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1)

? 手牽着手,眼望着眼:

這樣就開始了我們的心路歷程。

那是三月一個灑滿月光的夜晚;

空氣中飄着散沫花香甜的氣息;

我的長笛孤零零地躺在泥土中,

你的花串也沒有編好。

你我之間的愛單純得像一支歌。

——泰戈爾《單純如歌的愛》

2015.7.23 星期四天晴

我叫孫安琪,從7月4日開始,我的大三生涯徹底結束。這便預示着我成了大四的學姐,又年長了一歲。我對年歲看得很重,只因我的幾個朋友,有着不老的容顏,無盡的壽命。沒錯,他們都是一群妖怪,只有我是凡人,會自然地老去、死去。

雲起書店,是我最愛去的地方。店主雲起有句口頭禪:書中每一個故事,都藏着一個“妖”的靈魂。他覺得每個人都有妖性,我只當他是妖,不懂人的靈魂,殊不知,人與妖在本質上,卻是一樣的。

書店的二樓,不是誰都能進入的,除了妖精,其他人都看不見,我也不知為何我能看見,這實在不太正常。

二樓的書在外面絕對買不到,也是不可以亂碰的,因為這裏的每本書內都藏着一個妖精的靈魂,一旦打開,則會将他們放跑。我還記得我第一次見到雲起,翻閱了一本古書,然後放出了一只狗妖,追了幾日,才将它從屠宰場給救了回來。沒錯,這是一只笨狗。雲起說它與我有緣,遂将它留了下來,然後它成了我們的看家狗,我管他叫“大屁”,因為它每當聽到這個名字都龇牙咧嘴,顯得特別激動。

我剛到書店二樓時,雲起不在,“大屁”又給我做了件“好事”,嘴裏叼着一本書籍。

從沒見過一只狗竟會對書籍感興趣,我有種不好的預感,結果它當着我的面将那本書給咬——碎——了,我當場呆若木雞,大屁拍拍屁股,一溜煙地跑了。

我盯着地上的殘書,想到雲起回來後會有的神情,想了想,覺得只能那樣做了,于是撿起殘書,将它放進了随身攜帶的背包裏。剛藏好,身後傳來一陣熟悉的聲音。

“你來了。”雲起的聲音很有磁性,有種溫暖的感覺。

我回頭,沖他笑了笑,不敢提起之前有本書被大屁咬壞了,我想他有這麽多的藏書,缺一本應該沒什麽大不了,但心裏總有種做賊般的心虛。我長這麽大,撒的謊,用十指便能數清。

雲起走到我身邊,我對他道:“也許,我們可以将大屁給賣了。”剛說完,就看見大屁跟在雲起身後,不斷搖着尾巴,一副極為忠心的模樣。

雲起回答:“你說誰會要它?”

我想了想,這麽一只呆狗,跑出去,還能迷路跑到屠宰場,想必不會有人要它,我就問:“那我們将它煮了吧?”

雲起搖頭,神色無奈:“妖精修煉不易,好不容易有這個道行,殺了有點可惜。”

我不死心地道:“那你将它再次封印回去吧!”

雲起笑了笑,他笑起來的模樣十分好看。“封印它的那本古書已經被它破壞,要修補好,少需十年,多則百年。”

“要這麽久?”我想起背包中的那本殘書,心裏發悚。

他點了點頭,我相信他,他從不對我說謊。

看來,這次只能放它一馬。這不是我心善,而是無可奈何。

夜裏,到了家,我坐到了書桌前,打開背包,将那本殘書拿了出來,我想知道這本書裏到底是藏了怎樣的一個妖怪,它到底是好妖,還是壞妖,若是壞妖,我可闖大禍了,不對,禍是“大屁”闖的,跟我沒關系,這麽一想,心就安定了。

我将書頁一頁頁撫平,将破的地方全部用透明膠粘好,弄好後已是晚上9點,洗完澡,還有些時間,翻開整理好的書籍看了看。這部書叫做《笛靈》,不是講妖,而是講神仙的故事。

男主人公是天上的樂神,叫做司樂星君,他能彈奏天下間任何一種樂器,彈奏出世間最美妙的音樂,但他最愛的還是他一直攜帶的一根名叫紅葉的玉笛。

他住着的靈山叫做仙樂山,山上常年被仙樂圍繞,紅葉林四季不衰,但偌大的仙山上,幾萬年來,都只有他一個人,直到他手中的玉笛,因吸收了他的靈氣,有了他的感情,幻化出了一個叫做紅葉的女仙。仙氣純正,紅葉有靈,從玉笛中幻化中的精靈自然是仙,不是妖。

他給她取名——紅葉。紅葉雖有靈,但和天界的女仙一樣,不懂世情,無欲無求,她竟然不懂笑,這是天界所有女仙的特點,沒有感情沒有思想沒有欲望,四大皆空。成仙要抛卻一切,什麽都沒有了,自然沒有痛苦,可這樣,一個人還剩下什麽?

之後的幾百萬年,紅葉一直聽他吹曲,看他譜樂,耳濡目染,也成了一位擅于彈奏雅樂的高手。

司樂星君常常對自己譜寫的曲子并不滿意,直到一天夜裏,他吹了一支曲子,令山河大地為之動容,為之歡喜,星星璀璨奪目,都圍繞到了仙樂山上,他知道自己成功了。

那夜,紅葉揚起了笑容,笑得像個單純的女孩,自那以後,她不再只有靈,更有了魂,他很滿意。這首曲子,他譜了八百萬年,她在他身邊,看了八百萬年。音樂很美,實際卻是他要給她一個魂魄,不再是沒有追求,沒有感情的人偶,她已不是仙界的傀儡。

幾年後,因各諸侯、卿大夫不願再聽天子號令,人間禮崩樂壞,這是天上諸神對人間的懲罰。

司樂星君于心不忍,下凡與一凡人譜寫了一部名為《樂》的書,被上界發現後,天帝下令焚毀了人間所有《樂》的書,仙人認為天界的音樂是不該落入凡塵的。本是善舉,上界卻罰司樂星君不得出仙樂山一步,暫時擱職,直至他醒悟悔改方可回歸仙位,樂神一職,暫且由他身邊的侍女紅葉擔任。

看到這裏,我放下了手中書籍,我記得《樂經》曾是孔子所編,後來秦始皇焚書坑儒将儒家經典都給燒了,《詩》《書》《禮》《易》《春秋》最終都幸運地被保留了下來,唯獨一部《樂》丢失,再也找不到了。這裏說是天上的神仙故意将它毀去了,果然是野史啊!但這也許連野史也算不上,只能算是一場幻夢。

這時,我有些困了,放下書籍,上床去了。沉睡中,我做了一個夢,我好像看見了司樂星君,也好像看見了紅葉,但他們的模樣都很模糊,我看不清楚。

紅葉問我,何謂妖,何謂仙?

我答不出來,我想着以前看過的書,仙人掌握着凡間所有人的生死,幾乎無所不能,但他們中也有堕落成魔的,也有貶為凡人的;妖則是另類,時時要擔心會被除魔衛道的俠士追殺。

紅葉告訴我,仙人中真正掌握生殺大權的只有幾個人,不服從他們的人,就要淪為妖類,服從他們的,妖也可以成仙。這些妖精成了仙,卻失了靈魂,只會按照至高層仙神的指揮做事。

原來,這就是妖和仙。

2015.7.26 星期日天晴

今天,我也沒将《笛靈》這本書在我那的事告訴雲起,雲起也沒提及,我以為我可以瞞過他。可今日,二樓的書店竟然來了一個女人。這個女人,模樣清秀,妝容精致,我曾經見過,她教我的小侄女吹笛,教的是長笛。她明明是人,為何能出現在這裏,我想不明白。

她讓雲起幫她找本書,名為《笛靈》。聽到這個名字,我心神一晃,手心不禁捏出了汗。雲起對她說:“你要的不是書,而是一個完整的故事。”

她回答:“沒錯,我想要的是那個故事的結局。”

雲起問:“難道你不知道?”

她眼中隐隐含着淚珠:“我找不到他。”

雲起道:“這就是故事的結局。”

女人搖頭:“不,這不是……”她幾乎是用吼的。

雲起一向很有禮貌,即便面前的人正在憤怒,他也不會動怒,除非有什麽事過分地令他非生氣不可。

他說:“好,幾日後,你再來找我,我給你這個完整的故事。”

女人擦幹眼角依稀的淚,點了點頭,向外退去。

我還有些搞不清狀況,雲起對我說:“那本書在你那裏這麽久了,你可以拿出來了吧!”

果然沒有事情可以瞞過他,我從背包中,将書取出交給他。其實我一直想尋個機會給他,既然他問起,這自然是最好的時機。

他告訴我:“她是故事中的人,在書中,她記得所有的事,但在現實中,她只能記得一部分。”

我說:“你不是才活了八百年麽,怎麽連好幾百萬年前的故事也知道?”

雲起嘆了口氣:“時間過去再久,但故事卻是歷久彌新,永遠不會衰敗。只要有故事,就有靈魂,有了靈魂,即便過去的人已經作古,在書中,仍能找到他們的身影。這書不是我寫的,從書中跑出去的人,并不是從前的那個人,只是有着過去那人所有的情感,所有的想法,擁有長生,不死不滅,即便故事裏的主角是仙,從故事中跑出去的都是妖。”

書中的人的确是永遠不會死去的,他們被文字記載了下來,世代相傳,代代相誦。

我笑了笑,暗暗嘆了口氣,好在他沒怪我私藏了這本書。我又問:“剛才來的女人,不是人麽,難道她和我一樣,能夠看見這裏?”

雲起搖頭:“她是故事裏的紅葉,只是來這裏,幻化成了你見過的人的模樣,目的是不想你被吓到。”

我暗暗笑道,她一定沒想到我其實是個例外,根本不會被她吓到。

雲起曾說我是跟他有緣的,所以雖是凡人之軀,也能到達這裏。但我覺得不是緣分不緣分的事,是他想不想讓人看見二樓。他想我看見這裏,想讓我見到他,這麽想,的确有些自戀,但我的确有這種感覺。

雲起問:“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一下這個完整的故事?”

我點了點頭。

雲起有個能力,就是能穿越進書中,去看一看曾經到底發生了什麽。

看書能夠身臨其境,莫不過如此。我和他來到了這個故事的開端。但這也不能算是開端,當時的紅葉已經有了靈魂,有了情感,有了思想。

紅葉林中,一片耀眼的紅。紅葉林下,卻是一片桃花林,林中鮮花遍地,百卉競妍。好一個人間仙境。紅葉在鮮花叢中編着花環,司樂星君将玉笛湊到嘴邊,閉目專心演奏。他是個陰柔俊逸的男子,如悠揚的笛聲一般,抓不住摸不透,紅葉是個美麗的姑娘,并非是我今早看見的那個女人,她的臉紅撲撲的,像只蘋果,嘴角的笑如陽光般明媚,那是人間最美的風景,連百花也比不得。

每次司樂星君吹笛,紅葉都是第一個聽衆。他譜的每首曲子,都是為了她,為了她能夠快樂。

我和雲起是故事外的人,他們見不到我們,我們也不會随意去打亂這個故事既定的走向。當年,鮮花遍野,他們始終做着自己想做,自己願做,自己愛做的事。

美好的時間終究短暫,同樣是在這片花海中,紅葉接受天帝的谕旨,代替司樂星君成為樂神。那日,她手中的花環還沒有編好,他也再未出現。她不敢違抗谕旨,遂領旨,離開了仙樂山,離開了他。

他站在仙樂山之巅,看着她離去,手中的玉笛落在泥土中,從此仙樂山再沒有傳出過優美的樂聲,如今徒有其名,不過是座——再普通不過的仙山。沒有人可以反抗玉帝王母的旨意,可他并不認為自己有錯,所以他一直被鎖在仙山上,多年也未走出一步。

玉帝王母要他痛苦,他們做到了,失去紅葉,他等于失去了一切,只因他有顆靈魂,所以他沒法不痛苦。只有四大皆空,沒有情感,沒有思想的人,才會沒有痛苦。

我們離開仙樂山,來到王母賜予紅葉居住的樂靈殿。樂靈殿沒有仙樂山美,這是我的第一感覺。

天上的神仙很多,樂靈殿自然要比仙樂山熱鬧,但這些神仙,在我眼裏,只是一副軀殼,按照主人的意旨辦事,準确地說來,是按玉帝王母的旨意,根本沒有自己的想法。

紅葉很賣力地奏樂,彈得極好。衆仙也都很喜歡她彈奏的曲子,每有佳宴,必定請她彈奏一曲,大家都說紅葉女仙完全繼承了司樂星君的演奏技巧,青出于藍而勝于藍,有過之而無不及。

只有她心裏明白她的這點技巧根本無法與司樂星君相比,只是人一朝落難,個個都來落井下石,誰一朝升職,便立馬引來他人的溜須拍馬。她的努力,全不為自己,只為有天能使玉帝王母息怒,司樂星君最終能獲得自由。

她曾偷偷地跑回仙樂山,求司樂星君向玉帝王母認錯。

司樂星君說:“雅樂屬于天下,不屬于個人。”他的意思是他沒有錯,是天界獨攬大權,操縱人的生死,根本沒有尊重過其他人的想法。他們自私,想到的只有自己。

紅葉了解他的想法,甚至比他更了解這天地的運轉,因為她是笛中靈,是天生了她。

天生萬物,他們接受萬物的供奉,卻不是真心幫助萬物,他們要的是一顆虔誠的心,若真成全了萬物,萬物又怎會繼續虔誠下去,他們抓住了人性的欲望,一點點地引誘人們成為神仙最虔誠的信徒。所以這個世界上沒有一個完全幸福的人,或多或少都信仰神仙能夠幫助他們。殊不知,正是天上的神仙故意不讓你成為一個幸福的人。

我和雲起坐在淩霄寶殿上空的雲絮上,看着不久後的蟠桃盛宴開始了。我讀過這個故事,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

淩霄寶殿上,玉帝、王母娘娘坐在最上方,下首坐着太上老君,四大天王,二郎神等人。

在宴會開始時,多名舞姬上臺表演,紅葉坐在一旁撫琴。琴聲朗朗,若明月當空,不知天上宮闕,仿佛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飄兮若流風之回雪。

仙人們縱情飲酒觀舞,歡聲笑語之時,一個張狂不羁的身影手持金箍棒騰空一躍,躍到了衆仙的餐桌前,他吱吱地大叫一聲,掄起棒子就打,衆仙被他的氣勢所攝,紛紛跑開,他看見他們一副慫樣,打滾嗤嗤大笑,笑完,拿起桌上的蟠桃,津津有味地啃食起來,無視殿上的玉帝王母,看着臺前的紅葉,說道:“怎麽不彈了,俺老孫心裏正不爽着呢!”

當時,舞姬已經跑光,只有紅葉一人還坐在臺邊,手中捧着一把桐琴。誰都知道眼前這沒将任何人放在眼裏的人正是齊天大聖孫悟空,被衆仙稱為妖猴的花果山美猴王。

玉帝怒道:“快給朕将這妖猴拿下。”

原來即便被封做了神仙,齊天大聖在他們眼裏也只是一個妖罷了。孫悟空啃完桃子,看着沖向他的衆仙,掄起棍子,憤怒地開打。淩霄寶殿很快被砸得一片狼藉。

我從未見過如此驚天動地的打鬥,感覺似乎天地都要被其毀滅。孫悟空大鬧天宮的飒爽英姿在我們的時代已成了傳說,成了一個永遠無法磨滅的傳奇。這是一個反抗者在傾訴着世道的不公,打破常規,挑戰至高無上的權利。什麽對與錯,擁有至高權利的人說的都是對,他們說錯就一定是錯,一切的一切,不過是他們說了算。

無論我們多麽努力地工作,若是他們不喜歡你,你便永無出頭之日。就像弼馬溫不過是天界最小的官職,偏說成是個很大的官,我們人微言輕,倒還蒙在鼓裏,這一切的一切,不過是個謊言。孫悟空在最後看穿了這樣的一個謊言。

紅葉看着淩霄寶殿被打壞,始終無動于衷,手中更是彈起了一首歡快的戰歌。孫悟空聽了,沖她笑道:“哈哈,你這仙子,曲子彈得倒是好聽。”

原來仙界的音樂并非只有天神聽得懂,像他這樣一個妖猴也聽得懂,聽到這話,她的心情無比愉悅,擡起頭來回了孫悟空一笑,終于明白為何司樂星君說音樂是屬于天下人的。因為誰都有權利去聽懂這些歌曲。

雅樂不該只是王母玉帝手中的玩物!

王母看到紅葉的笑,先是震驚,很快轉為震怒。她沒讓女仙笑,她怎能笑,更何況,她是沖着這樣一只妖猴笑。

我看到衆仙撐不下去了,玉帝開始喊如來佛祖救命時,只覺得好笑。雲起坐在我身旁,陪我看這場戲。雖然這最終的結局是孫悟空被如來佛祖壓在了五行山下,但他敢于反抗,這令我敬佩。而我,從沒想過反抗。

原來我和天上的女仙一樣,都是一個沒有靈魂的人,連笑都未必是真的開心。我向雲起問道:“我覺得我一直是個循規蹈矩的人,你說我這樣做,對不對?”

雲起看着我,漆黑的瞳孔中帶着淡淡的哀傷,我從沒見過他這樣,他說:“曾經我差點就做了這反抗之人,我想若真到了那般境地,我相信她會和我一樣,做出反抗。安琪,你這麽做,沒有錯,也沒有對,這只是人選擇的一種生活方式。”

我想他是想說我是安于現狀的人,可他其餘的話,我聽不大懂,便問:“你是說會為‘他’做出反抗?他——是你的兄弟嗎?”

“It’s She.”他糾正了我的錯誤,“但她為救世死了,我和她的事,誰都不知道,上天連個反抗的機會也沒給我們。”

我覺得他口中的她真是幸福。能被他惦記着的人無疑是幸福的。這是他第一次與我說起從前,難道是我和他的關系又增進了一層?我問:“那你去找她了嗎?”

他說:“一開始我忘了她,是她找到了我,可後來她還是離我而去,所以我一直都在等她回來。”

我苦笑:“那一定是個很長很複雜的故事。”

“沒錯,太長太複雜,複雜到我都以為只是一場夢。”他伸手撫了下我的眼角,柔聲道,“怎麽了,為何哭了?”

我沒想到我竟然因他的話而流了眼淚,咬唇道:“沒有哭,只是沙子進了眼睛。”書裏是沒有沙子的,我真後悔自己怎麽不編一個高級點的理由。

他看着我,話語中不禁含有某種情愫,他說:“即便她回不來,我也不會再去找了。”

他這話是說為了我,他不會去找她麽,還是其他什麽意思呢?我覺得是自己實在太過自戀了,所以撇過腦袋,不敢看他。

此時,打爛的淩霄殿上出現一只巨手,将孫悟空壓了下去,原來我剛才只顧着和他說話,已錯過了這麽精彩的打鬥。

孫悟空被制住,淩霄寶殿很快恢複平靜,如來佛祖也離開了,王母緩過神來,開口就叫了紅葉的名字,冰冷而威嚴地說道:“大膽樂神,竟敢為一只猴妖彈奏仙樂。”

紅葉擡頭看着她,沒有絲毫畏懼:“他喜歡聽我的曲子,也聽得懂我的曲子,我只是彈一曲送給一位知音人。”

“大膽。”王母震怒,“快給本宮将這妖女拿下,鎖于鎖妖塔內,永世受火燒水淹之苦,不得出塔一步。”

竟又是關押,下禁制,我知道孫悟空是在五行山下壓了五百年,五百年後,他早已不是大鬧天空的孫悟空了。他帶上了金箍,這東西跟我們現在狗脖子上帶着的項圈有什麽區別?不管是誰,一旦帶上這個東西,就好像被貼上了一個标簽,說明你是我的,是我的寵物,我是你的主人,僅此而已。

五百年的時間真的可以改變一個人,也許是時間讓人懂得反抗根本沒有用。玉帝不殺了他們,只是讓他們在時間的長河中,受盡煎熬,慢慢地醒悟。時間磨平了他們的棱角,其中磨滅的還有人性。

仙樂山上的司樂星君看到手中玉笛現出異樣,明白紅葉有難,遂闖出了仙樂山,來到了淩霄殿上。禁制其實無法困住一個人,只要心性不滅,牢籠內亦是自由。

司樂星君在衆人面前,扶起跪在地上的紅葉,旁若無人地向外走去。

王母大叫:“快将他們給本宮抓起來。”

司樂星君手中的玉笛是紅葉的真身,他與衆仙相鬥,明顯寡不敵衆,眼見兩人要敗下陣來,為了她好,他念了個咒語,将紅葉鎖在玉笛中,揚手将玉笛抛下凡塵,這一舉,實際是為了給紅葉自由。

他在失去玉笛的同時,也失去了反抗。

天将扣住他,太上老君問玉帝如何處置。玉帝想不出個好辦法,太上老君附耳道:“看他剛才的舉止應該是為了救紅葉女仙,依臣看,他是對那女仙動了真情,兩個有情之人,分離和永世不得相見,自然是最為痛苦的,不如便讓他們永世不得相見,即便見了面,其中一人也要馬上死去。”

玉帝捋須,笑道:“好,就依你這話辦。”

紅葉被困在玉笛中,落入了塵世,她最後喊出的一句是他的名字,但他當作沒有聽見,更沒有回頭看她一眼。就這樣,他們永遠地分開了。

從此她不再是天上的紅葉女仙,而是笛妖,一只從笛中幻化出來的妖怪。因為再也沒有人承認她是個仙女,違抗天帝的人就是妖,這是誰都無法撼動的真理。

待她解除禁制,出了玉笛,明白他已經被貶為了凡人,她生生世世在人間尋找他的身影,好不容易找到,他就死了,還來不及相識,他們就已分離。

我和雲起從書中出來,我心裏還久久難以平靜。這時,小梅給我端來了一杯茶。

小梅是株梅花妖,長得很好看,常常坐在收銀臺前負責管理財務,菜總是做的很好吃,我一直向她學習廚藝,可至今還是不及她的。

不知為何,她向來對我十分客氣,我想應該是因為雲起的緣故。果然還是雲起的面子最大!

我喝完茶,問他:“紅葉的結局就是永遠都找不到司樂星君,幾天後,你就打算給她這個故事嗎?”

雲起回答:“可這就是現實。”

他說的一點沒錯。

從我記事以來,我就是一個循規蹈矩的人,從來也沒問過自己是否應該打破常規,做一些自己覺得有意義的事,我被條條框框束縛住了自我,連反抗都忘了。

或許就是我沒反抗,讓我遇到了雲起,但紅葉做了反抗,永世不得與司樂星君相見。這就是所謂的現實。

2015.7.28 星期二 多雲

這日,那個女人,也就是我小侄女的老師又來了雲起書店。

我當時正在雲起那奮筆疾書,寫的都是有關英語專八的例卷,而雲起手中執卷,連頭也未擡。桌上放着兩瓶叫做“妖精”的飲料,沒錯,它們就是雪碧,英文名為“sprite”,譯為“妖精,妖怪”,是我和雲起最愛的飲料。

那個女人看了我一眼,徑直來到雲起面前,躊躇了會兒,打斷他道:“現在可否告訴我這個完整的故事?”

雲起回答:“我将書給你,你自己看吧!”說着,從抽屜中取出那本綠皮書,封面上的“笛靈”二字印刷得格外漂亮。

我放下手中的筆,剛要喝水,聽到這話,差點将水噴出來,竟又是這招。我知道只要書中人自己将書打開,就代表着自願回到書中,只要将書頁一合,他就會被再次封印。雲起的意圖很是明顯,他也常常這麽做,但來人并不知道。

那個女人從雲起手中接過書本,翻開看了起來,過了大約一刻鐘的時間,我有些奇怪,為何她到現在還沒被封印,難道真是書被破壞了,她無法被封印?

我回頭看了眼雲起,只見他将手握拳放于嘴上,露出的唇角微微揚起,如佛祖拈花微笑。

似乎注意到我在看他,他看向我,眼中是似有若無的打量。我被看得臉有些發熱,不知該怎麽辦,竟忘了轉頭,卻是一直盯着他看。好在很快,他将目光從我身上移開,看着那位女人。

女人看着故事,眼角竟落下淚來,微微咬唇,喃喃道:“原來是這樣……”

這是她的故事,我不能和她那樣感同身受,可若是我愛着一個人,卻再也找不到他,那定然是悲傷不已的。

突然,書本發出一陣綠光,我知道是封印之咒起了作用,在綠光閃現時,仿佛從外吹來了一陣強風,似乎是場不大不小的臺風驟然降在了書店的二樓,樓上的書籍卻好似被固定在書架上,一直未動,倒是我,一時有些吃不消,被風吹得睜不開眼,人好似也要被風吹走。

這時,一只溫暖的手拉住了我,手撫上我的眼,我只聽到周圍強烈的風聲,如狼似虎的嘯聲,但身體、心上卻是溫暖的,一絲恐懼也無。

強風過後,我眼上的手拿開了,我竟坐在地上,身邊都是我的試卷和筆,雲起正陪我坐在地上。

我發現那女人竟然不見了,地上躺着剛才的綠皮書,我抓起來一看,它竟已完全被修複,我問:“這是什麽情況?”

雲起淡淡道:“她自願回到書裏,順便将書修複了。”

“她為何要這麽做?”我知道書中跑出來的妖怪的确有這個能力。

“人世間找不到司樂星君,但她可以在書中找到他。從開始到結束,不斷輪回。”

“書真奇妙,總要寫出一個結局,若沒有結局,讓他們自己重新選擇,豈不是皆大歡喜?”

雲起搖頭,笑我太過單純:“人性決定了故事的結局。”

“可我覺得這跟寫文的作者有關。”

“每個故事都取自生活,然後歸于生活,作者也不能憑空捏造啊,單純的幻想,一味的天馬行空,是寫不出經典的,又怎能讓我們記住?不是任何書都能歷久不衰,只有經典才可以,這樣的結局往往超出了它本身的意義。”

我這才明白一個作者若違背人性,按個人所好去寫一個故事,定然不是個好作者。就像我曾經看過的一部叫做《童話鎮》的電視劇,童話鎮裏的作者因為自己在現實生活中常常被自诩正義的人打壓,所以他怨恨那些所謂的正義人士,就用自己手中的筆将好人和壞人的故事颠倒來寫,壞人在他的筆下成為英雄,他自己成為了一位暢銷作家,好人則沒有幸福。但人心是無法用筆改變的,最後故事的結局還是正義戰勝了邪惡。

好人再一次按照自己的心,改變了作者改編後的結局。果然人性才是決定故事結局的關鍵啊!

2015.7.29星期三天晴

昨晚,我小侄女嚷着要我去她家。今天,我就如約來了她家。原來是她爸出差,她媽上班去了,她一人在家覺得無聊,拉我陪她一起玩。因她下午要去學笛,我們就在外吃了午飯,然後12點半到了方老師家,方老師家在清泉花園18單元406室,這是我第二次來到她家。

她家裏只有她一個人住,好像她從來都是一個人。聽說,她曾經出國留學,還得過國際級的獎項,國外出了很好的條件讓她留下,最終她卻還是回到了自己的故鄉。

其實她是個很美又很有氣質的女人,但她現在已有27歲,卻還沒有結婚,我想應該是其他男人入不了她的眼吧!我們到她家的時候,其他學生還沒有來,她很客氣地請我們進去,我對她說:“我就不進去了。”

可她笑着說:“我想給你聽一首曲子,你聽完,再走吧!”

我有些受寵若驚,從小到大,我幾乎不曾接受過什麽音樂的熏陶,唱起歌來更是五音不全,她竟邀我進入去聽一首曲子,難道她就不怕是對牛彈琴嗎?

但最終我還是進去了。

我知道她吹長笛的技術很好,但沒想到竟好到了這個程度,聽完她吹的一曲後,我更加地佩服她了。她完全是在用感情演奏啊!

她吹的是一首世界名曲,叫做《大自然的心聲》,這還是我小侄女跟我說,我才知道。

與其說是自然的心聲,不如說是自己的心聲。就如佛家所雲,不是風動,而是心動。

待她的學生一個個陸續來了,我退了出去,出門前,我看見她看向我,似乎是看着一個熟人,笑容親切,這時,她在我眼前的面容,竟然變了,變成了紅葉的模樣。

眼前的大門被我掩上,我匆匆從406室跑開,心想一定是我看錯了,方老師長得和紅葉根本不一樣,她一定不是紅葉。再說,我只見過從書中出來的紅葉,現實中真正存在的紅葉,我可從未見過,方老師若真是紅葉本人,為何會對我露出一個像是老朋友般的笑容。

下了電梯,我出來得急,一頭撞到了一個男人的身上,那人身材挺拔,一身墨色西裝,我覺得眼熟,擡頭一看,原來是雲起,他走的是樓梯,我下得是電梯,我們就這樣巧合地遇見。

我問:“你怎麽在這?”

“剛見了一位朋友。”

我說:“不可能,我剛才在方老師家,根本沒有看見你。”

雲起笑了笑:“你怎麽知道我是去見她?”

我也不知道,只是感覺,就這麽脫口而出。四樓不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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