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顧城在醫院裏,他是來看王朝的。

王朝幾乎單槍匹馬的闖入司珵的軍事禁區內,不出所料的被抓住軟禁了幾天,還被注射了精神類藥物逼供了數次。如今雖然人是救出來了,但注射藥物具體會帶來怎樣的後遺症,目前還尚未确症。

顧城是來看兄弟的,但同時,也是為了短暫的逃離家裏。

這兩天,家裏烏煙瘴氣。

顧母要顧城和江月照離婚。

母親不知道從哪得知了當初青龍幫對父親逼債是江月照指使的。

顧城為月照解釋了,當初她只是為了逼他就範,讓他留在春意闌珊,并沒有料到青龍幫會用那麽激進的手段對父親逼債,可是沒用。

眼下是父親剛去世的當口,母親什麽都聽不進去,他越是解釋,母親對江月照便越是憎恨。她憎恨江月照是殺害自己丈夫的儈子手,更憎恨江月照蠱惑了她唯一的兒子的心。連父親都死在那女人手上了,竟然還要為她說話?!顧城是瘋了嗎?他神智還清楚嗎?

因此,顧母更加鐵了心的要他們離婚。

可問顧城,他是真的迷了心智嗎?

他恨嗎?

當然恨。

然而恨歸恨,他從來沒想過跟她離婚。

連一瞬都沒想過。

可是這一次,原本一直站在他和月照這邊的二叔和三叔,都不約而同的保持了沉默。

天知道他頂住了多大的壓力才使得顧母沒有去找江月照。幾天下來,他很疲憊,借着來看兄弟的契機也給自己透透氣。

顧城是在王朝的病房裏接到電話的,通話過了一刻,他從病房裏出來,臉色沉沉。

“你說什麽?”

“你不知道嗎?”電話那頭的人仿佛很是驚訝,“春意闌珊出事了。現在網絡上鋪天蓋地的都是那兩個官員的醜聞,春意闌珊偷拍政要商界大腕的事情已經鬧得沸沸揚揚了。你家的江大小姐這回真的要有大麻煩了。”

給他打電話的人是陳潛,本來他打來是問王朝的情況的,只不過随口問候了聲江月照的事情,哪裏曉得身為人家丈夫的顧城竟然半點不知情。

“回頭打給你。”顧城留下這句話後匆匆挂了電話。

春意闌珊出那麽大的事,他竟然一點不知道,一定是家裏人将消息瞞得死死的,不告訴他。

顧城眼色陰霾。

走出醫院坐上車,司機問他去哪。

“回家。”大概是怕司機理解有誤,顧城又追加了一句,“回我和江月照的家。”

司機一怔,默不作聲的發動車。

車子沒入車流裏,顧城按下了他好幾日都沒有撥過的號碼。

響了好幾聲,在他以為她不會接了的時候,聽筒裏傳來了他熟悉的聲音:“喂”。

顧城穩住心神,“你怎麽樣?我才得知春意闌珊的事,你現在在哪?我正準備回來。”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兒,就這麽一小會兒,他的心便高高懸起。

“你不必回來了。”江月照終于出聲。

顧城聞言心一沉。

“我不在家。正好我也要找你,過一個小時,在…迷色見吧。”江月照道。

“好。”顧城舒開眉。

挂了電話,江月照盯着手機發呆。

而她手邊的病床上,曾醉墨正捏着一份文件從頭到尾看了幾遍,再三确定不可能是自己理解出錯後,才遲疑的問:“姐,你這是什麽意思?”

江月照回過神來,淡聲道:“就是你看到的書面上的意思。”

曾醉墨搖頭,“不像話、不像話……無緣無故的,你把江氏的股權轉給我做什麽?”語落她看向江月照,仿佛突然想到了什麽,眼睛緩緩睜大,“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醉墨眼裏閃過的慌亂,江月照看得明明白白,她暗嘆一口氣,不打算瞞她,“沒錯,我的會所出了點事,我要接受調查,不适合再持江氏的股份……”

她還沒說完就被曾醉墨打斷,“什麽調查?要調查多久?”

江月照不語。

她的沉默讓曾醉墨崩潰,“到底是什麽樣的調查讓你連江氏都不得不放棄?!”

“可能要去——”江月照微微抽了口氣,“監獄服刑。”

唰的一聲。

紙張散落一地。

江月照自認為交代完畢了,旋身要走。

曾醉墨的聲音在背後響起,“你什麽意思?交代後事嗎?就算是立遺囑,也不該把股權轉讓給我吧。”她的語氣裏帶着全然不符合她這個年齡的蒼涼,“我連自己能活多久都不知道,說不定,下個月就會死,有必要嗎?”

江月照眉一簇,頭也沒回的道:“你是我唯一、僅剩的親人。”

曾醉墨鼻尖一酸,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

等到江月照的身影消失在轉角,她才喃喃道:“你也是我唯一、僅剩的親人了啊。”

她的目光移到散落在地上的紙上。

一行字眼印入她模糊不清的眼眶——

第二順位:顧城。

***

顧城提前二十幾分鐘就到了迷色,清了場,安安靜靜的等她到來。

他是看着她頂着金色的陽光推門進來的,她好像瘦了好多,本來就不大的臉頰微陷,顯得人格外憔悴。

顧城心驚,她怎麽了?春意闌珊出事真的對她打擊那麽大嗎?

他不知道的是,他不在的這幾天,江月照身上都發生了些什麽事。他不知道曾卿如去世了,也不知道……再過幾個小時她就要被警方控制了。

江月照迎着他閃爍不定的目光,坦然的走到他對面坐下。

對恭候在一邊的小哥道:“伏特加,青檸加冰,謝謝。”

小哥應聲下去,只留下他們兩個人。

顧城盯着她,等到江月照的目光與他相觸,他才擠出一句:“抱歉,這兩天家裏有事,不知道春意闌珊出了那麽大的事,你還好嗎?”

客觀來講,他自己聽着都覺得蒼白,可他又怎麽能告訴她,家裏正逼着他們離婚呢,甚至阻斷她的一切消息。

沒想到江月照答非所問,“嗯。我聽說了,王朝出事了。他現在脫離危險了嗎?”

“他沒事。但是司珵有事。”

“哦。”江月照應得漫不經心,這分漫不經心讓顧城心慌。

他穩了穩心神,“那些流露出去的視頻到底是怎麽回事?”

這時,酒上來了,江月照拿起玻璃杯抿了一口,然後才回道:“大概是有人背叛我吧。”

“那些攝像頭,是司珵要求安置在你的會所的吧?”顧城切入要點,“你只要全部推給他,主要刑事責任就不在你身上。”

江月照放下酒杯,望向他,緩緩道:“你這是在做什麽?”

顧城一怔。

“你在擔心我嗎?”江月照嘲諷的一笑,“擔心你的殺父仇人?”

冷不丁的她狠狠一刺,顧城臉上流露出幾分狼狽。

是啊,他就是擔心她。

可笑的,擔心着導致父親死亡的幕後推手。

江月照似乎還嫌不夠,“上次分別時說的話還歷歷在耳,這麽快就忘了嗎?”

她盯着他,一字一頓的道:“你說你後悔。你忘了,我記得。”

顧城一震,艱難的道:“那只是氣話。”

江月照望着他不語,氣話是氣話,可也是真話,就算只有一瞬,他也是後悔過的。

在她洞察一切的目光下,顧城難堪中又有一絲慌亂。

“你不必這樣,你沒有錯,結婚以來,你一直做得很好,是我為避免橫生枝節,沒有将實話告知與你。”江月照道。

顧城突然不想聽下去了。

可惜江月照聽不到他的心聲,就算聽到了,也不會停止,“還記得我們當初結婚登記時就有約定,你說,幫到我不再需要你的時候,我們的婚姻就可以結束了。

“我覺得,現在,時間到了。

“我不需要你了,我們離婚吧。”

……

“你在開玩笑嗎?”

好久好久,顧城才找回聲音。

“還是你在生氣?生氣上次我對你說的氣話?”

他抽了口氣,還想繼續說,卻被江月照的一個動作堵住了所有的語言。

離婚協議書平躺在暗琉璃色的大理石桌面上,一式兩份,她已經簽好名字了,留白的地方是給他的。

顧城的目光從紙上移到她臉上,眼色變得森冷,“為什麽?”

“告訴我真正的理由。”

江月照能感覺到他每個字都蘊藏着巨大的怒火。

垂在桌下的手,掐緊了手心。

她語氣平淡的道:“你母親說,離婚,是救我、也是救春意闌珊的條件。”

“你再說一遍。”顧城眼中血紅。

江月照沒有再說,他都聽清了。

良久……

“呵,又是這樣。江月照,我究竟是為什麽,一次又一次的栽在你身上?還樂此不疲,自取其辱?

“你根本不值得。”

顧城深深望了她一眼,起身離開。

只是還沒走出兩步,就被她叫住,他沒回身,卻頓住了腳步。

“你還沒簽字。”

她在身後如是說。

顧城怒而回身,扯起她的手就走,冷笑道:“不必,何必還要再等,直接到民政局辦離婚不就成了。”

他大步走在前面,沒注意到後面的她腳步踉跄,臉色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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