時候也沒有人告訴她過喝涼水不好,她半是入鄉随俗,半是不懂得照顧自己,喝着喝着也就成了自己的習慣了。
她一直以為沒有差別的,可今天顧城一杯水讓她發覺,腸胃真的有記憶的,東方人對熱水的鐘情是不需要理由。
自噩夢驚醒後就沒熱起來的身體,一杯水下去後,四肢都漸漸活過來了。
顧城把水給她後,也沒多留,打了聲招呼就先回房了。留下江月照一個人,她卻睡不着了。再有幾個小時,就是江氏的董事會,成敗在此一舉。
早上九點。
今天江氏集團員工的人心顯然要比往日浮動一些,江祈淩退休,內部人員大多都已經探清楚了接班人是驸馬爺司文景,一朝天子一朝臣,司文景上位後江氏會怎麽樣,輻射下來影響到他們身上會怎麽樣,誰都不敢打包票說心裏有底。
不過對于下一任接班人是司文景,他們已經沒有懷疑了。在江祈淩的打點下,大部分董事已經明确答應支持司文景接任董事長的職位,董事會也不過是走個過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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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誰也想不到董事會上會出現變故。
十點,會議室所有人到齊後,董事會正式開始。
例行的年度工作報告結束,江祈淩終于發話了,“今天借着這個機會,我要宣布一件事情。”她說到這兒停了停,目光滑過江月照的股權代表程律師,他目光坦然,什麽反應都無,江祈淩接着道:“我決定正式退休,把機會留給年輕人。
“所以我希望今天能夠投票選舉出新一任的董事長,順便我也推舉司文景接任,不知大家是否有異議?”
股東董事們互相看看,都是一片贊成之色。
江祈淩滿意的勾了勾嘴角,正準備繼續往下說時,會議室的門嘩的開了,随着門開,一個女聲沖破會議室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氣氛——
“慢着。”
江祈淩看向門口,目光猛地一縮。
江月照一身正裝,英姿飒爽的站在那,身後是因攔不住人而一臉急色的秘書,對啊,誰又有理由去阻攔江月照呢,人家是江氏集團最大的股東。
江祈淩只在心裏暗罵秘書沒腦子,有這個白攔人的時間,怎麽不知道給她打一個小報告。
“月照……”
底下的股東董事們有很大一部分人是認識江月照的,先是一個人詫異的叫出口,那是她的堂伯父,然後接二連三的,或詫異或詭異的,一聲聲“月照”從這些親人長輩們口中傳出來,那麽的陌生,陌生到無論聽的人還是喊的人都不怎麽習慣。
随着江月照轉身走向席首,他們漸漸閉上了嘴,目光在江祈淩和江月照身上來回的打轉。今天恐怕…不太平。
江月照目光落在坐在江祈淩手下第一順位的助理身上,那助理受到她的視線壓迫,想都沒想就站起身來讓位,一站起來,他頭皮就一麻,完了,這下得罪了江董,可他現在只能硬着頭皮退下去。
江月照安然坐下,然後朝首席上的江祈淩不緊不慢的問候了聲,“姑姑。”
底下明明一片寂靜,江祈淩耳邊卻如蜂鳴般嗡嗡作響,一陣頭疼閃來。不過她控制得很好,至少沒讓江月照看出什麽異樣來。
江祈淩定了定神,緩緩的彎起笑容,“稀客呀,我們的大小姐今天怎麽有空來公司的董事會露個面?”
她話裏話外都把她的形象推向一個不負責任不懂事的千金大小姐上。江月照又怎麽會聽不出來?
果然,江祈淩此言一出,底下董事們的神情變換都很好看,總之看向她的目光都不怎麽友善。
江月照不介意的笑笑,“我聽說今天的董事會将會選出新一任的董事長。”說着她瞟了眼坐在對面,望着她目光複雜的司文景,道:“我是來行使表決權的。”
江祈淩聞言鼻孔出氣嗤笑了一聲,“行啊,身為大股東,難得你記起要關注公司的動态,也不失為一件好事,那下面我們就來投票吧。”
“等下。”
江月照擡起手,“在投票前,我想請各位股東、董事看一下一份資料。”
她擡起的手上文件封面落腳處是“華夏咨詢”四個字,許多人見此臉色俱是一變,他們都知道華夏咨詢公司是做什麽的,它專門調查公司企業家族等擺不到明面上來講的事情,說到底就是刺探軍情,他們有預感,江月照手中的這份資料必定是爆炸性的。
驚疑不定中,江月照的助理手捧着一疊文件,逐一發放給在座的所有人。
幾乎是翻開來的一瞬間,司文景的臉色就驟然一白,捏着紙張的手指骨都泛白了。
裏頭是司家近兩年來暗中收購江氏股份的全部交易記錄,以及,他們最近最近才在謀劃的,還沒成形的收購江氏的計劃草案。
這些怎麽會在這裏?怎麽會被別人知道?
沒過多久,馬上有股東跳起來了,質問在場的唯一一個司家人司文景,“怎麽回事?文景?這上面說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一個質問了,第二個第三個都轟然開口質問了。
司文景腦子跟炸了一般,只知道不可以!決不能讓他們知道!
他猛地撕了手中的文件,拍桌站起,“一派胡言!”
他憤怒到發紅的雙眼對上對面江月照洞察一切的目光時,又心虛的瑟縮了下,繼而他躲開她的注視,手下拍桌拍得更響了,“這什麽東西?誰捏造出來的?我要告他诽謗!”
沒人應答。
司文景有點慌了,他看向江祈淩。
江祈淩此時的感受不會比他好,只會比他差,她咬緊了牙關才忍住了沒起來給司文景一個巴掌。這算什麽?背叛?想想她前段時間還跑前跑後的給這只白眼狼做人情,前幾分鐘還要推他上位,這無疑是給了她響亮的一巴掌,江祈淩差點沒當場氣昏過去。
可是她知道要忍,必須忍,才能将局面控制在自己的手裏。
她閉了閉眼,再睜開眼時眼底一片平靜,“對啊,這種數據誰人都可以捏造,月照你涉世未深,別人蒙騙了很正常。江家和司家不僅是姻親,更是多年來的合作夥伴,若是受人挑撥離間,最後鬧得個兩敗俱傷,我相信在座的各位,誰也不願意看到這樣的後果吧?”
股東們陷入了沉思,他們和司家掰翻,的确說不清到底誰的損失更大,作為股東,他們更關注的必定是自己的貼身利益。
可他們想不到的是,第一個出聲表示贊同的竟然是挑事的江月照。
“您說得沒錯。”
江祈淩眉間一緊,就聽江月照繼續道:“姑姑您不愧是全心全意替公司考慮的領導人,我們江氏的領導人,最需要的就是一切以江氏的利益為首。”
股東們反應過來,不錯,和司家的官司的确可以慢慢追究,但眼下,江氏下一任董事長的位置決不能給司家的人坐了。
之前,司文景還是江家的女婿,不過轉瞬,他就成了需要防備警惕的外人了。
“那…今天在座的各位,有意逐鹿董事長席位的人,請舉手示意一下吧。”股東中少數的中立派在這時候出聲道。
他一提議,漸漸地,一個接一個股東都點頭同意了。江祈淩也阻止不了,畢竟連她自己現在都不想再推司文景上去了。什麽叫養虎為患,她活了大半輩子,今天算是徹底領教了一回。
于是在全員同意的情況下,陸續有人舉手,大多都是公司的骨幹,包括江月照他們的人,管钰年。等到江月照也悠悠然的舉起手來時,江祈淩肺部喉間一陣難忍的癢意,猛地咳嗽了起來。
緩過了這陣勁,她有點無力地道:“月照,別鬧。公司董事長的位置不是開玩笑的,他是公司的最高領導者,決定着公司的方向和策略,你要什麽都好,別在這跟你姑姑鬧。”
光聽這語重心長又慈愛滿滿的話,誰能想象得到她們姑侄二人之間還有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呢?
不想江月照毫不在意的道:“這有什麽不可,我需要的不過只是一個榮譽性的職務,姑姑您雖然下去了,但江氏總歸是我們江家的,怎麽能沒人在上頭?我是不像姑姑那樣精明能幹,能一手抓兩頭的将江氏經營得井井有條,所以集團經營上的事情我從沒想過班門弄斧指手畫腳,就另請底下各位中的一位出來擔任ceo,而董事長的榮譽職位,身為公司的最大股東的我來坐,你們覺得有何不妥嗎?”
這……不就是君主立憲制嗎?
江月照是江氏家族中血脈最正統的繼承人,如果ceo另有其人的話,她手上無權,威脅不到他們的地位,讓她坐這個位置也未嘗不可。
江月照臨時提出來的另一條路讓所有股東們的心都蠢蠢欲動起來,比起上頭一個強勢的領導人,上頭是一個啥也不懂的毛頭丫頭,他們的日子不是更好過了嗎?
江祈淩眼見着局勢要倒,卻有種大廈将傾的無力挽回感,絕望中,她目光瞥向了底下方才舉手的幾個人,最後釘在了管钰年身上,她注意到管钰年看着江月照的眼光是毫不掩飾的厭惡的,哦,她突然記起來了,這個清苦出身的實幹派最讨厭的就是不學無術的富二代,江月照,恰恰是管钰年最讨厭的那類人吧?
如果這類人坐在了他頭上,想必他絕對忍不了江月照的。而且他的能力,也非常的合适,只要以後她稍稍推波助瀾下,等管钰年坐穩了位置,把江月照扯下來也不是不可能的。
“也不是不可以。”江祈淩終于在越來越躁動不安的氣氛中開口了,“但這ceo,必須要謹慎挑選。你們有什麽提議嗎?”
衆人開始七嘴八舌的提人選,幾乎提的都是對自己有利的人,到了管钰年,江祈淩道:“我覺得管經理不錯,他在江氏也有快十個年頭了吧,這些年來在江氏積累的威信也夠,能服衆,又有能力,沒人比他更合适了,你們覺得呢?”
是可以現任董事長直接任命的,因此江祈淩一說,沒人再提別的人選了,管钰年直接被欽點為首席執行官。
而江月照,也在一衆股東們的一致同意下,順利成為了江氏集團的新一任董事長。
她滿面笑意,江祈淩見此又是心痛又是嘲諷的想,好好坐,看你能安穩坐幾天。
這世上果然沒有永遠的敵人。她現在又不覺得司家面目可憎了,江月照搶了司文景的位置,司家必欲除之而後快。她只需等着看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