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顧城回到病房的時候,江月照在閉目養神,痛都不是假的,是實實在在的痛,只是她的性格習慣忍着,比如他不在的時候,不用僞裝的時候,她都是一臉平靜,只有微蹙的細眉洩露了她此刻真正的感受。

聽到他的動靜,江月照睜開眼,“怎麽去了那麽久?”

顧城一時沒答上來,他總不能說他在病房外查了半天的情深深雨濛濛劇情梗概吧?

“沒什麽,和醫生聊了會兒。”他摸了摸鼻子道。

語落見江月照面色中的隐忍,顧城皺起了眉,“真的很痛?”

她嗯了聲。

顧城當然不可能真的照着電視劇做,電視劇裏那樣子是浪漫,現實中毫無預兆的來就是驚吓了,他想要不然就看個電影吧,不過恍惚了一下,脫出口的話就成了:“要不要看情深深雨濛濛?”

???

江月照:“……”

也許是看他表情太過尴尬,也許是他們剛争執過,氣氛才緩和,江月照很給面子的順應着道:“也可以啊。”

于是他們就莫名其妙的開了電腦,放起了經典老片。

只是盯着屏幕的兩個人都心不在焉,江月照惦記着心姐有沒有被司珵拿下,精神始終無法松懈下來,而顧城,他的思緒也飄開了。

她在遇事的第一時間,為什麽第一個反應是瞞住他?她蒙混過去了,可并不代表他也忘到腦後了;她沒回答,可不代表他不會思考。

試問他當時知曉了情況會怎麽做,一定是攔住她,死都不讓她去。

可他攔得住她,幫得了她嗎?

幫不了。他什麽都做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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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題的症結就在這。

他無法讓她依靠。

想通了這點,對于顧城來說無異于好不容易一扇門打開了,卻發現整個世界都黑了。

他陡然想起當初跟她去領證的時候,他說的話,說等到她在江氏站穩腳跟,他們的婚姻就到此結束。

時間久了,他差點把這些都忘了。

回想他和她之間的相識、相熟、相知,還有交往相愛,好像每一步都走得和尋常戀人不大一樣,他們倆在一起,是因為輿論需求,就連結婚,都是有着契約意義的。全都不那麽純粹。

就這樣奠定起來的關系,或許會因為一時的被愛沖昏頭腦而遺忘,可總會想起來的。

現在不是又浮上來了嗎?

當觸及到現實的礁石時,他們之間存在的問題暴露得一覽無餘。

他和她之間一向都是“不平衡的”,從開始,到現在。

***

第二天一早,司珵那邊傳來消息,心姐等人伏法了。

江月照總算能安安心心的好好休息,三天兩夜來,她幾乎一點沒睡着,這回心事一定,剛沾上枕頭,沒兩分鐘就沉入睡眠了。

顧城站在邊上看了她一會兒,給她掖了掖被角,輕手輕腳的開門出去。

因為突發事件,他請了兩天假,今天怎麽說也要回去上班了,馮管家候在門外,帶來了阿珠,他看到也就更放心的走了。

到了博物館,顧城發現他破天荒的第一次無法沉下心來做事,做古物修複這行,如果心靜不下來,那也就不用做了,越做越錯。

他撒開手,走到窗邊,開始思考自己,衡量自己。

這一年下來,和王朝合開的酒吧收益不錯,他目前不缺錢,可身份呢?社會地位呢?權勢呢?……

“顧”姓的光環固然耀目,可還不至于讓他走出去就震三震的地步,姓氏值錢,家族值錢,可他自己并不算什麽。

顧城以前對于名和利是不屑的,他安穩的做他自己想做的事,沒什麽不好,可是現在,站在江月照身邊,站在春意闌珊老板的身邊,站在江氏集團董事長的身邊,他還能潇灑的說,權勢和名利都是浮雲嗎?

不能。

在她發生危險、遇到問題的時候,他無法插上手,比如這一次,她遇事第一時間找的是馮管家,甚至是司珵,而不是他。

為什麽?

因為他幫不上忙,她甚至還要分出一部分精力來擔心他。

因為他的力量不夠,很現實,很殘酷。

問他是什麽樣的感覺?

挫敗。

沒錯,就是挫敗。

以前顧城就隐約意識到了,可直到今天才算認清。

顧城搓了搓臉,眼裏的神情漸漸變得堅毅。他想起顧家從西南搬來b市後,二叔曾經問過他一個問題,有沒有興趣從政?

他以前沒想過,但現在要好好想一想了。

江月照是在一陣鬼哭狼嚎中醒的,醒來發現阿珠正探眼望着病房外,她開口問道:“什麽事?”

阿珠被她的聲音驚回頭,下意識的道:“沒什麽。”可對上江月照愈來愈清醒,也愈來愈犀利的目光,她抿了抿唇,還是吞吞吐吐的說出來了,“外面是昕遙小姐。”

江月照嗯了聲,然後呢?

“江董去世了。她說是被您害的。”阿珠越說越小聲。

江月照恍惚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她嘴裏的江董指的是江祈淩,她的姑姑。然後仿佛陷入了更深的恍惚。

江祈淩死了?

消息那麽輕飄飄的,就将壓在她心底九年的沉重都一筆帶過了。

她曾經那麽盼望着她死,那種盼望都成了執念,在幾年間幾乎一刻未停的騷擾着她,可現在,死了?她沒感覺到大仇得報的暢快,就算她弄錯了父親身亡的仇恨對象,但爺爺的死跟她也脫不開關系,她應該痛快的呀。

可是沒有。

心底空落落的,笑不出來。

江昕遙的哭鬧叫罵聲一陣輕一陣響的在病房外,江月照聽得心煩,蹙起了眉,阿珠見狀輕聲建議道:“不然我讓保镖把她請走吧?”

“不必了,讓她進來。”江月照淡聲道。

阿珠猶豫了一下,還是依言照辦了。

江昕遙幾乎是撲進病房裏來的,江月照再淡定,也被她吓了一跳。

她實在不像她之前認識的那個堂姐,眼下的江昕遙頭發蓬亂,眼白沁滿了紅血絲,一張常年化妝的臉素面朝天,泛黃的皮膚連她都看不下去了,別提平日裏精致到潔癖的江昕遙了,她都沒感覺了嗎?

可驚到她不是這些,而是江昕遙眼裏的恨與狠。那種恨不能把她撕了的激烈情緒讓江月照警醒,以前的江昕遙讨厭她,可從未對她流露出來過這麽濃烈的恨意。

她不動聲色的看了眼警惕的鎖在江昕遙身後的保镖們,緩緩開口道:“剛剛聽到姑姑過世的消息,我很遺憾,也請你節哀。”

“你假惺惺給誰看?!江月照,你就這麽見不得我媽活着嗎?就這麽巴不得她快點死嗎?!”江昕遙沖她吼道。

“我聽不懂你的意思。”

“她沒剩多少日子了,她也礙不了你搶奪江氏的大計了,為什麽你還要逼死她才甘心?你還有沒有人性?你是畜生養的嗎?!”

江月照眸光瞬間陰霾,別說她沒做過江昕遙嘴裏說的事,就算她做過,也容不得江昕遙這麽說!

當下她就冷下聲,“把她給我趕出去。”

保镖們奉命行事,連拖帶拽的将滿嘴胡言亂語的江昕遙迅速帶離病房,江昕遙精神已經不大正常了,再聽她說也聽不出個所以然來,等病房裏清淨了,江月照叫來了人,才了解清楚了江祈淩去世前的一系列情況。

原來在她和江祈淩談了一番話,離開後不久,江祈淩就陷入了昏迷,并且進入了病危狀态,在生死線邊緣掙紮了兩天,還是沒能夠掙紮回來。

江昕遙是覺得是她說了什麽話氣死她媽的?

江月照不奇怪,也是喚了她也會這麽想。

可她并不在意江昕遙怎麽想,她吩咐下去讓人和江氏家族幾個上了年紀的長輩商量下,喪事要怎麽操辦,總之,以示她這位目前江氏集團的領頭人對前任董事長足夠的關心就可以了。

一番忙完,江月照總覺得身邊少了點什麽,往四周一環顧,才想起了顧城不在。

被江昕遙一打岔,阿珠都忘記告訴她顧先生今晚不過來了,眼見大小姐的目光四處追尋,才一拍腦袋想起來道:“顧先生今天晚上回顧家,不過來了,下午他來看過您,那會您還睡着,所以他讓我等您醒了再跟您說聲。”

江月照失落的哦了聲,她睡了整整一個白天,等到傍晚才醒來,看到漸暗的天色,心底無端騰起一種巨大的失落感,好像被全世界抛棄了,被時間抛棄了,然後他還不在。

沉浸在低沉的情緒中泡了一會兒,江月照驚醒,自己什麽時候在情感上變得那麽嬌弱了?

可是——

她想他。

特別想他。

這份想和以前的那些熊熊烈火燃燒下的激情不同,沒有那麽迫切,而是很缱绻的,卻綿綿不斷的存在着,可是這樣的想念更可怕,不是嗎?

就像他已經浸潤在她的血液裏了一樣,和她的生命密不可分。

以至于她無法想象,如果哪天他們分開了,會怎樣?

顧城接到她的電話的時候,剛和二叔談完,坐上餐桌準備開吃晚飯,手機鈴聲忽然響了,自然飯桌上所有人都盯向他,講了沒兩句,他就避開衆人關心的視線起身走開去講。

“醒了?睡得還好嗎?”

江月照道:“挺好的,你在吃飯嗎?”剛剛聽到碗碟碰撞的聲音。

“嗯,他們在吃,我現在在陽臺。”

“哦……我還沒吃呢。好想喝皮蛋瘦肉粥,好想吃蝦餃腸粉……”

她說這話沒什麽特別的意思,純粹無聊叨叨,不過聽到顧城耳裏意義就不同了,他嘴角彎了彎,不動聲色的跟她聊了好一會兒,然後挂了電話後飯也沒吃的就跟家裏告辭了。

醫院裏。

晚上的探視時間過去後,連阿珠都已經回去了,病房裏寂靜無聲,只剩下偶爾翻動紙頁的聲響。

江月照拿着收購預案對着臺燈下看得入神,突然,門咯噔一聲響,她警覺的朝門口望去,下一瞬,看清了來人是誰後,她的眉眼瞬間軟了下來。

“你怎麽來了?”江月照放下手中的文件,直起身。

顧城提着大盒小盒的熱騰騰的吃的開門進來,江月照好奇的張望着,看他慢條斯理的将一碟碟吃的打開,放到她跟前的桌板上,聽他一樣樣道來:“皮蛋瘦肉粥、蝦餃、腸粉、流沙包……都有了,晚是晚了點,不過,當夜宵吃一些也是可以的。”

江月照望着他半晌沒說話,“這個點,你從哪弄來的?”

“請廣元樓的師傅加點做的。我陪你一起吃?”

他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可她知道對于幾乎從不拜托人的他來說,不是那麽輕松容易的事情。

“你真是讓我覺得天天生病也不錯。”她笑言。

換來了顧城狠狠一瞪,執起筷子喂了一顆蝦餃堵住了她的嘴,“口無遮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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